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刹那,身子被夜流暄一推,足下當即踉蹌,然而未待鳳兮站穩身形,夜流暄已是伸手成掌朝小端王襲去。

小端王立即拔劍,飛身後退,堪堪立在夜流暄幾米之遙。

而此際,夜流暄的腹部已是鮮血一片,配著那雪白的衣料,突兀而又駭然。

他精致如華的容顏並無半點疼意,反而是被冷冽與殺氣覆滿,他長指微動,不慌不忙的在腹部穴道上點了幾下,隨即森冷的目光朝小端王落去,道:“看來今日,我務必對你趕盡殺絕了。”

小端王迎風而立,毫無懼意,那渾身透露出的大氣與凜然像極了君臨天下的威儀,連帶言語的滑出了幾分不曾掩飾的傲然:“鹿死誰手,且還難說。”

他與夜流暄拚定了。

有夜流暄在南嶽,南嶽無疑是被他把持,而他軒轅宸想拿回南嶽,第一要除去的,便是這夜流暄。

隻奈何他那太子皇兄,一如既往的蠢笨,非但未查清京中夜流暄埋藏的侍衛數量,反而還挾了鳳兮來威脅,難道他那太子皇兄不知,無論是對於夜流暄還是他軒轅宸,北唐鳳兮都是底線,動之不得,他能動她,無非是蠢笨愚昧,不知天高地厚。

所有思緒的滑閃,不過瞬間,待小端王神色一斂,已是先發製人的執劍朝夜流暄襲去。

風來,夜流暄青絲與白袍翻飛,瘦削身影顯得遺世獨立,透著幾許單薄之氣。

他靜立在原地,不動,深黑無底的目光靜靜的鎖著小端王,直至小端王的劍將要逼攏他時,他才迅速伸掌,恰到好處的以兩指夾住了小端王的劍。

小端王怔了一下,臉色越發陰冷,從夜流暄兩指中拔劍的同時,騰身抬腿朝夜流暄受傷的腹部踢去,夜流暄眸中微動,另一手迅速成掌,猛的朝小端王踢來的腳迎去。

渾厚的掌風刹那間震飛小端王,小端王急急的半空翻轉欲落地,奈何夜流暄並未打算留他緩口氣,反而是飛身而上,雙掌再度朝小端王襲去。

一時間,小端王不得不狼狽躲閃,但卻終歸不及夜流暄的身手,不消片刻,已是被夜流暄的掌風震倒在地。

二人的武功太過懸殊,小端王狼狽落地時,麵上滑出震驚之色。

早聞夜流暄名動江湖,武功極高,但他聲名最高的,卻是他的音攻。

而今,本以為他並無弦琴在手,便也無法使出音攻殺他,但他卻未料到,這夜流暄的拳腳功夫,也是高得離譜,他竟是連他的一招半招都接不住。

一時間,小端王臉色變了又變,手中的長劍早已落到一邊,而他自己也全身震痛,嘴角溢血,想硬氣的坐起來,身子卻是無法動彈分毫。

抬眼時,已是見夜流暄站定在了他麵前,他迎上他的目光,大抵是心頭怒氣上湧,加之不願屈服,他的目光極硬極冷,冷得恨不得將夜流暄活生生淩遲。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奪了南嶽,害了他的胞妹,就是這個人,強大到令人無可奈何,想必他若真想逐鹿天下,沒人能攔得住!

“攝政王謀略了得,功夫了得,我軒轅宸,佩服!”他冷冽出聲,縱然語氣強硬,未有分毫的敬意與佩服,然而他心底,終歸是抑製不住的滑出了幾許悲憤。

他輸了,他終歸還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無論是以前娶了鳳兮後與他的明爭暗鬥,還是那次華山之巔的領兵圍剿,無論是上次趁他不在借著大昭之兵圍這京都,還是今日與皇兄裏應外合的除他,這夜流暄,竟是次次都神通廣大到反過來遏製住他的咽喉。

所有心緒交織而來,小端王憤怒不甘,滿目冷冽。

夜流暄清冷觀他,薄薄的唇瓣輕啟,道出來的嗓音平寂無波,但那毫無起伏的調子,卻是平白增了幾分寒意與殺氣:“端王幾番強勢來襲,觸我底線,今日,你可服敗?”

小端王冷笑:“要殺要剮隨意,攝政王怎這般廢話!”

夜流暄冷眼凝他:“端王氣硬,倒是性情中人。隻不過你倒是不知,我夜流暄近日並無動你南嶽皇族之意,但你既是等不及了,我,自然讓你順心。待端王在閻羅殿見了你祖輩,望告知一聲,以前造孽,終歸要還回來。”

嗓音一落,他並未待小端王回神,修長的指尖微抬,不遠處那把小端王的長劍頓時如長了腿一般飛速入得夜流暄的手,卻也僅是眨眼功夫,夜流暄手中的長劍頓時變換方向,刺入了小端王的腹部。

小端王悶哼一聲,聲音極小,雖被風瞬間帶過,但此際回神過來的鳳兮卻是聽得清晰。

眼看小端王墨蘭衣袍驟然間被血色染了一片,她心底一緊,腳下步子欲挪過去,卻終歸未動。

閣樓下,短兵相接之聲依舊不絕於耳,那嘶吼慘呼聲陣陣,猶如陰風獵刀一般一下一下的撞擊在心口,那種駭人驚心的感覺,猶如窒息一般,令人呼吸不得。

也不知過了多久,鳳兮身子站得僵了,冷得發抖了,小端王的眼睛也閉上了,閣樓下的慘呼聲也越來越少。

這時,那迎風而立觀著閣樓下戰況的夜流暄終於是回轉了身形,卻也並未朝鳳兮投來一眼,轉身便朝閣樓的木梯行去。

眼見他要走遠,鳳兮跌跌撞撞的抬腳跟去,最後鬼使神差般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袍,待他駐足下來,回頭望她,她迎著他那清冷無波的目光,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說句什麽。

“不去守在端王身邊了?”他平寂的嗓音揚來,不曾夾雜半分情感,那刻板冷冽的腔調,疏離盡顯,給人一種無端端的距離感。

鳳兮臉色微白,搖了搖頭,最後低低的道:“你其實可以不殺他的。”說著,眉頭一皺,又補了句:“小端王也是個可憐人。”

是的,可憐人。

他此生身邊並無近臣,縱然以前瀟灑得緊,卻也是孤寡之人。

如今,像他那樣強勢的人,竟就這般死在夜流暄的劍下,也不知是悲,還是可惜。

“天下可憐人太多,你都要去顧及?你莫不是忘了,端王姓軒轅,你北唐的,死敵。”夜流暄清冷出聲。

鳳兮一怔,緊緊的凝他,然而他卻轉回了頭,拂開了她的手,再度緩步往前。

鳳兮心頭微緊,繼續跟著他往前,卻見他身形突然踉蹌,差點就要摔下木梯。

鳳兮眼明手快的抓住他的手,險險的將他扶住,緊張的問:“你怎麽了?可是腹部的傷在疼了?”

他這回並未再拂開她的手,俊美如華的麵容微微透著蒼白,鳳兮靜靜凝著他的眼睛,見他眸底深處壓抑著一抹疲憊,她心底再度莫名的一緊,道:“我扶你回府休息。”說著便扶著他下木梯。

他並未出聲,也依舊未拒絕,任由鳳兮扶著下得閣樓,然而待走出閣樓的刹那,當即有幾名黑衣人閃現上前,朝夜流暄恭敬喚了聲:“主子。”

夜流暄目光朝他們清冷一掃,道:“事態如何?”

“主子英明,提前猜到大昭會趁此機會偷遣精衛來,如今,那三千大昭精衛已被屬下等圍困在了京都外黑崖。”

“領兵之人是誰?”夜流暄漫不經心得冷然低問。

“大昭皇子。”

夜流暄薄唇一勾,正要言話,鳳兮眸色搖曳了幾許,先行朝他出了聲:“流暄,你的傷勢需立即包紮,我們先回府如何?”

他未言,深黑的目光靜靜的凝著她。

鳳兮頓覺心緊,正欲再言,他的手卻突然蓋住了她的手背,道:“此處還有事需處理,你先回去。”

嗓音一落,分毫不顧她的反應,長指一動,已是點上了她的定穴,隨即朝黑衣人吩咐:“送她回攝政王府。”

冷風浮動,涼意遍體。

周圍的刀劍之聲依舊不絕於耳,但鳳兮卻被黑衣人強行帶走,離這亂作一團的宮闈越來越遠。

她知曉的,今日的南嶽宮闈,必定會處處伏屍,血流成河,那陰慘慘的一地狼藉,觸目驚心。

而那顧風祈領三千精兵趁虛而來,憑夜流暄的性子,定也會對他不利,隻是,今日經曆了太多太多,她思緒嘈雜,掙紮湧動,此際,也累了,便不想再去多想了。

被強行帶回王府後,待穴道被解,鳳兮便坐在廂房,靜靜出神。

大抵是見鳳兮臉色不對,幽蘭暗暗焦急,幾番與鳳兮搭話,然而鳳兮皆是隨意應付,待幽蘭問得多了,她便也沉默了下去,不再搭話,屋子裏一時間再度恢複了沉寂。

夜色降臨時,冷風浮動,管家拄著拐杖領人來為鳳兮送夜膳,鳳兮朝他問:“夜公子回來了嗎?”

管家神色微沉,搖搖頭。

鳳兮眸色微動,垂眸下來,不再言。

夜裏輾轉反側,因心底莫名的無法安寧,是以睡意全無。

約是夜半三更,有打更聲隱隱傳來,不久後,屋外似有腳步聲移動。

鳳兮急忙自床榻起身,待穿上衣裙下床,趴在一邊守夜的幽蘭醒了過來。

“鳳姑娘,你……”

未待幽蘭說完,鳳兮已是淡然出聲:“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嗓音一落,不待幽蘭反應,已是踏步出屋。

幽蘭仍是跟了上來,隨即將手中那件倉促間拿上的厚實披風披在鳳兮身上,問:“鳳姑娘,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鳳兮並未回答,足下步子加快了幾許。

此際,夜風浮動,涼意刺骨,空中還莫名的飛了雪。

她一路往前,不久,便在一條燈火微微的廊簷上與一眾人迎麵相遇。

那走在最前方的,一身白袍,身形雖清瘦,但卻頎長修條,他那在淡淡燈火下映襯著的容顏也俊逸風華,宛如神祗,但縱然他容顏吸引人,卻也不及他腹中那片被鮮血染紅的衣袍顯得惹眼。

視線焦在他的腹部血衣上,鳳兮心底一顫,目光一緊,足下步子更是快了幾許,待在那人麵前停下,她才再度抬眸朝他的容顏望來,低低的喚:“流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