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怔了一下,勾唇笑笑,坦然淡道:“是否能威脅到,大可一試。公主也該知曉,縱然鳳兮僅是一顆棋子,但夜公子對我仍是照顧得緊呢。”

說著,見她臉色有些發白,眸底怒意更甚,鳳兮麵上的笑容更是深了幾許,又低道:“就連方才,夜公子怕鳳兮冷著,還親自動用內力為鳳兮暖身呢,想必公主作為夜公子的妻,也不曾受過夜公子這般殊待吧?”

“這不過是因為你還有點用,夫君怕你死了罷了!你以為夫君當真在意你?”芸羅公主這話幾近是從牙關裏冒出來了的,若非顧及著身後還有伏溪跟著,她定是要怒罵麵前這女人,伸手抽爛她的臉。

不得不說,這女人的話戳中了她的心底。

想她身為公主,滿身華貴,奈何卻得不到自己夫君半點疼惜,縱然他對她也從未惡言惡語,但那種疏離冷漠的感覺,卻令她心憂。

而今,麵前這女人不過是卑賤女人,更還是她那王兄棄去的女人,這女人何德何能得到她夫君的半分疼惜?

縱然她是他的棋子,她芸羅也不允這女人靠他太近!縱然是冒著被他夫君責罵之險,她也定要讓這女人徹底消失。

“是啊!他的確是不在意我,但他要利用我,不是嗎?”這廂的鳳兮倒是將芸羅公主的麵色全數收於眼底,勾唇淡道。

嗓音一落,見芸羅公主冷眼觀她,她清瘦的麵上微微滑過幾許不曾掩飾的嘲笑,又低道:“我對夜公子還有用,是以,無論如何,他對我的性命終歸是上心了。公主也瞧見了,昨夜,他與我同塌而眠,暖著我身,生怕我凍著,還有,公主你瞧,我頭上這支鳳凰簪,也是他親自替我戴上的呢。”

這話一落,芸羅公主的目光已是落在了鳳兮頭上的那支鳳凰簪上。她目光冷沉如刀,那怒意沉沉而又尖銳的鋒芒恨不得將鳳兮的腦袋也一並紮穿。

但細細打量間,見鳳兮頭上那支簪子甚是普舊,她目光有過刹那的回暖,不屑諷道:“夫君不過是隨意送你一支舊簪罷了!”

鳳兮則是不以為意,幾許勾唇淡笑:“的確是舊簪。隻是,夜公子說了,這支簪是他的故人所送,他也一直都帶在身邊呢,如此可見,這簪子比那些嶄新的簪子更為貴重,不是嗎?”

說完,見芸羅公主眸色搖曳不定,連麵色都氣得發白。

鳳兮心底莫名的暢快一許,隻道這芸羅公主也算是害過她幾次,如今她讓這芸羅公主般臉色大變,且滿腔怒意又不敢發作,她心底著實是有些暢然的。

“這支簪,夫君當真一直都帶在身邊?”她低沉沉的問,話語猶如自牙縫裏擠出,看來是氣得不淺。

鳳兮勾唇淡笑,並未立即回答,反而是轉眸朝遠處那抹雪白的身影瞥上一眼,淡漠清透的道:“公主若信,那便是。若不信,便不是。”

說著,稍稍淺笑出聲:“隻是,公主既然這般問了,應該是信了不少吧?嗬,看來公主對自己也不夠自信,對你這夫君,也不夠自信呢。想來,即便公主嘴上不承認,但心裏也是相信夜公子對鳳兮好得離譜,幾乎算得上是上心吧?”

“你胡說!你不過是顆下賤的棋子,我夫君怎會對你上心?”說著,低低的冷笑一聲:“你還是莫要做白日夢了,也別想著勾引我夫君了,免得最後又被夫君送出去,萬劫不複時才瞧清自己的身份。”

鳳兮眸中有過刹那的滯色,但片刻已是恢複如初,隻淡笑盈然的低道:“我並未勾引你夫君,反倒是你夫君纏著我呢!芸羅公主,別以為你夫君便是這世上最好之人了,也別以為這世上所有人都覬覦你夫君,我鳳兮,便不曾覬覦他,更不願靠近他,若是可以,我寧願一輩子都不曾認識他。”

說著,見芸羅公主臉色一變,她默了片刻,才慢騰騰的稍稍垂眸,嗓音也跟著沉了幾許:“芸羅公主,我奉勸你一句,夜流暄並非良人,你若是聰明,便該離他遠遠的,莫要待到時候滿門被滅,性命殆盡時,才知曉後悔!”

“你閉嘴!你這小賤貨也配奉勸我?”芸羅公主怒不可遏,但仍是壓抑住了嗓音,低沉沉的道。

隻是,她那雙扶著鳳兮的手卻是發狠的用了力。

鳳兮的胳膊被她掐得極痛,她麵色也稍稍白了一分,她並未掙紮,反而是神色如常的與芸羅公主繼續緩步往前,嘴裏卻低道:“公主若是不想鳳兮現在暈倒,就放手吧!”

芸羅公主怒極,並未放手。

鳳兮唇瓣上再度漾起一抹笑,隨即足下一頓,身形一軟,驟然朝地上軟去。

“鳳兮!” 身後的伏溪頓時驚呼一聲。

僅是刹那,他竟是動了輕功躍上來,一手朝鳳兮一攬,一手卻是朝芸羅公主一推。

眨眼間,鳳兮被伏溪摟得穩住了身形,整個人平靜而又淡定,而那芸羅公主則是被伏溪推得身形不穩,踉蹌了好幾次才堪堪鎮定。

“你竟敢推我?”芸羅公主滿是怒意。

“夫人,鳳姑娘身子弱,你扶著她時怎能這般不小心啊!萬一鳳姑娘跌倒了該如何是好!”追上來的管家也滿麵憂色,對芸羅公主道出來的話也微帶責備。

芸羅公主哪受過這等忽視,哪受過這等對待,她心底的怒意高漲,委屈之意也鑽入四肢百骸!

“明明是這女人故意軟倒,你們這些蠢人難道看不出來嗎?”芸羅公主吼道。

鳳兮這女人明明是在做戲,明明故作嬌弱!

可她明明下賤卑劣,為何竟是連這伏溪與管家都緊張她了?反觀她這右丞府中的夫人,竟還比不得鳳兮在這些人眼中受寵,為何,這是為何!難道這些人都被鳳兮這女人的虛偽之性蒙蔽了嗎?

“公主故意不扶穩鳳兮,竟還怪鳳兮故意軟倒?”這廂的伏溪麵上倒是漫出幾許鄙夷,連帶脫口的嗓音頭帶著幾分冷意。

他對這作威作福的芸羅公主曆來不待見,若非主上有令不得開罪她,他伏溪怕是對這女人動手了。

“你,你竟說我故意不扶穩她?”芸羅公主臉色青白交加:“明明是她故意軟倒的,你們這些人都被她蒙蔽了!”

說著,目光朝鳳兮獨獨迎來:“你說,是不是你自己軟倒的?”

鳳兮眸色微垂,默了片刻,才朝伏溪與管家道:“我方才的確是腦袋突然一暈,是以才差點暈倒,不關公主的事。”

伏溪道:“鳳兮,你無須顧忌她,也無須順著她的意說這話!有我在,她傷不到你分毫!”

管家則是瞅了一眼鳳兮清瘦的麵容,眉頭一蹙,卻是道:“鳳姑娘身子著實是弱,不如還是回屋歇息吧!萬一再犯暈,這該如何是好!”

鳳兮忍不住打量了他們一眼,心頭突然滑出幾許波動與漣漪。

伏溪對她好,她是知曉的,也會永遠記著的。

她也曾想過,若是可以,她就那樣安安靜靜的一直看著伏溪笑,亦或是如他以前雖說的那樣,與他一道去欣賞江南的漁歌唱晚,去南都賞那遍地的紅楓,還去那衡陽觀落雁塔的精致,亦或是去大漠,看那嫋嫋孤煙,長河落日。

隻可惜,命不由她,她不能與他去那些地方,就連今日,她要徹底的離開,都不能如實的告知他,甚至不能與他說一句離別。

罷了,就這樣吧,就這樣突然離開。

若是伏溪體諒她,也該會一並體諒她的決定的吧。

如實想著,鳳兮的眸色也稍稍淡然了幾許。

她緩緩推開伏溪,在伏溪與管家微愕的目光中執起了芸羅公主的手,朝她道:“他們誤會公主也非有意,鳳兮待他們像公主賠不是了。”

芸羅公主眸色再度冷了一分,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麽,倒是咧嘴一笑,伸手扶住鳳兮,宛若無事發生般道:“無妨。反正方才,也的確是芸羅未扶穩嫂嫂。”

她未料到,這曆來楚楚可憐的鳳兮,竟也會演戲,竟還演得這般逼真,將伏溪與管家這兩個傻男人騙得團團轉。

如此一來,她芸羅又豈甘落後?

她斂住了一切心思,繼續扶著鳳兮緩步往前,也不曾瞥伏溪與管家一眼。

這廂的鳳兮唇瓣稍稍勾了一許,極為淡然的跟著她的腳步。身後的伏溪與管家也互相對視一眼,眸中皆有幾縷異色,隨即也不聲不響的跟在她們身後。

風聲夾雜著微雪,迎麵而來,涼意刺骨。

這時,身邊的芸羅公主突然朝鳳兮低低的喚了聲:“嫂嫂。”

鳳兮轉眸,淡眼觀她。

她目光如刀,薄薄的唇瓣朝鳳兮一張一合,無聲言字,然而鳳兮卻瞧得清楚,她再說:“總有一日,我要讓你這虛偽的女人不得好死。

鳳兮怔了一下,隨即笑了。

這該是芸羅公主毫不掩飾的對她說過的最為冷冽之語吧。

以前,縱然她對她極為不滿,也都是隱忍於心,不會在明麵上威脅,隻會在暗地裏使壞,而今,她已是完全撕破了臉皮,明之昭昭的麵露出恨意。

如此,看來這芸羅公主對她,的確是恨得入骨了。

暗歎一聲,鳳兮心底隱隱滑出幾許淡漠。

隨即,她目光朝芸羅公主落來,隻道:“要讓我不得好死倒也容易,今日,你便可以支開伏溪與管家等人,然後將我,推下這華山之巔。”

似是沒料到鳳兮不僅不惱,反而還主動獻計,芸羅公主臉色一變,微眯著眼睛打量她。

鳳兮朝她笑得極淡,隨即轉過頭來,不再望她。

她知曉的,憑著芸羅公主對她的恨,想必她該是將她的建議聽進去了的!

如此一來,若這芸羅公主隱忍功力不強,那邊定是會對她有所動作的。

突然間,鳳兮心底漫出幾許冷笑,隻覺周圍的冷風盛了不少,竟是格外的冷了。

華山之巔的武場與這些獨立的院落離得並不遠,待走至足下這條小道的盡頭,前方便豁然開朗。

隻見前方地麵開闊,幅地甚廣,周圍雖站了許多人,但因著場地寬敞,倒是未曾顯露出擁擠之意。

那偌大場地的正中央,是一個碩大的方台,台子以木頭搭建,上有不少可以落腳亦或是攀爬的桅杆,簡易中透著幾許氣勢。

此處的冷風也盛了不少,聲音冷冽淒厲,令人寒到了骨子裏,隻是那場上之人皆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方台上比武的二人,是以不曾覺得風聲冷冽,寒人刺骨。

“哼,嵩山小兒與崆峒之人倒是先戰開了!”這時,伏溪一道嗓音揚來,明顯透著幾許嗤諷與不屑。

鳳兮不由扭頭望了他一眼,他則是迎上鳳兮的目光,朝她嘿嘿一笑:“嵩山派本事不高,但卻曆來自信。隻是這些人著實自信得過了頭,每次打頭仗,每次也都是最先輸得極慘。”

說著,他眼風朝那舞台掃了一眼,朝鳳兮笑道:“你看,那嵩山小兒被打趴下了!”

鳳兮怔了一下,轉眸朝那遙遙的武台一望,果然見得台子上已有一人趴下,而那立著之人,並未讓地上之人掙紮起身,反而是左腿朝那趴著的人一踢,瞬間將他踢下了武台。

鳳兮眸色微動,眉頭也是一蹙。

好慘烈。

想必那名被踢下武台之人,該是斷胳膊斷腿,亦或是,性命堪憂了吧!這武林比武,本是點到即算,但即便如此,血腥場麵,生殺予奪,也是不可避免。

“哼,別告訴我你連這都怕了?”這時,身側的芸羅公主揚來低低的嗤意。

鳳兮扭頭觀她,她唇上的諷弧越發的明顯:“我夫君曆來不喜膽小之人,你這等畏畏縮縮之人,我夫君幾番拋棄你這枚棋子,倒也正常。”

鳳兮心底微沉,麵上卻是一片平寂。

這芸羅公主果真是恨她入骨,一逮住機會便要奚落她呢!

隻不過,這又如何?此番不是他再度拋棄他,而是她要第一次棄他。

待今日一過,天涯海角,她與他,將再無相見之日呢。

鳳兮按捺神色,終歸是未答芸羅公主的話,僅是不動聲色的繼續與她往前邁步,最後在不遠處尋見了夜流暄。

彼時,夜流暄正坐在一張離武台有些遠的竹椅上,而落座在他身側的,則是那一身墨蘭衣袍的蘇衍。

蘇衍乃秋水莊莊主,此番出席這武林大會,著實有諸多隨從。此際,那些身佩長劍的秋水莊之人,紛紛立在蘇衍與夜流暄周圍,密不透風,聲勢壯觀。

待鳳兮與芸羅公主等人行至夜流暄麵前,芸羅公主則是嬌柔而又端莊的朝夜流暄喚了一聲,隨即便稍稍鬆了那雙扶著鳳兮的手,正欲自然的落座在夜流暄身側那張空著的竹椅上。

哪知她身形還未動,夜流暄深黑的目光卻是微微一抬,然而並非是對上她的,而是落向她身側的鳳兮,“坐過來。”

芸羅公主臉色一變,眸中乍然聚集起冷冽之意,而後當即轉眸朝鳳兮望去,目光如刀,臉色惱得微紅。

鳳兮瞥她一眼,不置可否,反而是極為淡然的往前踏了幾步,最後坐在了夜流暄身旁。

“夫君。”芸羅公主神色屈辱,嗓音也顯得有些隱忍而又壓抑,但她終歸是一國公主,縱然心頭惱怒,但也不會在這麽多人麵前當眾撒潑。

“夫人,坐後麵的位置吧!”這時,管家倒是上得前來,麵上揚著幾絲精光與賠笑。

芸羅公主本是不願,但見夜流暄的目光分毫不朝她落來,隻是因著她不動,他眸中的神色有過刹那的清冷。

見狀,芸羅公主終歸是心有畏懼,不得不妥協下來,冷盯鳳兮一眼後便落坐在了夜流暄斜後方那根竹椅上。

這崖上的風委實凜冽,鳳兮的衣袂與頭發皆被揚起。

她不由稍稍攏了攏衣裙,不料這時,蘇衍竟是伸手越過中間的夜流暄,伸手朝她遞了件厚實的披風。

鳳兮怔了一下,並未立即接下,微愕的扭頭望他。

他斜著身子對上鳳兮的目光,笑得極為溫和:“知曉鳳姑娘也要出來看武林大會,在下便讓人準備了一件披風,姑娘快些披上吧!”

鳳兮神色微動,正猶豫著,夜流暄已是伸手毫不客氣的接過了蘇衍手中的披風,親自替鳳兮披上,隨即,他清冷的嗓音朝蘇衍揚來:“蘇莊主倒是為她考慮得周到。”

他話語清冷平寂,不帶絲毫情緒,但嗓音裏卻隱隱藏著幾許低沉與冷冽,給人一種泰山壓頂般的緊然與威脅。

奈何蘇衍似是並未察覺到夜流暄的冷冽,反而是朝他有禮的笑道:“鳳姑娘身子弱,在下與她相識一場,自該多做體諒。”

夜流暄眉頭微微一皺,墨瞳裏浮出幾道不深不淺的煞氣,但也僅是片刻,他便再度恢複方才的清冷,隻道:“你這是在說我不體諒她?”

“豈敢!”蘇衍略微惶然的緩道。

說著,話語頓了片刻,又道:“隻是,流暄公子與鳳姑娘乃主仆,公子對鳳姑娘命令居多。而在下與鳳姑娘卻是朋友,可平等交往,是以,在下應是比流暄公子更為體諒鳳姑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