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之際,皎月星疏。
微涼的徐徐夜風裏,烏篷船終於行至了江南主城。
因此際夜色極晚,周圍寂寂,河道上那百米一座的石拱橋上毫無一名路人,雖說此番夜色清透,景致怡人,但多多少少增了幾分淒淒之意。
鳳兮與伏溪一直呆在船艙外,因身子困乏,她便靠在伏溪肩頭睡了。
隻是迷糊中,隱隱聞得一聲輕咳。
她頓時清醒過來,眼皮一抬,便見夜流暄正站於她麵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昏黃的燈影映照下,隻見他俊美至極的麵上染著幾分淡漠,連帶他那雙精致的墨眼,深黑中也含著幾許複雜與冷冽。
鳳兮怔了一下,回神過來,才覺船已停,而她自己,則正靠在伏溪身上。她神色一顫,不由慌慌張張的坐直身子,瑟縮拘謹的朝夜流暄喚了聲:“流,流暄。”
伏溪倒是鎮靜,朝鳳兮笑道:“你這麽緊張做何!主上又不會為難你。”
說著,拉著鳳兮站了起來,並道:“江南主城已至,主上先行吧,屬下與鳳兮隨後跟來。”
伏溪這話依舊不帶太多的恭敬,懶散中透著幾許隨意。
然而鳳兮卻知,伏溪此際並未有表麵上這般鎮定,他這心頭,怕是也有些緊張了吧,要不然,他此際怎會將她的手捏得這般緊,而且還冷汗直冒。
興許,伏溪經常在夜流暄麵前這般隨意,不過是習慣而為,一旦夜流暄稍稍一怒,他也自然是怕的。
夜流暄並未多言,極淡的目光朝伏溪掃了一眼,眼風裏卻是朝伏溪與鳳兮相握的手望了片刻。
突然間,伸手朝鳳兮遞來:“跟我來!”
鳳兮目光一顫,將他近在咫尺的修長指骨打量一眼,卻也不敢猶豫,忙掙開伏溪的手,握住了夜流暄的。
夜流暄那微蹙的眉頭終於是稍有鬆懈,隨即一句未言,牽著鳳兮便躍上河岸。
江南主城不大,依水而傍,道路兩側皆有參天古樹,假山水榭陳列,長亭別致,瞧著倒是景致優美,著實未辜負了那‘如畫’的名聲。
夜流暄一行落腳之地,乃主城城東的夜府。
初至這夜府大門前,鳳兮放眼打量,隻覺這座府邸大門古樸陳舊,未有特別之處,然而伏溪卻蹭來她身邊,笑嘻嘻的道:“鳳兮,別看這府外模樣平平,可府內,卻是另有乾坤。”
鳳兮愣了一下,心頭不免有些好奇。
突然,夜府緊閉的大門驟然一開,一名五旬男子領著數十名婢女與小廝齊齊出門相迎,朝夜流暄喚道:“恭迎主上,伏閣主。”
“管家無須多禮。”夜流暄淡漠的麵色終於是漫出了一絲溫和,隨即將離他半步之距的鳳兮拉至他身邊:“管家,這便是鳳兮。”
管家忙抬眸朝鳳兮望來,那雙略微滄桑的眼睛甚是淩厲,待將鳳兮打量一遍之後,他卻是朝鳳兮驀地一笑:“恭迎鳳姑娘。鄙人吳某,乃江南夜府管家。”
說完,他目光依舊直直的落在鳳兮麵上,毫無收回之意。
難得有人竟敢在夜流暄麵前這般盯她,鳳兮不免錯愕,待稍將那管家打量,卻是見得那管家滄桑的眸子裏竟是滑有淚光,似是含滿無限感慨。
鳳兮頓時驚愕,心頭的複雜與疑惑再度壓得她有些無措。
還好待她朝那吳管家行過一禮之後,夜流暄便牽著她入了夜府,避開了管家那令她震愕的目光。
伏溪說得未錯,這夜府府外模樣平平,但府內,卻是別有洞天。
府內燈火通明,白階鋪地,修竹為屏,各種花草交相映襯,甚是鮮明好看。
另外,繞過主院,那偌大的後院裏,竟有一處偌大的碧湖,湖中九曲長廊蜿蜒,亭台屹立,假山水榭更是錯落有致。
然而,最為特別的,是有四座精致宮殿依湖而傍,廊簷鉤斜,廊腰縵回,氣勢如虹中帶著幾許難以磨滅的精致與奢華。
鳳兮心頭大驚,目光微顫。
這哪裏是尋常夜府,這明明是奢華的宮殿。
想必京都城裏的那些大官的官邸,都不及這夜府的三分豪氣,當然,她自小生活的姚府,與此相比,更是難以相提。
隻是,這夜府的確太過奢華,連宮殿都大搖大擺的修葺,這江南的官就不管嗎?
一路往前,鳳兮按捺神色,一直以為自己能單獨分得一間普通廂房便足矣,這湖泊四麵的宮殿,她自然不會肖想,然而,夜流暄卻牽著她入了湖泊正東方的那座宮殿,並順勢將伏溪與管家一行人全數關在了殿門外。
鳳兮愣了一下,卻聞夜流暄淡道:“這殿內甚大,日後,你與我同住。”
鳳兮臉色陡然一變。
先不說她與他男女授受不親,就言她心頭畏懼著他,她就全然不敢與他共處一室。
然而,夜流暄全然未理會她大變的臉色,僅道:“今夜,你便先於這外殿的軟榻上歇息,待明日,我再讓管家替你置張床來。”
鳳兮按捺神色,忙點頭。
夜流暄深眸瞥她一眼,也未言話,轉身便緩步往前,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那厚重珠簾後方的內殿裏。
許是舟車勞頓,一路奔波,鳳兮著實是累了。
再加之這殿宇甚大,完全與夜流暄照不著麵,她心頭也稍稍鬆懈下來,隨即行於那碩大柔軟的軟榻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翌日,鳳兮起得早。
有兩名婢女敲開殿門,端了洗漱的水來。
鳳兮正就著一名婢女盆裏的水洗漱,卻不料內殿頓時傳來一道女子慘呼,隨即,便是水盆落地,水聲四濺的聲音。
她一驚,這才發覺那層厚重的珠簾搖曳不定,而她身邊卻僅剩一名婢女,想必,那另外一名婢女,定是端水通過那厚重的珠簾入了內殿。
她原地猶豫一番,隻覺那內殿的情況怕是不容樂觀,但也不敢擅自進去看。
正想壓下心頭的驚愕繼續安分洗漱,卻不料內殿傳來夜流暄那初醒般嘶啞低沉的嗓音:“鳳兮,你進來。”
鳳兮身形一顫,心頭發緊,待硬著頭皮穿過那層厚重的珠簾,才見這內殿擺設極其精致。
然而不遠處的牆角,一名青衣婢女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她麵前灑了一地的水,沾濕了地麵奢華的地毯。
“過來!”一道嘶啞的嗓音拉回鳳兮震驚的視線,那嗓音雖說帶著幾許初醒的低沉,但卻明顯是惱怒未消。
鳳兮忙循聲一望,便見夜流暄已是在那碩大精致的床榻上坐直了身。
他身上依舊一襲雪白的褻衣,隻是胸前的衣襟依舊大開,露出那精致的鎖骨與精壯白皙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