“小心!”梅姨的話音剛落,一聲驚呼從門口處傳來,她扭頭一看,隻見曼蘿飛快地衝向了與王胖子低聲談笑的譚縱,將他死死地摟在了懷裏。

與此同時,一道寒芒迎著譚縱的心口處疾駛而來。

譚縱被曼蘿這麽一提醒,頓時感覺大勢不妙,順勢抱著她往地上一滾,隻聽得嗖一聲,一個東西貼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紮在了後麵的窗戶上。

“好險!”譚縱將曼蘿壓在身上,抬頭一看,禁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窗戶上紮著一隻五六寸長的袖箭,箭頭青烏一片,看樣子是喂了毒,剛才如果不是曼蘿提醒,他恐怕就要被這毒箭給射中了。

屋裏的人都被這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就連推搡著的城防軍和稽查司的軍士也停了下來,紛紛望著地上的譚縱,誰也想不到有人會趁亂對譚縱下手。

綠柳一臉愕然地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望著曼蘿,兩人聽見大廳裏亂糟糟的,於是過來查看,誰想剛進門她就注意到一名大內侍衛躲在人群後麵,用一支袖弩對準了譚縱,企圖暗下殺手。

就當綠柳準備大聲向譚縱示警的時侯,她身邊的曼蘿已然衝了出去,用身體擋在了譚縱的麵前。

此時此刻,綠柳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樣樣俱全,她覺得那個衝上去救譚縱的應該是自己,而不是曼蘿,可她先前卻沒能衝上去救譚縱,心裏在黯然的同時還有一股失落

“是他射的袖箭。”一名弓箭手隨後大喊了一聲,一鬆手,衝著一名躲在人群後麵的大內侍衛放了一箭。

長箭紮在了那名大內侍衛的右手臂上,大內侍衛悶哼了一聲,捂著手臂向後退了兩步。

“射死他!”古天義見狀,雙目寒光一閃,衝著弓箭手們沉聲下令,剛才譚縱要是中了哪知喂了毒的袖箭,恐怕必死無疑,要是失去了譚縱的支持,那麽無論這個候德海是真是假,他也就跟著完了。

嗖嗖……

伴隨著古天義的命令,二十幾支長箭向那名大內侍衛射去,周圍的大內侍衛見狀連忙向一旁閃避。

射出袖箭的大內侍衛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隨即被亂箭被射成了一個刺蝟,嘴裏湧出幾口血後,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由於房間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有幾名距離他太近的大內侍衛沒有躲開飛來的長箭,手臂上和胸口中了箭,用手捂著傷處,神情痛苦。

“大膽,竟然殺死大內侍衛。”望著那名死去的大內侍衛,一絲驚惶的神色從候德海的雙目一閃而逝,隨即,他聲色俱厲地衝著沈百年一聲怒喝,“沈巡守,你還不快將他們拿下!”

先前發生的兩件事情太過突然,而候德海催得又急,根本就不給腦子裏亂哄哄的沈百年思考的時間,沈百年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聽到候德海的吼聲後,鬼使神差地就衝著城防軍軍士下達了命令,“給本巡守將他們拿下。”

城防軍的軍士們先是怔了一下,隨後揮刀撲向了麵前稽查司的人,雙方頓時殺在了一起,桌椅橫飛,血花四濺。

屋裏的糧商和鹽商見狀,紛紛驚惶地向門外跑去,鄭虎等人連忙上前將譚縱護在了身後。

譚縱抱起渾身軟綿綿的曼蘿,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呆立在那裏的沈百年,扭頭走了出去。

望著糾纏在一起廝殺的稽查司和城防軍的軍士,沈百年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才會下達這樣一條命令。

“巡守……快走。”正當沈百年發呆的時侯,一個渾身是血的城防軍士兵踉蹌著倒在了他的腳邊,衝著他說了一句後,頭一歪就沒了聲息。

沈百年有些茫然地望著那名睜著眼睛死去的士兵,隨後俯下身子,輕輕地合上了士兵的雙眼,恐怕直到死,這名士兵也不明白那個候德海究竟是什麽人。

雖然稽查司來的人多,但絕大多數都在外麵,房間裏的人比城防軍還要少一些,因此一時間在打鬥中落於下風,逐漸向門口退去。

有了城防軍在前麵擋住稽查司的人,候德海和那些大內侍衛從後窗鑽了出去。

後窗外就是另外一個小院,兩個小院之間在房屋處並沒有院牆,因此他們趁著稽查司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封鎖窗後的小院,狼狽地逃走了。

小院裏的侍女被那些拎著刀的大內侍衛嚇了一跳,立刻尖叫了起來,這引起了稽查司的士兵的警覺。

很快,一群稽查司的軍士趕了過去,追向了落荒而逃的候德海等人。

“古參事,撤出來吧,沒有必要再打了。”院落中,譚縱背手而立,衝著一旁的古天義淡淡地說道,他已經得知候德海逃走的消息,屋裏的廝殺現在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

古天義點了點頭,衝著門口的稽查司軍士揮了揮手,稽查司的人隨即潮水般從房間裏退回了院中,幾排弓箭手將城防軍堵在了裏麵。

房間裏鮮血淋淋,橫七豎八地倒著二三十具屍體,稽查司和城防軍各幾乎各占一半,受傷的城防軍軍士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有幾名重傷者情況危急,傷口出血流不止。

“巡守,我們怎麽辦?”一名隊正湊到了神情嚴肅的沈百年麵前,低聲問。

“把受傷的兄弟們送出去。”沈百年略一沉吟,伸手拍了拍那名隊正的肩頭。

他的心裏現在是五味陳雜,剛才發生的一切猶如夢中一樣,本以為能收拾了譚縱,結果卻弄成這樣一個局麵。

現在,沈百年唯一期望的就是候德海能逃出去,搬來救兵為自己解圍。

隊正衝著他拱了一下手,讓人將那幾名受傷的重傷員抬了出去,輕傷的士兵則簡單包紮一下了事。

當那幾名重傷員被送出來後,古天義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稽查司的軍士隨即將他們帶下去找大夫醫治。

無論如何,這些人都是大順的軍士,能少死一個是一個。

“動靜有點兒大了。”就連譚縱都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望了望屋裏的屍體,心中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鹽商和糧商們已經離開了小院,院子裏現在除了稽查司的軍士們,就剩下譚縱、古天義、王胖子、畢東城和梅姨、曼蘿、綠柳。

由於剛才奮不顧身地去救譚縱,曼蘿臉色蒼白,身體有些虛脫,被柳綠扶著,坐在一張椅子上。

梅姨此時急得直跺腳,飄香院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該如何善後呢?

稽查司的人不往屋裏進攻,屋裏的城防軍也沒有出來的意思,雙方就隔著房門對峙著,現場出現了詭異的沉寂。

古天義的臉色非常難看,一下子死了這麽多的人,萬一那個候德海真的奉皇命行事的話,那麽他可就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了。

譚縱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中,他開始一件一件地捋著自己來到揚州城後所發生的事情,想要從中找出一個答案來解釋今晚發生的這件事情。

如果說到仇人的話,那麽除了沈百年之外就是周義和謝老黑後麵的人,可是無論是沈百年還是周義,都沒有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來來布下如此縝密的局,如果不是自己見過大內侍衛的腰牌,恐怕就要被蒙騙過去了。

至於謝老黑幕後的人,雖說可能有布局的能力,但顯然不可能做出這種對官家大不敬的事情來,況且謝老黑不過對方手裏的一顆棋子,對方斷然不會因為區區一個謝老黑來得罪身份神秘的自己,更不會拿官家來開玩笑。

可是除了他們之外,有誰還想設局來讓自己鑽呢?譚縱越想腦子越亂,於是輕輕拍了拍額頭,他現在毫無頭緒,根本就不知道從何處下手來解決這件事情。

無意中,譚縱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滿臉焦慮的梅姨身上,眼前不由得一亮,難道是她!

如果譚縱不是知道了梅姨的秘密身份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挨了一記耳光的梅姨,從哪個方麵來看,梅姨都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

難道是自己露出了破綻,梅姨的幕後組織想除掉自己?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譚縱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他很快就排除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更排除了對方想除掉自己的推測,因為如果對方真想除掉自己的話,完全不必采用這種繁瑣的方式,給自己留有這麽大可回旋的餘地,暗殺才是最佳的選擇。

既然身份沒有暴露,那為什麽對方要設下這個局呢?難道……

想著想著,譚縱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大膽的推測浮現了在了眼前,“難道他們想以此來試探出我的身份?”

譚縱的雙目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愕然,如果那個候德海也是梅姨組織的人,那麽從時間上來判斷的話,候德海應該不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因為要集齊這些可以以假亂真的內侍、大內侍衛、腰牌和聖旨的話,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這樣說的話,那個候德海應該是來江南執行別的任務,隻不過由於自己在揚州城裏的風頭太勁,因此對方想以他來試探自己的底細。

試想一下,如果自己沒有識破候德海是假冒的話,那麽在沈百年的步步緊逼之下,身份極有可能會穿幫。

譚縱百分之百可以確定,梅姨這幫人對京城裏的勢力格局一定非常了解,自己要想在身份上撒謊的話絕對會被拆穿,這樣的話那個候德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修理自己,後果不堪設想。

“好周密的計策!”想到這裏,譚縱的後背禁不住升起一股涼氣,自從踏進這個小院開始,自己就已經陷入了危險中,如果不是他通知了古天義的話,恐怕很有可能就不能活著離開飄香院了。

候德海是個假冒的內侍,他要是想弄死自己的話,根本沒有任何的心理壓力,而且誰也不會因此懷疑到同時受害者的飄香院的頭上。

至於那個孫合,看來不過是機緣巧合下闖進來的,應該與此事沒有什麽聯係。

譚縱越想,整個事件的思路越清晰,隻是……他扭頭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曼蘿,不清楚曼蘿救自己的動機是什麽,按說她應該是梅姨的人才對。

正當譚縱想著的什麽,院外傳進一陣喧嘩,一個公鴨似的嗓子高聲喊著,“大膽,大膽,雜家乃是尚衣監的人,手裏握有官家的聖旨,爾等敢如此對待雜家……”

不一會兒,一群軍士押著候德海和幾名大內侍衛走了進來。

候德海的帽子不知道怎麽掉了,披散著頭發,手裏緊緊抱著那個黃錦卷軸,被兩名彪形大漢架住手臂,雙腳離開了地麵,邊走邊叫著。

來到譚縱和古天義等人的麵前後,那兩名彪形大漢一用力,候德海就跪了下去。

“啟稟古參事,匪首已經就擒,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弟兄們正在搜索。”一名伍長走上前,衝著古天義一拱手,說道。

“全力搜捕,不能放過一個。”古天義點了一下頭,沉聲說道。

那名伍長應了一聲,又帶著人急匆匆地離開了院子,逐個院子逐個院子地搜捕那幾個藏起來的大內侍衛。

“你們好大的膽子,雜家一定要去聖前告你們一狀,你們就等著被砍頭吧。”候德海抬起頭,他想站起來,但是被身後的那兩名彪形大漢用力一按,又跪在了那裏,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譚縱和古天義等人。

“他的話太多了。”譚縱見候德海此時還在負隅頑抗,於是不動聲色地扭頭看向了古天義。

“掌嘴!”古天義明白譚縱的意思,衝著一名立在自己身旁的隊正說道。

那名隊正立刻上前,揚起蒲扇大的巴掌,劈哩叭啦地就是幾個耳光,打得候德海頭昏腦脹,臉頰紅腫,嘴角溢出了鮮血。

“說吧,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冒充皇差?”等候德海回過神來,譚縱雙目盯著他,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