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章 寧才人死亡

趙燁早些時候就知道生母的身體不好,隻是一想到生母就會想起自己血管裏麵流著的卑賤的血液,想起那些不敢回首的過往,他想要將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完全分離開,那麽母親的存在隻是在一遍遍的提醒他,那些他想要選擇忘記的事實。

趕到宮中的時候,皇後站在寧才人的院子外麵,幾個太醫正在裏麵忙碌著,她本來還在禁足當中,為了此事不惜違抗聖旨,趙燁見此蹙眉道:“母後還是回鳳棲宮宮吧,此事若是被父皇知道就不好了!這裏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好了!”

“本宮有分寸!”皇後說道,“你去看看你母妃吧!”

趙燁愣在了院子門口,不知道該不該踏入,在這十年裏麵,他很多次經過這裏,但是卻一次都沒有踏入過。

“進去吧!”皇後拍著趙燁的肩膀說道,“十年了,該去見見她了!”

趙燁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太醫出來稟報道:“本就是陳年故疾,去年冬天雪上加霜,被掏空了身子,現在寧才人是回光返照,下官也是無力回天了!”

趙燁的臉色僵硬了一下,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皇後讓太醫退下,在趙燁耳邊說道:“進去見她最後一麵吧,不然可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趙燁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院子。

這皇宮處處都是奢華的,富麗堂皇的,在他的記憶裏麵唯獨自己跟母親住的地方殘破不堪。這院子裏麵還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衰敗又老舊,跟它的主人的身份是如此的相配。

幾個宮人跪在門口哭泣,有兩個是新麵孔,其餘的幾人都是十年前的老麵孔了。

有一個在他小的時候就帶著他一起玩耍的宮女,他已經忘卻了她的名字,她跪著爬到了他的麵前,哭道:“三皇子你總算是來了!寧才人一直在等著你呢,就盼著見你最後一麵,一直盼啊盼的,都盼了十年了!”

趙炎的嘴唇輕微的動了一下,陰沉著臉色進了屋子裏麵,腐舊與藥味撲麵而來,病床之上的女人已經瘦的皮包骨了,臉色蠟黃,頭花花白,兩隻眼睛深深的凹了進去。記憶之中的那個女人雖然算不上十分的美麗,但是卻健康慈祥。

眼前這個女人是誰?為什麽看上去會如此的陌生?

他的腳步停在床前,用一種熟悉又陌生的眼光打量著**的女人。

女人同樣抬起眸子打量著他,絕望而又幸福的流著眼淚,那一張瘦的有些可怕的臉色泛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嘶啞的說道:“你長大了,長大真好看,真好!”

趙燁咽了一口唾沫,開口問道:“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

“沒有!”女人搖了搖頭,“能夠見你一次,我就沒有什麽其他的心願了,知道你過得好,我也能夠放心的去了!”

趙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靜默了下來,不知道該跟分開了十年的母親說些什麽好。

“蘇萱呢?你們的感情好嗎?”女人開口問道,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媳婦,她看著兒子的身後,並未有其他的人,未免有些失望,她很想很想將兒子托付給兒媳婦兒啊!

“她在府上,來的匆忙,沒有來得及叫上她,我們很好!”趙炎淡淡的說道。

“那就好!”女人說完之後,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趙燁知道她約莫是快死了,他並沒有叫來禦醫,以她現在的身體情況而言,死亡對她隻是一種解脫而已。

他心裏麵也說不上難過,一種自己也說不上的情愫在蔓延著……後悔,或許是吧。他曾經有很多的機會可以看她的,隻是每一次都到門口的時候,他都沒有踏入,這十年來唯一的一次踏入,已經是最後一次。

他或許非常想要抹去母親在他生命之中的影響,隻是到了現在,真的沒有母親之後,他又感覺自己好像立於茫茫無垠的雪地之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與不適。

他至始至終沒有再靠前一步,沒有試過去握住母親的手,他就這麽直挺挺的站著看著,直到母親的身體變得僵硬冰涼。

皇後在外麵等了許久,進去的時候看著趙炎的模樣輕輕的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回去吧,這裏交給本宮好了!”

“不!”趙炎說道,“母後現在的處境特別,還是快些回鳳棲宮,這裏的事情兒臣來做就好!”

這時候皇後的宮女稟道:“娘娘,齊貴妃來了!”

皇後冷笑了一聲:“她來的倒是快!也罷,如今我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後罷了,這後宮真正管事的人還是她呢!既然如此,本宮就先回去了,免得還以為本宮搶了她的風頭!”

“兒臣稍後再來探望母後!”趙炎抱拳說道。

皇後心疼的拍了拍趙燁的肩膀,兩人不是親生母子,隻是這十年來也算的是是相依為命,靠近他輕聲說道:“此處人多眼雜,待會兒來鳳鳳棲宮,我們母子再好好的說話!”

“是!”

皇後離開,沒一會兒的功夫齊貴妃就趕到了,急忙跟太醫詢問情況,太醫確認寧才人已經死亡。

齊貴妃看著這個幾乎被全皇宮遺忘的可憐女人,輕輕的歎了口氣,走到趙燁身邊說道:“三皇子節哀順變!本宮會處理好寧才人的後事的!”

“多謝娘娘!”趙燁抱拳淡淡的說道,“既然娘娘在此處,那麽兒臣也放心了,兒臣就先告退了!”

“嗯!”齊貴妃輕輕的點頭。

趙燁快步的離去,齊貴妃的宮女疑惑的說道:“都是寧才人才是三皇子的生母,隻是三皇子的模樣為何看上去如此的冷漠?”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齊貴妃說道,“別人麵上是哪個看起來不傷心,心裏麵未必不傷心,有的人麵上看上去傷心,心裏麵也未必真的傷心!”

趙燁離開之後將身後跟著自己的人都打發了,一個人腦子空白的在皇宮內轉了一圈,不知不覺間還是來到了鳳棲宮。

他入內,皇後似乎知道他一定會來一般,早就準備好了酒菜,柔聲安慰道:“吃點東西,喝點酒,再好好的睡上一覺,一切都會過去的!”

三皇子沒有吃東西,隻是拿起酒壺灌了幾口,冰冷的臉色逐漸有幾分悲傷的情緒浮現,隻有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他才能夠如此毫無顧忌的表達自己的情緒。

他伏在皇後的膝上,悶悶的說道:“母後,我沒有母親了!”

皇後安慰的拍著他的後背,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黑發,柔聲道:“母後知道,母後都知道!”

趙炎慢慢的抬起頭,看著皇後慈愛的模樣,卻是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幾乎陰狠的說道:“你不能夠離開我!不許你離開我!”

皇後有些錯愕,無奈的笑了笑:“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

成年皇子是不能夠在宮中過夜的,趙燁依舊要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府上。

他回去的時候蘇萱沒有睡下,有些怯怯的看了他一眼,眸子裏麵比起以往的冷漠多了兩分擔憂,叫他心中不由得一軟,他要的真的不多啊,她心中有他的一個角落就好。

“怎麽樣了?”蘇萱問道。

“她死了!”趙燁坐下,看著跳躍的燭火淡淡的說道,“撐著一口氣,就是為了見我最後一麵!”

蘇萱垂下眸子,輕聲說道:“節哀順變!”

“她很想見見你!”趙燁說道,“知道我為什麽從來沒有帶你去見過她嗎?因為我自己都沒有辦法麵對她,更害怕你會瞧不起我!”

蘇萱垂眸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地麵之上的陰影。

“你知道為什麽要爭嗎?”趙燁悠悠的說道,似在對蘇萱說,又似在對自己說話,“因為母親出身貧賤,我從小就被欺負,從小我就知道想要活的像個人樣,就得爬的比別人更高!你老是以為是我爭強好勝看重名利,隻是現實告訴我,如果不去爭取,就隻有被踩在腳底下的份上!”

他說了半響,似乎覺得沒什麽意思,嘲諷的笑了笑:“我跟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呢?在你的眼中,我隻怕做什麽都是錯的,你未曾想過從我的角度思考過問題,隻有我按照你的想法退步,才算是正確的吧,隻是到了如今這一步,誰退了,誰就得死,現實就是這麽殘酷!”

趙燁不想將自己軟弱的情緒在蘇萱麵前表露出來,離開了這裏,蘇萱則是深深的歎了口氣,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她嚐試過去理解,可是恨意難以消融。他或許有苦衷,但是那不是他可以傷害自己的理由!她恨他,怕他,如果在他如此對待自己的情況之下還是選擇去原諒,豈不是對自己不公平麽?

與此同時,寧才人的死亡也傳到了周帝與太後的耳朵裏麵,這個被遺忘的女人總算是被想了起來。周帝追封寧才人為寧妃,太後下令找到寧妃的一些家屬親人加以封賞。

趙燁冷冷的看著一切,人都死了,有用嗎?

皇權之下隱藏的腐爛與冰冷,誰不是可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