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國師大人

一場秋獵下來,有人收獲有人一無所得,而陳太傅之孫陳書豪受傷嚴重,好在保住了一條,不知要多長時間休養。九皇子楚明寒身受內傷,也需要時日來調養。

可能收獲最大的,要數武國公府的三小姐花若芸。雖然她被太子事先寵幸算不得一件有臉的事,但是畢竟太子把像征身份的紫玉戒指戴到了她的手上。

就算皇上沒有說什麽,肯定什麽,可是也抹滅不了某件事實,所以十月初的采選,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她就是正而八經的太子妃人選了。

這件事最氣的就是舒大小姐舒娟,被明妃左相等一幹人算計,讓她差點命也送了,以她的性格,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

而此次秋獵再有至大收獲的就是四皇子楚明秋,救駕有功,禦史大人在皇上授意下更是加緊查案,不出幾日,竟是得出結論,刑部大牢黃候被殺之案與四皇子無關,隻是那些劫殺者為逃脫時的栽贓嫁禍之計。於是四皇子官複原職,繼續他的城防司等各樣職司。

如今皇太後重病,皇家貼告示招醫來治,重賞之下,四麵八方的醫者陸續往大澤京城裏趕,已到的醫者們由太醫院統一收錄在冊,然後將皇太後的症狀病情告知,讓那些醫者能拿出一個救治的大致方案來,隨後由 第 1o2 章 不粗不細,勻稱得像是用尺子比著做出來一樣。指甲修剪得很光潔,也很潤澤,簡直就像是上帝精雕細琢的作品。而一般有著這種指甲的人,往往代表主人的身體是非常健康的。

她皺著眉,如果賢王出乎她意料沒有病,她接下來該要怎麽辦?真要借助不得已的力量才能讓素蓮他們脫困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的拿上了對方的脈。

她靜心診了又診,確定了又確定,方發現此人脈象穩健,但是橈脈滑動,已近尺脈,分明是氣血先天不足之征兆。如果不得到後天的調理,恐怕會因血虧而亡。

卻不知這種病和頭痛有何關係?

雖然不解,但是她已得診斷結果,便放下被子緩緩道:“王爺的病乃先天不足之症,此症應該伴隨王爺多年,但並不是無藥可醫,如果王爺相信在下的醫術,在下願幫王爺開藥調理,假以時日,王爺的病不說徹底痊愈,但是能將症狀好上**分,也是有可能的事。”

床榻裏的人終於動了,隱約可見他將錦被微掀,一頭烏發隨之動了動,然後聽到一個男聲道:“你且先把帳子掛起來。”

花著雨又是一怔,賢王竟然有一把清朗淳厚的男低音,磁性十足,這可是年輕男子的聲音,賢王不是應該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嗎?

她起身將紗帳用玉鉤掛起,回頭一看,秋日不知何時濃鬱,窗台邊的玉蘭開得灼灼,青綠的枝葉被襯得清晰鮮活。

她不知榻上的人什麽時候倚被坐了起來,隻是他的容顏卻能讓見過的人無不震撼。

他的氣質明明如深海明珠,可是卻讓人感覺溫淡平靜。他的眉目明明很招眼,可是他卻能將光輝內斂,如水如雲,流暢柔軟。

他一身比發絲還濃黑的衣袍層層疊疊,將他的容顏更是襯得幹淨遙遠,那種望不到盡頭的遙遠。

“你是個大夫?”

那人似乎已習慣別人對他的凝注,溫聲道。

花著雨皺了下眉,“你不是賢王?”

那人掀開被子,更是將他一身濃黑的寬袖大袍露了出來,他將手臂伸向花著雨,花著雨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般,下意識就把手扶了上去。

他搭著她的手臂下了床,身量盡顯修長。

“我不是,賢王在我隔壁。”

花著雨撫額,她怎麽鬧了這麽大個烏龍,莫名跑到這裏,然後把這麽個不知深淺的人給弄醒了?

心裏雖在暗咒,麵上仍是有禮的退後一步一揖道:“不好意思,看來是我走錯地方,打擾了您,請見諒。”

“你可知道我是誰?”

那人回身一笑,猶如所有的春天,都淡在他眉眼裏。

花著雨根本不敢想,硬著頭皮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花著雨咬著牙不出聲。

“我是國師。”他慢慢走到花著雨麵前,鄭重說出他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秦惑。”

他笑得像無塵的雲,“你叫什麽名字?”

花著雨冷靜道:“我隻不過是一個大夫,賤名在國師大人麵前何足掛齒?”

“在我的麵前,人人平等。”秦惑烏溜溜的眼珠子誠摯地看著她,聲音柔和,“所以不要在我麵前自稱貴賤。說吧,我總不能一直對你沒有稱呼,要不我幫你取一個?”

他如此一說,花著雨忽然覺得他並沒有傳說中那般可怕了,想了想,“我叫唐玉。”

“唐玉?”秦惑側目重複了一句,隨即坦然地微微一笑道:“沒聽說過。好吧,既然是來看病的,跟我來。”

他轉身從桌上拿起一個垂麵的黑紗帽戴上,將他的容顏全數遮住,一室春光頓時黯淡。

他極其自然牽起她的手,好像芸芸高人不知塵俗繁華,不知人心詭詐,帶著她出了廂房,朝隔壁的廂房走去。

“賢王因為這個頭痛病,時常夜難入眠。曾經找過不少大夫看過,包括太醫院的顧正涼,都隻能讓他短時間內頭痛症稍緩,過得一段時間,又會複發,甚至更嚴重。如果唐玉能把他的頭痛症醫好,相信以賢王的豪爽,定會重謝你。”

秦惑的聲音坦誠從容,好似對任何人說話都不會有一絲隱瞞。

花著雨本想將手從他掌中抽出,奈何對方的誠摯和信任以及通透讓她無法做出那樣的舉動來,好像她一旦那樣做,會將他玷汙了,而她就是那汙濁的源泉。

“連大澤有名的顧禦醫都沒能看好的病,我實在也不是很有把握,隻能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若是能將賢王爺醫治好,那自是再好不過,重謝倒是不必了。”

她盡量將自己的語氣和神態放得平淡,不讓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左右她的思想。

“你說得沒錯,不過任何事沒有絕對的,往往名醫藏在民間。如果賢王運氣好,自會遇到他命中的那個貴人。”他側過頭來,透過青紗,能感受到他清透的目光。

不知為何,他的目光明明純淨,卻讓花著雨感覺無所遁形,如果不是模樣不一樣,她會感覺是方籬笙那廝在探視著她。因為一直以來,也隻有在方籬笙的麵前才有這種感覺。

說實話,和這兩個人第一次見麵時給她的感覺實在太相似了,都是那麽幹淨,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非常不同的意味。

這時兩人已走到隔壁廂房的門口,秦惑推開虛掩的門,“賢王可有好些,給你看病的大夫來了。”

“正疼著呢,讓大夫進來吧。”

屋裏的床榻上,一個濃眉中年人緩緩翻過身來,按著眉心一臉痛苦道:“還要勞駕國師親自帶來,實在不敢當。”

“我也想看到王爺的病痛早日摒除,帶大夫過來也是應該的。”

秦惑把花著雨領到賢王麵前,“大夫雖然年輕,相信醫術有其獨特之處,請賢王放平心態,讓他給你診治。”

賢王抬頭看了花著雨一眼,一看她才十幾歲的模樣,雖然長得好看,卻頓時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如果不是看在國師的麵子上,估計馬上就會把她轟出去。

秦惑終於鬆開了花著雨的手,花著雨如釋重負,暗鬆了口氣,將藥箱放下後,站在賢王麵前道:“得罪了。”

隨即屈膝拿脈,過了好半晌,對她沒抱一絲希望的賢王有氣無力問道:“如何?”

花著雨慎重道:“王爺是否曾經骨折過?”

賢王申吟道:“本王多年優渥的生活,怎麽可能骨折?你這不是在胡說麽?”

花著雨皺了下眉,“王爺可以再想想,或許時間久遠了有些遺忘。”

“沒有就沒有,囉嗦什麽?”賢王不耐煩的喝斥,過了一下,又忽然一展眉道:“是有過一次,不過都已經五六年了,難道這也有關係?”

“那就是了。王爺平日除了頭痛,一定偶爾還伴有腰痛,然後有大夫幫王爺把腰痛治好了,頭痛就更甚,是不是這樣?”

賢王愣了一下,“好像是這樣。”

“王爺最近發病,是否伴有血尿?”

“有一點。”

“經常暈眩,甚至病發時會有眼睛發直的情況出現?”

她把症狀越說越對,賢王終於抬起了頭,“確實是這樣,可是至今都沒有大夫查出是什麽病。一時說我心髒不好,一時又說我腎髒不好,反正哪裏不好醫哪裏,鬧到現在頭痛更是甚。你可有查出來究竟是怎麽回事?”

花著雨收了手,這分明就是個外因引起的腦梗塞。這位王爺長得體寬肉厚,眼泡浮腫,恐怕**過多,外加各種誘因,如果不是有醫術高明的人幫他壓製著,說不定早就一命嗚呼了。

她微一揖道:“王爺的病很複雜,暫時我沒有辦法一下子幫王爺把病痛徹底拔除,不過王爺能依照我開的藥方每天服用的話,此病可以好個七七八八。”

賢王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是真的嗎?我有沒有聽錯?”

花著雨微笑,“我先開方子,王爺讓人去抓藥。隨後我會幫王爺在頭部施針,暫且可以稍微緩和一下頭痛症。再有一點要特別交待,如果王爺能堅持一年不**,我的這些藥開下去才有療效。王爺能做到這一點,我便開藥施針,做不到這一點,我再怎麽用藥也是枉然。”

賢王眼睛眨了眨,讓他一年不碰女人,那不是比要他的命還厲害?

秦惑倒了一杯茶水遞給花著雨,道:“人生苦短,王爺又何必執念於紅粉骷髏?溫柔鄉,英雄塚,王爺一世英勇,當該能放下些該放下的,到時候延年益壽,可以看盡這塵世繁華,不是更好?”

“國師大人清心寡欲自然說得輕鬆。”賢王一臉沉痛之色,“若是沒有那些媚骨柔情,這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要不這一年時間王爺跟著我念清心咒,定能讓王爺斷了六根。”

賢王急得連擺手,“國師大人就不要折騰我了,為了這條命,我最多隻能答應盡量不碰女人,至於能不能堅持一年,隻有自己慢慢數著日子熬了。”

花著雨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視女色如性命的人,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了嗎?真的可以連命都不要?

秦惑搖了搖頭,對正在喝茶的花著雨道:“恐怕這是賢王做下最重的承諾了,你還是先幫他開藥施針吧,日後我會盡量勸著他一點,盡量讓他能堅持一年。”

花著雨也搖頭,其實她想說的是三年,估計這位短命王爺是做不到,免得費口舌,隻望他減輕痛苦之後能馬上把素蓮他們放了。

於是她先去外麵喚了一個下人過來,拿來紙筆,勉強開了個字跡極醜的藥方,隨後才讓賢王趴入,慢慢給他按穴施針。

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她才將針拔下,此時賢王居然睡著了,看來頭痛症狀減輕,便瞌睡如山。

在這期間,秦惑一直坐在旁邊靜靜等待,沒有一絲不耐。

直到花著雨收針有些鬱悶地瞪著鼾聲如雷的賢王的時候,他才道:“還有什麽要交待?”

花著雨皺了皺鼻子,“我的朋友的坐堂大夫和他妻兒都還被王爺關押著,現在他的病症好些了,我也答應給他繼續診治,希望他能把關押的那些人放了。”

秦惑默了一下,“想不到賢王如此仗勢欺人,這事我來和他說,你先去外麵等一會。”

今日想不到會遇到他這麽個大貴人,花著雨忙道了謝,出了廂房。

她徑直走到院門外,那位管事和冥歡、馮少華都在,那管事當先就過來道:“看到有人去抓藥了,到底醫治的怎樣?”

“已經有了大致的診治方向,王爺現在沒事了,正在睡覺。”

那管事頓時大喜,朝著南方直拜,“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王爺這次竟然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就睡了下去,看來真的是遇到懂醫的高人了……”

他嘴裏念叨了一會,趕緊歡天喜地的去別的地方報喜訊去了。

冥歡一拉花著雨,“真的沒事了嗎?”

花著雨眨眨眼,“難道你這麽不相信我有那麽個能耐?”

冥歡嘻嘻一笑,一旁的馮少華又喜又悲道:“既然小……公子治王爺的病有把握,那坐堂大夫和小的妻兒呢?”

“別急,說不定他們馬上就會出來。”花著雨安慰他,“今日還好遇到了貴人,不然這事恐怕還沒這麽順利。”

“貴人?”馮少華一愣,“什麽貴人?”

花著雨神秘道:“國師大人。”

馮少華倒抽了口氣,國師大人在他們這等普通老百姓心目中,簡直是跟神一樣的存在,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今日會和國師大人同處一座宅院,竟然還幫助了他們,他感覺比被金元寶砸中頭還幸運,頓時連聲道:“國師大人果然與眾不同,怪不得所有人都崇拜他……”

冥歡扯扯花著雨,“真的是國師大人?你沒吹牛?”

“至於嗎?”

“好像不至於。”冥歡一臉糾結,“聽說國師長得容易讓見過的人得失心瘋,姐姐你不會變成那麽個樣子吧?”

花著雨沒好氣地一敲他的頭,“你得失心瘋我都不會得失心瘋,在我心目中,可沒人比你還好看的不是?”

一聞此言,冥歡頓時捧著自己的臉頰沾沾自喜,“姐姐就喜歡說老實話,難道以後我會變成國師第二?”

花著雨徹底對他無語,哪有人這麽喜歡臭美的。

幾個人又等了一會,就聽院子裏傳來了說話聲,隨即就見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兒跑了出來,一見馮少華,頓時奔過去歡聲大叫:“爹,爹……”

馮少華大喜,一把將小兒抱起,“乖兒子,你們總算是出來了。”

這時有人咳了一聲,原來是賢王和秦惑一起走了出來,後麵還跟著金素蓮和一個同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三十多歲的男子,想必就是永安堂的坐堂大夫。

“看來真是有誌不在年高,想不到唐大夫年紀輕輕,竟能治太醫院都治不好的病。佩服。”賢王臉上再無痛苦之色,說起話來聲如洪鍾,底氣十足。

花著雨抱拳道:“不敢。王爺能感輕鬆,隻能說在下運氣好,恰好能治此病而已。”

賢王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花著雨的肩,“年輕懂得謙虛,本王喜歡。希望唐大夫能每隔幾天就來瞧本王一次,本王一定會好好款待。”

花著雨不置可否,這時金素蓮忽然上前對馮少華喜道:“相公,這位是國師大人,剛才大人說我們孩兒骨格極佳,麵相清奇,大人願意把我們的孩兒收錄聽政院自小**,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相公快點拜謝國師大人。”

驀聞此言,馮少華先是一愣,緊接著抱起他兒子就跪伏在地,“謝國師大人栽培,就怕小兒年幼,會衝撞了國師大人。”

秦惑道:“無妨。就因為年幼才能打好底子。萬一不放心,可以讓尊夫人隨他一起入聽政院,尊夫人每月可以回家一次,你看怎麽樣?”

為了兒子的前程,想到能得國師跟前的榮耀,就算是讓馮少華當孤老恐怕他也是願意的。自是忙不迭應允,跪地大磕。

這一頓忙乎完,花著雨又對賢王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說半個月後會來複查,便帶著馮少華等一起回永安堂。

他們告辭的時候,秦惑也同時告辭,正好一輛馬車坐不了這麽多人,秦惑的馬車過來,他親自邀了花著雨上他的馬車,說送她到永安堂。

花著雨猶豫了一下,便上了他的馬車。

他的馬車裏布置得極為簡潔明了,除了幾子和茶杯,就是盤子上放著的一盤晶瑩剔透的紫色葡萄。馬車裏盡是好聞的檀香味。

“想必你也知道,皇太後病重,最近招募了不少醫者,但是都不盡如人意。”秦惑將垂紗帽揭了下來,道:“既然唐玉有此醫術,何不進宮為皇太後醫治看看?”

花著雨最怕這一茬,想不到就被提到了這一茬,她沉默了一下,“大人的這個提議,我可以拒絕嗎?”

“為什麽?”秦惑拈起一粒葡萄,玉指輕剝,問得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