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暄,還是去你的屋子裏畫吧!若讓我站在這院中被你畫,被別人看見了,我……”芸羅公主的話盈出了幾絲女兒家的嬌羞。

她是不好意思了。

她未免是公主,金枝玉葉,如今逃宮出來會見夜流暄已是失了矜持,若再在這院中站著被夜流暄畫,萬一被這院中的小廝瞧見,她自是羞愧。

“如此,那好吧。”夜流暄終歸是答應,柔和的嗓音如同溫潤清風,如羽毛般滑過,給人一種酥酥麻麻的吸引。

屋內的鳳兮,已是臉色發白。

她沒料到夜流暄會答應,沒料到他會這樣寵溺芸羅公主。

她如今該怎麽辦?等會兒他們便要進來了,她自然是無處可藏,到時候,芸羅公主發現她在這裏,會怎樣?

鳳兮心頭暗驚,轉眸四顧,卻見這屋中並無地方可容她躲藏,正待她驚慌無措,不遠處的門卻是被人推開。

鳳兮臉色更是一白,目光朝門處落去,便見一名身著華服且嬌俏靈動的女子正挽著夜流暄的手臂入得屋來。

二人親昵無須的動作甚是溫馨,瞧得鳳兮心頭微緊。

甫一見得她後,那嬌俏女子也是怔愣住,目光迅速朝她身上的白袍子一掃,那滿麵笑意的麵容頓時有些僵了。

夜流暄倒是神色不變,足下步子不停,與芸羅公主一道行於了鳳兮麵前,道:“怎不在**休息?你身上的傷還未好。”

芸羅公主終於是回神過來,愕然道:“七,七嫂?你,你怎在這裏?”

七嫂?

鳳兮怔了一下,但片刻便反應過來,心底苦澀蔓延。

是了,這芸羅公主是小端王的胞妹,她又是小端王的第七妾,這芸羅公主如何喚她一聲七嫂,若是在尋常人家裏,自是說得過去,隻不過在皇家裏,她這一聲‘七嫂’,無疑是給了她天大的尊敬與恩惠。

她一個賤民,一個妾,如何受得起這金枝玉葉的一聲‘嫂嫂’。

鳳兮垂眸下來,此際不知該如何回話。

“我昨日回城,在路邊發現了重傷的她,便帶回這裏安置了。”這時,夜流暄出了聲,解了圍。

鳳兮微微抬眸朝他望了一眼,不料他根本未朝她望來,一雙深黑帶笑的眸子直直落在芸羅公主身上,笑意柔和如風,明媚得不可方物。

“那你怎麽不將她送回端王府?”芸羅公主低低的道,“今日我那皇兄昏睡一夜,今早一醒來,便差人出城四處尋找七嫂,想必定是急壞了。”

“鳳兮昨夜受傷嚴重,必得立即救治。再者,她今日午時才醒來,我便想待她好好午休之後恢複體力,再送她會端王府。”夜流暄解釋道,平緩的嗓音一派正經,縱然是睜眼說瞎話,話語也毫無異樣。

鳳兮默默的垂著頭,靜靜的聽著,心底深處,已是複雜連連,仿佛有風雲交織而來,久久無法平息。

“原來是這樣。”芸羅公主似是信了夜流暄的話,垂眸望了鳳兮一眼,兩片柳眉稍稍一蹙,隻道:“流,流暄,不如現在就送七嫂回端王府吧,若我皇兄見著她了,也會放心了。”

夜流暄眸色稍動,片刻便恢複如初,點頭道:“你說如何便如何。”

鳳兮一直不言,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了。

“鳳兮,我讓小廝送你回府,你回府之後,好生照顧端王。”夜流暄意味深長的話揚來,刺痛了鳳兮的耳膜。

鳳兮半晌才稍稍點頭。

不消片刻,夜流暄便喚了小廝進來,那小廝欲攙扶起鳳兮,鳳兮眉頭微皺,正要拒絕,不料夜流暄竟先她一步朝那小廝淡道:“讓她自己走吧,她腿腳能動。”

鳳兮唇角一勾,一抹苦澀的笑意漾在了唇上。

他對她,竟是冷情至此呢。明知她腿上纏著紗布,行動不便,他卻沒讓任何人扶她之意。

她努力的按捺著心神,掙紮著起身,隨即轉眸朝夜流暄與芸羅公主望來,蒼白的麵上滑出恰到好處的笑,隨即朝芸羅公主道:“公主好福氣,竟得夜公子體恤。我以前在夜府時,可不曾見過夜公子對哪個女子這般寵溺,嗬,聞說公主與夜公子的婚事將近,我便先在此祝二位恩愛齊眉,執手百年吧!”

芸羅公主怔了一下,隨即頓時麵露嬌柔的紅暈:“多謝七嫂,也祝七嫂與皇兄百年好合。”

鳳兮淡然受之,笑著點頭,隨即目光又朝夜流暄落去,卻見他正深幽冷冽的望著她,那精致俊美的麵上,也迅速滑過了一道沉沉的怒意。

鳳兮沒料到他會突然生氣,僅是默了片刻,才笑著又道:“昨夜多謝夜公子相救,縱是鳳兮已是端王爺的人了,也已不是夜府婢女,但夜公子的大恩大德,鳳兮謹記在心。”說著,嗓音頓了片刻,語調一沉:“鳳兮便不打擾貴地了,告辭。”

說完,也再無心思顧及夜流暄的反應,轉身便朝不遠處的門邊慢慢挪去。

因著腿上的傷勢未好,加之仍有些酸疼,鳳兮每走一步,身形都抑製不住的踉蹌。她努力的搖著牙,穩著身形,然而心底,卻是難以抑製住的苦澀與嗤笑。

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麵前睜眼說著不太良善的話,也是第一次昧著心說著略帶負氣之言,她不想再卑微,更不想再被別人看得低賤,她隻想努力的掩飾好自己的情緒,隱藏住自己的可憐與無助。

隻可惜,本來方才那番話如同戴了麵具般說得暢快瀟灑,然而她如今踉蹌狼狽的身形,卻是再度將她方才好不容易盈聚的瀟灑之感全數打破,擊碎了。

此番,夜流暄與芸羅公主正望著她的背影吧?見了她踉蹌狼狽的踉蹌步子,他們又開始或憐憫,或不屑了吧?

待被小廝用馬車送至端王府府邸前,鳳兮掙紮半天才下得馬車,隨即踉蹌著身形朝端王府大門行去。

那趕車的小廝似是著實看她可憐,欲上來扶她,但被鳳兮笑著拒絕了。

她兀自往前,然而還未行至王府大門前,守在王府大門前的幾名家丁頓時眼尖的認出她來,紛紛上前將她攙扶住,其中一家丁朝另一位高瘦的家丁道:“小邱,快些進去通報,就說七夫人尋著了。”

不多時,王府老管家親自小跑出來,甫一見著鳳兮,他似是大鬆了一口氣,釋然驚喜的朝鳳兮道:“七夫人,您終於回來了。快,快隨老奴去見王爺。”

鳳兮沒料到自己回來,竟會得老管家親自相迎。

她本以為,小端王昨夜全然不顧她且不聲不響的被王府精兵救走,是以,在小端王眼中,她自然是多餘卑微之人,本以為此番回王府,猶如落水之犬,灰溜狼狽,不料王府之人見了她,竟未麵露鄙夷,反而是露出了喜色。

她眸色稍有波動,看著老管家那張欣慰釋然的臉,蒼白的麵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詫異。然而,大抵是自己的心已是被傷得太深,千瘡百孔,是以,她並未感覺到欣慰,感覺到溫暖。

反而是瞧著麵前那巍峨朱紅的府門,她眸色微緊,隻覺麵前這座府邸猶如牢籠,隻要她此番再度踏足進去,日後就別想著再出來。

無形的枷鎖,無力的命運,鳳兮心底湧出幾抹苦笑,隨即便聞管家的嗓音再度揚來:“七夫人,快些入府吧。”

鳳兮回神朝老管家望了一眼,點點頭,踏步往前,本想走得步子沉穩,不料依舊身影踉蹌。

老管家見她如此,一入府門後便著招了兩名婢女扶住鳳兮,鳳兮此番卻未拒絕,蒼白的臉色平靜如水。

入得小端王的主院,隻見院外的高矮交錯的花樹林中布了不少的矮桌,桌旁皆坐著衣裙鮮豔的女子,墨發粉妝,賞心悅目。

鳳兮朝那些女子稍稍打量,心底了然。

若她猜得不錯,這些坐在桌旁且有婢女搖扇服侍的女子們,應該就是小端王的妾室了吧。

說來,她成為小端王的妾也已有幾日,今日才與小端王的妾室們打了照麵,著實是難得。

她按捺著神色,與老管家繼續往前,這時,那些華衣精妝的女子們發現他們,紛紛朝老管家與鳳兮圍來。

“老管家,王爺的傷勢究竟如何了?”

“是啊!王爺也真是,明明昨夜受了那麽重的傷,還不準我們進去探望。我們心底也是擔憂啊!”

“我們已在此守了這麽久,也不見王爺召喚!老管家,王爺是不是傷得極重,怕讓我們擔心,所以此際故意不見我們?”

她們七嘴八舌,嗓音皆積滿擔憂,有的甚至已帶哭腔,連眼眶都是發紅的,想必自是憂心忡忡。

“各位夫人們放心,王爺僅是受了點小傷罷了。另外,老奴方才出來時也對各位夫人說了,王爺如今正在休息,還望各位夫人還是先各自回院等候,待王爺休息好了,自然就差人來傳喚各位夫人了。”老管家略微勸慰的道。

“我們自是記得老管家方才的話,隻是我們見不著王爺,終究是放不下心。不如,老管家讓我們悄悄入屋看看王爺可好?我們保證不會影響王爺休息。”其中一名侍妾道。

老管家無奈出聲:“此事老奴也不能做主,命令是王爺下的,還望各位夫人們莫要為難老奴,更莫要違背王爺之令了,萬一王爺生了怒,對各位夫人終歸是不好。”

說著,轉眸朝鳳兮望來,道:“七夫人,快些隨老奴來吧。”

“老管家,她如今能入王爺的屋子?”這時,有一侍妾眸色一怔,挑著嗓子出聲。

其餘侍妾們也臉色一變,紛紛麵露不甘。

老管家隻道:“七夫人昨夜救王爺有功,王爺昨夜初醒便命人出去尋七夫人,一旦尋著七夫人了,務必領七夫人即刻去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