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迎上他的目光,隻淡道:“有些東西,是自小便養成的,已深入了骨髓。清隱應是不知,我自小孤星帶煞,不被旁人所容,我自小便住在姚府的柴房,四壁透風,夜裏極其漆黑,那時,年幼的我曾多次想著,是否有什麽鬼神會在夜裏出來吃了我這煞星,但一直以來,我並未遇到過什麽鬼神,反而是經常被蛇鼠光顧,嗬。”

說著,鳳兮便朝他勉強一笑,蒼白的麵容透著幾許悠遠與從容。

這些事已過去了,如今的她,早已放下,隻是怕黑怕蛇甚至怕鼠之性,已是刻入骨髓,難以再刮去了。

顧風祈眸色一深,卻是沉默了。

此番身子大鬆,胸口的疼痛也舒緩開來,鳳兮收回神來,終於是抬起手,慢騰騰的整理起身上的衣服來。

這夜裏寒重,委實有些冷,縱然是在這馬車內,但剝了外裙與中衣,仍是涼意入骨的。

她手臂挪動時依舊有些艱難,待剛拿起那件中衣,不料顧風祈突然伸手接過,隨即迎上她略微詫異的目光,他道:“我幫你。”說著,又驀地鬆了神,彎了唇,儒雅自然的道:“你與我已是朋友,這點小事,我自是得幫你。”

鳳兮一怔,眼角一抽,他卻似是渾然不覺鳳兮的異樣,僅是放輕動作替鳳兮穿起衣服來。

他眉眼如墨,臉頰在火燭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溫潤與認真,鳳兮臉色微變,靜觀他幾眼,終歸是垂眸下來,任由濃密的睫羽掩蓋住了滿眸的漣漪。

待將外裙也穿好,鳳兮才再度抬眸,見他滿麵自然,她不由淡道:“清隱倒是毫不顧及男女之妨。想必身為醫仙的你,經常為別人施針診治,這對別人脫衣亦或是穿衣的動作也委實輕柔而有自然。”

他眸色微動,勾唇一笑,儒雅的麵容清潤風華,瞧著卻是有些仙逸正經:“你倒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雖有醫仙美名,但也有個外人皆知的怪性。”

“哦?”鳳兮一怔,掙紮著坐了起來,挑眉觀他。

他笑笑:“我師從長白山道觀,算是道家之人,是以,我從不近女色,更別提為女子治病。我手裏的病人,皆為男子,且這數量,也屈指可數。”

“既是醫仙,治病救人還分男女,你倒是枉費這‘醫仙’美名。”

他微愕,隨即自然而然的道:“我發覺清嫻近來越發無禮了,連說話都針鋒麥芒,毫不掩飾呢。在下那‘醫仙’之名,又非自封,而是那江湖百曉生的江湖譜中寫的。另外,在下本算是道家之人,卻是破例為你診治,你又何須這般鄙夷於我?”

說著,他唇瓣的弧度稍稍一深,又漫不經心的補了句:“再者,清嫻你好歹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友人之意,任何時候,你皆該維護我才是,又怎能揭我的短?”

聽得這些,鳳兮神色動了動,終歸是未再言。

這人偶爾臉厚,她是知曉的。再者,無論他與‘醫仙’二字是否相符,皆與她無關。

隻是不得不說,這人不近女色,但能為她破例,無論他是否是為了他心底的那句占卜之言救她,她對他,終歸是感激的。

正想著,車外揚來覓兒的嗓音:“主子,姑娘,兔肉烤好了,可要拿進來?”

“嗯。”顧風祈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纖細的長指挑開了車窗的窗簾,自外麵接了一隻烤兔進來。

那烤兔色澤微黑,沾了不少炭火,但香氣卻是格外誘人。

“沒想到那兩丫頭的烤肉本事竟是大漲。”顧風祈低低道了一句,嗓音一落,他極為幹脆的撕下一隻兔腿遞到鳳兮麵前:“你身子孱弱,這烤肉還是少吃。”

鳳兮瞅了一眼那略小的兔腿,眉頭微皺,待伸手接過後,便見他拿起那隻剩下的烤兔便開始優雅的啃。

鳳兮眸色一閃,心底一沉,抑製不住的道了句:“清隱公子不僅臉厚,且還委實小氣。”

他噎住,忙咳嗽起來,待半晌止住,才朝鳳兮略微無奈的道:“清嫻最近說出來的話越發的無禮,更不中聽了。再者,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也是你所說的,怎此番你自個兒先行忘記了?”

鳳兮瞥他一眼,未言,僅是淡漠平靜的啃氣兔肉來。

今日一路顛簸,加之早膳未用,正午又僅是吃了些幹糧,如今夜裏,她的確有些餓了,不料這顧風祈竟是隻分她一小隻兔腿,這哪裏夠!

她不過是隨意嗤諷了一句,惹他噎住與咳嗽也委實在意料之外,隻是,若這人不心虛待她,又怎會被噎住?

“我知曉清嫻在惱我,但這烤肉,你委實得少吃。”見鳳兮不答,顧風祈再度出了聲,嗓音略有些一本正經。

鳳兮垂眸,默默啃肉,並未理會他。

臉皮厚之人,言道時自然一本正經,隻是,這信或不信,她心底已一清二楚,且早有抉擇。

吃完烤兔後,顧風祈生怕她會將手上的油漬蹭在軟被上,是以忙尋了張帕子給她擦手。

隨即,他又自懷中掏出了幾隻瓷瓶,並從每隻瓷瓶中倒出了一枚藥丸,而後混合著遞到鳳兮麵前:“該吃藥了。”

鳳兮垂眸瞅了一眼他手心上那幾枚色澤略微有些差異的藥丸,眸色一深,“怎今夜要吃這麽多顆?”

他眸中有過刹那的深沉,但迅速被他以溫笑替代:“你今夜心口疼,我雖用銀針替你疏了心脈,但你終歸是得吃些疏脈的藥丸才能有效,要不然,我今兒為你紮的銀針,便將毫不管用,白費了。”

鳳兮眉頭一皺,有些不信他這話。

不得不說,自她醒來後,這人便一直在給她試藥,雖多次待她試完藥後,他會問她是否覺得身子有異,隻要見她言說無異樣,他便會儒雅而笑,隻道給她試的藥無毒,可以拿出去賣銀子。

她一直都以為這人將她當做了免費為他試新藥的藥人,但如今細細想來,這人並不缺銀子,加之又委實關心她的身子,亦如今夜這般,見她趴在地上心口疼痛,他還會極為幹脆的將她抱回來,甚至一絲不苟極為認真的替她施針。

像他這樣的人,又豈會隨意拿她試藥,隻為驗證他的新藥是否有毒,從而拿出去賣?

越想越覺得疑慮,鳳兮靜靜望著他,眸光深邃如潭。

被她這般一言不發的盯得久了,顧風祈麵色竟無絲毫的異樣。

他自然而然的拉起她的手,將他掌心的藥丸全數倒在她手心,而後又自矮桌上替她倒了杯冷茶放置在她麵前的矮桌上,朝她儒雅而笑:“快些吃下。這些藥丸皆是我精心所配,沒粒皆是千金難求,清嫻還是莫要浪費我的苦心。”

鳳兮依舊未動,目光靜靜鎖他,默了片刻終歸是忍不住問:“你前幾日為何要讓我試你的新藥?”

他怔了一下,隨即自然而然的道:“這答案,我似是已說過呢。我不過是想驗證那新藥是否有毒罷了。”

“你是說過這答案,但我卻想聽真話。”

“那你認為什麽才是真話?”他眼角微挑,漫不經心的笑。

鳳兮眉頭一皺,卻是突然有些答不出來了。

他靜靜迎上她的目光,歎了口氣,隻道:“清嫻無須猜忌些什麽。我顧風祈便是這般不按常理行事之人,亦如我所說的占卜之言,你不是依舊覺得不可思議,覺得疑慮重重嗎?我也曾說過,有些事,越實越虛,愈虛便愈實,你無須對任何事都較真,亦或是猜忌,你隻需做好你自己便好了,管別人那麽多做何?再者,你也隻需相信,我對你並無壞心。另外,你身上的傷勢委實特殊,在完全大好之前,你隨時都會出現今夜這等危險,是以,這些日子,你務必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他那儒雅緩慢的嗓音,溫潤適耳,然而話語的內容,卻令鳳兮心底驟然發沉。

若要全數信任他,她的確是做不到的。但這些日子她傷勢未好,需他的藥丸療傷,加之她孤身一人,別無去處,是以跟在他身邊,也的確是對她有益。

她眸色微動,並未再言,僅是垂眸再度瞥了一眼掌心的幾枚藥丸,隨即頭一仰,將藥丸全數倒入嘴裏,隨後用冷茶衝服而下。

林子寂寂,冷風浮動。

百無聊賴中,顧風祈將馬車角落的那隻琴弦擺上了矮桌,淡笑盈然的朝鳳兮道:“夜色沉寂,氣氛緘默,倒也壓抑無趣。不如,清嫻彈奏幾曲?”

說著,眸中漫出幾許不曾掩飾的興趣:“那日在江南的海棠宴上聽過你一曲,委實覺得惑人心智,嗬,清嫻當日之曲,可是音攻?”

鳳兮神色微變:“清隱竟是知曉音攻?”

他笑道:“看來你還不知夜流暄那小子最擅長什麽。”說著,見鳳兮眸色微深,燭火下映襯的麵容也顯得有些複雜,他按捺神色,繼續漫不經心的道:“世人皆道蒼月宮夜流暄武功出神入化,招數陰狠冷冽,猶如閻羅殿出來的索命鬼,殺意與煞氣並重,委實駭人。隻是,那夜流暄最令世人忌憚且最聞名的,卻是音攻,如此一來,我知曉這個,又聽得出音攻,又有何奇怪的?”

鳳兮怔了一下,沒言。

顧風祈又道:“音攻一出,輕則,惑人心智,重則,斷人心脈。百馬千軍可擊敗一城池,但那音攻,則是能伏屍百萬。清嫻你的琴技乃夜流暄所授,想必他定是教了你音攻,隻可惜,他未及教你更多,加之你自己又不勤加鑽研,這麽好好的一項絕世之技,竟是被你擱置了。”

“我資質有限。”鳳兮淡道。

他笑著搖頭,意味深長的道:“我瞧你資質便是極好。稍加鑽研,不出兩年,你的音攻定能驚人。”

鳳兮目光一顫,滿是不信的望他。

他略微無奈的道:“清嫻,你雖不信我的占卜之術,但也該相信我的眼光才是。”

說著,見鳳兮眸中的不信之色分毫未減,他歎息一聲:“清嫻委實無禮,好歹我是你的恩人,你可該尊重我一下?”

鳳兮眸色微動,稍稍垂眸,隻道:“清隱公子也該尊重清嫻才是。你在我麵前這般胡言亂語,清嫻如何能信你?”

他道:“罷了罷了。先不說別的了。正巧我聽那夜流暄的音攻也聽了不少次,悟出了些門路,清嫻不妨在我麵前彈彈,沒準我能提點你一番。”

鳳兮打量他幾眼,見他正了滿色,擺足一番要聽琴的姿態,鳳兮心底微微一沉,但卻終歸是未拒絕,僅是按捺心神,緩緩伸出指尖探上琴弦,默了片刻,才開始滑動指尖,挑起了琴弦。

琴音繚繞,音色婉轉哀歎,如泣如訴。

鳳兮所彈,依舊是這曲葬心。

雖曲調不變,但手下的這把琴,委實有些普通了,奏出的音色並無驚豔,比起以前小端王自南嶽皇後處拿來的那把烏綺琴和那把右丞府管家送來的琴,這把琴的確是太過遜色。

指尖的內力緩緩注入琴弦,鳳兮極力控製,但音攻之效,她卻覺隻彈奏出了兩成。這種程度,委實是極不理想,她稍稍皺了眉,又稍稍加大了指尖源源而出的內力,哪知指尖下的琴弦驀地劇顫,霎時弦斷,音毀。

鳳兮指尖被纖細的琴弦劃出了一道小口,溢了血。

矮桌對麵,顧風祈卻僅是瞅著那根斷弦,歎了一聲:“清嫻壞了我這把陪了我一年的琴。”說著,稍稍抬眸迎上鳳兮的目光,款款而道:“賠來。”

鳳兮眼角一抽,隻道:“清隱公子還可以更無恥些嗎?”

他怔了一下,又是一歎:“在下師從長白山道觀,尊道守道,曆來正經。這無恥二字,委實與我離得遠。”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麽,又道:“清嫻如今已今非昔比了呢,言道的話犀利不堪,噎人肺腑,隻是,到了大昭的西桓都城,清嫻便莫要再對我說些不敬之言了,再怎麽說,我好歹也是大昭皇子,清嫻總該給我一些麵子才是。”

鳳兮道:“清嫻自有分寸。”

他略微滿意的道:“有分寸便好。以前清嫻在夜流暄身邊瑟縮膽小,如今性子一解脫,倒是處處都顯冰雪聰明。以往那些人說你孤星帶煞,說你癡傻呆笨,委實是將眼睛長腿上了。”

鳳兮嘴角一僵,的確是難以適應他這話。

不得不說,這人外貌儒雅風華,仙風道骨,此番說出這些憎人之話來,的確是與他的外貌不符。

興許,那所謂的道貌岸然之人便是他這樣的吧。

“你莫要再調侃我了。”鳳兮按捺神色,淡道,說著,話鋒一轉:“你覺得我方才的那曲葬心如何?”

他這才收斂漫不經心的姿態,略微正經的道:“音攻僅為初級,僅使出兩重。內力也是餘星半點,像你這種,出去別說你會音攻,免得讓人貽笑大方。”

“你……”

他眉宇一挑,笑望鳳兮:“我知你不服氣。但你這音攻,委實不值一提,別說是殺人了,就連惑人心智都不行。”

鳳兮道:“音攻僅使出兩重,隻因你這把琴太差。以往我在端王府中,以那把烏綺琴彈奏,足足使出了四成音攻。”

他頓時歎息:“我這把琴已被你弄壞,你這下竟還嫌棄它了?”說著,又道:“音攻的強弱雖與所使用的琴有關,但真正精通音攻之人,卻不容易受琴限製。若讓夜流暄來彈奏此琴,他怕是也能奏出十成之效。”

鳳兮臉色一變,他打量鳳兮一眼,又道:“你奏音攻時,極不注意控製內力的綿和,加之琴技也生疏不精,小心翼翼,何能彈奏出高重的音攻?”說著,默了片刻,又一本正經的補了句:“待你能真正行雲流水的彈琴,待你對自己的內力全然收放自如時,你至少能將這音攻奏出五成之效。若你內力再渾厚一點,奏出六成都有可能。”

“依你之意,我要多練琴技與內力?”

“你這回倒是聰明。”

鳳兮神色微動,心思蔓延婉轉。

良久,她才按捺神色的朝顧風祈淡道:“夜流暄教我的內功心法,我已忘了。”說著,目光靜靜的迎上他的。

他被她盯得有些無奈,不由伸手扶了額:“方才還在讚你聰明,如今,在下卻覺清嫻姑娘委實愚笨。難怪夜流暄有心傳你音攻,你竟是這麽久都學不會,委實是令人覺得恨鐵不成鋼了。”

說著,翻出一張紙和一支墨筆及硯台,最後揮筆便在白紙上落下四排行雲流水的字句。

片刻,他將紙張堆至鳳兮麵前,道:“我雖不知夜流暄的內功心法是何,但在下練習的內功心法,便是這幾句了。清嫻還是莫要再偷懶了,這幾句心法,你務必記牢了。”

說完,他慢騰騰的朝車外挪身去,道:“你自個兒琢磨吧,不過也無須琢磨太晚,早點歇息,明早還得趕路!”

“你去哪兒?”鳳兮轉眸盯他。

他頭也不回的道:“自然是去火堆邊歇息。這車廂讓給你。”

鳳兮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見他先是瞅了一眼她那隻拉住他衣角的手,而後終於朝她望來,她淡道:“我也出去。”說著,見他微怔,她淡漠的補了句:“讓蕁兒與覓兒在這車內睡。”

顧風祈儒雅的麵上當即滑出幾許笑容:“清嫻委實心善。”

鳳兮眉頭一皺,當即鬆了他的衣角,隨手將矮桌上的琴弦一抱,將那張紙一拿,便與他一道下了馬車。

出得馬車,外麵夜風微盛,涼意刺骨。

而那火堆邊,蕁兒與覓兒正蜷縮在一起睡得正香,嬌小的姿態委實瑟縮可憐。

顧風祈低低笑道:“這兩丫頭倒是睡功好,清嫻方才的琴聲都未將她們吵醒。”

嗓音一落,他便先將覓兒輕輕抱起,轉身送入了馬車內,後又回來將體態微胖的蕁兒也抱入了馬車內。

待他再度歸至火堆邊,鳳兮已在火堆邊盤腿而坐。

他自然而然的落座在鳳兮身邊,伸手隨意的往火堆裏添了些柴火,待剛拍了拍手中的灰,不料鳳兮已是將弦琴遞到了他的腿上。

他扭頭朝鳳兮望來,儒雅的麵色透出幾許詫異。

鳳兮則道:“勞煩清隱公子修修琴。”說著,又補了句:“你方才也提點我多練練琴,但如今這琴已毀了一根弦,著實是不能彈奏,還望清隱將它修好,也能讓我在接下來幾日繼續練琴。”

他眼角一挑:“清嫻莫不是覺得在下無所不能,竟是連這琴都能修?”

“這倒不是,清隱公子也是凡人,自是不能無所不能。隻是我見這琴弦上有好幾根琴弦是在中間以特殊之物接起來的,是以便猜測你該是會修這琴。”

他眸色微變,隨即微微一笑,坦然道:“清嫻當真是細致入微。這琴,我的確能修,隻是,倒是得費神費力啊。清嫻姑娘再怎麽說都弄壞它了,日後,總該陪我一把才是。”

鳳兮默了片刻,認真道:“日後清嫻若有能力購置一把琴,自會送於你。”

他驀地怔了怔,似是沒料到鳳兮會這般認真。

他眸中有過刹那的深沉,但僅是片刻,他便笑了笑,儒雅的麵容透出幾許平和:“既是清嫻如此許諾,在下便卻之不恭了。想來清嫻脫胎換骨之日,已是不久了,到時候,別說是一把普通的琴,就算是天下第一琴,你也是唾手可得。隻是到時候,你身份大變,貴不堪言時,莫要眼高於頂,拒在下於千裏之外便成。”

鳳兮愣了一下,自嘲而笑:“你倒是經常說些無稽之談。”

她卑微低賤,縱是此番重生,也不過是個不得不依附與顧風祈的孤女罷了,如此一來,她又怎會貴不堪言,甚至還眼高於頂?

再者,這顧風祈身為大昭唯一的皇子,極有可能是大昭下一任國君,這等顯赫的身份,她這等渺小之人,又有何資格拒他於千裏之外?

不同意鳳兮的嗤笑,顧風祈倒是坦然而笑,儒雅的麵容被火光映襯得格外仙逸:“你此際倒是可以不信,隻是,往後之事,怕是真讓你難以預料了。”

鳳兮淡瞥他一眼,神色絲毫不變。

僅是片刻,她便興致缺缺的收回神來,隨即將手中那張白紙上的四排心法默默的念叨,待記在心底後,她便將腿盤得規矩一些,隨即將手中的紙張一放,而後眼睛微合,頓時打起坐來。

她的確是太弱,此番也的確是該學些武功自保了。

若真能將內功與琴技練好,到時候,她也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處處受人欺負。

眼見鳳兮入定打坐,顧風祈靜靜觀她幾眼,唇瓣上的弧度深了半許。

再度在火堆中添置了些柴火後,他這才觀察起腿上的弦琴,隨即自懷中掏出了一大堆經常隨身攜帶的特殊工具,開始慢慢修琴弦。

夜色深重,冷風浮動。

麵前火堆中的火苗子被風吹得搖曳,周圍也顯得稍稍冷了些。

良久,顧風祈終於將手中的琴弦修好,隨即將它放置一邊。

他拉了拉身上的衣袍,正要將麵前的火堆再燒旺一些,哪知坐在他身側打坐的鳳兮頓時歪著身子朝他倒來,他身形當即不穩,措手不及的被她壓倒在地。

他身形一僵,麵色一變,眼角也是驟然一僵,待他正要將身上之人推開,哪知身上的人突然伸手將他的衣服捉得極緊,腦袋也無意識般在他胸口磨蹭,嘴裏喃喃低語:“冷……”

心口似是被什麽撞擊了一下,顧風祈神色再度一變,眸子裏也是深邃盈盈,半晌過後,卻是微微滑出了一許複雜。

他觸到鳳兮胳膊的手終歸是未用力推開她,反而是歎息一聲:“本是尊貴不凡,但卻孤星帶煞,你這女子,委實是吃盡苦頭。隻是,涅槃重生,脫胎換骨,日後這天下興亡,便將在你的一念之間。”

正說著,鳳兮又在他胸膛蹭了兩下。

他眸色有過刹那的搖晃,隨即抱著鳳兮側躺,待鳳兮無意識的朝他懷裏鑽來,他默了片刻,胳膊才將鳳兮稍稍圍攏在懷裏,又低低淡笑,意味深長的道:“本不是傾城之人,卻有傾人之心。你日後的桃花運委實迷離錯亂,連我都算不準了。嗬,也不知到最後,究竟是誰能真正入得你的眼,進入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