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臉色一白,沒言。

車內氣氛驟然壓抑,猶如很暈崖頂,令人頭皮發麻,心底憑空增了幾分難以壓製住的顫抖。

良久,鳳兮才伸手環上小端王的腰,軟下身子靜靜的依偎在他的話裏,猶如溺水孤寒之人靜靜的汲取著他懷裏的溫暖,低道:“若王爺真要我的命,便拿去吧!”

說著,默了片刻,補了句:“鳳兮也累了,很累很累。”

馬車顛簸往前,冗長繁雜的車輪聲微微蓋住了鳳兮的後話,那綿長突兀的調子,循環往複,一聲聲敲擊著耳膜,直直的錐入心底,有些慌,有些疼。

不多時,馬車便慢騰騰的駛出了城門,越行越遠。

鳳兮一直被小端王抱在懷裏,她也毫無掙紮,靜靜的倚靠著他。

他的下顎最現實抵在她的頭上,最後搭在了她的肩頭,一聲不吭,冗長溫熱的呼吸氣息竄入鳳兮的耳郭與脖子,似是睡熟。

鳳兮怔了一下,大抵是安靜了這麽久,心思也由最初的震驚與慌張開始變得沉寂。

其實,死也不可怕。

一疼,一閉眼,腦袋一白,就什麽都過去了。

車外揚來鳥鳴聲,還有輕微悠**的呼呼風聲。

枝搖葉動的簌簌聲傳來,鳳兮一怔,這護國寺,竟是在京都城的郊外嗎?

方想伸手去撩開馬車那一小片窗簾,然而身子被小端王禁錮在懷裏,難以企及。

她眸露失望之色,斂住心思規規矩矩的繼續依偎在鳳兮懷裏,不料耳畔傳來一道溫和磁性的嗓音:“鳳兮,你若當真喜歡上一名男人,還會昧著自己的心去迎合另外一個男人,甚至還要使出渾身解數去討他歡嗎?”

鳳兮驚了一下,本以為小端王是熟睡了的,全然沒料到他會突然出聲。

待斂住心底的驚意時,她默默的想了一遍小端王的話,腦海中卻浮現出了伏溪那張幹淨爽朗的笑臉。

“不會。”她低低的道。

“那你說一個女人,嫁了人,對待自己的丈夫一心一意,也爭風吃醋,甚至身子虛弱不堪,也要冒著生命危險產下腹中胎兒,你說這個女人,可是當真愛上他的丈夫了?”

鳳兮微怔,垂眸下來,沒言。

小端王似是未刻意要聽鳳兮的回答,見她不說話,他又如同自言自語般低沉沉的道:“若那個女人為了她的丈夫,不惜損另外一個她曾極其喜歡的男人的利益,你說,那個女人,可是當真變心,愛上她的丈夫了?”

他的話如同呢喃,但那低沉的腔調略帶幾分淒苦。

鳳兮難得聽到他以這種語氣說話,更未見過他消沉,然而如今聞得他這般說,她心頭也是低低一歎。

縱然容華富貴,心底也有過不去的坎兒,也有得不到的人嗎?小端王此番這般失魂落魄,可是因那鳳棲?

她隻聽說鳳棲嫁給的東宮太子為側妃,如今,那鳳棲移情別戀,棄了小端王,喜歡上太子了?

鳳兮心底這般猜測著,然而卻不敢多問。

她低垂著頭,沉默著,隨即感覺小端王將她抱緊了些,低道:“還是你聽話,完全不用我操心,隻可惜……”

低沉幽長的調子,仿佛字字帶刺,紮得鳳兮心頭發疼。

隻可惜,隻可惜,她螻蟻一隻,注定喪命,是嗎?

突然間,鼻頭有些酸,她有些羨慕那個叫鳳棲的女子,有一個富貴至極的夫君,又有個這般愛她的小端王,而她鳳兮,一字之差,這命運,卻是天壤之別。

眼睛也有些模糊,她靜靜的任由小端王將她抱得緊緊的,馬車依舊顛簸往前,車外揚來鳥鳴脆聲。

然而僅是片刻,外麵樹枝搖晃的簌簌聲陡然加劇,隨即,衣袂飄動與刀劍出鞘的聲音也顯得格外的突兀刺耳。

“嘶……”拉車的馬兒嘶鳴一聲,隨即迅速狂竄。

鳳兮頓時坐不穩了,幸得小端王將她摟得緊,才免卻她顛簸倒地之險。

“王爺,有刺客!”這時,外麵駕車的車夫大吼一聲。

鳳兮臉色頓時慘白,抬眸直直的望著小端王,心口又開始劇烈的跳動。

刺客嗎?

小端王說此番出行,他會要了她的命,那些刺客,便是小端王派來取她命的嗎?

似是察覺到了鳳兮的心思,小端王眉頭一皺,平靜道:“你在想些什麽?那些刺客不是我派來的!”

嗓音一落,一把寒光晃晃的長劍頓時刺穿了車壁。

鳳兮臉色一呆,已是驚得不知如何反應了。

那把刺穿而入的劍離她與小端王不過半尺之距,那刀劍磨得蹭亮,透著幾許令人頭皮發麻的寒氣。

“走!”小端王在她耳邊緊著嗓音道了一句,隨即摟著她從馬車上躍了下去。

落地時,鳳兮被小端王擁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在滾出不遠之後,鳳兮不及反應,便被小端王往前一推:“你快走!”

後話未落,幾名衣著黑衣勁裝的男子手中的長劍頓時自後方朝小端王襲來。

鳳兮驚叫一聲,幸得小端王反應快,扭頭便旋身而起,長腿朝他們一踢,將那幾名黑衣人逼退了好幾步。

鳳兮看得心驚膽戰,僵硬著身子愣在原地。

“快走!”這時,與黑衣人們糾纏著的小端王再度回頭朝她望來,扯著嗓子大喝一聲。

然而他卻因這個動作稍稍跑神,不備之中被黑衣人鑽了空子,一劍刺中了胳膊,鮮血長流。

鳳兮被小端王胳膊上那噴湧而出的血刺紅了眼,呆愣的心底驟然間浮出恐慌,大抵是骨子裏的求生欲在作怪,令她當即轉身,不顧一切的轉身狂奔。

她努力的跑著,全然不敢停,更不敢回頭看,便是中途慌張得跌倒,胳膊雙腿擦破皮,她似也感覺不到疼,僅是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如同身後有閻羅索命般沒命的往前狂跑。

身後的打打殺殺之聲離她越來越遠,待時辰漸逝,待距離越來越遠,鳳兮終於是完全聽不到那肅殺之聲了。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累得如散了架般酸痛不堪,最終,她尋了個草木叢生的枯黃野草躲進去,任由那半人高的野草將她全數掩住,而後在裏麵努力的喘著氣。

周圍有風聲拂來,鳥鳴的脆生回**著,靜謐中透著幾許寂寂。

透過枯草縫隙,鳳兮朝外觀望,見周圍林子裏格外的靜寂,毫無異樣,她這才稍稍鬆了緊繃的心。

待再在草叢中呆了近一個時辰,鳳兮終於是慢悠悠的自草叢中出來。

此際,周圍密林子裏空無一人,惟獨風聲簌簌而來,襯得林子更是清幽寂寂。

鳳兮四顧一番,心頭當即湧出幾分逃跑之意。

此際周圍沒有小端王,沒有夜流暄,更沒有別的什麽人,她若是此際出逃,定能尋個地方安居下來。縱然身上還帶著夜流暄給她下的蠱毒,縱然此番出逃意味著身上的蠱毒無解,但也無妨,若能在自由安然中毒發死亡,也算是圓了心中的夢。

逃,逃!

她腦海中不住的浮現出這個字眼,足下的步子也有些迅速的朝林子一側迅速跑去,然而,待跑了不遠,她卻突然停下步子,僵在原地開始掙紮。

也不知小端王此際如何了。

憶著在最後關頭,小端王隻身應敵,但卻讓她迅速逃離,若說心底毫無感覺,那是不可能的。

這些日子以來,雖說小端王是想利用她,然而,他所給她的體貼與恩寵,即便沒帶感情,但也讓她感覺到了安樂。

她獨自立在原地半晌,最終是忍不下心一走了之。

她得回去看看。

這想法一浮出來,她便急忙轉身往回跑。

由於當時慌張逃命,她已找不到原路。

整個人在林子裏兜兜轉轉,尋尋覓覓,待終於找到那打鬥之處時,卻是僅見得地麵撒有大量鮮血,並有橫七豎八的屍首躺著。

她從未見過死人,加之骨子裏膽小,甫一見得那鮮血淋漓的場麵,心似乎被什麽東西鎖緊,呼吸不得。

她努力的克製住情緒,強行壓抑著想要尖叫著轉身逃跑的念頭,目光急急的朝周圍打量著,卻是僅見地麵躺著黑衣刺客的屍體,而笑端王卻是無蹤可尋。

她心底不由湧出幾絲狂喜。

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在這裏未見著小端王的屍體,就說明小端王還活著。

她按捺著神色,開始在附近尋找。

直至走得身子疲憊不堪,雙腿癱軟如泥時,她終究是在離她最開始藏身的那處荒草地不遠的地方尋著了滿身是血的小端王。

“王爺,王爺?”她忙奔跪在他的身邊,雙手緊握著他的手腕急急的喚著。

此際,他渾身是血,染血的麵龐蒼白如紙,無聲無息得就如死了一般。

鳳兮喚了他良久皆未見他有絲毫的反應,她心底越加的發沉,默了良久,才掙紮顫抖著伸著指頭朝小端王的鼻下探去。

待察覺到有微弱的鼻息拂過指頭,鳳兮心頭大動,頓時欣慰得眼睛發酸。

還活著,活著,小端王還活著!

她急忙斂住心底的情緒,隨即用牙齒強行撕裂身上外裙的布條,開始為小端王那依舊溢著血的傷口包紮。

不多時,小端王身上的大部分傷口皆被鳳兮用布條簡單的包紮了一番,而她身上那身本是精貴的外裙,卻是早已破爛不堪,難以入眼。

“水,水。”

這時,昏睡中的小端王微微張了薄唇,低低沉沉的溢出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