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親被擄,生死不明,在下不便再等,後會有期。

那信紙上,呈現出這短短幾字,令鳳兮神色顫動,心底難平。

大昭帝後竟是被人擄走,生死不明了?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在大昭宮闈之中擄走大昭帝後?

鳳兮沉默良久,信紙也被捏成了一團。

大抵是看出了鳳兮麵色的波動,王府管家小心翼翼的將鳳兮望著,掙紮片刻,問:“孫小姐,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鳳兮這才回神,目光朝王府管家望來,道:“這信紙是何時送來的?”

管家回道:“方才。”

意思是顧風祈才走不遠?

鳳兮神色微變,隻道:“管家,立即備馬!”

管家愣了一下:“孫小姐這會兒要騎馬了?”說著,眉頭一皺:“孫小姐可會騎馬?萬一摔著了,老王爺定要怪罪了。”

鳳兮嗓音微緊:“我會騎!”

即便不會,也能現學。如今她有輕功在身,隻要不至於從馬背上跌落便好。

管家怔了怔,欲言又止一番,但想著自家這孫小姐有暗衛護著,自是不會傷到,是以便朝鳳兮點了頭,轉身出了屋。

管家動作倒是迅速,片刻已在府外備了幾匹烈馬。

那兩名前幾日才被睿老王爺選拔出來的暗衛先行將鳳兮送上馬背,待見鳳兮坐姿顫巍巍的,他們心生憂慮,不由道:“孫小姐,還是坐馬車吧!”

鳳兮並未將他們的勸話聽入耳裏,手中的馬鞭頓時抽在馬背,隻聞得馬兒頓時嘶鳴一聲,隨即四蹄騰飛開來。

“孫小姐!”滾滾煙塵中,暗衛與在場的王府管家驚呼一聲。

而那兩名暗衛倒也反應快,眨眼間便躍上了馬背,迅速策馬朝鳳兮追去。

迎麵而來的風顯得極其冷冽,寒意遍體。

因出來得倉促,鳳兮身上的衣裙單薄,此番策馬疾行,似是風吹如髓,那種刺人的寒意委實令她全身緊繃。

她著實不會騎馬,幾番差點都要被顛簸下去,但她的雙手卻死死的勒著韁繩,努力的穩住身形和控製馬兒前進的方向,然而雖說效果不佳,但馬兒也不至於在街道上橫衝直撞。

一路飛奔至城門時,守城之兵攔住了鳳兮。

“長公主!”那些守城之兵張嘴便喚了鳳兮名號。

鳳兮坐於馬背,神色微怔,她倒是沒料到如今連這些守城之人都認得她了。

“我要出城。”她按捺神色的淡道。

守城之人眉頭一皺,卻是擋在鳳兮的馬前分毫不讓,其中一人恭敬道:“上頭有令,稱不能讓長公主擅自離城。”

鳳兮臉色頓時一變,嗓音也低沉了半分:“何人下的命令?”

他們麵麵相覷一番,麵上皆有畏懼與為難之色,不言。

眼見問不出話來,鳳兮暗自猜測一番,心底也冷了半分。

她的身份太過特殊,如今這天下局勢也特殊,她若想在這時候離開這都城,想必一些‘有心人’,定然不會輕而易舉的放她離開了。

鳳兮沉默著,目光也靜靜的掃著前方擋路的人們,而那些守城之兵們也越發的為難與緊張,其中一人又勸道:“長公主還是請回吧!屬下們的確不能放長公主出城!”

身後兩名暗衛上前,刻板著嗓音低問:“孫小姐,可要闖出去?”

鳳兮怔了一下,淡笑,這兩名暗衛,性子倒是率直。隻是,若是此際當真闖出去了,那些本就看她不過之人,怕是真要給她搬弄是非了,沒準兒弄出個通敵賣國且潛逃之罪,倒也得不償失了。

思緒刹那翻轉之後,鳳兮朝兩名暗衛稍稍搖了搖頭,隨即,她將目光朝馬前的人們一掃,低低的問:“大昭皇子出城多久了?”

他們愣了一下,方才出聲的那人又恭敬的回道:“大昭皇子早在昨日夜裏就出城了。”

昨日夜裏?

鳳兮臉色再度一沉,心底複雜橫生。

顧風祈竟是在昨日夜裏就出城了?然而她今日一早才收到他的信箋,究竟是他刻意讓人見這信箋晚點送來,還是有人故意拖延了信?

鳳兮猜測半晌,終不得解。

良久,她才策馬轉身,朝暗衛道:“回府。”

暗衛們一怔,卻也未言,當即跟著鳳兮策馬掉頭。

眼見鳳兮一行人走遠,守城之兵們這才鬆了一口氣,方才那名與鳳兮言話之人稍稍鬆懈了麵上的恭然與緊張之色,隨即朝身側的守城之兵道:“派人入宮稟報,就稱已順利擋住長公主出城了。”

“是!”

此際正是日上三竿,天色正好,街道上也布了許多行人。

鳳兮策馬之技的確不好,是以待行完一條街道後,她終於是下了馬,牽馬而行,免得馬兒撞了人。

暗衛們也跟著下馬,緊隨在她身後,大抵是鳳兮一行太過顯眼,倒是惹來街道之人紛紛側目觀望。

有些眼尖之人,倒是認出了暗衛們衣袍上的睿王府繡記,大怔之下又細細將鳳兮打量,最後終歸是猜出鳳兮身份,不由驚愕恭敬的扯著嗓子道:“是長公主,是長公主啊!”

鳳兮以前出行,雖被人認出,但也未有人這般明之昭昭的吼出來。

她愣了一下,未及回神,隻見周圍百姓竟是跪倒了一大片。

鳳兮臉色頓時變了,忙駐足朝周圍跪地之人道:“各位請起,請起!”

說著,竟主動伸手絲毫不顧髒膩的將麵前那名衣衫襤褸且滿身髒膩的老農扶起。

突然間,一道淒厲呼聲響起:“求長公主為老婦做主!”

一聲響起,隨之而來竟有許多人附和:“是啊, 長公主慈悲惜民,求長公主為老朽做主啊!”

“長公主,我有冤情要申,求長公主做主,還我公道!”

霎時,民眾如同發了瘋般朝鳳兮圍來。

詭異!太詭異!

鳳兮心底驟然一沉,但也不及多想,當即鬆了馬繩便與暗衛往另一邊逃。

場麵頓時大亂,紛繁嘈雜之聲不絕於耳。

不久,鳳兮等人終歸是被民眾全數圍了個水泄不通。但即便如此,這些人也未收勢駐足,反而是一個勁兒的將鳳兮往街道深處擠去。

兩名暗衛臉色大變,目光深沉的盯著周圍民眾,嘴裏道:“孫小姐,此際局勢太亂,倒是不安全,不如讓屬下們帶孫小姐躍出這人圈吧!”

鳳兮道:“他們皆有冤情,且情緒激動,若是不處理,怕是要圍到睿王府。”

“睿王府有大量家仆,這些人倒也闖不進去,他們最多在睿王府外呆個片刻便會識趣的離開。孫小姐,我們還是離……小心!”其中一名暗衛的話還未道完,便驚駭一聲。

側方似有箭羽破空的聲音響來,鳳兮瞳孔一縮,目光迅速循聲一望,眼裏赫然映出了一支明晃晃的金屬箭尖。

僅是刹那,她的身子被暗衛推開,然而待她踉蹌著站穩,隻聞得一道駭人驚魂的‘噗’聲,鳳兮轉眸一望,便見立在她側方的那名衣著懶散的老人被一箭貫穿了心口。

“殺人了!殺人了!”一時間,尖叫與驚呼四起,民眾如同沒了主心骨一般倉皇亂竄。

鳳兮與暗衛被人群刹那撞開,暗衛們急得臉色發白,當即不顧一切的飛身而起,待尋著鳳兮時,正要落下,不料後方又突來幾道夾雜這冷風的簌簌聲。

暗衛們眸色一緊,當即騰空翻轉,待險險避開箭羽後,待再將目光朝人群中落去,竟是再也不見鳳兮蹤影。

此際的鳳兮,倒是被人群擠到了一邊,她心下緊然,戒備之意橫生。

她知道的,如今她算是孤立無援,且敵在明她在暗,這種形勢之下,她若不迅速歸得睿王府,憑她一人之力,怕是難以完全逃開。

這想法甫一滋生,鳳兮便顧不得周圍的民眾了,當即騰空而起,迅速往不遠處的一條岔道躍去。

後方再度傳來夾雜這殺氣的破空聲,鳳兮急忙騰空翻轉,險險避開兩箭,待她駐足在地上,她四麵觀望,終歸是出了聲:“既是想要我性命,何不出來一見?鬼鬼祟祟的偷襲我這女子,閣下便覺得光彩了?”

“哈哈哈!”鳳兮的話甫一落,不遠處便揚來一道極為年輕的女聲:“長公主臨危不亂,不見懼意,委實不像傳聞中的那般怯縮懦弱!”

這嗓音委實年輕,隱隱存有半許稚嫩,恍然一聽,倒要誤以為是十一二歲的孩童在說話!

隻不過,那十一二歲的孩童,又豈有這等冷冽陰狠的魄力?

鳳兮皺眉,淡著目光循聲而望,視線所及之處,卻是空空如也,不見一人!

“怎麽,還是不願現身一見?”鳳兮的嗓音也稍稍一挑,嗓音雖平靜深邃,但心底深處,卻是增了幾許冷意與緊然。

嗓音落下時,那空空如也的拐角終於是閃現出幾抹人影,鳳兮凝眼一觀,清晰見得那走在最前麵之人,卻當真是一名年僅十一二歲的女童,而她身邊,卻是並肩行著兩個令鳳兮熟識之人。

蘇衍,芙兒。

鳳兮將目光朝那兩人望去,那兩人目光皆有些躲閃,不敢朝她正眼相望,然而不過片刻,那芙兒似是突然又想通了什麽,當即抬眼朝鳳兮盯來,那目光裏麵存有幾許不曾掩飾的不屑與怒意,令鳳兮頓感心寒。

曾幾何時,這單純無害且一心想著顧風祈的芙兒,竟也失了女童心性,變成了如今這副令人陌生的模樣?

她靜立在原地,靜待她們走近,隨即,她將目光朝那陌生的女童望去,嗓音淡漠至極:“今日惹得民眾混亂,又欲暗箭傷人者,是你?”

那女童一身玄黃衣裙,青絲高高束起,爽朗而又幹練,委實有些不同於尋常女童那般嬌俏。

她斜著眼將鳳兮自上而下的打量,唇瓣勾出一抹不符合她年齡的諷笑:“是又如何?隻不過方才,僅是小小的開場, 並未真正取你性命罷了!但此際,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了,隻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能心慈一回,留你全屍。”

鳳兮嗓音一冷:“你小小年紀,心腸竟是這等蛇蠍!”

那女童臉色驟然一變,渾身散發出了濃烈的殺氣:“你嫌我年紀小?”說著,輕笑一聲:“在烏俅之中,還未有人膽敢這般與我說話!長公主,無論是於公於私,我今日都不會放過你了。”

“聖女,您不是說今日隻為問出七皇子下落,並不傷人嗎?”正這時,蘇衍朝那女童出了聲。

聖女?

鳳兮眸底驟然一沉,目光再度在那女童身上深深凝視。

這時,那女童冷哼一聲,渾身的不屑與冷意浮動開來。

她目光森森的凝著蘇衍,道:“沒用的東西!你舍不得了?”

蘇衍臉色一變,稍稍轉眸避開那女童的目光,道:“蘇某並非舍不得。隻因此地畢竟是東臨,若鳳姑娘出事,我們怕也逃不掉。”

女童不以為意的冷哼:“我既是入得了這東臨都城,便就有本事出去!蘇衍,別忘了你是烏俅之人,更別忘了你妹妹身上還有我種下的毒!你若想你妹妹無藥可解,你如今盡可助這東臨長公主逃走,也無須在此拐彎抹角的勸我不要傷她性命!”

鳳兮倒是聽明白了一些事。

她深眼朝蘇衍望來,不料他又有些愧疚的朝她掃了一眼,鳳兮淡然出聲:“那日在劉府之中,你也催我迅速離去!蘇衍,是否是從那日開始,你便受烏俅之人威脅了?”

蘇衍歎了一聲,嗓音沒了往日裏的多禮與文雅,而是增了太多的無奈:“鳳姑娘,蘇某一直都無意傷你!隻可惜命運弄人,即便在下與芙兒改頭換麵,終歸是逃不脫命運。”

鳳兮神色微沉,心底也越發的複雜。

她正將目光再度朝蘇衍深深打量,不料那女童再度朝蘇衍冷哼,滿目的不屑與鄙夷:“烏俅的窩囊廢!你以為你當真能與你妹妹逃出烏俅視線?若不是國師之女不顧一切的護你們,你們豈還有命在!”

說著,她也無暇顧及蘇衍頓時白了的臉色,當即扭頭朝鳳兮望來,不耐煩的道:“我問你,我們六皇子在哪兒?”

鳳兮頓覺這女童著實無禮,她按捺神色的淡道:“你們烏俅的六皇子不正是在烏俅嗎?沒想到烏俅的聖女,竟也與傳言中的聰明冷狠不符,至少,你此際的話,委實糊塗!”

那女童一怒,眸中迸出了殺氣:“休得在我麵前繞彎子!”正說著,她身形閃動,眨眼已是逼近了鳳兮,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也橫在了鳳兮脖子上。

快,太快的速度!

鳳兮暗暗心驚,隻道這烏俅聖女的武功怕是極為了得。然而縱是心底起了緊意與狂瀾,她麵色也分毫不變,連帶目光都淡漠如水,平靜至極。

“前幾日,我烏俅國的六皇子才被你當街帶走,如今,你竟是想否認?”那女童又冷看一聲,話剛到這兒,她將匕首朝鳳兮逼近了半分:“說!六皇子究竟在哪兒?”

鳳兮神色有過刹那的變化,低低出了聲:“自打落崖重生以來,我倒是不喜歡有人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女童沒料到鳳兮會說這個,她越發的顯得冷冽:“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鳳兮淡然而笑:“我若是不說呢?”

那女童眸光越發的森冷,“你既是不說,那留你也無用了!別以為你不說,我們便沒本事找到六皇子了!”

嗓音一落,她手中的匕首猛的朝鳳兮脖子一壓。

鳳兮神色淡然,靜立不動,麵色也未半分懼意。

“鳳姑娘!”蘇衍驚呼一聲。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本要割破鳳兮喉嚨的匕首卻是驟然脫落掉地,隨之而來的,便是女童的一道慘呼。

鳳兮凝神一觀,便見麵前女童那隻迅速縮回去的手上正赫然的插有一枚銀光閃閃的飛刀。

“何等小輩,竟敢飛刀傷人!”女童怒不可遏,當即一吼。

她嗓音還未落音,周圍頓時有幾人騰空而來,鳳兮凝神一望,隻見來人正是北唐那四名舊臣。

“臣等來遲,害公主受驚,望公主見諒!”幾人先是朝鳳兮速速的道了一句。

正這時,那女童冷哼:“竟是北唐餘孽!這也好,待我除掉你們,也算是為烏俅立了大功!”

“憑你?”幾位老臣嗓音皆是一挑,眼見女童朝他們襲來,他們皆迎了上去。

鳳兮淡眼旁觀,隻覺這幾位北唐老臣武功雖不高,但幾人配合得到位,是以那烏俅聖女要勝了這幾人,倒是難。

她默默的觀望片刻,隨即再度將目光朝蘇衍與芙兒一掃,不料蘇衍正觀打鬥入神,而那芙兒,卻是冷冷的迎上了她的目光,那裏麵存有太多的惱怒與冷狠,似要將鳳兮生吞活剝。

如今的芙兒,宛如豺狼,長著稚嫩的容顏,卻是森冷的心。

她按捺神色的朝她微微一笑,芙兒眉頭一皺,麵色越發惱怒,僅是眨眼已閃至了她的麵前。

打鬥中的幾名北唐老臣紛紛一驚,其中一人稍不注意,倒是被烏俅聖女劃了一刀。

鳳兮朝他們淡然出聲:“專心點,無須顧我!你們知曉我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嗓音慢悠悠的,存著幾許自然而然的堅定,然而停在芙兒耳裏,卻是以為鳳兮不過是在故作強撐的安慰那幾名北唐舊臣。

“芙兒,別胡鬧!”大抵是觀出了芙兒對鳳兮的冷意,蘇衍忙上前幾步,拉住了芙兒的胳膊。

芙兒默了片刻,轉眸朝蘇衍笑了,那笑容突然變得純洌至極,猶如清風清泉,委實是幹淨而又好看。

她道:“哥哥,我沒有胡鬧。你不是喜歡她嗎?不如我們將她綁回烏俅,她便真正屬於你了!到時候,沒人再與你搶她了,一旦她成為你的女人,風祈哥哥也不會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