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譚縱所料想的那樣,中秋晚宴過後,趙雲安以準備去五台山事宜的名義閉門謝客,一些前去看望的權貴被守門的軍士擋在了門外。

趙雲安去五台山前一天的晚上,一輛被侍衛們簇擁著的馬車停在了安王府門口,譚縱手裏拎著一個長方形磚頭大小的黑匣子,和趙玉昭從馬車裏走了下來。

見昭凝公主和譚遊擊來了,守門的軍士不敢阻攔,連忙躬身將兩人請了進去,閉門謝客對的是外人,趙玉昭是趙雲安的親妹妹,譚縱又是趙雲安的心腹,自然不在阻攔的行列。

“玉昭妹妹來了。”得到了譚縱和趙玉昭前來的消息後,神情憔悴的秦蓉從院子裏迎了出來,強顏歡笑地說道。

這幾天可謂是秦蓉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子,在沒有絲毫預兆的前提下,趙雲安忽然之間就被趕出了京城,令她心中慌亂,寢食難安。

“四嫂,四哥呢?”趙玉昭衝著秦蓉微微一笑,親昵地挽住了秦蓉的手。

“你四哥在裏麵生悶氣。”秦蓉的雙目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扭頭看了一眼書房,微笑著回答,對於趙玉昭和譚縱,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隱瞞。

“玉昭,你陪王妃說說話,我去見王爺。”譚縱知道趙雲安此時心情糟糕透頂,於是衝著秦蓉拱了一下手,向書房走去。

趙玉昭隨後和秦蓉走進了大廳,坐在裏麵寒暄著一些家常,趙玉昭的到來使得秦蓉的心情好了許多。

譚縱推開書房房門的時候,頭發淩亂的趙雲安正伏在書桌上寫字,地上和桌子上橫七豎八地丟著不少寫滿了字跡的紙張,趙雲安焦躁的時候並不是喝悶酒,而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不停地寫字。

“夢花,你怎麽來了?”聽見有人進門,趙雲安抬起頭,見到譚縱後不由得麵色一喜,笑著說道。

趙雲安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清平帝不僅剝奪了譚縱在江南的功勞,而且還將他幽禁了起來,如果沒有清平帝的旨意的話,譚縱是無法離開驛館的,因此他對譚縱的到來感到十分意外,因為清平帝既然打算讓譚縱改換門庭脫離自己,那麽一定不會讓譚縱來看自己的。

不僅外界知道清平帝幽禁譚縱的目的,趙雲安也知道清平帝此舉的含義,經過這三天來的沉思,他已經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清楚了清平帝對自己下狠手的原因――太子:他光顧著對付趙雲博了,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為會刺激到太子,更沒有想到會令清平帝產生誤解。

現在想想看,京城裏那些關於他和太子的流言蜚語並非空學來風,極可能是趙雲博可以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為了挑撥他和太子之間的關係。

趙雲安已經意識到,自己低估了趙雲博的能力和力量,自己的一舉一動好像都在他的計算中,這令他心中不由得一陣沮喪和懊惱。

就像趙雲博說的那樣,最是無情帝王家,清平帝雖然對趙雲安極為寵愛,但是事關大順的江山社稷,對他痛下狠手也就不難理解了。

趙雲安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陣悲涼,恐怕從今天起,他就真的要做一名安逸的懶惰王爺,了此終生了。

“公主向官家求了情,我這才有機會過來。”譚縱發現趙雲安竟然有了黑眼眶,顯然這幾天沒有睡好,微笑著走了過去,“王爺明天要走了,我自然要來送送王爺。”

“夢花,你能有這份心,本王就已經知足了。”趙雲安聞言笑了起來,笑容裏有一些蒼涼,他知道譚縱這次能來實屬不易,另外,恐怕清平帝是想讓譚縱以此來了解兩人之間的這段“知遇之情”。

“王爺,俗話說的好,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譚縱見趙雲兆心情低落,於是微微一笑,沉聲說道。

“夢花,你別安慰本王了,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本王以後看來要學著那陶淵明,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了。”趙雲安聞言,自嘲地一笑,然後笑著拍了拍譚縱的肩頭,“不說這些掃興的話了,陪本王喝酒去,咱們今晚一醉方休。”

“王爺,有人讓我送一件禮物給你。”譚縱沒有動身,而是將手裏的黑匣子放在了一旁的桌麵上,笑著向趙雲安說道。

“噢?”聽到有人送自己禮物,趙雲安這才注意到譚縱手裏拎著的那個黑匣子,於是走過去打開了黑匣子,他感到有些好奇,究竟是誰能讓譚縱轉送禮物?

“《三國策》!”等看清了黑匣子的物品後,趙雲安不由得大感意外,他還以為是什麽奇珍異寶,原來竟然是一本書。

趙雲安隨後將《三國策》從匣子裏取了出來,翻開封麵後,整個人不由得怔住了,裏麵的扉頁上寫著兩行龍飛鳳舞的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令譚縱感到驚愕的不是這兩行字,而是這兩行字體他非常的熟悉,如果他沒有認錯的話,這是清平帝的手筆。

片刻之後,趙雲安回過神來,有些狐疑地望向了譚縱,難道送他這本書的人是清平帝?清平帝此舉又是何意?

“王爺,官家說了,希望王爺能在一年的時間裏將此書讀透。 ”譚縱微微一笑,沉聲向趙雲安說道。

“請轉告父皇,本王不會辜負他的期望,一定會參透此書。”趙雲安聞言,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宏聲向譚縱說道,這表明清平帝並沒有忘記他,同時也意味著他以後將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王爺放心,夢花一定將話帶到。”譚縱覺得應該給趙雲安吃一顆定心丸,讓他安心去五台山,於是意味深長地向他說道,“王爺所憂之事,官家已然明了,請王爺靜心禮佛。”

“你是說……”趙雲安聞言大吃了一驚,頓時驚訝地望著譚縱,難道一切都在清平帝的掌握中。

“兩個跳梁小醜而已,官家早已經安排好了對策。”譚縱點了點頭,微笑著向譚縱說道。

“如此說來,本王也能安心去五台山了。”聽到“兩個跳梁小醜”時,趙雲安的心中禁不住鬆了一口氣,既然清平帝已經開始著手對付趙雲博和趙雲兆,那麽看來他前段時間來是杞人憂天了。

趙雲安並沒有問譚縱是何時知道趙雲博和趙雲兆是江南之事的幕後黑手,譚縱也沒有向趙雲安解釋,因為有些事情越解釋越說不清楚,畢竟他是奉了清平帝的皇命來辦事。

隨後,趙雲安在家中設宴款待譚縱和趙玉昭,他的心情好像十分的鬱悶,席間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被秦蓉扶著返回臥室休息。

見趙雲安成為了現在的模樣,秦蓉的雙目不由得濕潤了,就連趙玉昭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譚縱也是一副黯然的模樣,喝得搖搖晃晃,被趙玉昭攙扶著離開了王府,由侍衛們扶著上了馬車。

回驛館的路上,譚縱坐在馬車裏,倚在趙玉昭的肩上酣睡著,趙玉昭關切地用手帕擦著他額頭上的汗水。

對於譚縱被幽禁一事,趙玉昭曾經找過清平帝,想為譚縱求情,可清平帝卻告訴她這樣做是為了譚縱的將來好。

正當趙玉昭為譚縱的遭遇黯然神傷的時候,忽然覺得肩頭一動,抬頭一看,隻見譚縱已經直起了身子,睜開眼睛這衝著她微笑,臉上醉意全無。

“譚大哥,你……”趙玉昭見狀不由得吃了一驚,愕然望著譚縱,譚縱不是喝醉了嗎。

“我沒事兒。”譚縱微微一笑,向趙玉昭說道,“如果我不裝醉的話,王爺肯定還要拉著我喝。”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見過四哥這個樣子。”趙玉昭聞言微微一笑,隨後神情黯淡了下來,心中有些傷感。

“總會好起來的。”由於事關機密,譚縱不好向趙玉昭透露什麽,因此隻有柔聲安慰著她。

“難道市麵上的那些傳言是真的,四哥真的想要和太子爭皇位,父皇為了維護太子這才將四哥趕出了京城?”趙玉昭抬頭凝視著譚縱,猶豫了一下,一臉焦慮地問道。

趙玉昭雖然對京城的事務漠不關心,但在趙雲安被清平帝當眾“發配”到五台山後,關於太子和趙雲安的流言蜚語還是不可避免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太子和趙雲安都是趙玉昭的親哥哥,她不希望兩人受到傷害。

“既然是傳言,那麽何必放在心上。”譚縱聞言,意味深長地向趙玉昭說道,“官家讓王爺去五台山,自然有官家的打算,這裏麵究竟有何深意,恐怕隻有官家才知道。”

聽聞此言,趙玉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情輕鬆了許多,正如譚縱說的那樣,清平帝究竟為什麽讓趙雲安去五台山禮佛,不要說是她,就連朝廷裏那幫子整天琢磨清平帝心思的王公大臣們也猜不透。

與此同時,安王府,趙雲安的臥室。

一身酒氣的趙雲安發起了酒瘋,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胡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僅吐的到處都是,而且將屋子裏的東西砸了一個稀巴爛。

秦蓉還是第一次見到趙雲安如此失態,領著一群侍女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著,生怕趙雲安傷到自己。

良久,大鬧了一通的趙雲安終於安靜了下來,倒在**呼呼大睡,秦蓉坐在床邊,一臉哀傷地望著他,她知道趙雲安的心裏不好受,完全是借著喝醉酒將心中的怨氣發泄出來。

侍女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打掃著一片狼籍的房間,一個個噤若寒蟬,她們從沒有見過溫文爾雅的趙雲安發這麽大的火。

打掃完後,秦蓉揮了一下手,侍女們就紛紛退了下去,輕輕關上了房門。

望著**酣睡的趙雲安,坐在床邊的秦蓉心中不由得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來。

忽然,正落著淚的秦蓉感覺手上一緊,於是下意識地定睛望去,隻見**的趙雲安正握著她的手,微笑著望著她。

“王爺,你……”秦蓉發現趙雲安的目光清澈,臉上醉意全無,不由得愕然地望著他。

“我沒事兒。”趙雲安坐起了身子,微笑著向秦蓉說道,“譚縱也沒有醉,一切都是演給外人看的。”

“王爺,你是說咱們府裏有奸細?”秦蓉何等得聰明,立刻明白過來了其中奧妙,壓低了音量,一臉驚訝地望著趙雲安。

“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切都要小心。”趙雲安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他可以肯定府裏有外人安插的奸細,隻不過還沒有查明奸細是誰。

“王爺,這是怎麽回事?”秦蓉的腦子裏現在亂得一團糟,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本王去五台山隻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趙雲安沒有向秦蓉做過多的解釋,鄭重其事地向她說道,“等本王走後,你盡量不要離開王府,也不要與外麵的人接觸,一定要保持低調,給人一種安王府已經衰敗的感覺。”

“王爺放心,妾身記下了。”秦蓉聞言點了點頭,雖然她不知道譚縱給趙雲安說了什麽,不過既然趙雲安看起來已經從打擊中恢複過來,那麽她的心中卻感到無比的欣慰。

“還有,趁這個機會將府裏的人排查一遍,找出府裏的奸細。”趙雲安沉聲囑咐了秦蓉一句後,伸手將她攬在了懷裏,“本王不在的這段時間,可要有勞你了。”

“王爺的事就是妾身的事,妾身理應全力以赴。”秦蓉依偎在趙雲安的懷裏,柔聲說道,她既然能坐上安王妃這個位子,早已經做好了在趙雲安不在的時候獨立支撐王府的準備。

第二天上午,太子領著朝中的文武大臣們在京城西門外給趙雲安送行,由於趙雲安此次是代清平帝去五台山禮佛,因此趙雲安此次出行使用的是皇帝的儀仗,可謂威風八麵。

雖然太子身邊的人對趙雲安頗有微辭,不過太子卻對趙雲安沒有絲毫的偏見,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四弟會與自己爭奪皇位,因此對趙雲安並沒有芥蒂,囑咐趙雲安安心在五台山禮佛,家裏的事情交給他,。

趙雲安自幼就尊敬自己這位生性寬厚的大哥,因此對太子也是關切有加,讓他多注意身體,不要為了朝廷裏的一些事務太過操勞。

兩人在眾位大臣麵前展現了兄友弟恭的一幕,不僅以實際行動粉碎了不合的傳言,而且趙雲博和趙雲兆再也不能拿已經失勢的趙雲安和太子來做文章了,否則的話隻會適得其反,令人生疑。

不得不說,清平帝的這招釜底抽薪既保護了趙雲安,又化解了趙雲安和太子間的芥蒂,還使得趙雲博和趙雲兆對趙雲安大意,可謂一箭三雕,高明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