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夜流暄將她摟著躍上岸邊,鳳兮癱軟在他懷裏,揪著他胸前那濕透的大紅喜袍,卻是沉默了。

此際,他渾身濕透,喜氣大紅的喜袍渾然濕潤褶皺不堪。她盯了半晌,才道:“多謝夜公子救命之恩。”

說著便想退出他的懷,不料他勾在她腰間的手臂絲毫不鬆,極為強勢的將她禁錮在他懷裏,而他也如未聽見她的話一般,一雙透著冷氣的眸子直落在不遠處,冷意十足的盯著。

既是掙脫不得,鳳兮便識相的放棄。

這夜流暄也非善人,在他麵前執拗或是逞強,無疑是自討苦吃。

她繼續放軟身子窩在他懷裏,眼睛循著他的目光一望,便見不遠處的小端王已是將太子側妃放躺在岸邊,一隻手緊緊的握著太子側妃的,抵促出聲:“鳳棲,鳳棲?”

說著,見太子側妃未有反應,竟是毫無顧忌的伸手壓上了太子側妃的胸口。

僅是片刻,太子側妃猛的咳嗽起來,*著的眼皮也微微掀開。

小端王頓時一喜,忙道:“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可有哪裏不適?”

太子側妃未答,僅是靜靜的望著小端王,一聲不吭,但那傾城的麵容透著幾許淒淒風華,給人一種萬分柔弱之感。

鳳兮靜靜的望著,唇瓣勾出一抹笑。

她默了片刻,才按捺神色的朝夜流暄一歎,道:“夜公子,這裏湖風冷了,夜公子可否帶鳳兮去換一身侍女的衣裳?”

說著,怔了一下,自嘲一笑:“是鳳兮考慮不周了,夜公子乃新郎官,該是去陪府內的賓客,今日害得夜公子下湖相救,鳳兮愧疚。夜公子還是快些去換幹淨的衣袍,再陪賓客吧,想必芸羅公主也是等著夜公子的。鳳兮,鳳兮今夜狼狽,便先行回王府了。”

夜流暄終歸是將深黑的目光朝她落來,他精致的麵容透著幾許涼意,也不知是自內而散發出來的冷意,還是因著麵容被沾濕,任憑那濕潤的湖水給他增了幾分涼氣。

鳳兮怔了一下,隨即咧嘴朝他笑著,本以為自己的笑容定是平緩而又燦然,不料額頭的頭發濕亂,卻是給她增了幾分狼狽。

“走!”獨獨一字,自他那涼薄的唇瓣擠出。

他麵色依舊透著冷氣,那雙深黑平寂的眸子再度朝不遠處的小端王瞥了一眼,隨即長臂自鳳兮的腰間攬上了鳳兮的肩頭,徹徹底底的將她攬入懷裏之後,才舉步往前。

鳳兮眸底淡漠,眼睛依舊純然清洌的彎著,笑著。

她隨著夜流暄的腳步轉身往前,不料剛行了幾步,手腕竟是被人拉住。

她被拉得駐了足,夜流暄也隨即停了下來。

手腕的力道大得有些驚人,鳳兮眉頭一皺,扭頭一望,便瞧見了小端王那張冷意逼人的臉。

“夜公子攬著我的妾室,於理不合吧?”此際的小端王倒是渾然不朝鳳兮望來一眼,他深邃的目光獨獨迎上夜流暄的,嗓音透著幾許壓抑與威脅。

鳳兮臉色絲毫不變,靜觀著小端王臉色。

這時,攬著她的夜流暄清冷出聲:“妾室?嗬,端王爺可有將她當做你的妾室?方才她與太子側妃同時落水,端王爺卻獨獨救了太子側妃,若非我出手,鳳兮怕是已然殞命。”

說著,嗓音也跟著再度冷了一個調子:“端王爺莫要忘了,我當日並非將鳳兮隨意送你,而是你求來的!如今你連她性命也罔顧,既是如此,她乃我夜府之人,我自是要將她收回。”

“收回?”小端王臉色一變,麵色略顯陰沉:“夜公子莫不是太過無禮了?鳳兮已是我端王府的妾室,豈容你說收回便收回?”

“若我一定要收回呢?”夜流暄也分毫不讓,清冷的嗓音透出幾許意味深長。

小端王臉色頓時沉了幾分,瞪著夜流暄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時,不遠處那太子側妃已被幾名趕到的婢女扶走了,鳳兮順眼瞧了幾眼,見那太子側妃竟扭頭朝她望來,眸子裏冷光四溢,鳳兮歎了口氣,回神之後,便朝夜流暄低低出聲:“夜公子,鳳兮既是嫁入了端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了。鳳兮知曉夜公子如今滿身貴胄,但還請夜公子莫要為了鳳兮而與小端王有所不合。再者,鳳兮也自願留在王爺身邊,望夜公子成全。”

這話一出,夜流暄靜靜盯著她,眸色明滅不定。

小端王則是一把將鳳兮自夜流暄懷中拉出,道:“夜公子今日大婚,可莫要冷落了院中那些賓客與我那胞妹。我與鳳兮便先行回府了,告辭!”

嗓音一落,不待夜流暄回話,他已是拉著鳳兮便望前行去。

小道幽幽,燈火隱隱,涼風習習而來,透著幾許刺骨涼意。

小端王心裏似是憋著怒氣,大步往前,鳳兮初時還能努力的大步跟上他,不料到後來,她惟獨小跑,才不至於被小端王拉倒在地。

彼時,她全身濕透,打著冷顫,心底也沉雜紛繁,冷意浮生。

小端王竟是生氣了,他在氣什麽?氣她嗎?

她今日又是落湖,又是被他遺棄,她都不曾生氣與難過,這小端王竟是比她還要怒。不得不說,小端王此番反應,著實令她萬分嘲諷。

二人一路無言,小端王挺直的背影顯得格外剛毅。

鳳兮一路默默的小跑跟隨,滿身狼狽的被他拉著在右丞府前院那滿桌的賓客的麵前穿過,直至出得右丞府邸的府門,並登上了馬車,小端王才鬆開她的手,冷臉朝馬車車簾外的車夫一吼:“回府!”

霎時,外麵揚來一道誠惶誠恐的應聲,隨即,馬車逐漸顛簸搖晃。

鳳兮靜坐在車角,因全身濕透,身子骨也忍不住發抖,然而縱是如此,她臉色卻是格外的平靜,平靜得猶如一汪靜潭,毫無漣漪起伏。

“鳳兮可是哪裏做得不對,惹王爺生氣了?”見坐在她對麵的小端王良久不言,鳳兮緩緩出了聲。

小端王終於抬眸朝她望來,眸色隱隱有些波動:“我為何生氣,你會不知?”

鳳兮垂眸下來,略微恭敬的道:“還望王爺直言。”

“今夜你與太子側妃究竟為何會墜湖?”

鳳兮勾唇淡笑,平靜滴心底滑過道道漣漪。

為何會墜河?

她也想弄清那太子側妃因何會突然將她推入河裏!但隻覺告訴她,太子側妃會那樣對她,無疑是因為這小端王。

她的感覺不會錯的!那太子側妃那般厭惡她,她就知曉那太子側妃對小端王也並非無情。

“不說了?不敢說了?”小端王不耐煩的嗓音響起,越發的冷冽。

鳳兮臉色一變,歎了一聲,隨即抬眸朝小端王望著,勾唇淺淺一笑:“王爺這是在質問鳳兮嗎?”說著,眸色微沉,又道:“王爺這般生氣,莫不是以為鳳兮對太子側妃不利,懷疑是鳳兮將太子側妃推入湖裏的?”

小端王眉頭一皺:“我並無懷疑什麽,我隻想聽真相!”

鳳兮輕笑出聲來,狼狽的麵上染出了幾許蒼白。

她並未立即回話,反而是極為大膽的將身子隨意往身後的車壁上一靠,隻道:“若我說是太子側妃想要鳳兮的命,是太子側妃突然無緣無故的將鳳兮推入湖裏,隨即她又自己跳了下來,鳳兮這話,王爺可信?”

小端王眸光越發的深邃。

鳳兮靜靜的望著他,唇瓣上的弧度也跟著深了一許。

突然間,她隻覺在這些人身邊周轉,著實是累,很累很累。

沒人會憐惜她,更沒人會真正關心她,就如這前幾日還與他同床共枕親昵嗬護的小端王,一旦見了鳳棲,他便徹底的將她這鳳兮遺忘了,蔑視了。

人心冷暖,惟有自知,經曆得多了,失望得多了,她這顆心,倒是越發的淡然了。

就如此際,她已是沒有任何的不悅,沒有任何的失望,想來,已是對小端王不存任何念想,是以便不悲不喜,不怒不傷了。

嗬,這樣也好,也好。以前不曾做到鐵石心腸,不曾做到淡漠,而今,她卻是越來越出息了。

“當真是太子側妃將你推下湖的?”小端王默了良久,才冷冽出聲。

鳳兮坦然點點頭,又道:“無論王爺是否相信,鳳兮都說的是實話。鳳兮是何性子,想必王爺該是清楚的。”

憑這小端王的聰明,也該知曉她曆來隻求安分,不願惹事,那鳳棲貴為太子側妃,身份顯赫,她又豈會推她入湖,徒惹一身的麻煩!

小端王靜靜望著她,眸中的冷冽之色稍有收斂,麵上也湧出幾許複雜。

鳳兮靜靜觀他,毫無回避,目光也平靜如水,坦然至極。

二人皆未言話,互相對視,車內氣氛緘默至極。

半晌,小端王才挪動身子坐到鳳兮身邊,低低的問:“鳳兮,我今夜先救太子側妃,你可怨我?”

鳳兮淡笑。

怨嗎?當時她的確是怨,的確是恨的,但如今一想開,她便不怨了。

她不過是小端王的妾,不過是他眼中可丟可棄的棋子,卑微如她,又怎比得上那太子側妃在小端王心中的地位。

再者,她也從未真正將這小端王當做夫君,而且以後有機會她也會逃離,從而與這小端王天涯海角,形同陌路,如此一來,她對小端王著實沒有什麽感情可言。

是以,既然連感情都沒有,不怒不喜,又何來的恨!

人心一開始淡漠,便什麽都淡了呢。

“不怨。”鳳兮沉默片刻,才朝小端王燦然一笑。

小端王眉頭又是一皺,緊緊的觀著她的反應,最後肯定道:“你定是怨我了!”

鳳兮麵色分毫不變:“鳳兮是否怨恨王爺,倒是不重要。隻是方才太子側妃落水,王爺就不關心太子側妃此際如何了嗎?”說著,話鋒一轉,嗓音越發的淡漠:“要不王爺還是先留在右丞府去看看太子側妃吧,也好安心。鳳兮一人回府便成。”

“怎又說到她了!”小端王不耐煩的道了一句,伸手一把將鳳兮扯入懷裏,僵硬著將鳳兮抱了半晌,才慢慢軟下身子並將下顎磕在鳳兮的肩頭:“鳳兮,今夜太子側妃是與你一道出來的,是以,她若是出了什麽事,你定然逃脫不得。我當時先救她,也是在顧及著你。”

鳳兮心底複雜叢生,麵上更是白了一分,連帶唇瓣上那未曾消散的弧度也越來越深。

他救了太子側妃,卻反過來說是為了她好。

她鳳兮雖說笨,但也不愚昧,是好是壞她倒是分得清的。

她歎息一聲,淡笑著道:“王爺無須用這話來安慰鳳兮,鳳兮當真不怨也不失望。”

小端王將她抱緊了幾分,沉默片刻,道:“我說的是真的。她一旦出事,無論你是否無辜,都脫不了幹係。我先救她,無非是因為知曉夜公子會出手救你,而我若是先救你,夜公子定是不會出手救太子側妃,一旦太子側妃溺水,沒準兒連我都保不住你!”

說著,嗓音逐漸透出了幾許無奈:“鳳兮,我也是有顧慮的!”

鳳兮笑著,笑得連麵容都有些僵硬,有些冷了。

這小端王是哪裏來的自信認為夜流暄會出手救她?夜流暄冷情冷意,並非心有憐憫之人呢。

方才那夜流暄不顧一切的救她,甚至後來又說要帶她脫離小端王,沒準也不過是他想激怒小端王,想在小端王麵前立威呢!

是了,夜流暄如今已是這南嶽之國的右丞了,已是大權在握,甚至連芸羅公主都娶了呢,如今,他已不用受小端王威脅了呢,而是可以反過來時時刻刻的威脅住小端王呢!

就如方才一樣,他可以隨口稱將她從小端王身邊收回,從而令小端王惱得啞口無言,但又不敢與他動手呢!

嗬,若論及手段,這小端王又哪裏比得上那夜流暄。

“王爺無須多說了,鳳兮省得。鳳兮知曉王爺有顧慮,所以,鳳兮不怨,真的不怨。”鳳兮默了片刻,才淡然道。

說完,她稍稍合上眸子,暗自掙紮片刻,才伸手緩緩環住小端王的腰身,汲取著小端王身上的溫度。

她發現她越來越大膽了,都敢毫不臉紅的朝小端王懷裏縮了,然而縱是如此,她也不過是在意他身上的溫度,畢竟,她冷了,當真是冷了。

回得王府,小端王立即吩咐人在他的主屋內備了兩隻浴桶,並灌滿了熱水。

鳳兮於屏風內的浴桶內沐浴,小端王則是在屏風外的浴桶內沐浴。

燈火微微,屏風相隔,二人皆能聽到對方浴桶內微微激起的水聲,但誰都不曾說話。

良久,待二人皆沐浴好,小端王則是將鳳兮拉至軟榻坐定,細心的拿著幹帕子擦拭著她的濕發。

她不曾被人這般溫柔體貼的對待,心底終歸有一絲波動,然而待瞧得小端王那張令她熟悉至極的俊臉,她心底的那絲波動卻突然猶如石沉大海般再無動靜了。

莫名的,縱然小端王如此對她,她心頭再也生不起分毫的感動了。

她靜靜的坐著,一聲不吭,小端王默默的為他擦拭頭發,也是不言。

燈火搖曳,滿室沉寂。

氣氛緘默良久後,小端王終究是出了聲:“你這一聲不吭的,可是在生我悶氣?我方才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你還想怎樣?”

說著,話鋒一轉:“你是不是將夜流暄那話聽進去了?又或是你打從心底的就想夜流暄將你接出王府?你說,你對那夜流暄,究竟有無私情?”

他的嗓音雖透出幾許不耐煩,威脅十足,但他為鳳兮擦拭頭發的動作卻是未曾停下來。

鳳兮眸色微深,默了片刻,才扭頭朝他燦然一笑:“王爺誤會鳳兮了,鳳兮著實未生王爺悶氣。更未與夜公子有何私情。”說著,接過他手中的帕子,欲開始替他擦拭他的濕發。

小端王不耐煩的拂開她的手,眸光直直的落在她麵上,打量片刻,才眉頭一皺,冷著嗓音道:“收起你這副虛偽的笑,刺眼!我身邊不缺虛意應付之人,你若是再這般,我一膩了,沒準便將你一腳踢開了!”

說著,他當即起身,捉緊身上的外袍便幹脆的朝不遠處的門邊行去,並頭也不回的道:“今夜你自個兒休息,我去書房了!”

鳳兮神色雲湧,默了刹那,才淡然起身,望著他的背影道:“這裏是王爺的主屋,若是王爺當真不願與鳳兮同處一室,鳳兮這就回我那小院便是!”

小端王當即駐足,扭頭盯她,嗓音也透出了幾許威脅:“你今夜哪兒也別想去!在這兒呆著,你若敢踏出這門半步,我定叫你好看!”

嗓音一落,他再度大步流星的往前,待出得屋門後,他便在外麵將那屋門重重的合上!

他又怒了。

鳳兮如實想著,麵色越發的平靜淡漠。

今夜的小端王著實奇怪了些,陰沉強勢的他,不該這般輕易泄露自己情緒的。而他今夜,卻在她麵前幾番泄露情緒,著實是有些異常了。

翌日起來時,鳳兮未再見到小端王。

老管家親自送了豐盛的早膳來,待擺好早膳後也未立即出去,反而是站在桌邊略微掙紮的望著鳳兮,幾度欲言又止。

鳳兮扭頭望他,打量幾眼,才道:“管家有話不妨直說。”

老管家掙紮片刻,才無奈道:“王爺一大早便與府內的侍妾們於大堂內飲酒作樂,如今裏麵個個醉得東倒西歪了。七夫人,王爺身子特殊,一飲酒便準會發燒,奈何王爺如今發燒成那樣,也不準我們這些下人入那大堂。”

說著,嗓音透出了幾許請求:“七夫人向來得寵,想必王爺也是心係著你。還求七夫人過去勸勸王爺,接他回屋喝些退燒的藥,好生歇息,沒準七夫人的話,王爺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