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眸光有過刹那的怔愣,正要回話,不料他似是知曉一切的緩道:“清嫻此際,可是要去鎮國將軍府?”

鳳兮眸色一閃,隨即淡然點頭。

他歎息一聲,隨即道:“既是如此,在下送清嫻去吧!近些日子烏俅之人似是又有動作了,清嫻獨自前往鎮國將軍府邸,在下不放心。”

鳳兮道:“有何不放心的,有暗衛跟從,倒是無須擔憂。”說完,抬眸觀他。

他目光朝她落來,裏麵含著幾縷春風明媚,並無分毫的突兀陰沉之色,隻道:“多一個人護送,終歸是好的。”

嗓音一落,也不顧鳳兮神色,牽著她便上了他準備的馬車。

往日出行,皆是軟轎代步,此番守在轎邊的暗衛見狀,皆麵麵相覷一番,隨即快步上前,跟在了顧風祈的馬車邊。

馬車稍稍搖晃,緩緩前行,鳳兮與顧風祈於車內對立而坐,氣氛略微緘默。

不多時,顧風祈儒雅而笑,緩道:“聞說昨夜鎮國將軍府差人為清嫻送了信箋來?”

鳳兮眸色一深,不置可否,隻是問:“清隱公子怎連這事都聽說了?”

他微微一笑,坦然道:“睿老王爺雖不喜在下,更不容在下入府探望,但在下仍是有法子在睿王府內安排一名眼線。”

眼線?

鳳兮目光一沉。

他靜靜的將鳳兮的反應收於眼底,歎息一聲,又道:“清嫻無須擔憂,在下安排的眼線,不過是名普通無害的婢女罷了,隻為在下身在寧王府,對清嫻身邊的事鞭長莫及,但仍是想清楚知曉,還望清嫻莫要怪罪。”

說著,嗓音稍稍頓了片刻,又道:“另外,當日禮殿,清嫻擇了在下,卻與在下更是生疏淡漠了,莫不是在下哪裏得罪清嫻了?”

鳳兮默了片刻,也不準備拐彎抹角了。

她緩緩迎上顧風祈的眼眸,坦然低道:“憑清隱公子的聰明,該是知曉當日禮殿之上,清嫻真心想選的,是夜流暄。隻是後來遭他誤會,才至今日這般事態。”

他眸色平靜無波,裏麵無分毫的詫異閃動。

他歎息一聲:“清嫻還是信上南嶽攝政王了?”

鳳兮搖搖頭:“雖然不信,但他身上有我想知曉的事!”

“既是如此,鳳兮當日追出禮殿,又如何不追至南嶽?”

一語直入鳳兮內心,令她神色搖曳了半許。

她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發沉,連帶目光都複雜了半許:“我不能。”

“清嫻是怕一旦追至南嶽,又會被其禁錮?”他溫和的問。

鳳兮不置可否,僅是點了頭,朝他道:“我如今能信的,隻有自己。清嫻此生,再也不願被誰禁錮,亦或是放入牢籠不得善終,縱然冒死一拚,也定要過得自在。”說著,嗓音一頓,落在顧風祈麵上的目光更是深了半許:“仁意如清隱公子你,你會讓我對你也冒死一拚嗎?”

他怔了怔,隨即斂去神色中的起伏,儒雅而笑:“在下不曾有禁錮清嫻之心,是以,清嫻也無須對在下冒死一搏。”

鳳兮笑了,隻道:“能得清隱公子這般說,鳳兮已是知足。”

“你若是當著知足,這些日子又何必躲著在下?”說著,歎息一聲:“清嫻應是知曉,若你決定什麽,在下自然不會幹預,亦如當日在宮中禮殿,你若擇了南嶽攝政王,在下依舊會祝福。”

鳳兮搖搖頭,嗓音突然有些悠遠:“當日禮殿,清嫻委實魯莽了。再者,清隱公子不欠我什麽,沒必要順我之意。”說著,目光再度凝上了他的眼,朝他道:“我這幾日,也非刻意對公子避而不見,隻是心底仍有不安,是以不願當真時刻都跟隨在公子身側罷了。若說追隨夜流暄而去,會身陷他設好的囹圄,但跟在公子身邊,清嫻也斷然不會自在的。”

“清嫻有話不妨直說。”

鳳兮眸色微動,默了片刻,才道:“清嫻之意,便是想斷了你我之間的婚約。但清隱公子對清嫻的恩情,我銘記於心,若公子有何事需要清嫻相助,清嫻定盡心而為,如此,可好?”

顧風祈麵上無分毫詫異,僅是眸底深處略有黯然。

他再度歎息一聲:“清嫻終於是將這話說出來了。”說著,他目光在鳳兮清秀的麵上掃了幾眼,順勢將她麵上的堅持之意收斂在眼底,又道:“在下早知父皇的賜婚定然留不住你,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在下也非難纏之人,既然清嫻心底已有決定,在下自然順你意。隻是,近些日子天下不太平,北唐五十萬遺軍下落也稍有眉目,在清嫻還未真正掌控五十萬遺軍之前,還望清嫻容許在下以朋友身份伴你左右。”

鳳兮道:“清隱公子既是知曉我的意思了,又何必還留在我身邊?”

“你身邊虎狼雲集,你若被人蒙蔽,天下定然浩劫。在下最初便說過,在下救你,甚至帶你去大昭,也是想以你北唐帝姬身份,令天下安定,百姓安泰,不至於戰火硝煙,血流成海。”

說著,見鳳兮皺眉,他儒雅而笑,嗓音帶著幾許坦然與平和:“清嫻無須擔憂什麽,也無須再介意我父皇那道賜婚,你我,仍可像以往在藥王穀那般相處,再者,有我在你身邊與你一道商量,終歸比你獨自一人計量要來得好。例如收服那慕容青,清嫻也無須親自去張羅應付,在下去與他說幾句話,定讓他誠服於你,安然為你辦事。”

鳳兮神色微變,平寂的心底複雜半分。

他竟是連她要收服慕容青之事都知曉得一清二楚。如此,他在她身邊安置的眼線,又豈會是尋常無害的等閑之輩?

她默了片刻,才按捺神色的道:“清隱公子當真無須再跟在我身邊,公子心係天下百姓,委實仁意,但清嫻也未荒唐到做出危害天下之事。”

“你的確做不出危害天下之事,但在下卻怕你遭人利用!”

鳳兮臉色微變,深眼望他。

他自然而然的迎上她的目光,依舊笑得儒雅隨和,嗓音亦如春風微漾,令人心曠神怡:“上次,清嫻不過是與南嶽攝政王相處幾日,便要在禮殿之中擇他而前往南嶽。清嫻許是不知,南嶽攝政王的心底,一直都存有一方野心。”

“縱然他野心磅礴,但南嶽已在他之手,他還有何不知足的?”

他坦然而笑:“小小的南嶽豈能讓他知足。夜流暄啊,心底的磅礴野心,可非你我能想象。沒準這天下,最終會盡數歸於他的掌心。清嫻該是知曉,一旦他當真對天下大統,像他那樣冷血之人,天下百姓又如何能安然幸福?亦如他如今不過是南嶽攝政王,便被南嶽百姓稱作了佞臣,他,即便大統天下,又如何當得了明君。”

鳳兮眉頭一皺,臉色逐漸深沉。

腦中浮現夜流暄那單薄瘦削的身影,浮現他那日離去那微顫的身形,像他那樣的人,像他那樣不將任何事物放於眼底之人,難道當真喜歡一統天下,然後居於廟堂之上,當皇帝?

遙想以往在蒼月宮,夜流暄一襲白衣,翩躚如神,整個人如清風溫潤,令人可望不可即,最初,她不曾知曉他是天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她隻知他溫潤如玉,渾身氣質如仙,令人可望不可即,是以,像他那樣宛若世外之人,縱然沾染了鮮血,縱然背負了佞臣之名,但他的骨子裏,他的心底深處,當真會對天下有意,會對做皇帝有意嗎?

突然間,鳳兮心底莫名的起伏開來,竟是複雜難耐。

正這時,對麵的顧風祈深眼凝她,歎了口氣:“清嫻的心,亂了。”

鳳兮回神,抬眸觀他,他笑得儒雅隨和,但卻篤定道:“若在下料得不錯,清嫻的心,可是因夜流暄而亂?”

鳳兮沉默不言。

他又道:“夜流暄,其實也非大奸大惡之人,隻可惜,無論他良善與否,隻要他想奪得這天下,百姓必然生靈塗炭,縱然不是他親自出手傷人殺人,天下百姓也會因他掀起的浩劫而亡,如此一來,他必成大奸大惡之人,必成天下的罪人。清嫻以往一直都想逃離他身邊,一直都恨著他,怒著他,但清嫻你,又何嚐不是將他真正印刻在了心上,揮之不去?在下知清嫻最初在姚府受苦受難,也知他救出你並與你相處的日子裏,令你心生感激亦或是留念,但聰明如清嫻你,也該知曉那些不過是前程往事,你,早該忘卻了。”

“刻入骨髓裏的東西,怎能說忘便忘?”

“你若忘不了,日後對夜流暄,你必定會心慈手軟。清嫻,難道你還想被他利用,被他禁錮?”說著,見鳳兮沉默不言,神色雲湧,顧風祈眉頭一皺,隨即從袖中掏出一隻瓷瓶來,道:“你既是北唐帝姬了,既是想自行為自己的後路計量,你便不該受任何人事影響。這藥乃忘川,服下之後,前程舊事必定忘得一幹二淨,到時候你,便是真正的重新開始。清嫻,收下吧!”

鳳兮神色微晃,眸底深處一片深沉。

顧風祈打量她幾眼,將藥瓶塞在了她的手裏,溫潤而道:“在下並不逼你,隻是建議。清嫻即便性子大變,但終歸心事太多,牽絆你的也太多,如此,你又如何能真正強大,亦如前幾日,夜流暄的三言兩語,便 讓你丟盔棄甲,莽撞的要追他去往南嶽。清嫻既是想獨挑大梁,既是想獨立自強,你,便不該受舊人舊事影響,將一切都重新開始,心底不裝任何前程往事的留念,這樣於你而言,才是最好。”

鳳兮捏緊了手心的瓷瓶,心底雲湧。

她沉默良久,才問:“清隱公子今日來,便是為送這忘川藥而來的?”

他搖搖頭:“不是。隻是方才想起,便送你了。”

“那清隱公子今日來尋我,所為何意?”

他默了片刻,才道:“這幾日我一直差人為你送東西來,皆被睿老王爺截獲。今日來,便想親自將今日的東西送你。”

說著,他又自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遞到鳳兮麵前。

鳳兮垂眸,便見他修長白皙的指尖上,正握著一隻碧綠的手鐲。

她眸色微閃,卻聞他道:“清嫻雖不喜在下父皇的賜婚,但無論如何,還請先莫要公然悔婚,大昭雖不比東臨,但也是天下四國之一,在下又乃大昭唯一的皇子,若是被天下知曉清嫻棄了在下,在下淪為天下笑柄倒是其次,但大昭,卻定然遭人熱議,麵子不保。”

說著,嗓音稍稍一頓,又道:“此乃我當日在大昭臨行前,我母後讓我給你的,路途之上,在下不曾拿出,也是不想讓你心生壓力,而今這東臨卻處處傳言你對我冷待,也道在下被你戴了綠帽,如此,還望清嫻戴上這大昭皇媳的鐲子,縱然不是真正順從我父皇之意,但還望維護大昭尊嚴。”

鳳兮神色微變,不料他竟說到了這大昭之國的層麵上。

一國的麵子,自然極重,她鳳兮,也的確未有讓大昭難堪之意,再者,無論顧風祈對她心思如何,他對她,終歸有恩,就憑此,她自是無法拒絕。

暗歎一聲,鳳兮點了頭,正要伸手去接那鐲子,不料他儒雅而道:“還是在下親自為清嫻戴上了。”

說著,他伸手順勢握住了鳳兮的手,隨即將那通體碧綠的桌子朝鳳兮手上套,突然間,待鐲子戴至手腕,才見鳳兮腕上,竟是早已有隻略微普舊但卻做工極好的手鐲。

他目光驟然一晃,連帶臉色都變了幾許。

鳳兮問:“怎麽了?”

他目光直凝著她手腕上的普舊鐲子,問:“清嫻手上這鐲子倒是別致,以往怎未見清嫻戴過?”

鳳兮默了片刻,淡著嗓音如實道:“這是夜流暄送的!”說著,又眉頭一皺,道:“這鐲子倒是奇怪,戴上之後,無論如何都摘不下來了!”

嗓音尾音未落,顧風祈已是將他的那隻婢女鐲子從鳳兮手腕上摘了下來。

鳳兮神色微動,靜靜望他。

他重新將他的那隻碧綠鐲子收於懷中,宛若什麽事都未發生般朝鳳兮儒雅而笑,隻道:“在下突然想起,既是清嫻不願再應承我父皇的那道賜婚,如此,在下也不該再為難鳳兮戴上著大昭皇媳的手鐲。鳳兮你,也該有自己的良人要尋,不該受我父皇的旨意影響。”

鳳兮神色一深:“清隱公子方才所言,可非這意思呢!”說著,話語直入重心:“可是夜流暄送我的這隻鐲子有何問題?”

他神色略微躲閃,待鳳兮再度問了幾遍,他終於迎上鳳兮的目光,朝她道:“清嫻相信宿命嗎?”

鳳兮道:“以前信,現在不信了。”

他歎息一聲:“有時,宿命便是宿命,由不得我們不信。”

鳳兮神色微滯,不解的深眼凝他。

他眸底深處略有風雲,最後逐漸化為一方黯然與悠遠,隻道:“本以為夜流暄心有磅礴,陰狠無情,不料,他終歸是有半分良心,也不知是好是壞。”

“他若存有良心,難道對這天下百姓不好嗎?”

他搖搖頭:“不好!他若冷很無情,若是天下罪人,他若被人除了性命,可喜可賀。若他所有陰狠無情,隻為一人,那他,雖是天下罪人,卻也是天下最為可憐可悲之人。”

“清嫻不懂公子這話,還望明示。”

他唇瓣動了動,欲言又止,但終歸是未曾道出半句話來。

正這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車外揚來暗衛的嗓音:“孫小姐,鎮國將軍府到了。”

鳳兮眸色微動,盯了顧風祈一眼,正準備下車,不料顧風祈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她極深極深的道:“有朝一日,若夜流暄滅盡天下,甚至對東臨大打出手,清嫻可會阻止?”

鳳兮心底一緊,隻道:“他若敢傷害東臨,傷害我外祖父及舅舅,我定不許。”

他神色驀地複雜幽深,再無半點清風溫潤:“若他惟獨不懂東臨,隻收了其餘三國呢?”

鳳兮怔了一下,神色雲湧,隻道:“我知公子之意,但我也說過了,公子對我有恩,你有事要我相助,我自然竭盡全力的為你辦到。你若不願看到夜流暄統一其餘三國,不願百姓受戰火烽煙之苦,我若有能力,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他眉頭一皺,捏緊了鳳兮的手腕,又低沉沉的問:“若統一三國是他最後的願望,若他自此之後,便死了呢?”

死了?

鳳兮心底有過刹那的刺痛,本想強行壓抑,不料那絲刺痛竟是越來越烈。

她身形突然有些僵硬,連帶心底都有些莫名的波動與發緊。

她直直的迎著顧風祈的目光,卻聞他又道:“若是他活不久了,但統一三國是他唯一的願望,如此,鳳兮可還會幫我阻止他?”

“你,你這話何意?夜,夜流暄,夜流暄他會死?”

顧風祈突然一歎,隨即鬆開鳳兮的手,道:“清嫻的心,又亂了。”說著,坦然而笑,但眸底的複雜卻是不減:“本想試探一番清嫻,不料清嫻對夜流暄,終歸是特別的。夜流暄不會死,他武功高強,身邊能人無數,他能滅盡天下人的性命,也斷然不會讓自己受到半點傷害。清嫻放心吧!”

說完,他也不再觀察鳳兮的反應,反而是朝車簾處挪身而去,頭也不回的又道:“寧王府的若瑤郡主,溫文爾雅,但卻令在下所擾,是以,寧王府的南院,在下委實有些住不得了。清嫻身為東臨長公主,皇上後來也為你賜了長公主府邸,既然清嫻不曾住進去,可否讓在下入那宅子住上一些時日?”

鳳兮深眼凝著他的背影,隻道:“若瑤郡主對公子是真心,清隱公子又如何要將她拒之門外?畢竟,若瑤郡主曾主動請嫁,就憑這份真意,公子還有何不滿的?”

他身形一頓:“清嫻無須相勸,在下閑雲野鶴慣了,不願耽擱了若瑤郡主。”

“可是公子終歸不能一個人獨處一輩子,你身為大昭皇子,終歸是要納妃成親。”

“那清嫻呢?清嫻身為長公主,更是北唐帝姬,北唐皇家血脈,便要由你來沿襲,即便清嫻不願嫁人,但為了延續北唐命脈,清嫻終歸還是要成親,不是嗎?”

說著,他回頭朝鳳兮望來,見鳳兮眉頭一皺,目光存有幾許茫然,他笑道:“在下知清嫻並非在意富貴榮華之人,也知清嫻不過是想過得安然自在,如今,既然在下喜歡自由,不願娶,而清嫻你也不願嫁,不如你我來約定一番,待天下大定之後,你我若還未尋得良人,不如便湊合一番,在藥王穀內安生立命,互相扶持直至終老,如何?再者,當日離開藥王穀,白雪覆蓋,銀裝素裹,藥香隱隱中,清嫻當時,不是也留念了嗎?”

鳳兮神色一顫,垂眸,心底複雜橫生。

顧風祈儒雅而笑:“清嫻雖未答應,但也未否決,如此倒也好。另外,慕容青此人身份特殊,加之心思縝密,清嫻籠絡他時,務必小心應付。”

說完,再也不待鳳兮出聲,他掀了車簾便緩緩下車,一舉一動清雅無限,委實是儒雅得令人心生半分搖曳與癡迷。

公子如玉,溫潤風華,隻可惜,顧風祈的確如玉,的確溫潤,的確風華,但她鳳兮,心底卻無半分向往與癡癡,更或者,她對他的芥蒂,一直都不曾真正鬆懈。

突然間,目光凝在那恢複平靜的車簾,鳳兮心底也沉重開來。

鎮國將軍府,今日似是被逐一打掃過,廊簷小徑上,皆不染一塵,甚是幹淨。

慕容青的主院外,新栽的臘梅冷香浮動,朵朵紅得滴血,鳳兮忍不住多望了兩眼,便聞身側領路的將軍府管家道:“將軍聽說長公主的主屋外有寒梅,便以為長公主喜歡,是以特意在這將軍府內也栽種了不少。”

鳳兮怔了一下,微微一笑,隻道:“青竹倒是有心了。”

管家道:“將軍曆來不曾對哪個女子這般好,惟獨對待長公主,是極上心的。”

聽得這些話,鳳兮眸色微動,心底倒是憶起那夜流暄的管家來,曾幾何時,那管家也苦口婆心的對她相勸,欲讓她對夜流暄多上心,隻可惜,隻可惜夜流暄冷冽無情,她也滿心傷痕,無論那管家如何相勸,她與他,終歸無法安然處之。

鳳兮暗暗沉默,未再做聲,足下步子直往慕容青的主屋而去,待剛入得屋門,便見慕容青正坐於軟榻上下棋。

見得鳳兮來,他抬眸朝鳳兮望著,麵容展露笑容,眨眼一觀,也是風雅得當,委實好看。

鳳兮一直都不覺得這慕容青像武將,無論是他俊美的容顏,亦或是他風雅的性子,都與戰場上熱血拚殺的粗獷武將格格不入。

她按捺神色的朝他回以一笑,隨即緩步做來,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他什麽。

麵前,一張矮桌靜置,上麵棋盤上白子黑子交錯,似是已淩亂不堪,但細細一觀,此局雖看似無解,但多費些周折,也能解開。

正這時,慕容青歎息一聲:“讓鳳兮見笑了,我獨自下棋,竟下成了死局。”

鳳兮稍稍將目光從棋盤上收回,隨即朝慕容青打量而去。

此番靜觀,才見他身上著了白袍,麵容稍加修飾,連帶墨發都一絲不苟的以發冠挽上,整個人看著清風俊朗。

大抵是見鳳兮打量得認真,慕容青眸中竟有些不自然,隨即幹咳一聲,微微一笑:“隻是新換了身白袍而已,鳳兮覺得我這般穿著,不襯?”

鳳兮稍稍挪開目光,隻道:“非也。隻是難得見青竹衣著白袍,是以多打量了幾眼而已。”說著,目光朝麵前的棋局望來,又道:“青竹這盤棋,並非死局。”

“哦?”慕容青略微怔愣。

鳳兮瞥他一眼,隨即自然而然的抬著指尖拿過白子,僅是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隨即緩道:“將子落在此處,便是解局的關鍵。”

慕容青怔了一下,細細一觀,隨即臉色一變,朝鳳兮道:“妙哉!我倒是不知,鳳兮棋藝竟是這般了得。”

鳳兮緩道:“青竹過獎了,我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

“誤打誤撞竟能參透死局,鳳兮的本事也是不小了。對了,今日邀鳳兮來,是想領鳳兮去看一些東西。”

鳳兮眸色微動:“青竹想要鳳兮看什麽?”

他拿過身側的拄杖,緩緩站起,鳳兮眸中滑出幾許複雜之色,隨即也跟著站起,伸手稍稍扶住他的胳膊,聞得他道:“鳳兮,你隨我來。”

鳳兮按捺神色的點頭,扶著他繼續往前。

待出得主屋,慕容青便指使著往主屋後方的小徑而去,小徑深處,越走越荒涼,周圍未再有矮樹縈繞,亦或是新栽的紅梅飄香,反而是立了不少敷著青苔雜草的石頭,而待行至一方碩大的石頭前,慕容青抬手在石頭上摸索片刻,刹那,石頭應聲而動,竟是朝後足足退了一步。

隨著大石的挪動,方才被石頭靜立之處赫然一方漆黑的洞,洞口最上麵,可見石階蜿蜒,隱隱透著幾許神秘。

鳳兮神色已是有些震顫,心底也被複雜積滿。

這時,慕容青則是自懷中掏出了一枚夜明珠,隨即朝鳳兮緩道:“下去看看吧!”

洞口上方略微狹窄,鳳兮無法與慕容青並排而行,隻得走在他身後。

洞中的石階,蜿蜒而下,氣氛死寂,是以鳳兮二人的腳步聲倒是在這洞中顯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慕容青手中的夜明珠倒是散發著明亮的光影,映照得石階周圍宛若白晝,鳳兮緊跟在慕容青身後,借著夜明珠的光亮細細打量周圍,待行至石階的最低層,後又隨著慕容青繞過一彎,待再抬眸往前一觀,心底猛地一驚。

隻見前方豁然開朗,是一個極大極寬的石室。而這石室中,各處皆是堆積如山的刀劍長矛,略微一觀,粗略估計竟是不下十萬。

鳳兮臉色震然,隨即壓抑著心底的驚意,低問:“青竹怎會有這麽多兵器?”

聽說,武將擁有數十兵器倒是可以,但若是囤積上千上萬兵器,無疑會讓朝廷收繳,嚴重者,怕會受人非議,沾染上意圖不軌亦或是叛國之名。

是以,這慕容青竟在自家府邸中囤積這麽多兵器,想來這反心,怕是早已滋生。

“囤了幾年,自然有這麽多。”相比於鳳兮的震驚,慕容青答得自然,言語中無半分戒備與波動,說著,他隨手拿起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朝鳳兮道:“這裏的每一把劍,每一杆長矛,皆鋒利無比,打造所用的銀子也是普通長劍或長矛的兩倍。我這些年所有的官餉,全用在這些上麵了。”

鳳兮目光朝他手中那明晃晃的長劍凝了幾眼,眸中略微有些發緊,未言。

慕容青觀她一眼,隨即將手中長劍放下,伸手牽上了鳳兮的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問:“鳳兮可是嚇著了?”

說著,又道:“昨日聞得鳳兮的話,便深有感觸。既是鳳兮擇我為良人,想要與我一同打拚天下,是以,我自然要拿出誠意,讓鳳兮放心。說來,我讓鳳兮知道這密室,讓鳳兮見得這麽多兵器,便是誠懇的將我慕容青的性命交到你手上了,一旦鳳兮告密,我慕容青,自然沒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