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從未聽過這些話,心底更不曾有這般的衝擊過。

饒是她再笨,也知伏溪這席話含了超出朋友之外的情誼。

然而,她心頭大動,卻是,不能同意,甚至還得活生生掐斷。

她一直知曉伏溪是待她好的,她以前也曾對伏溪有過朦朧的期望與羞赧,隻可惜,隻可惜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懵懂的女子了,她已是滿身傷痕,千瘡百孔,如今唯一的念想,並非是隨他離開,自在逍遙,最後死在路途,死在他麵前,她要的,僅是就這般靜靜的死去,亦或是,那顧風祈當真能帶走她,讓她徹徹底底的脫離這一切。

包括,伏溪。

她不願再想起這裏的一切,縱然對伏溪心有不舍,但伏溪,終歸是夜流暄身邊的人,再者,她也在怕,怕伏溪因她而做出忤逆夜流暄的事,到時候,她會害了伏溪。

“我身子不適,不喜歡顛簸的,還是呆在這裏為好。”她默了片刻,才勉強出聲。

見伏溪眸子刹那一黯,但僅是片刻,他便狂壓下了眸中的情緒,再度宛若沒事人般笑盈盈的望她:“也是!倒是我考慮不周。你若喜歡呆在這裏,那我便隨你呆在這裏。說來啊,這京都城倒也無聊,我呆在這裏與你說話,倒也可打發時間。”

鳳兮勉強一笑,隨即話題一轉:“伏溪,你可有什麽想要的?我想送你一件禮物。”

伏溪怔了一下,嘿嘿一笑:“我喜歡金銀或是夜明珠,難不成鳳兮要送我一件?”

鳳兮坦然搖頭,“你換一件。”

伏溪笑道:“你無須送我什麽禮物。你我之間,無須這樣。我對你好,不過是因為我看你順眼罷了,你又何必以禮物來酬謝?”

一語道破鳳兮心底的念頭。

鳳兮心底微愕,終歸是歎了口氣,未言。

她的確是想送他禮物,的確是想以此表示謝意。她鳳兮拿不出什麽來,更身無一物,然而,她卻真的想送他一樣東西。

夜色深沉時,伏溪終於是離開了屋子。

正巧這時,幽蘭入內添了些炭火,待要離去時,鳳兮突然喚住她,讓她拿些針線與繡布過來。

幽蘭怔了一下,依言照做,僅是片刻,她便極為利索的拿了這些過來。

屋中燭火搖曳,悄然無聲。

鳳兮掙紮著坐了起來,開始穿針引線。

莫名的,她今日的身子狀態極好,不曾暈厥,此番也無睡意,便想趁機做點事,要不然,怕是日後身子再度弱下去,便無機會了。

她自小便琢磨了女工,穿針引線做東西,不在話下。記得以前在姚府內,她的衣服經常破,也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縫補,甚至入冬時,她偶爾會翻到府內姨娘們丟棄的棉襖,為自己改製冬裝。

而此際,她想用自己的雙手,親自為伏溪做個荷包,以表心意。

夜半三更時,屋外遠遠揚來打更聲。

鳳兮身子也乏了,這才將手中的東西裹好,放於床內側,隨即躺下身來,靜靜入睡。

朦朧中,她隻覺被褥裏灌進了寒風,冷得她哆嗦了一下,神智也驟然清明,隨即睜眼一望,便瞧見了一雙略染風霜冷意的精致麵龐。

夜流暄。

心底驀地一緊,浮出這三字來,靜靜默念。

此際,他已是褪了外袍,摘了發冠,躺在她的身側,似是怕他身上的涼氣凍著她,他並未靠近,反而是在一側將自己的身子稍稍暖和了之後,他才長臂一攬,將鳳兮摟在了懷裏。

“可是我吵醒你了?”極為難得的,他的嗓音格外的平緩,透著幾許隱隱的柔和。

鳳兮略僵著身子窩在他懷裏,並未掙紮,也未回話。

夜流暄沉默片刻,下顎輕輕抵在了她的頭上,輕道:“聽說今日伏溪喂你東西,你吃了。你若適應伏溪,我便讓他一直呆在你身邊可好?隻是這一日三膳,你必得聽伏溪的話,好生吃下,若你連伏溪之話也不聽了,我便將他,遣回江南。”

鳳兮渾渾噩噩,並未認真將他的話放於心上。

不得不說,此番伏溪突然來京,怕是受這夜流暄之命。隻是她不曾料到,這夜流暄讓伏溪來京,似是為了她。

甫一想到這些,鳳兮便忍不住心底嗤笑。

她不認為她在他心底這麽高的地位,更有自知之明的知曉這冷硬如石的魔頭並不會有真正的關心與柔情,是以,他又想做何?又想算計她什麽了?

心中疑竇重生,鳳兮難以想通。

她暗自沉默著,依舊未言,不料不多時,困意也稍稍蔓延。

隻是在這當口,夜流暄卻低沉沉的再度道了句:“接下來的兩日,我會很忙,無暇顧及你,你好生在府中養病。另外,三日之後,我會帶你去一趟華山之巔。”

華山之巔?

獨獨這四字入得鳳兮的耳,惹得鳳兮心底驀地一跳,隻覺這四字莫名的猶如洪水猛獸,令她心底發緊,不祥之感也猝然滋生,密密交織,令她透不過氣來。

整夜,她被夜流暄擁在懷裏,姿態親昵,猶如尋常老夫老妻般諧和溫潤。

然而,這‘老夫老妻’四字剛入腦海,鳳兮便渾身一顫,心底湧出幾絲難以抑製住的嗤諷來。

她又多想了,又多想了呢。

夜流暄不曾對她真正好過,就算如今姿態親昵,也不過是表麵功夫罷了。

她的確不知夜流暄此番這般對她的緣由,但她依舊能確定這並不是什麽好事。沒準哪時哪刻,他會突然將懷中的她捏死也說不準。

翌日一早,紙窗的天色並未亮,但已有遙遙的雞鳴狗吠揚來。

這時,屋外再度傳來老管家那恭敬低沉的嗓音:“主子,該如宮了。”

鳳兮本是淺眠,不由被管家這話擾醒,待稍稍掀眸,依舊瞧見了夜流暄正垂頭望她,精致如華的眸子裏夾雜著太多的情緒,全然不符合他風輕淡漠的本性。

此際,屋內的燭火亮了一夜,光影昏黃搖曳,那一點一點的亮光投落在他的側臉,竟是為他襯出了幾絲難以言道的風華與柔和。

隻可惜,他眸中夾雜著太多的情緒,待鳳兮觀他,他眸中的情緒又如變戲法似的全然被斂卻,最後換上了一層層密集的清冷淡薄,如此一來,縱然光影襯得他反柔然溫和,但他眸中的清冷,卻是委實減了他大半的柔潤。

他本就不是溫和的人,這點,她心知肚明。

鳳兮臉色不變,慢騰騰的垂眸,避開他的麵容,卻聞他道:“如今天色還未大亮,你再睡會兒。”

亦如昨日一早,他依舊是這句話。

嗓音一落,他便幹脆起身下床,最後仔細的替她掖好了被褥。

著衣,挽發,他動作極快,但卻處處彰顯高雅,待一切完好,他立於鳳兮床邊,垂眸靜靜觀她。

屋外的老管家再度出聲催促。

夜流暄仍是不為所動,反而是彎身下來,伸手拿過鳳兮床內側的那些針線繡布,垂眸兀自凝視起來。

鳳兮臉色一變,目光直直鎖他:“還我。”

他精致的眸子裏滑過一縷深色,隨即朝她勾唇一笑:“你身在病中,這些針線活兒還是少做。”

“我自己的身子,不勞夜公子操心!”說著,將手自被褥裏探出來,直直的朝他伸著:“還我。”

他眉頭微微一蹙,默了片刻,倒是當真將手中的針線與繡布放回了鳳兮手裏。

鳳兮心底這才平息,而後將手中之物放回床內側,一聲不吭。

“你擺弄針線,想繡什麽?”這時,夜流暄淡漠平寂的出了聲,說到這兒,嗓音微頓片刻,又道:“你若想要什麽,吩咐管家尋個繡娘來,你隻管吩咐繡娘為你繡便是。”

鳳兮抬眸觀他一眼,未言。

他似是難得的好耐性,平寂的嗓音再度溢出:“我方才看那繡樣,雖未成形,但也大概觀得出是個荷包。”

說著,嗓音稍稍緩慢深沉半許:“你這般不辭辛勞,想給誰繡荷包?”

鳳兮神色終歸是一變,然而唇瓣卻是淡抿,未有言話之意。

本以為沉默應對,他便不會深究,然而,她仍舊是低估了夜流暄的本事。

隻見他眸中神色微深,隨即薄薄的唇瓣上勾唇一抹淺得無痕的弧度。他目光直鎖著鳳兮,分毫不理會屋外管家的第三次催促,朝鳳兮漫不經心的道:“可是繡給伏溪的?”

鳳兮心底有過刹那的震顫,但片刻已是強行的壓製下來。

果然,一切都瞞不過他的。

然而,即便他早已猜到這答案,但她也不能親口承認,即便是在他麵前蹩腳的言謊,即便是漏洞百出,她也不會承認的。

夜流暄陰晴不定,行事任意,她若是不否認,萬一他為難伏溪,她怕是心底難安了。

沉默了片刻,鳳兮便努力的按捺神色,目光直直的迎上他的,隻道:“不是。”

他眸中微微滑過一道深色,片刻已是勾唇一笑,清俊的容顏透出幾許似是虛浮於表麵的暖意,道:“若不是為伏溪繡的,那你是繡給誰的?”

鳳兮心底微緊,平寂的麵上滑出幾許不奈與淡漠,隻道:“不過是打發時間的繡著玩兒,並未繡給誰。”

他笑了,俊顏如辰,翩躚朗然,“既是如此,不如,待你這荷包繡好了,便送我吧!”

這話一出,他也未瞧鳳兮刹那色變的臉,反而是極為幹脆的轉身,足下步子直往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待他出去屋子,屋門便被他順勢合上。

屋內氣氛驟然寂寂,燭台燈影搖曳,透著幾許靜謐。

“主子,這大氅你先披上,這幾日的天氣莫名的寒風大盛,主子得體恤好自己。”屋外,管家的嗓音夾雜著腳步聲響來,雖是有些遠,但此際的鳳兮卻是聽得清楚。

“不必。”夜流暄的嗓音依舊清冷,短促的二字,卻是含著幾許不容人再議的強勢。

“主子近日也感染了風寒,還是披上大氅為好。入宮這截路遠著呢,馬車內又無暖爐,主子披件大氅總是好的。”

這回,夜流暄則是未出聲。

鳳兮靜靜躺著,聽著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徹底消失後,她才神色冷了下來,淡漠的合上了眸子。

憶起管家方才的話,她後知後覺,那夜流暄近些日子依是那套雪白的衣袍,質地著實是單薄了,怕是禦不了什麽寒。

隻是,像他那樣的人,我行我素慣了,縱然是管家好言相勸,也不得他半分應答。不得不說,那夜流暄,冷血無情,雖是魔頭,但也是個可憐的怪人。

若是……若是他能減卻滿心的冷冽,真誠的溫和待人,想必這世間傾他慕他甚至能甘願為他出生入死之人,定會不少吧。

鳳兮默默的想著,良久之後,腦袋微沉,倒是再度小憩了一番。

待再度睜眼,屋內燭火已然被滅,紙窗外亮如白晝,明光縷縷,但卻也有風聲浮動,呼嘯簌簌,顯得格外的清冷。

這時,幽蘭推了門進來,手中端著的水盆正泛著熱騰騰的白氣。

今日,她著了厚厚的棉襖,本是瘦削的身形,此番卻裹成了粽子。

待將水盆放置在不遠處的圓桌上,她便扭頭朝鳳兮一望,待與鳳兮的目光對上,她驀地一笑,隨即擰幹盆內的帕子朝鳳兮的床邊行來,開始仔細的為鳳兮擦拭臉頰。

“鳳姑娘今日氣色倒是好了不少。”幽蘭緩道,嗓音裏透著幾許釋然與喜意。

鳳兮微怔,卻是未言。

此番離得近,鳳兮倒是見幽蘭雙頰被凍得通紅,連帶稍不注意觸碰到她臉的手指都涼意徹骨,想來,這外麵的天氣,的確嚴寒凜冽了。

隻是,如今她這屋內火爐旺盛,檀香盈盈,加之床榻上的被褥柔和溫軟,她便這麽一直躺著,著實覺察不出冷。

不得不說,此際的她,雖臥病在床,雖性命堪憂,但她沉寂無波的心,多少存了半分安慰。

遙想以前在姚府內,每到冬日,她還要被姚府之人使喚著洗衣,那時,她身上單薄的衣衫難以避寒,指骨入水,涼意錐心。隻是,幸得她自小在惡劣的環境中長大,身子骨也粗糙,不易害病,待每每回得柴房歇息,她都會將整個身子蜷縮在柴草屑裏,雖瑟瑟發抖,但終歸是不曾危及性命。

不得不說,生在姚府中那種日子,無疑像是生在地獄,逼得她豬狗不如。

那時候,她也一直以為,能躺在溫熱的被窩裏,能不用洗衣,不用打掃,不用被罵,不用被打的日子便是天上人間,而今,待她這幾日真正過上這種日子,物是人非中,這感覺,早已是冰火兩重,心底的壓抑與絕望,卻是更甚。

一想到這兒,鳳兮心底冷意浮生,連帶麵色也淡漠疏離,白了一許。

幽蘭為她擦拭完臉頰後,便端著水盆出了屋子。

不多時,那一身錦緞長袍的伏溪端著藥膳入了屋來。

鳳兮是未有心思拒絕伏溪的,是以,他一勺一勺的喂她飲藥粥,她便一口一口的規矩喝下。

期間,伏溪依舊是講著趣事,偶爾會調侃她幾回,然而伏溪著實不是個記性好的人,他出口的趣事,大多在昨日便被他講過了,但他似是渾然不覺,今日一講,依舊眉飛色舞,興致極好。

鳳兮心照不宣,麵前的笑著應和,不料待一碗粥喂完,伏溪將粥碗隨意一放,最後卻停了聲,一雙黑瞳靜靜鎖她。

沒料到伏溪會突然變臉,鳳兮麵上勉強的笑容來不及斂去,低問:“怎麽了?”

他眸中霎時滑過一道複雜,漆黑的瞳孔也有過刹那的縮緊。

僅是片刻,他便突然笑了,那燦然幹淨的笑容有些沒心沒肺,但若是細觀,卻不難發現其中的一分僵硬。

“我方才的大部分趣聞在昨日便講過了。”他再度出了聲。

鳳兮臉色微變,故作道:“我最近記性不太好。”

他眸色微沉,不符合他性子的沉默片刻,才歎然道:“鳳兮,你的確是記性不好了。你的記性已是不好得忘記了我不是一個需要別人配合的人。”

說著,自嘲一笑:“我本想逗你開心,沒料到最後還得由你來配合著勉強而笑。可我常日裏明明不是詞窮之人,明明是可以款款而談,但如今在你麵前,我卻是突然找不到說什麽話了。”

鳳兮全然未料到伏溪會這般反應,更未料到他會猜透她在故意配合他。她眸色微急,朝他道:“伏溪,其實……”

本要解釋,奈何伏溪未待她說完,便斂住了麵上的表情,燦然笑著打斷她的話道:“算了,這些暫且不提了。屋外依舊在下雪,鳳兮可想看雪人?”

鳳兮怔了一下。

他又笑盈盈的道:“你不出聲,便是想看了。你且等會兒。”

嗓音一落,他便起身小跑了出去。

見狀,鳳兮心底卻是了然,眸子裏也漫出了幾許抑製不住的無奈與自嘲。

燦然如伏溪,竟也因為她而憂慮了。

他本該是原上的風,本該是渾然不羈,然而他卻說,他在她麵前,不知道說什麽了。他該是在忌諱著她的大病,本想安慰她,但又不願令她心生沉重,最後竟是素手無策的再度講起昨日的笑話來,隻為讓她開心,隻是,她卻沒料到,她本不願拂了他的心意,本是極想配合,不料最後依舊是讓他傷心了。

伏溪此人,極好極好的。隻可惜,她以後怕是再也不能與他接觸到了。

鳳兮如是想著,蒼白平寂的麵上也漫出了一絲苦笑。

屋中沉寂良久後,不遠處的門再度被推開。

鳳兮抬眼一望,便見幽蘭與伏溪正抬著一塊大木門進來,而木板之上,赫然立著一隻雪人。

鳳兮眸色刹那一顫,心底有過極為強烈的震撼,目光也直鎖著那雪人,難以回神。

她幾乎是年年見得雪人,但年年都感覺那雪人的森森白色會刺痛她的眼,令她四肢百骸都冷如錐心。

以前在姚府內,姚霜也經常在府中與丫鬟們堆雪人的,隻不過,她每次見著,僅因身上著實穿得極少,待瞧得那麽一大團的雪,渾身涼意遍體,使得她忍不住發抖發顫。

她並不喜歡雪人的,曆年如此,此際,亦是如此。

然而此際,眼見著伏溪那年少通紅的臉,眼見著幽蘭那喜色盈盈的笑,她雖心底發緊,但仍是勾唇笑了。

“鳳兮你瞧,我為你堆了個雪人。”伏溪嬉笑的嗓音揚來,格外入耳。

鳳兮麵上的笑意更甚,然而未待伏溪與幽蘭靠近,她喉嚨突然湧出一道腥甜,隨即全然抑製不住的噴出一口血來。

“砰!”伏溪與幽蘭皆是一怔,二人手中抬著的木門頓時落地,那劇烈的撞擊聲震碎了上麵的雪人。

鳳兮眉頭一皺,突然朦朧的目光靜靜朝那雪人鎖去,入目的,卻是一團散漫的白,刺眼的白。

心口一痛,鳳兮目光越發的朦朧,神智也幽幽的消散,隻是在徹底暈厥之前,她聽見了伏溪顫抖的喚聲:“鳳兮!”

無邊無際的黑意蔓延,駭人驚心。

鳳兮隻覺得自己一直都被困在黑暗裏,無論如何掙紮,皆是徒勞。

耳畔似乎有遙遠的喚聲揚來,她卻全然聽不清晰,然而那語氣與腔調,卻是時而清冷,時而威脅,時而冷硬,時而,是無盡的柔和,宛如春風拂過,令她顫了心神。

時辰似是過了極久極久,她終於逃脫黑暗,神智也緩緩清明時,她才發覺身下顛簸不已,耳畔也響起冗長繁雜的車輪聲。

然而,待她略微吃力的睜開眸子,微微強光落來,逼得她稍稍閉了眼,良久後,待她適應光線並再度睜眼時,卻是瞧見了一方搖曳的車頂。

她,竟是在顛簸的馬車裏。

意識到這點,鳳兮微怔。

這時,不遠處卻是傳來一道清冷平寂的嗓音:“醒了?”

這嗓音太過熟悉,令鳳兮本還未全然回神的心徹底一顫。

她還來不及轉眸循聲一望,卻聞那道清冷的嗓音又道:“我們正在去往華山之巔的路上。此番還得過會兒再到下一個鎮子歇息,你再睡會兒。”

再度聞得‘華山之巔’四字,鳳兮心頭驀地一緊。

她欲轉眸循聲望去,奈何身子卻是僵硬如石,無論她如何掙紮,脖子竟是不能扭動半分。

她心底一怔,正要張嘴言話,然而嗓子裏似有膿血鬱積,血腥厚重,她掙紮半晌,卻是道不出一字一詞來。

她這是,怎麽了?

破天荒的,她終於開始審視自己生的這場大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