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高這話卻不是虛言。

似南京府這般情況,可以說事先已然是把這注腳釘了個十成十,特別是這事事有湊巧的將譚縱繞了進去,更是讓這事變得完美無缺毫無破綻可言。

當然,這毫無破綻不是真的查不出來,而是你根本不能往裏頭查。若是譚縱要往下查,那麽查到最後自然是查到自己頭上,到時候可就是真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可是,你若是不查,那麽這南京府便可以公然隱瞞部分賬薄不報,反正隻要這邊問起來,直接一句已然在那場大火中燒毀了,此事有譚大人作證便可直接搪塞過去,足以噎的你話都說不出一句來。

如此一來,若是沒有其他進展的話,這個局可算是真正的死無對證了,可不就是完美無缺毫無破綻麽。想來即便是包公在世、柯南轉生,隻怕麵對這情形也翻不出什麽花來。而這也正是王仁等人要放這樣一把火的原因——賬薄做的再漂亮,怕是也不如這一把火來的實在。至於譚縱,不過是意外之喜罷了。

畢竟,這大順朝的存檔可全是這些紙質檔案的,可沒有後世的電子檔案。當真是一把火就全部給燒了。

好在譚縱早已然有此準備,自然是不懼的。

“無妨。”譚縱揮手道:“你且帶人將這幾年與南京府有賬薄往來的商戶統計出來,明日你等便去這些商戶處直接索要他們的賬薄。南京府庫房能走水,難不成這南京府大大小小的商戶都能走水不成?!”

譚縱這話可以說,是真的說的容易,可若是李誌高要去做,那才是難上難了。

後世有句話,叫做:領導一句話,下麵跑斷腿。現在譚縱這會兒的情形可不就是如此。 想這南京府商戶能有多少,怕不是成千上萬,即便是光這南京城內隻怕也有上千之數。這若是要一個一個查下來,可真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馬月去了。

好在,這隻是水利賬薄,自然不須查清全部,隻需查查相關的商戶即可。隻是,能與南京府做這水利款項生意的,而且能參與計劃的,會是普通人麽?

故此,譚縱這一句話說的容易,可若是要操辦起來,那才是真的能讓李誌高跑斷腿。好在李誌高也不是一人,下麵還有許多戶部的隨員,他自然也可以充一回領導,將這事指派下去,想來下麵這些個人也沒辦法反駁。

至於那些個商戶願意不願意配合,這些人倒是不怕,畢竟這事兒是官家吩咐下來的,若是誰不配合,那帽子可就大了,說的輕了那是阻礙公務,說的重了那可是欺君。不論哪樣,又如何是這些商戶能擔待的起的,而那些有背景的就更是不敢如此了。

“今兒這雨下的可夠奇怪的。”蓮香慵懶著身子,斜倚在胡**,一邊緊了緊身上用上好綢緞蒙好的錦被,一邊卻又把金蓮伸出被子外頭,用腳趾若有若無的搔譚縱的癢處。

自下午從府衙回來,譚縱也算是難得的在家過了幾小時清閑時光。到家裏,見著三女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譚縱便邀三喝四地將三女湊在一塊玩跳棋。隻是蓮香十分不給譚縱麵子,竟是當著幾個丫鬟的麵把前些日子兩人下五子棋時將譚縱殺的大敗的事說了出來,而且直言譚縱不是對手,因此根本不願陪著譚縱玩,隻在邊上觀戰。

這會兒跳棋已然麵世數百年,隻是因為玻璃技術尚不如後世那般成熟,因此多是用木料做成,而且也不是圓形,而是上麵圓柱下麵圓錐的組合形狀。 若是再弄的精致點的,還可在上頭雕些圖案花色,甚至花鳥魚蟲也是可以的,便如譚縱幾人玩的這一副。

幾個丫鬟這會兒正在一邊做著女紅,那邊花蕊的性子卻是隨蓮香,這會兒聽蓮香說話了頓時也跟著自家小姐道:“可不是。看這雲這般下人,又低又黑的,便是連天都遮掩的嚴嚴實實,可這雨卻是一直這般淅淅瀝瀝的。下午頭我還聽外頭的那些仆婦說呢,說這雨就跟那些五六十歲的老人家似的,叫什麽欲語還休,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

花蕊尚是十五六年紀,雖說跟著蓮香也有好些時日了,可有些東西卻不是她這年紀能懂的。故此她這說話的一副天真質樸模樣,可譚縱確實聽的忍不住笑了。隻是這會兒這兒圍著的,除開他外,年歲最大的也不過是二十歲光景的蘇瑾,他又如何好意思開口解釋。

說不得,譚縱便岔開話題道:“若是一直這般下著倒好了,也省了許多事端。”

“相公說的是。”蘇瑾起手拾起一枚棋子,直飛了七八步,直接就從家裏頭沿著譚縱湊趣幫忙搭好的長橋直接飛進了譚縱家裏頭,甚至還塞的譚縱家裏頭一顆子都沒辦法動彈了,直把譚縱在那邊看的吹鼻子瞪眼的,直讓清荷在一邊看的直樂。

蘇瑾拿媚眼剜了譚縱一眼,回頭去拾了兩枚蜜餞果子與清荷分吃了,卻是不管譚縱這副模樣,又開口道:“若是這般再下個幾日,這雲也該散了。到時候,沒有水患比什麽都好。”

“姐姐說的是呢。”清荷也是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拾起棋子順著自己搭的橋跳了幾步後,故意給譚縱做好了橋,又對著一副感激模樣的譚縱笑了笑,這才抿著嘴笑道:“這天災**的,自然是少些的好。”

譚縱卻是不接話,隻是衡量了一番後,卻是先把清荷故意搭起來的橋放在了一邊,先把自己那顆被蘇瑾堵在家裏頭的棋子滾出來,這才開口道:“下也好,不下也好,都是老天爺的事情。咱們想不想的能有什麽用,還不如想想晚上該吃些什麽飯菜還來的實在。”

譚縱這話剛說完,那邊門外就有個仆婦敲門道:“亞元老爺,有人遞帖子來嘞。”

“瞧,請吃飯的果然來了。”譚縱哈哈一笑,也不理幾女詫異表情,待露珠過來幫他穿好鞋襪,這才跳下胡床道:“我且去看看是誰這麽識相,竟然這麽快就上門拜碼頭來了。”

蓮香卻是麵上笑嘻嘻道:“老爺現在在南京城裏頭也算是權貴人物了吧,聽花蕊說下午還有人在外頭打聽老爺喜好來著。”

那邊花蕊聽及此言,連忙跟著道:“我也是聽外頭的仆婦說的,道那人似是徐小胖子家的。我還奇怪嘞,那小胖子不是與老爺關係不錯麽,又有同窗之誼,怎的還要這般行為,倒似是兩家沒甚交情似的,當真奇怪的很。”

“徐家?”蘇瑾手上棋子一停,卻是心有所觸。

清荷也是知道那天徐文長撇下譚縱,獨子一人離開的事的,因此便明白這徐家怕定是事後知道了譚縱、安王的身份,此時隻怕是後悔不迭。隻是徐文長既然做了這等子事情,那兩家的情誼還真是保不住了,因此這徐家才要這般處心積慮的打聽譚縱的喜好。

“這會兒,該不會就是徐家遞來的帖子吧?”蓮香忽地插話道。

“這還真說不準。”清荷躊躇道:“這會兒想請老爺的人估計少不了,也不一定是徐家。”

蘇瑾卻是與兩人不同,卻是直接斷言道:“應該就是這徐家了。隻是徐家下的帖子,卻不一定是徐家的人。”

清荷神色微動,似是明白過來蘇瑾話中意思道:“姐姐說的是。這南京城裏頭的商賈可沒一個簡單人物,想來這一日沒有動靜怕是早已然互相通好氣了。”

“嗯?”蓮香卻是聽的不明不白的,忍不住問道:“姐姐們說的什麽話,我怎麽聽不懂?”

“意思是說,徐家隻是這些商賈派來的探哨先鋒,其目的不外乎是探探我的底。”譚縱卻是從外頭轉進來道:“這些個人,各個都跟猴精似的,隻怕是在安王那邊吃了閉門羹,這才想轉到我這邊來。”

將手上的帖子隨意扔到胡**,譚縱又坐回自己位置,見棋盤有了變動便問道:“該輪著我了吧?”

蓮香卻是從床邊將帖子拿在手上看了起來,待看完後也學著譚縱模樣把帖子扔在了一邊道:“落款寫的是南京商社徐,看來果然如此嘞。”

“嘿嘿,南京商社,好大的派頭,一張帖子就想叫我過去。”譚縱卻是不屑道:“這些人倒是打的好主意,隻怕心裏頭還看不大起我吧,真當我是過路的了。”

蘇瑾麵上一笑,卻是搖頭道:“隻怕再晚會,徐家的那位狀元公就該過來了。否則又何必特意讓徐家牽這個頭,要論起來,這南京商社可輪不著這徐家說話,即便百裏家不出麵,便是韓家也足以將徐家壓的死死的。”

譚縱卻是揮手道:“下午頭,韓世坤已然自首,將那天的罪責一概攘到了他自個身上。嘿嘿,好一招棄車保帥啊,隻可惜,這會兒南京府的天已然變了模樣了,即便韓世坤把事情全攘過去也不過是能拖延得一時而已。”

“如此說來,那韓家已經完了?”蓮香忽然疑問道。

“如無意外,韓家已然徹底完了。”譚縱卻是直接用的陳述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