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寬敞的馬車內,鋪了一層柔軟的錦緞,車壁四麵雕花縷縷,車廂頂部還鑲有一顆月牙形的夜明珠。

車內中央擺有矮桌,桌上架著一把紅木七弦琴。角落裏擺放著一隻細小精致的香爐,爐內青煙涓細,焚香四溢。

自被夜流暄拉上這馬車,鳳兮便不住的打量著周圍,心生錯愕。

這馬車,的確是奢華精致,隱隱中又透著幾許別具一格。大抵是夜流暄的品味的確高妙,是以連這馬車也格外的精致別雅。

隨即,夜流暄將她拉坐在了矮桌邊,要教她練琴。

鳳兮與他同坐在矮桌一側,二人胳膊相觸,衣袂相貼,她甚至能清晰聞到夜流暄身上淺淺的蘭香。

對於二人這般的靠近,鳳兮雖說心有壓力,但因今日的夜流暄麵上一直溫和帶笑,她心頭的壓力與低畏倒是逐漸散落無痕。

“昨日你所彈的‘戰鼓’,所說指法得當,但卻似未入感情,失了渾厚。今日我便再行教你,你好生看著。撥琴時,稍稍重一分,切莫畏手畏腳的怯弱而彈,要不然,你奏出來的琴聲,會失了‘戰鼓’的音魂。”他嗓音溫和,話語如細水流長,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鳳兮聽得仔細,點點頭。

他這話無疑是言中她的軟肋。

她自然知曉自己彈琴瑟縮畏懼,難以令她滿意。

然而,饒是她清楚明白這一點,但若論改,怕也是有些難。

她在他麵前彈琴,心有瑟縮,隻因生怕彈錯一個調子!是以,她越是謹慎,落在琴弦上的指頭就越是瑟縮,因而,饒是她彈奏多遍,依舊無法精進。

這話話,她惟有憋在心裏,不敢在他麵前言道。

待好生調整了一番臉色後,便將目光靜靜落在他的手指上,仔仔細細的觀他彈琴。

隻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往琴弦上重重一撥,‘戰鼓’此曲初時那道高昂的渾厚之音當即滑出。

鳳兮怔了一下,那種渾厚激昂之感令她震撼。

後來越往下聽,隻覺夜流暄的琴音高低起伏,渾厚得當,那種拿捏得當的感覺,竟是直入她的心窩並揪住了她的心,令她的心也跟著曲調的一高一地起伏開來。

何謂以琴傳心,何謂以聲言魂,她此番自夜流暄的琴音裏倒是體會得淋漓盡致。

待一曲終了,鳳兮半晌難以回神,直至他漫不經心的出聲言話,她才陡然一怔,目光不由朝他俊美風華的麵容落去。

“你在我麵前,除了瑟縮畏懼,便是發呆。你何時才可有別的表情?”他的嗓音帶著幾分閑散之意,隻不過那清透清雅的腔調卻柔和得令人心曠神怡。

鳳兮眸光一閃,微微垂眸,暗自斟酌該要如何回話,然而心下剛剛一思,還未有頭緒,卻聞他又道:“我奏的這曲‘戰鼓’如何?”

鳳兮如實道:“激昂得當。”說著,又覺僅用這幾字來讚他的琴聲似是不夠。

她怔了怔,忙抬眸偷瞥他一眼,怕他不悅,然而這一抬眼,卻不料他正淡笑著望她,清淺柔和的出了聲:“日後要察言觀色,無須偷偷摸摸的!你便是要打量我的臉色,也無須瑟縮畏懼。我說過,你在我麵前,無須拘謹。”

鳳兮被他這話一噎,心下微顫。

他,竟是知曉她有意對他察言觀色?

“我,我僅是怕你生氣。”她低低回了一句。

“你若是安分守己,做事令我滿意,我又豈會對你生氣?”他輕笑一聲,朗潤清透的嗓音依舊帶著幾分隨意。

說著,他朝旁邊挪了少許,替鳳兮騰出足夠位置,便道:“你再來彈彈!”

鳳兮按捺心神,點點頭。

深呼吸幾口,盡量壓抑著自己心底那嚴密交織著的謹慎,平心而彈。

她遵循他的話刻意將指尖琴弦用力撥動,那縷縷音色著實比昨日顯得渾厚幾分。

她心下微微釋然,待一曲完畢,她迫不及待的朝夜流暄望去,卻見他勾唇朝他笑得明媚如風:“這次倒是有進步。就照這樣彈奏,莫要畏懼瑟縮,跟著調子的起伏稍稍注入幾分心緒便足矣。”

她點點頭,複又開練。

時辰漸逝,鬥轉之間,近了黃昏。

彼時,馬車入了一個小鎮。

“主上,迎客居已到。”不多時,馬車緩緩停下,外麵揚來一道恭敬刻板的低沉嗓音。

夜流暄低應一聲,隨即便令鳳兮停下那雙落在琴弦上的手指,並道:“你今日的琴藝倒是精進不少,過一兩日我便教你內力,到時候奏琴之際稍稍摻合幾絲內力,定能傾天。”

鳳兮一怔,點了點頭,心底卻是琢磨著他口中的‘傾天’二字,麵色微顫。

隨即,他率先下了馬車,她來不及多想,便急忙跟在挪身自馬車邊緣,卻見他正伸手朝她,似要扶她下車。

一旁那駕車的黑衣宮奴早已低垂了眸,隻不過他呆滯的表情泄露了他心底的震驚。

鳳兮眼風朝那黑衣宮奴一掃,心生了然。想來一向高貴不堪的夜流暄,應是從來都是別人扶他下車,何來他扶別人一說?

“下來!”見她怔愣不動,夜流暄淡聲催了一句。

鳳兮忙將手搭在他的掌心,微慌的朝馬車下一跳,卻是差點崴住腳。

“噗嗤!”此際,不遠處傳來一道爽朗笑聲。

鳳兮循聲一望,才見那一身花衣的伏溪一瘸一拐的被後一輛馬車的禦車宮奴扶著往前,並忍不住朝她笑道:“我說鳳兮啊,女子下車,第一是雅,第二是慢。像你這樣被主上扶著還能冒失往下跳的人,還真是少見!”

鳳兮怔了一下,麵頰尷尬微紅。

這伏溪,便是成了這副落魄樣,怎還不收斂一點,竟還能這般精力十足的嘲笑她?

她暗暗瞪他一眼,哪知他卻是一怔,而後卻是笑得格外的張揚,並興致盈盈的道:“以前還聽說你心性膽小,如今瞧來,怕是並非如此。”

鳳兮臉色微變,忙抬眸朝身邊的夜流暄望去,卻是見他正若有所思的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