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番外三 澹台婉

“那邊那個呂夫人,到底是哪裏人?怎麽先前沒有見過她?”

“就是,怎麽詩雪公主竟是與她那麽親密?”

“還不隻這樣呢,聽聞那個呂夫人家裏頭有個女兒,詩雪公主有意讓自己的兒子續弦……”

“這怎麽京城裏頭,憑空就冒出這麽一號人來?”

被眾人談論的對象,呂夫人神色淡淡的抿著茶,坐在詩雪公主的下首,溫聲說道:“給公主添麻煩了。”

“你我之間,不說這個。”沈詩雪擺了擺手道:“你在背陰處,已經遮掩了三十年,夠了,是該出來曬曬太陽了。”

澹台婉微微垂下眸子去道:“昌平候世子那般人物,茜兒是配不得的,公主別跟昌平候為難了去。”

沈詩雪眉頭微微皺起來,緩緩站起身來,“我有些個累了,呂夫人與我一道去內室歇息片刻吧。”

澹台婉抬眸看了沈詩雪一眼,兩人都已經是四十餘歲的婦人,可沈詩雪顯然比她要活的恣意一些,神情體態,如三十餘歲一般,並不見老。

“公主……”澹台婉知道,自己若是就這樣與沈詩雪去了內室,怕是外頭的傳言就坐實了。

她的女兒,何德何能,能入了昌平候府?更別說是嫁給昌平候的世子爺了。

沈詩雪不容澹台婉拒絕,直接就拉著澹台婉的手,進了內室。

“公主這是何必呢。”澹台婉輕歎一口氣,總覺得沈詩雪這是小孩子心性,竟是這樣不管不顧起來。

沈詩雪拉著澹台婉在羅漢榻上坐了,將人都打發了,靜靜說話。

“你是對我的兒子不滿意?”沈詩雪也不跟澹台婉客氣,仿佛幼時一般,直截了當。

“怎麽會?昌平候世子年少中了武狀元,後又戍守邊關,回來幾年間,已經成為了驍騎營的大將軍……”

沈詩雪擺擺手,不願意聽了這些個恭維的話,“那你是嫌棄他已經有了個嫡長子?”

澹台婉連連擺手,“更不能了。”

“那不就得了,那還有什麽不能成的?”沈詩雪拍了拍自己的蓮青色裙擺道:“那回頭我便安排茜兒來一遭,相看相看,隻要茜兒同意了,也就成了。”

澹台婉總算是被沈詩雪的咄咄逼人給弄得無法了,站起身來皺眉道:“我是個什麽人家?你昌平候又是個什麽人家?茜兒怎麽可能瞧不上昌平候世子?可茜兒的身份,做個妾都算是高抬了……”

沈詩雪見到澹台婉急了,突然笑了出來,“你總算是肯說了這樣的話了?這才是我認識的婉婉不是?”

澹台婉抿著唇道:“我今個兒來,是因為你說三姐姐想要見我,我才會出麵的,哪知道,三姐姐根本就沒出現,我才進了昌平候的門,便被眾人指指點點的……”

“當初你險些沒有對我動了刀子,我便是算計你一回,也算不得什麽,隻當是你還了我的情份。”沈詩雪做了昌平候夫人多年,年紀大了,倒是想開了不少,“那些個什麽名聲啊,身份啊,都是虛的!隻內裏的日子,才是實誠的,難道你現在還不懂得這個兒道理?”

澹台婉沉默不語,長長的出了口氣,整齊的圓髻上,插著兩支赤金雙股扁簪,“可我的身份……萬一被拽出來……”

沈詩雪絲毫不以為意,“便是鬧出來,又能如何?你莫不是忘記了?如今這掌權人是誰?有穎兒,有軒哥兒,誰還能怎麽著了你?”

“當初四姨母嫁了出去,大婚沒幾天功夫,就出門做客了,便是有人認出來四姨母是當初的貴妃娘娘,誰又敢明目張膽的說出來?”

“四姨母嫁的人,還是隨雷,父皇跟前的得力人,你呢,嫁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偏偏你就在你那小院子裏頭,躲了二十年!”

“難道說,你想要茜兒也似你一樣,隻躲在見不得人的地方麽?”

提到茜兒,澹台婉的神色微微動容,“憑著勤郡王府的身份,也能給茜兒說一個門當戶對的……”

“我倒來問問你,什麽叫做門當戶對?你原本是個什麽身份?若是沒有你當初鬧得那一出,你如今的身份,必然是比我尊貴的!”

“我再來問問你,你夫君是當真沒有本事,隻能在太後陵寢那邊做個小統領?還不是為著你,不敢爭功,隻默默無聞的!”

“你拖累了你夫君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要繼續拖累著茜兒?你可指給他生了這麽一個女兒,若是女兒嫁的差一些,你便是想要給她撐腰也不能!”

提到這些事兒,澹台婉微微垂下頭去,“都怪我當年行差踏錯,我有何臉麵……”

沈詩雪一甩袖子,拽著澹台婉道:“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清醒的過來,我倒是寧願你像先前一樣,拿了刀子來跟我拚命,當初你的強勢都去了哪裏了?”

“那些個事兒早已經過去了,你在太後的陵寢待了六年,也算是償還清了,母後也說了,原本的事兒,都忘記了,賢妃已經死在了太後的陵寢裏,難道你還不明白麽?”

澹台婉被沈詩雪拽著,猶如失了魂魄一般,“原本就是我的不是,我當年做了錯事兒,就該一輩子都留在太後的陵寢裏頭,不該想著,還要嫁人生子的……”

沈詩雪無奈的鬆了澹台婉,“你這……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不鑽牛角尖?怎麽就聽不懂人說話?”

沈詩雪抿了抿唇,看了一眼了無生氣的澹台婉,斟酌了半晌道:“我跟你說了實話吧!”

澹台婉平靜無波的看向沈詩雪,不知道又是個什麽實話,難道這裏頭,還有假話不成?

沈詩雪低頭說道:“原本母後是不許我說了的,不過,我總不能一直瞧著你這樣執拗著!”

“你今天也出門來了,你有沒有聽她們議論,你夫君呂福到底是什麽人?”沈詩雪微微有些個心虛,覺得不該與澹台婉說了這個,可到底澹台婉已經四十了,若是在不說了這話,豈不是要將這一切帶到了棺材裏頭?

澹台婉不大明白沈詩雪的意思,她的夫君呂福是什麽人?呂福的姐姐,是勤郡王府夫人的胞弟,在太後陵寢守衛裏頭,做個小統領。

若不是因著呂福每天去給她送吃食與用具,在她弄不動一些沉重物件的時候,還幫忙,她也不會慢慢動情,到底是六年,六年的時間,便是石頭也該是動情的了。

看著澹台婉一臉的迷茫,沈詩雪歎了口氣說道:“若是你一早就開始出門來,必然一早便知道了。”

“呂福……原本就是驍騎營的副統領,你以為,當初母後給勤郡王府挑了過繼的人,是白白挑選的麽?”

澹台婉一臉的不可思議,怎麽可能呢,一個驍騎營的副統領,怎麽可能會去到太後陵寢,隻做個小小的頭領?

“勤郡王府當初挑過繼的人時,所有人都隻注意到了那過繼的人,是禮部侍郎,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夫人呂氏!”

“呂氏的胞弟是從火狐館出來的,如今,你總算是明白了吧!”

澹台婉一愣,當初她在宮裏頭也是學了不少東西的,從火狐館出來的人,要麽是暗衛,要麽是精兵,沒個出來的人,都是極有本事的……

“當初原就是想要讓呂福能有個更高貴的身份些,能讓他的官路更順遂,便是父皇提拔他,旁人也隻當是因為托了勤郡王府的關係。”

“可實際上,呂福是一早父皇相中的,準備將管了驍騎營的人!”

“哪知道,你一出事兒,他便去求了父皇,要去守著太後陵寢……父皇當時發了好大的脾氣,讓人打了呂福三十板子。”

“若不是母後求情,怕是呂福當時便撐不住了!”

“你不知道,當初你鬆口,應了呂福的婚事時,母後有多欣慰……”

“可偏你一出來,便似老鼠一樣,見不得光了,便是呂福也連帶著見不得光,但凡與你說,他立了功,你便臉色難看的緊……”

澹台婉震驚的聽著這番話,似是有些個不大相信,就那麽愣愣的坐了半晌,“我……我耽誤了他這麽些年……”

沈詩雪剜了澹台婉一眼道:“若不是母後與四姨母,你確實是要耽誤了呂福這麽些年的!”

“你倒也不用過意不去,呂福這些年,一直打理著暗衛的事兒,雖是見不得光,但是立功卻是不少的,父皇當初對他的不滿,也漸漸淡了!”

沈詩雪瞪了澹台婉一眼道:“你當昌平候為什麽見了你就瞪眼?你以為是為著茜兒的婚事麽?還不是因為覺得你太懦弱了些,耽誤了呂福的大好前程?”

“如今趁著茜兒要嫁人,我也明白的跟你說,茜兒要嫁過來做昌平候的世子妃,那她的父母親首先要硬起來,你要藏著掖著的,我管不著,但是呂福得先立起來,我聽穎兒說了,前鋒營那邊,要武選了大將軍,呂福那本事,不是虛的,想要個大將軍的名頭,那是手到擒來的!”

“隻要茜兒有了個大將軍的爹,還怕在昌平候府站不住腳麽?”沈詩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與澹台婉說道。

澹台婉低眉深思,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麽呢?隻顧著自己,卻忽視了身邊的人,若是她一早走出自己那小院子,必然就會知道,她的夫君呂福,不僅僅是個小統領,不僅僅是個靠著自己娘家姐姐當兵的小人物……

澹台婉回到自己府中,看著那小小的牌匾,呂府!

這樣一個小小的二進院子,她因為隻顧著自己,就將呂福和自己的女兒茜兒,硬生生的關在了裏麵!

門“吱呀”一聲開了,呂福從內裏開了門,正正瞧見澹台婉,“回來了?我正說要不要去接你?”

澹台婉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呂福瞧,呂福今天穿了一件竹青色的外裳,上麵繡著翠竹,腰間玉帶微微束起,隻端看這幅麵容,怕是誰也不相信,他是一個小小的統領,而是哪家的教書先生!

她一直都被呂福這樣的外表蒙騙了……她怎麽就沒有想到呢,怎麽呂福那樣出挑的人物,隻是在太後陵寢貓著?

見澹台婉不說話,呂福微微皺了眉,“可是去了昌平候府覺得不自在?”

呂福知道,澹台婉一輩子都在賭氣,自己被沈詩雪壓了半輩子,後來是想開了,卻是一直躲在院子裏不出門去,今天是頭一次出門,怕是又勾起了當年的心酸難過!

“若是你不願意去,日後不去了,也就是了!”呂福上前來擁澹台婉,出不出門去,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澹台婉能安安穩穩的,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也算不得是不好的。

澹台婉任由呂福擁著,進了正房。

呂福見澹台婉一直不張口說話,以為她當真在昌平候府受了什麽委屈,“到底怎麽了?”

澹台婉愣愣的看向呂福,半晌說道:“下個月,前鋒營有場武選,得了頭名的人,就可以掌理前鋒營。你去試試吧!”

呂福一怔,前鋒營武選的事兒,他一早就知道,但是卻沒有想到,澹台婉一反常態的要讓他去武選。

“是不是在昌平候府受了欺負?”呂福想著,自己這樣的身份,澹台婉頂著呂夫人的名頭去,說不得,怕是被人說閑話了!

澹台婉搖了搖頭,看向呂福道:“你當初的事兒,我都知道了,你為何不一早與我說了?”

呂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到底什麽是當初的事兒……

澹台婉卻是不再提了這話,溫聲說道:“茜兒一直以來,都是宮裏的徐嬤嬤教導著,自然是極好的,便是去做了昌平候的世子妃,也是能撐得起來的。”

“如今缺的,便是一個身份匹配了!”澹台婉默了默道:“我這個身份,想要出頭是不易了,但若是夫君能夠得了前鋒營大將軍的名頭,茜兒便是嫁過去,也不會有人詬病了,且到底是繼室,便是家世上稍稍差一些,也沒個什麽。”

“我日後也會帶著茜兒多多走動,總不能讓茜兒出了嫁,倒讓人笑話小家子氣。”

澹台婉說了一通,呂福有些個微怔,這是……怎麽了?

澹台婉掃了呂福一眼,到底問道:“我便是有些個不明白,你當初是從哪裏見過我的?我並不記得,我當初是認識你的!怎麽就能讓你舍棄了驍騎營副統領的身份?”

呂福這才明白,澹台婉到底說的是什麽,摸了摸頭道:“我……我當初在八郡王跟前做過暗衛,監視八郡王的動靜,便時常能見到你……”

澹台婉無聲……

卻說昌平候府這邊,昌平候世子司徒德幾乎是跑著進了沈詩雪的院子,“母親,呂夫人可答應了?”

沈詩雪才與澹台婉說了一通話,坐下來喝口茶的功夫,司徒德便急急的來問。

沈詩雪板了臉,“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這麽毛毛躁躁的,若是讓驍騎營的人瞧見了,怕是敬重不得你。”

司徒德微微有些心急,“母親,難道說,呂夫人不答應?”

沈詩雪挑眉道:“為什麽要答應?你這是娶繼室,又不是娶了正妻,先頭還有個嫡長子呢,茜兒過來,這身份尷不尷尬?”

“我……我……”司徒德皺眉說道:“我沒想到……”

“你自來就是個拎不清的,先前我怎麽說的你,我說了,那個蕭氏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適合做了正妻,偏你非要娶了她為正妻,鬧得家宅不寧的!”

“毒害一個通房丫頭的肚子!到讓那烈性的通房丫頭來了個玉石俱焚的!也是活該!”

沈詩雪一提起這個兒媳婦,便有些來氣,蕭家的人,可真真是會添堵的,愣是在外頭勾搭了自己的兒子,逼著她不得不將那蕭氏娶進門來。

看在蕭氏是當真喜歡司徒德的份兒上,沈詩雪這幾年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且那蕭氏還生了個兒子,沈詩雪更是不管了。

哪知道那蕭氏迫於壓力,提了自己身邊的一個丫鬟做通房,那通房有孕了,她卻是有惱了,硬生生的墮了胎!

那通房丫鬟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竟是在服侍蕭氏的時候,在膳食裏下了藥,兩人一並死了!

司徒德知道自己理虧,央著沈詩雪道:“母親,孩兒知道錯了,所以這次茜兒的事兒,一早就來跟母親商議,那茜兒每天都來咱們府裏學東西的,徐嬤嬤也說茜兒是當得起大家閨秀之名的……母親……”

沈詩雪瞪了司徒德一眼道:“若是你再在後宅拎不清,別說我不饒了你!”

司徒德恨不能一蹦三尺高,“這麽說,呂夫人是答應了?”

“答應不答應的,我不知道,你且瞧著幾日後的前鋒營武選吧,若是你那未來的老丈人得了大將軍的名頭,那茜兒一年之內,就能進門,若是你那未來的老丈人沒能得了頭名,那可就說不好了!”

“前鋒營大將軍是麽?我這便去前鋒營打招呼,看誰敢搶了那個位子!”司徒德說著就飛奔而去!

“這孩子!”沈詩雪歎了口氣,徐嬤嬤在一旁笑著說道:“茜兒姑娘與世子爺的偶遇,不是夫人您安排的麽,您如今倒覺得世子爺拎不清了。”

沈詩雪擺了擺手道:“我也是想著,茜兒是個好的,隻當這次是我算計了婉婉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