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馬記鹽鋪四個字,譚縱的嘴角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費盡了千辛萬苦,他終於抓住了狐狸的尾巴,隻要弄清馬記鹽鋪的人將那批糧食運到了哪裏,那麽就能找到隱藏起來的倭匪。

“這段時間來你一切如常,權當本公子沒有來過。”收起了供詞後,譚縱沉聲吩咐宋傑明。

“請公子放心,宋某知道如何做。”宋傑明衝著譚縱一拱手,躬身說道。

“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打擾宋老板休息了。”譚縱微笑著向宋傑明拱了一下手,起身離開,敏捷地翻上牆頭,縱身一躍跳到了牆外。

等譚縱走後,宋傑明忽然聽見四周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抬頭一看,隻見十幾道穿著夜行衣的人影在的牆上和房頂上晃動,一閃而逝去,隨著譚縱一起離開了。

見此情形,宋傑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還好他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否則的話宋家必然有血光之災。

忽然,宋傑明感覺身上粘乎乎的,伸手一摸才發現,他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打濕,猶如掉進了水裏一樣。

“好厲害的年輕人,他究竟是誰?”宋傑明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望著譚縱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了一句,還從沒有人給過他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離開了宋府後,譚縱直接回了家,在書房裏神情嚴肅地看著宋傑明的供詞。

如果能將宋傑明提供的這個運輸網絡摧毀的話,那麽將給畢時節幕後的主使者一個沉重的打擊,對方要想再建立起如此龐大和嚴密的運輸體係,沒有三年五載是無法完成的。

“大哥,夜深了,怎麽還沒有休息。”正當譚縱凝視著供詞的時候,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施詩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走了進來。

譚縱這些天來為了“候德海”和龔凡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施詩也並不輕鬆,她不僅要管理謝老謝的那些產業,而且還要與糧商商會打交道,所要學習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

施詩居住的小院就在譚縱的斜對門處,她晚上一直在看糧商商會的資料,剛才出來院子裏透口氣,結果發現譚縱書房的燈亮了,知道譚縱從外麵回來了,就為他準備了一碗冰鎮酸梅湯解乏。

“在處理一些事情。”譚縱將供詞蓋上後,笑著站起來,接過了酸梅湯,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今天下午,與石老爺一起抓進大牢的那五家老爺的夫人親自來到了府上,祈求大哥救她們的老爺,被我以大哥不在為由給支走了,估計她們明天一早還會來。 ”望著喝著酸梅湯的譚縱,施詩忽閃著水汪汪的眼睛,衝著他莞爾一笑,“大哥明天要不要見見她們?”

石文回家後,石家請大夫來給他治療胸口的傷勢,這樣一來的話,石文獲釋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聯想到中暑的石夫人是被施詩送去的醫館,不少人都猜到是譚縱出手救了石文,當這個消息傳到仍在大牢裏的五個家主家人的耳中後,他們立刻坐不住了。

今天下午,五個家主的夫人紛紛喬裝打扮成幹雜貨兒的仆婦,以買菜為名,跟著家裏的下人離開了宅院,相繼趕到了黃府,施詩好不容易才將她們給勸了回去,並讓她們拿走了帶來的貴重禮物,看得一旁的杜氏直跺腳,心中感到萬分惋惜。

“明天你告訴她們,要想救她們的老爺,每人先給蘇州府捐五千兩銀子。”譚縱喝完了酸梅湯後,將碗往桌麵上一放,笑著向施詩說道,“這酸梅湯真好喝,還有沒有?”

“還有,我這就去端來。”施詩聞言,甜甜地一笑,起身走了出去,這酸梅湯是她親自做的,譚縱喜歡的話,她自然十分開心了。

當她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拎著一個瓷罐,瓷罐裏有半碗酸梅湯,又給譚縱倒了一碗。

“我過幾天可能要走了。”譚縱一口氣又喝了一碗,抬頭笑著看向了施詩,“這裏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大哥什麽時候回來?”施詩聞言,心中不由得一驚,故作鎮定地望著譚縱,她感覺譚縱的言語裏透露出一股訣別的味道。

“也許三五個月,也許三五年吧。”譚縱放下手裏的碗,衝著施詩聳了一下肩頭,雙目流露出一絲無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譚縱現在還不知道,倭匪的事件結束後,官家會不會讓他恢複原來的身份,如果官家覺得他用的順手,將他調往別的地方以“黃漢”身份為其辦事,那麽譚縱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回到揚州來。

“大哥,我……我們怎麽能找到你?”聽到這個答案,施詩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黯然,她忽然感到一陣心酸,強咬著嘴唇,幽幽地望著譚縱,眼眶有些紅潤,她本來想說“我怎麽能找到你”,後來意識到不妥,將“我”改成了“我們”。

“你找不到我的。”譚縱本來想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但見施詩的眼睛竟然紅了,心中於是不忍欺騙她,笑著衝著她搖了搖頭,“你放心,即使我不再揚州了,也沒人敢欺負你們,否則的話我絕對不會答應的。”

“大哥,有時間的話,來揚州看看,這裏有一群關心你、牽掛你的人。 ”施詩不想讓譚縱看見自己哭,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衝著譚縱嫣然一笑,她要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麵留給譚縱。

“我一定會的。”譚縱笑了笑,答應了下來,他隨後想到了什麽,向施詩說道,“我先前之所以參與糧商商會,隻是一個權宜之計,等今年的生意做完了,你就想辦法退出去糧商商會,安心打理現在的產業即可。”

“大哥放心,施詩記住了。”施詩聞言,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鄭重地向譚縱點了點頭,她知道譚縱是擔心她太過勞累,這才讓她放棄糧商商會的生意。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經曆了龔家一案後,漕幫很快就會答應我提出的要求,屆時陶勇會做起漕運的生意,勢必會遇到一些波折。”譚縱沉吟了一下,起身從抽屜裏取出那半枚與牛阿大對過的銅錢,交到了施詩的手裏,“如果想除掉什麽人的話,又或者遇到了緊急的事情,你帶上這半枚銅錢去秦記裁縫鋪找秦時關,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他會將事情辦妥的。”

“秦記裁縫鋪?”望了一眼手上的半枚銅錢,施詩的臉上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她這時才意識到,那一次譚縱之所以去秦記裁縫鋪,完全是有意為之,究竟他的身上隱藏了多少秘密?

施詩在書房裏和譚縱閑聊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她進門的時候看見了譚縱蓋供詞的動作,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辦,要不然絕對不會瞞著自己的。

走到門口的時候,施詩忽然停下了腳步,衝著一旁送她出門的譚縱微微一笑,“大哥,以後私下裏你能喊我水靈嗎?”

“好。”聽到水靈二字,譚縱笑了起來,他由此想到了如意賭場的事情,那晚的賭局是他人生中經曆過的最刺激的事情。

見譚縱的臉上充滿了笑意,施詩的雙目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如意賭場是她與譚縱結識的地方,她希望譚縱永遠不要忘記那段屬於兩人的美好時光。

既然已經得到了馬記鹽鋪這個重要的線索,那麽譚縱下一步就是啟程去昆山縣,暗中對馬記鹽鋪進行調查,在此之前,他開始著手處理自己揚州城的事務。

直到這個時候,譚縱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揚州城裏建立了一個小小的人際圈子,這個圈子以他為中心,內部是施詩、鄭虎和陶勇等人,外部是王胖子和古天義,如果他願意的話,宋明也會成為他這個圈子的一份子。

除了上麵的那些人外,還有一個人譚縱也要想辦法安置妥當,這個人就是飄香院的曼蘿。

對於曼蘿,譚縱的感情非常複雜,雖然他清晰地感覺到了曼蘿對自己的情意,但是由於曼蘿特殊的身份,使得譚縱對其始終保有一定的戒心,兩人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中。

一連三天,譚縱都拉上了王胖子和古天義,在曼蘿那裏飲酒作樂。

在此期間,那五家家主的夫人通過揚州府府衙向蘇州府各自捐獻了七千兩銀子,以顯示他們的誠意。

而譚縱也並沒有令她們失望,就在她們捐錢的當天晚上,五名傷痕累累的家主被軍士們送回了家裏,在此案沒有結束前,他們和家人一樣,被禁止離開府門一步。

雖然五個家主都受了刑,但幸運的是,行刑的人並沒有下狠手,他們隻是一些皮外傷,並沒有傷筋動骨,看起來鮮血淋淋的,其實在家休養一段時間就康複了。

得知是譚縱將他們救了出去,而私下裏並沒有收受任何好處的時候,五名家主對譚縱是萬分感激,他們豈會不知道譚縱這樣做冒了極大的風險,稍有不慎就會成為有心之人的把柄。

石家聽聞另外五家都向蘇州府捐錢後,為了避免引起別人的非議,也向蘇州府捐了七千兩銀子。

第四天下午,正當譚縱在大牢裏和魯衛民、韓天、畢時節三人陪著周敦然審問那名藏在龔家暗道裏的男人時,鄭虎悄悄湊到他的耳旁,告訴他漕幫副幫主登門拜訪,此時正在家中等待。

譚縱的聞言,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看來漕幫終於坐不住了。

那名男人的意誌裏非常堅強,無論周敦然如何折磨他的**,他始終一言不發,一心求死,如果不是將他的嘴裏也塞了一個與“候德海”一樣的漏鬥似的器皿,這家夥即使不咬舌自盡,也會絕食而死。

他越是想死,周敦然就越不讓他死,因此行刑的時候盡力避開他的要害。

這一次的審問又是一無所獲,在周敦然的酷刑之下,那名男人昏死了過去,被人拖回了牢房。

周敦然臉色鐵青地走出了刑室,譚縱和魯衛民四人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回到了廂房,周敦然給魯衛民、韓天和畢時節指派了一些任務,將三人打發走,房間裏就剩下他和譚縱兩人。

“黃公子,你找本官何事?”等門外的貼身隨從關上了房門後,周敦然抬頭望向了譚縱。

剛才在牢房的時候,譚縱暗地裏向周敦然打了一個手勢,要和他私談,周敦然於是將魯衛民三人支走。

“欽差大人,在下過兩天就要離開揚州城,這裏的一切就拜托大人了?”譚縱衝著周敦然一拱手,說道。

“公子要走?”周敦然的臉上流露出驚訝的神色,揚州城的事情可是還沒有了結,沉吟了一下後,不無疑惑地問道,“揚州城裏的事情怎麽辦?”

“一個字,拖!”譚縱伸出左手食指,笑著說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千萬不要讓那個人死了。”

“黃公子也是陪審之一,如何離開揚州城?”周敦然雖然不清楚譚縱為何要這樣做,不過既然譚縱已經拿定了主意,那麽他惟有執行,隨即提出了一個疑問。

“大人就說在蜀川發現了新的線索,派在下去蜀川私訪。”譚縱早已經想好了對策,“這樣一來的話,在下就有了離開的借口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借口!”周敦然點了點頭,他清楚譚縱絕對不會去蜀川,至於譚縱去哪裏,那就不是他所要關心的事情了。

譚縱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見趙仁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喝著茶,連忙衝著拱手,“黃某來晚了,讓趙副幫主在此久等,實在是抱歉。”

“黃公子能為官家辦事,不愧是實在羨煞我等。”趙仁好像並不介意,笑著起身說道。

“趙副幫主過獎了,在下隻不過是一個跑腿兒的。”譚縱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請趙仁落座。

“黃公子,本幫經過商議,決定同意你的條件,這是協約,請公子過目。”坐下後,趙仁開門見山,從身後人捧著的盒子裏拿出了一張紙,讓丫鬟遞給了譚縱。

譚縱看了看,協約上的意思簡潔明確,允許他使用漕幫的各個碼頭,並且保證漕幫不會染指他的貨物,後麵蓋著漕幫執事堂和幫主的大印。

至於那十條大船,自然不可能寫進協約中,不過既然趙仁已經說同意了譚縱的條件,想必漕幫也不會賴帳。

果然,等譚縱看完了協約後,趙仁提起了那十條船,十條大船已經準備好,此時就停在揚州碼頭。

譚縱隨後派陶勇跟著趙仁的手下去碼頭接收那十條船,他在府中設宴,與趙仁把酒言歡。

酒桌上的氣氛十分融洽,酒過三巡之後,譚縱和趙仁已經開始稱兄道弟,兩人可謂是不打不相識。

雖然譚縱整下了田開林,使得趙仁的利益受到了影響,不過從長遠來看,能結識譚縱這個強援,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關鍵時刻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