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兒眉頭一皺,當即駁道:“來這藥王穀硬闖之人,最後皆會說他們的主子是我家主子的故人,亦或是親朋。哼,你們當真以為我們是好騙的嗎?”

迷霧開外,藥花之中,那些將士更是著急,方才出聲的那人又道:“我們家主子,的確是清隱醫仙的故人,他姓氏軒轅,姑娘若是不信,盡可在清隱醫仙麵前言道一番,隻要報出軒轅之姓,醫仙定會知曉我家主子是何人。”

軒轅?

鳳兮眸色微動,麵容平靜無波,淡漠清洌。

她雖不知這軒轅之姓在這大昭國是否常見,但在南嶽,的確少見。

她以前雖孤陋寡聞,但仍是知曉,軒轅在南嶽之中為皇姓,小端王便是姓氏軒轅,單名一個宸字。

正這時,覓兒又扯著嗓音道:“少渾說!別以為我好騙。我家主子太忙,沒閑工夫理會你們這些騙子。”

覓兒年少,嗓音透著幾許稚嫩,含著幾許不曾掩飾的氣憤。

大抵甚為討厭這些人欺她瞞她,她突然自懷中掏出了一把軟弓,搭上一隻極小的木箭便要開射。

鳳兮眸色微沉,朝她道:“覓兒,放下弓來。”

覓兒怔了一下,蹙眉朝鳳兮望來,麵上鄙夷之色更甚,眸底深處也積有怒意與堅持:“姑娘,這些人騙人,委實可氣,該教訓一番!要不然,這些人在外,定要欺人。”

“收了弓箭。”鳳兮並未多言,淡道。

她的確沒料到,這幾日在她身側單純無害,稚嫩清秀的女孩,此際竟能隨便搭弓,射殺人命。

不得不說,這女兒若是性子稍稍長偏,日後,雖不及姚霜那般刁鑽撒潑,但害人性命卻是定不會手軟。

一想到這兒,鳳兮心底越發淡漠。

“姑娘!”覓兒麵露委屈,眸子裏仍是存有堅持:“這些騙子都該死。強闖藥王穀已該受罰,此番還敢以言騙人,更該受死。”

“在你眼中,所有強闖藥王穀之人,皆是壞人?”

“隻要是騙子,就都是壞人。”覓兒道,說著,眸底深處驀地漫出悲傷與殺意:“就都該死。”

小小年紀,竟是陰冷至此。

鳳兮淡漠的神色朝她打量,心底深處漫過幾許複雜。

囂張陰狠的女孩,她早已見慣,自打與姚霜長大,姚霜的手段,她也算是清晰刻骨。而今,麵前這女孩眸中存了殺意,又存了悲慟,不得不說,這覓兒,怕也是與她一樣,是有前事之人。

皆道人之初,性本善,若非不是世俗所逼,不是形勢所迫,一個小小的女孩,怎能演變得這般陰冷與無情。

亦如她現在,若非以往形勢所逼,若非以往那些人的層層算計,她的命途又怎會至此?那些所謂的穿心墜崖,痛如錐心,待她將那些疼痛與絕望一點一點的經過後,如今,才覺恍然如夢,但又覺清晰刻骨。

是以,以往那瑟縮膽小的她,也變得心存恨意,也變得淡漠了,不是嗎?

鳳兮心思流轉片刻,隨即淡然伸手握住了女孩手中的軟弓:“心中裝著恨,該有多累?還不如嚐試放下,亦或是壓抑與封存著,而後重新生活,這般,也能自在一點。”

女孩怔了一下,回神之後,眸色大顫,身形也開始發緊,最後,她手中的軟弓與小木箭當即掉地,而後整個人都撞入鳳兮懷裏,嘶聲大泣:“覓兒討厭騙人的人!覓兒討厭他們!覓兒的爹爹和娘親以前也說讓覓兒在家等候,他們去城裏給覓兒買好吃的,可他們一去不返,覓兒在家裏等了他們一年,挨餓受凍,還遭村裏二狗他們嘲笑我是爹娘不要的賤種,我恨,我恨他們!”

鳳兮淡漠的目光終歸是滑過一道一閃而逝的複雜。

沒想到覓兒身上,果真有這等不善之事。

她以前在姚府,雖不受寵,但還能有見著自家爹爹,但這覓兒,卻是被自己爹娘無聲拋棄,如此,她幼小的心怕是恨意鬱積,難以揮卻。

是以,她恨說謊之人?也說要用軟弓,射死言慌之人。

這股子恨意,並非一時半會兒聚集,若非長久以來鬱積於胸,又何來這麽濃的恨。

鳳兮心底複雜,不知該如何安慰,更不想出聲安慰。

大抵是心性變化,此番連人性與溫良都變得薄弱了些,她僅是未推開覓兒,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隨即,她目光落向迷霧中的數十鎧甲之人,冷漠出聲:“清隱醫仙不會隨意醫人,各位趁藥香未濃,速速歸去。”

說完,正欲擁著覓兒離開,不料身形未來得及動,迷霧之內再度揚來一道焦急之聲:“還望姑娘通報一聲!我們主子的確是清隱醫仙的故人,姓氏軒轅,如今我家主子重傷一直不愈,尋常大夫素手無策,我等無法,才來求請清隱醫仙的。”

鳳兮淡道:“人各有命,若你家主子命不該絕,自是不會有事。若你家主子命已該絕,縱是清隱出手相救,也挽救不回!你們還是回去吧,莫要再硬闖,藥王穀,不是誰人都能進的。”

這話一出,沉穩冷硬,不存半點憐憫。

鳳兮麵色淡漠如初,心底卻是冷意與複雜蔓延。

曾幾何時,她也說過這般冷氣沉沉的話了?

不得不說,這世上**太多,幹預太多,有‘心’之人也太多,那所謂的良善,所謂的憐憫,不過是過眼雲煙,亦或是軟弱受欺的劣勢。

記得夜流暄曾經說過,不要相信任何人。如今,她定會做到。

她不會再犯傻的全心全意的信上一個人,當然,也不會多管閑事、憐心泛濫的憐憫任何人。

前半生受欺太多,縱是到最後一刻,也不曾有人憐她半分,如今,她已是不信別人的憐憫,不信別人的善心,她自己也不會心存善念,不會心存憐意,隻因這些,都是多餘的,都是多餘的罷了。

淺風浮**,藥香撲鼻。迷霧開外,藥花叢中,那些鎧甲之人眉頭皆皺,麵上的緊然與慌張再度蔓延高漲。

“請姑娘向清隱醫仙通報一聲。”這些人依舊不死心,又急道:“我家主子真的是清隱醫仙的故人,他姓氏軒轅,單名一個宸,姑娘隻需將這名字告知醫仙,醫仙定會出手相救。”

軒轅宸。

鳳兮心底微沉,眸微眯,那軒轅宸三字猶如冷刀而來,強勢逼人,令她心底封存著的恨意與冷意也開始高漲。

這天下果真太小,在這藥王穀內,竟也會再遇小端王的屬下。

若她料得不錯,小端王應是在這附近了。

她臉色越發的淡漠清寂,微眯的目光也稍稍放緩,片刻,她唇瓣微勾,一抹淡到極致的弧度露出,一道平寂淡漠的嗓音也越發硬實,無溫無情:“我已說過,清隱不會出手相救。你們主子既然姓氏軒轅,那他便更不會救!”

說著,話鋒一轉:“速速歸去,如若不然,冷箭齊發,你們便將性命交代於此!”

“姑娘!”藥花之人一驚,緊張與乞求之意更甚。

鳳兮眸色越發淡漠。

大抵是自己以往奴顏婢膝,亦或是常常乞求別人,如今再見別人露出這般乞求之意,她隻覺刺眼而又突兀,最後連帶心底都漫出幾許寒意。

沒人會憐憫那些可憐蟲,她已深知,刻骨銘心。所以,她不會再求別人可憐,也不會可憐別人。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運,強求不得,對於有些人或事,縱然磕破頭,跪壞膝,依舊得不到半點回應,不是嗎?

鳳兮擁著覓兒轉了身,緩步離去,任由藥花內的數十人自身自滅。

那些人既有本事闖到這一關,想必本事不低,若是幸運,倒是可以原路返回,若是執迷不悟,那邊隻能死在這裏,當做花肥。

淡風浮來,藥香盈盈。

覓兒哭得厲害,通紅帶淚的臉在小徑兩側鮮豔藥花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淒淒。

回到木屋前,大抵是覓兒哭聲太大,驚了灶房內正做飯的蕁兒,蕁兒滿臉土灰的自灶房內鑽出,手中揚著一把燒火的長鉗子便小跑出來,嘴裏道:“覓兒,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又被主子養的那些貂兒咬了?”

這話正一落,已是軟趴在鳳兮肩頭的白貂叫喚一聲,那懶散散的嗓音委實無威力,惹來了蕁兒一道不屑的白眼。

“我恨我爹爹,恨我娘親了!可是蕁兒姐姐,我還是想他們了。”正這時,覓兒從鳳兮懷中挪開身子,朝蕁兒大哭。

蕁兒也小,不過九歲年紀,身子卻是有委實肥厚,走起路來都有些蹣跚。

許是常見覓兒如此,她見怪不怪的一手拿著手中的長鉗子,一手拉住了覓兒的手,道:“你還想你那狠心的爹娘做何!現在你身邊有主子,有我,對了,還有姑娘,有我們陪著你不好嗎?”

說著,抬頭朝鳳兮望來,又忙道:“姑娘,你身子剛有起色,莫要久站,快些回屋坐好,午飯等會兒便好了。”

不待鳳兮的反應,她又拉著覓兒往灶房裏拉,邊走邊道:“你莫哭了,先去柴房裏幫我燒火。那灶坑裏的火苗子亂竄啊,差點將我衣服都頭發都燒了!主子今日走時便說了,他會出去一日,這正午的午飯,讓我們做給姑娘吃。可我隻會熬粥哇,但姑娘弱,便想給她做點溫補的,但炒菜什麽的,委實太難了,覓兒,你先別哭了,節省點力氣來燒火。”

蕁兒低低喃喃,不多時便將覓兒扯入了灶房內。

鳳兮駐足原地,淡眼靜觀,眸底微光一縷,如同靜水中起了少許漣漪,一圈一圈的**漾開來。

肩頭上的貂兒吱吱亂叫,鳳兮回神,剛伸手碰它,它毛茸茸的腦袋便伸了過來,於她冰涼的掌心摩擦。

鳳兮將它自肩頭上抱下,環在懷裏,心口似也溫和不少,最後兀自沉默片刻,低低喃道:“醫仙藥穀,世外之地,這正是我想要居住的地方,是我一直都求著的安寧。隻是,如今的安寧,又能持續多久?”

風來,藥香隱隱,淡陽低浮,雖夾雜著細微飛雪,但卻不冷。

木屋前方,一片片鮮豔藥花搖曳,如同麥浪,委實壯觀,但鳳兮卻知曉,這些生長在冬日裏的藥花不僅色澤鮮豔、脾性特別,連它的毒性,都是極烈的。

她與蕁兒覓兒能在此安然無恙的住著,無非是因為早已服下顧風祈專程配製的解毒丸,如若不然,怕是也得如迷霧外那些鎧甲之人一樣渾身軟綿。

懷中的貂兒軟綿綿的蹭了蹭,毛絨暖和,尖嘴裏也發出了幾道吱吱聲。

鳳兮垂眸瞅它一樣,見著貂兒眼睛合著,委實困得厲害,她神色微動,這才抱著貂兒轉身朝那間自己的屋子行去。

屋內,角落裏的香爐裏冒著圈圈極為特別的香氣,沁人心脾中帶著幾許如同檀香般令人怡然清神的功效。

醒來的第一天,覓兒便告知她,香爐裏燃著的是藥草製成的焚香,有醒神怡人之效,還道這焚香委實珍貴,連顧風祈都舍不得用上一根,但到她這裏,卻是幾日之內不曾間斷。

鳳兮不置可否,但也知顧風祈對她也委實破費了。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他對她也照料有加,雖明知他不過是想待她的傷勢養好就帶她直往昭國的都城西桓,也是想利用她來完成他心中的目的,是以,無論他對她如何照顧,她心底並無太大的好感。

她心口內的心,已是千瘡百孔,再受不得任何刺激。

是以,她不會信任顧風祈,也不會對他太過清淨,亦如他這些日子也不對她說明她身子恢複得究竟如何,更不會對她說出他的下一步打算,隻這般平平靜靜的讓她在此養傷,養傷。

然而,待她的傷勢養好,他又會如何呢?

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便,顧風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能答應幫他一個大忙,待幫完忙之後,活之,是她之幸,亡之,是她之命。當然,若是可以,她願徹底勇敢的麵對一切,極力求生,縱是命運不可違,但她自己的命運,她自己的路,她終歸是要放手一搏。

畢竟,縱然是搏輸了,輸的也不過是一條性命罷了。

她已從鬼門關走過幾遭了,這點,已是不怕了。

約是正午,蕁兒與覓兒終歸是端著午飯入了鳳兮的屋子。

彼時,鳳兮正坐於竹屋的軟榻,百無聊賴之中觀著顧風祈隨處放置的一本醫書。

那醫書上全未毒理,言道的盡是些毒丸丹藥的製作法,鳳兮初看時覺得乏味,但多看了幾篇,便上了心。

“姑娘,吃飯了。”大抵是經過蕁兒一番特殊‘勸慰’,覓兒臉上已無哭意,反而是稚嫩的笑著,小臉朝著鳳兮笑得格外的燦爛。

這話一落,她嬌小的身子已是跑至軟榻扶起了鳳兮,她不過才鳳兮肩頭這般高,但整個人卻是顯得格外的激靈有力,若非她麵容稚嫩,加之言語間透著童趣天真,要不然,鳳兮定會將她定位成因仇恨而蒙蔽雙眼且視性命為無物的冷漠之人。

鳳兮並未推辭,雖心底依舊淡漠清冷,但麵上極淡的表情卻是漫出了半分平和。

待行至屋內的圓桌邊時,體態微胖的蕁兒已是為鳳兮率先盛了碗飯,並伸手與覓兒一道扶著鳳兮坐下,大大咧咧的笑:“姑娘,你嚐嚐。”

說著,又略微得意的道:“這些都是我第一次做。”

鳳兮抬眸朝她望了一眼,隻見蕁兒雖胖,臉蛋肉多,但笑起來卻格外的稚嫩憨厚,與覓兒不同的是,蕁兒大大咧咧,委實是個不敏感的人,整個人瞧著憨厚老實,極易讓人接近。

蕁兒也是孤兒。

鳳兮不由又想起了這幾字,心底微微滑過一許幽暗。

究竟是怎樣的父母,將舍得下心將蕁兒這般好的孩子也拋棄了?

鳳兮眸色微動,按捺神色的朝蕁兒點點頭,回眸時,才見麵前正擺著一碗白米粥,兩盤菜。

那白米粥倒是散著清香,略微精細,惹人胃口,但那兩盤菜,卻不敢恭維。

大抵是見鳳兮神色微恙,蕁兒頓時有些心虛,隻道:“姑娘你吃點吧!那盤野雞是我今日一早在穀*的,那盤魚,也是我今早在穀外的湖泊裏鑿開冰塊捉的。這些都是極溫補的,姑娘你快吃點。”

鳳兮清冷的麵上有過一道動容之色。

若非蕁兒解釋,她委實看不出這兩盤焦黑的東西竟是野雞與魚。

這大冬天的,尋找野雞與捉魚皆是極其困難之事,但這麽小的蕁兒竟是如道家常般隨隨便便的說了出來,毫無委屈與半分怨言,甚至還略微心虛她不會喜歡她的東西。

一想到這兒,饒是鳳兮心底再冷再硬,也終歸是有些鬆緩。

皆道孩童最是天真爛漫,善良純然,可她以前見到的孩童,卻是姚霜的刁鑽蠻狠,卻是那些伴著姚霜的女童諷言譏誚,甚至朝她丟石頭,她早就不知孩童該是天真善良了,但如今見得蕁兒,她再度發覺,原來孩子,竟可以笑得這麽無憂無慮,竟可這般的懂事善良。

心底複雜盈盈,波動難平。

鳳兮默了片刻,才按捺神色的朝她們道:“你們也坐下,一道吃吧!”

蕁兒與覓兒皆不拘束,當即坐定,二人便左右開弓的朝鳳兮碗內布了不少野雞與魚肉,隨即,她們二人這才自行的大口喝粥,開始嚐起那兩盤菜來。

“噗,好鹹。”這時,覓兒驚了一聲,當即扭頭將嘴裏的焦黑魚肉吐盡。

蕁兒倒是鎮定:“不過是鹹了一點,在粥內涮涮就可以了。我說覓兒,你可莫要挑剔,姑娘都沒說鹹,也沒說不好吃。”

鳳兮怔了一下,嘴裏那一小塊極鹹的雞肉頓時吐不出來了。

整頓午飯,鳳兮吃得不多,惟獨將那碗粥喝完了。

晌午,鳳兮倚在屋中依舊看著那本藥理書,越看越覺上心,是以便放下懷中的白貂,獨自出屋。

這時,蕁兒與覓兒正玩著秋千,二人笑聲伏伏,似是極悅。

“姑娘,你怎出來了?”覓兒最先發現鳳兮,兩腳飛奔而來,朝鳳兮輕問。

鳳兮稍稍握緊手中的書籍,淡漠的目光在覓兒麵上一流轉,隻道:“我突然想認些藥花藥草了,蕁兒可帶我去認認?”

“姑娘想認藥花藥草?”這時的蕁兒也奔了過來,隻是體態蹣跚,委實跑得厚重搖晃。

鳳兮朝她點頭。

二人怔了一下,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頭。

顧風祈的藥王穀內,倒是有間極大的屋子,那屋子內地毯鋪就,四周嚴密,不容冷風有分毫的透進,這間暖和的屋子,卻非供人居住,而是堆滿了藥花藥草。

鳳兮隻是在前幾日聽覓兒提及這間屋子,但如今真正入得這間屋子時,才見屋內處處皆是錯落有致的隔板高櫃,櫃子每層隔板上全數放著藥材,而屋內正中那幾張碩大的桌上,也堆了不少藥材,隻是幾隻光滑的研缽委實顯眼。

最是突兀的,該屬那桌子旁邊的爐子與大鍋了。

大抵是見鳳兮略微驚訝那口大鍋,覓兒在旁解釋:“配製藥丸時,大多都要以大鍋將藥材的藥效熬入湯汁裏,再進行進一步的製作的。”

鳳兮眸色微淡,點了頭。

論起認藥花藥草來,鳳兮倒是略有天賦,隻要是覓兒與蕁兒多說得一遍,她便能記住各種藥材之名及其功效。

整個下午,鳳兮全呆在藥房內,因著蕁兒與覓兒不太喜歡這裏濃烈的藥味兒,待教著鳳兮認過這裏的大多重要的藥花藥草後,鳳兮便將二人打發出去了。

因著鳳兮是顧風祈親自帶來的人,加之又深得顧風祈重視,是以,覓兒與蕁兒對鳳兮倒是極為信任,縱是這藥房常日裏不得任何人進出,但她們依舊是極為放心的任鳳兮留在裏麵了。

待蕁兒與覓兒出去後,屋子內倒是寂寂下來。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藥花藥草味兒,混合而來,雖不難聞,但卻隱隱有些刺鼻。

鳳兮攥著手中的書籍,緩步靠近屋中央那幾張大桌,先是瞅了一眼麵前桌上那瓷杯瓷碗,隻見杯碗中還殘存著不少灰褐的粉末。

她盯了片刻,遂伸手拉開了桌麵下方的*屜,抽屜應時發出沉悶的摩擦聲,然而,待鳳兮瞧見抽屜內的東西時,神色卻是猛的一顫。

隻見抽屜內整整齊齊的擺著不少請瓷瓶,那密密麻麻的瓶子光滑幽幽,泛著幾許森冷的光。

待伸手從中隨手拿起一隻瓷瓶,隻見那光滑的瓶身上赫然有利器刻成的二字:七步散。

鳳兮怔了一下,不由記起自己曾在手中這本書中看過七步散這一味毒,隻道種毒極為難配,世上也委實少見,而這七步散無色無味,一旦中了此毒,最多支撐七步,定倒地而亡,七竅流血。

竟是這種劇毒。

鳳兮臉色微變,眸底深處卷起幾抹漣漪與風雲。

她又順手拿起另一隻瓷瓶,又細細一觀,隻見瓶身上印刻著:敗血散。

她神色一凜。所謂敗血散,便是中了次毒,周身血流結束凝聚,難以流動,豈有活頭。

霎時間,鳳兮淡漠清冷的麵上漫過幾許複雜之色,僅是刹那,她已是再度在抽屜內翻看,見抽屜內每種劇毒皆有三瓶,她便逐一挑選了數十瓶塞於寬袖。

顧風祈身為醫仙,想必,他的毒理與醫理皆通才是。

如今這屋內存有這麽多劇毒,那麽那些救死扶傷亦或是具有奇效的丹丸,這屋內也該存有才是。

這念頭甫一滋生,鳳兮便按捺神色,繼續於各個抽屜翻找。

不多時,她便在一個小抽屜內翻找出了不少瓷瓶,細細一凝,瞧見了一些‘金瘡藥’、‘九轉丹’這些字樣。

九轉丹是何藥丸,她委實不知,但金瘡藥卻是太過熟悉。

她並未多拿,僅是拿了幾瓶金瘡藥,想著待下次問顧風祈要本醫書看,待觀了裏麵的各種藥丸後再來這屋中尋些有用的。

正於屋內思量著,不料外麵突然傳來幾道輕微的響動。

鳳兮回神,平寂的心底微生訝異。

她按捺神色,側耳傾聽,不料外麵再無聲響,委實平靜。

心底驀地生出幾許怪異,鳳兮按捺神色,原地沉默片刻後,才掩好袖中的瓷瓶,緩步朝不遠處的屋門行去。

打開屋門的刹那,冷風揚來,異香浮動。

這異香委實不同於這藥王穀藥花藥草的清香,反而是帶著幾許嗆人,濃得猶如偽劣的脂粉,令人無端端的不適。

除卻這香味的怪異,四周倒是安然如初,並無怪異。

隻是,本以為蕁兒與覓兒出去後會在秋千出玩耍,但不遠處的秋千正莫名的大弧度搖擺不定,隻是不見覓兒與蕁兒的蹤影。

心底陡然滑出一抹異樣,鳳兮緩身出屋,微揚著嗓子一喚:“蕁兒,覓兒?”

這話一落,四周皆無聲響,惟有冷風浮動。

鳳兮再度喚了幾聲,然而依舊無果。

她清冷淡漠的麵色微變了幾許。

這的確是有些怪了,若是常日裏,隻需她喚上一聲,蕁兒或是覓兒皆會應答,如今已是幾聲連喚,卻不得分毫應聲。

如此一來,委實詭異。

正要在這些屋子內逐一尋找,不料眼風霎時瞥到不遠處的一間木屋的屋壁上鑲嵌著一隻飛鏢。那飛鏢下插有一張白紙,有些顯眼。

鳳兮眸色微動,緩步上前,待拔下飛鏢並取下白紙,才見紙上赫然落有一排大字:我等攜醫仙藥童,於穀外西平小鎮恭候醫仙大架。

看來是有人綁走蕁兒與覓兒,欲逼顧風祈找上門去了。

鳳兮心底頓時了然,倒也不急,神色麵容清冷如常,委實平淡。

她默了片刻,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足下步子朝前方那條兩側皆是藥花藥草的小徑行去,待行至小徑盡頭,前方依舊透著微微的迷霧,隻是透過那迷霧瞧去,三兩開外,那一圈圈半人高的藥花藥草已被毀壞,而那些前不久還被圍困在花種的數十名鎧甲之人,早已不知去向。

小端王。

腦中乍然間浮出這三字,鳳兮薄薄的唇瓣勾出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早知小端王無心無情,手段陰狠,沒料到他的屬下們也雷厲風行,手段了得。

再者,這藥王穀毒氣蔓延,加之薄霧彌漫,其中陣法陷阱也不少,小端王的屬下們竟能安然迅速的劫走覓兒與蕁兒,如此一來,不僅是小端王,就連小端王的屬下們,也委實是厲害角色。

隻不過,顧風祈那廝也算得上是軟硬不吃之人,小端王此番的屬下劫走他的兩個藥童,無疑算得上是明目張膽的威脅,憑她所猜,那顧風祈,怕是不容易受人要挾才是。

也不知小端王究竟如何了,若當真病入膏肓得僅能由顧風祈醫治,她倒是暗自希望在顧風祈趕到之前,小端王能自行斃命。

他對她百般惡待,連最後一刻都以她的性命來威脅夜流暄,她心底,終歸是有怒的。

她不親手對他報仇已是讓步,如今不過是暗自希望他自行斃命,也算是仁至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