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充當說客

說這句時,王動的聲音略微顫抖,卻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河堤賬薄、水利賬薄事關機密,已然涉及到整個王家的安危,即便王動再如何紈絝,卻也不會不知道這裏麵的輕重,因此即便再如何憤怒,卻也不得不強壓住。

“你說呢?”譚縱甩給王動一個邪笑,臉上的嘲諷笑容也漸漸強烈起來。到得最後,譚縱卻是再也不看他,轉身就走。隻是,譚縱的狂笑聲卻是肆無忌憚地傳了回來。

“譚縱?譚縱!你若是敢動我們王家,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王動再度衝到柵欄便,發狂地咆哮出聲,撕心裂肺的怒吼宛如失了幼獸的母獸,直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讓我生不如死?”遠處的譚縱聽過後卻是神情一肅,隨即卻是喃喃道:“似你這等睚眥必報的性子,我又怎能容得下你還活在這世上。隻要王仁一倒,便是你的死期!想要我有婦人慈心,那就是真正的奢望了。”

監牢裏,待譚縱走遠,王動漸漸平靜下來,一直作壁上觀不插言的陳舉終於開口道:“別情,這欽差團究竟是為什麽來的?”

陳舉雖然也是南京城的紈絝,但比之王動這等人物,陳舉卻是顯得要自律的多。便是與譚縱第一次接觸時吃了虧,也沒有惱怒到直接喝斥那些個巡街的巡捕,反而是暫時地退讓了。隻這一點,便可看出這陳舉比王動要強上不少。

隻是陳舉回來南京城不過幾日,陳子夫又不曾與他分說現今的形勢,因此對於所謂的欽差團並不了解。需知一般來說,官家下派官家查案也不過是欽差,又何曾用過欽差團,這已然是涉及到多部合作的問題了,便是官家也須得斟酌清楚了才會下發旨意。

特別是此事還涉及到了王家,涉及到了王閣老,陳舉便更得問清楚了。雖然陳子夫背後的靠山不是王閣老,可以王閣老這等身份,一言一行都必然牽扯到許多人物,已然不是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階層了。

“沒什麽,不過是些小人中傷而已。”王動卻是不耐煩的回絕了陳舉的提問。似查水利、河堤賬薄這等敏感的事情,王動卻是清楚這事必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胡亂說出去那隻能在別人手裏成為把柄,自然不會多說。

陳舉神色一愣,隨即便默默點頭,卻是不再問了。隻是數息後,華英與焦恩祿便發覺陳舉與王動間的舉例似乎遠了一些。兩人暗暗對視一眼,卻是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與王動拉開了一些距離。

王動卻似是毫無所覺一般,仍是雙手青筋直露地握緊柵欄,神色卻是異常深沉,異常的可怕。

譚縱一步一步地走在各個監牢之間,那些個健忘的犯人似乎已然完全記不起譚縱幾日前還與他們同處過一實。這時候見著在監牢間宛若閑庭散步的譚縱,便想起來適才崔元的親自引路,記起來牢頭王三急匆匆地來、急匆匆地走,哪還會不清楚這人必然是一個大人物!那些個有冤屈的頓時就呼天喊地起來。

“這位大人,這位大人,小人真是冤枉的,那人不是我殺的啊,他真是自己撞馬上撞死的……”

“大人,我陣不是邪教的啊,我隻是個窮打魚的,大人明鑒啊!”

“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小人是冤枉的,跟張家媳婦通奸的真不是我啊……”

似這等喊聲,幾乎走幾步就能聽見,譚縱卻似是毫無所覺一般,完全置若罔聞。譚縱清楚的很,這些人裏麵,所謂的冤假錯案必然會有,但即便有也不是他現在該管的。而若是他胡亂插手,極有可能會引發連串的變化,特別是他插手刑名一事,說不得便會給王仁以借口,甚至會故意扔幾個案子將自己打發走。

到那時候,譚縱才是真的哭都來不及了。

“大人。”崔元遠遠地就看見了譚縱,見及譚縱一副悠然氣派,說不得便暗自歎了口氣。似譚縱這等人物,他還真的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即便是知府王仁,他也遠遠瞧過一眼,可與譚縱相比,也少了幾分氣度,但也多了幾分威儀。

隻是威儀這東西,久居官威自然會有,可氣度卻不是這般容易養成的。因此,若是這般算下來,卻是這譚縱比知府王仁還要高明不少。

隻是,這可能麽?

落在譚縱身後的崔元暗自搖搖頭,隨即將這個想法拋到了瘦西湖裏。

待兩人走出大牢,便又見到了頭頂烏壓壓的天空,如同一團黑墨般的雨雲就那般停在了天上,直把人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大人。”崔元將譚縱引至樓內一間靜室坐好,一些常見的鹵菜已然碼好了幾盤:豬頭肉、豬耳朵、豬下水、老牛肉,還有一盤燒的有些焦黑的花生米,色相不怎麽好,可聞起來卻是不錯。再拿過那酒壇聞一聞,卻是翠雲閣的百裏醉。

“你們這的日子倒是過的挺美。”譚縱坐下,隨口道了句。

譚縱在這大順朝過了也快一個月了,南京城裏上中下三種層次民眾的生活水平他也已然有了一定的了解。似眼前這一桌,若是省著點的話,那些下層的民眾說不得可以過上大半個月。

隻是他這無心的一句隨口之言,卻是讓那些個獄卒一個個都煞白了臉,隻能一臉幹笑地矗在房裏。倒是崔元無可無不可的,心態放的極穩,給譚縱放上事先洗過的碗筷,又倒好了酒,這才領著人退了出去。

看著崔元遠去,譚縱忍不住歎息一聲。他已然確認,這崔元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為人行事有度、做事處變不驚,這等人才若隻是當個獄卒頭目才是真的屈才了,去監察府這等地方當個職位才是最正經的。

隻是,這崔元已然拒絕過他一次,短時間內譚縱倒是不方便再開口,因此隻得先放放再說,免得彼此見麵都尷尬甚至弄到最後會下不了台。

未過對久,一臉恭敬的王三便領著韓世坤來了。

王三小心地看了譚縱一眼,見譚縱沒吩咐了,說不得心裏麵就透了口大氣,忙不迭地關門出去了。韓世坤卻是神色正常,先與譚縱見過禮,隨後便不客氣地自己取了放置在一邊的碗筷,又自己倒滿酒,這才喝了起來。

見這韓世坤絲毫沒有說話的想法,譚縱便覺得有些難以下手。過的許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了,譚縱才找著了說話的由頭:“韓押司,你看我如今這般模樣,可敢想象數日前我還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白丁麽。”

韓世坤卻是淡淡看了譚縱一眼,待口中酒水順喉而下後,這才開口道:“世事無常。誰也說不準明日會是什麽光景。就好比我這會兒坐在這兒與大人喝酒,可說不定明日我就成了大人的階下囚也說不定。”

“你……”譚縱卻是被韓世坤這一句說的整個人都是一噎,真正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這人說話著實太衝了,便是連半點轉圜的餘地也沒留下,直接就把譚縱的話題堵死了。

好在譚縱已然有所準備,既然此路不通,卻不會傻到要一條道走到黑,說不得立即就換了話題道:“韓大人這笑話可不怎麽好笑。”

譚縱說完,舉杯與韓世坤對飲後,這才又開口道:“韓大人,因為韋大人被傷一事,安王已然換了查賬的主事,這事你知道吧?”

“下官知曉。”韓世坤卻是又換了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話:“大人召下官前來,莫不成就是為了此事?按照安王吩咐,如今府衙內正在準備相應帳薄,已然大體完成。隻是前幾日庫房失火,有部分帳薄卻是被火燒了。”

實際上,譚縱防火燒屋的事情早就被李醉人這幾位幕僚“想”了出來。而韓世坤因為老父的緣故,對這事情自然也是了解的。這會兒說出來,不過是為了再次噎住譚縱而已。

韓世坤的不配合果然惹惱了譚縱,若不是譚縱心裏頭記掛著這人若是反水對自身幫助太大,怕是早就發作了。可這會兒譚縱既然有了目標,說不得就隻得強忍著怒意,直接挑明了道:“韓押司,你可聽說過一句古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你既然想為王家盡忠,我也不攔著。隻是你卻不妨想想,你這般做可值當麽?”

韓世坤卻是被譚縱說的神色略微有了些輕微變化,譚縱一向是明察秋毫的,自然是看了個清楚,因此便忍不住欣喜異常,隻道自己這番話終究還是翹開了韓世坤的腦門,走出了第一步。

誰想譚縱這份得意還未待足半盞茶時間,那韓世坤忽地站起身道:“大人的一番好意韓某心領了。隻是下官心意已決,想要更改怕是難上加難。”隨後,這韓世坤撤開長條凳,又退後兩步,忽地就朝譚縱跪下道:“遊擊大人容稟,前次韋大人受襲一案已然在稽稅司查明,幕後主使者便是稽稅司副押司韓世坤。”

見韓世坤說的鄭重,譚縱卻是氣憤的直想罵娘,這貨竟然就這麽將了自個的軍。

“你當真是來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