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多了一個人,縱然小端王的呼吸隱隱無聲,但鳳兮仍舊覺得睡不著。

本以為又會一夜無眠,不料未過多久,大抵是因身子的疲乏,鳳兮終究是入眠。

睡夢裏,她隻隱約覺得有什麽溫和的東西貼上了她,她想探清那溫和的東西究竟是什麽,然而思緒似乎完全的飄忽不定,難以落到實處。

最後,她也放棄了探究,本就畏寒的身子抑製不住的朝那溫和的東西貼緊,最後睡夢逐漸消散,徹底平寂。

翌日一早,待鳳兮醒來,倒是嚇了一跳。

隻見睡前還對著牆壁,並緊緊縮在床內側的她,此際竟然擠到了小端王的懷裏,且小端王半個身子都被她擠到了床外,搖搖欲墜。

她驚得不淺,前身貼在小端王懷裏,姿勢契合得令她紅了臉,心頭也跟著猛跳。

此際,小端王溫潤的俊臉離她僅有咫尺,大抵是因休息了一晚,他臉色並未如昨日那般蒼白,一片平寂安寧,仿佛睡得正好。

他長長睫羽投下的陰影遮住了雙眼,微微淩亂的發絲隨意搭在胸前,又幾縷,正安然的垂在她的側臉酥酥癢癢的感覺令她心驚肉跳!

她怎麽跑到小端王懷裏了?且還差點將小端王擠出床去?

她睡態曆來規矩,怎此番……

她百般思量,終不得解,反而是臉頰越來越紅,心頭的跳動也令她無措開來。

她咬了咬下唇,正想趁著小端王未醒便離開他的懷,然而她稍稍一動,不料小端王長長的睫毛一顫,嚇得她白了臉色。

僅是片刻,在她驚愕與意料之中,小端王掀開了眸子。

他眉頭微蹙,掀開的眸子朦朧無神。

鳳兮緊緊瞧著他的反應,見他如此,又欲繼續掙紮著離開他的懷,不料小端王卻是嘶啞低沉的出聲:“醒了?”

鳳兮身形一僵,立即抬眸望他,才見他落在她麵上的目光逐漸恢複焦距,那深黑的眸底深處,含著幾分睡醒過後的惺忪懶散,倒是與他常日裏的精明與偽裝出來的溫潤姿態迥然不同。

“王,王爺。”她目光略微不穩,愕然喚了一聲,隨即開始掙紮著想離他遠點。

然而小端王卻將她摟得緊,隨即眸色一閃,腦袋朝鳳兮靠來,額頭與鳳兮的額頭相抵著,低沉嘶啞的問:“這般急著逃開我做何?你已是我王府的妾,日後莫要再這般躲著我。”

鳳兮沒料到小端王會這樣說。

然而,即便這話充斥著曖昧的感覺,然而小端王說這話時,臉色卻是平寂無波,毫無該有的親昵與曖昧之色。

鳳兮垂眸下來,陡跳的心底明然如雪。

小端王對她,並無特別。

他對她無情無愛,他如今對她說出這些話,不過是當她是個女人,當她是他王府中的妾吧?

“王爺,鳳兮,鳳兮並未躲著王爺,鳳兮隻是自覺身份卑微,不敢接觸王爺而已。”鳳兮按捺神色,委婉道。

小端王深眼望她,隨即勾唇淡笑,那笑容極淡,甚至有些冷,瞧得鳳兮心下默默的發緊。

“你又何須在我麵前言謊?你可知,除了她,你是第二個敢拒絕我的女人。”他默了片刻,才淡道。

嗓音一落,他已是收回了環在鳳兮身上的手臂,隨即自行掀被下床,嘴裏淡道:“更衣。”

鳳兮臉色未變,目光卻是發沉發緊。

小端王在她麵前的姿態,一變再變,從最開始的言笑晏晏,溫和有禮;到後麵成親之後的故作親昵,體貼關貼;再到後麵的冷眼以對,展露殺意;再到如今莫名的霸道占有,宣示她是他的妾,僅是一個妾,一個附屬於他的低賤女人罷了。

鳳兮已是不知該如何看待這小端王了,然而她心底卻是黯然後悔,若是,若是她以前不曾遇上小端王,該有多好?

這小端王極其善於偽裝,心思縝密,一旦沾染,自是難以脫身的。

“愣著做何?更衣。”這時,小端王的嗓音再度揚來,略帶催促。

鳳兮忙回神,壓製住心底的所有情緒,急忙下床來替小端王更衣。

不多時,管家領人送來了熱水與早膳,以及一碗熱騰騰的湯藥。

小端王與鳳兮雙雙洗漱之後,便坐在桌邊,準備用早膳。

老管家此際並未離去,反而是立在一邊朝鳳兮使著眼色,鳳兮心底頓時漫出幾絲無奈,隨即將那碗熱騰騰的藥汁推到小端王麵前,低低勸道:“王爺,先喝藥吧!”

小端王眉頭當即一皺。

正待鳳兮以為小端王不會喝藥,哪知小端王卻是極其自覺的端起了藥碗,幾口飲盡。

一旁的老管家驚了一下,麵上展露濃鬱喜色,轉眼朝鳳兮落來的目光,也積滿了感激與明亮。

鳳兮也心生詫異,她未料到小端王會如昨夜那般聽她的話飲盡碗中的藥。

她略微訝異的朝小端王打量,不料他一放下碗,便頭也不回的朝老管家道:“老管家,速速備車,我今日要出府。”

老管家本是*喜色的臉當即一僵:“王爺,您如今身子傷勢未愈,不宜出府。”

小端王臉色不變,淡吐二字:“備車!”

老管家眉頭一皺,愣在原地對小端王欲言又止,然而最後終究是壓下了後話,應了一聲‘是’,隨即轉身便出了屋子。

鳳兮低低垂眸,不言。

雖心底對小端王突然要出府之事心有詫異,但不該她過問的,她也不會過問,畢竟,在小端王身邊,安分守己便好,免得惹小端王不悅,吃虧的又會是她。

伸手,她端過小端王的碗,替小端王碗中布了些糕點。

小端王默默望她一眼,一言不發的吃了,隻是待最後吃飽時,他放下手中玉筷,朝鳳兮問:“你怎不問我今日要去哪兒?

鳳兮低著頭,恭敬刻板的道:“王爺之事,鳳兮不敢過問。”

他良久不言,仿佛有些不悅。

鳳兮忍耐不住抬眸觀他,不料方巧迎上他深黑的目光,她心頭再度微緊,正要慌張挪開目光,不料他道:“我若再讓著府中添些新人,你覺得如何?”

鳳兮怔了一下,沒料到他話中的深意,僅是刻板恭敬的道:“王爺覺得好便好。”

他目光更是一深,嗓音也跟著沉了一個調子:“鳳兮,你當真想在王府安身立命,當真想跟在我身邊?”

鳳兮垂眸,沉默。

她想要安身立命是真,但她卻不想在這端王府,不想在小端王麵前。

小端王將她打量良久,最後道:“本有心給你機會,對你好,但既然你無心,我自然不勉強。”

鳳兮臉色終於是有些變了。

她暗自將他的話思量片刻,隨即麵色滑出一抹自嘲,意味深長的低道:“王爺,鳳兮終歸不是鳳棲。”

她不是鳳棲。所以,小端王若是因為失去鳳棲,而選擇蒙蔽他自己的心,隨便尋個女人拴在身邊來代替他心中的鳳棲,甚至想過要將對鳳棲的愛發瘋般轉移到另一個女人身上,這法子,雖然他心頭能稍稍好受點,但被他選中成為替代的女人,卻是可憐淒涼。

她鳳兮雖然卑微,但卻也不願淪為別人的替代。

小端王也不做解釋,坦然默認鳳兮方才的話。待片刻出聲,嗓音卻是含著幾絲難以言道的冷冽與沉雜:“有時,你的確聰明得令我想親手殺了你。”

鳳兮身形稍稍一顫,“王爺恕罪,鳳兮隻是想讓王爺知曉,既然還愛著鳳棲,又如何要找個女人來替代她?王爺想將鳳兮當成替代,不僅對不起你對鳳棲的感情,也會讓鳳兮覺得無地自容。”

說著,見小端王麵上染了陰沉的不悅,鳳兮垂眸下來,又道:“若王爺不喜這話,鳳兮日後,定謹慎言行。”

小端王冷哼一聲:“你知道什麽!本王之事,豈容你置喙?別以為你前夜救過本王,本王就可以容忍你猜忌本王之事!”

鳳兮身形再度一顫,語氣更是恭敬刻板:“鳳兮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他冷道一聲,說完,當即起身,隨即踉蹌著身子朝門外行去。

他身上的傷勢並未好,連行走都有些吃力,身形也抑製不住的搖晃。

鳳兮按捺心底複雜的情緒,也跟著起身過去伸手欲扶他。

然而他卻順勢推開她的手,淡道:“回你的院子去!日後不經召見,別在府中晃動,更別讓我看見你!”

鳳兮雙手一僵,尷尬頓在半空。

小端王駐足下來,回頭朝她望來,深黑的目光在她麵上極淡的流轉一番,冷漠疏離的道:“你救過我,我答應讓你在王府安然生活,但也僅是讓你安然生活罷了。你無心成為替代,無心擁得我的寵,那你日後便在你那小院呆著,莫在我眼皮底下晃動!答應過讓你安然生活,是以,你的吃穿用度,我端王府皆不會少你的份兒!”

嗓音一落,他再度轉身,踉蹌出了屋子。

鳳兮心頭隱隱發著冷,但心底深處湧動的複雜情緒,不知究竟是詫異,是失望,還是莫名的釋然。

待她回得自己的小院,院中獨有幽蘭一人。

彼時,她正拿著掃帚掃著院中枯黃的葉。

鳳兮足下踩著落葉而溢出沙沙聲,倒是惹得幽蘭注意。

“七夫人!”幽蘭甫一瞧見她,便拖著掃帚朝她迎來,方至她跟去,便上下將她打量了好幾遍,急問:“昨日聞說七夫人與王爺在路途遇刺,王爺重傷而歸,七夫人可有事?”

大抵是幽蘭關心的臉色及語氣觸及到鳳兮的心底深處,她怔了怔,麵上逐漸滑出了幾道暖意。

她在這端王府內,孤立無援,連小端王待她都不是真心,然而,她卻未料到,幽蘭這麽一個王府婢女,卻對她極其關心在意。

她能看得出,幽蘭眸中溢出的擔憂之色格外的真誠,真誠得令她心底發暖,甚至想要出言感激。

她默默的朝幽蘭搖搖頭,略微蒼白的麵上滑出幾抹難得的笑容:“幽蘭,我沒事。”

幽蘭當即拍拍胸口,釋然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奴婢當真擔心夫人出事。”說著,她嗓音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麽般問道:“夫人不是在王爺的院裏嗎,怎回這小院了?”

鳳兮臉色陡然一白,垂眸下來,勾唇苦笑:“幽蘭,我將王爺得罪了。王爺說,日後讓我好生呆在這裏,莫要在他麵前晃動。”

她無心瞞著幽蘭,再者,此事想瞞也瞞不住。

這話一出,幽蘭怔了一下,“夫人,你怎將王爺得罪了?”

鳳兮自嘲一笑,搖搖頭,無言。

幽蘭將鳳兮打量幾眼,隨即忙圓場道:“無妨的。興許王爺隻是這會兒生了氣,便對七夫人說了重話。待王爺氣消,他便會原諒七夫人了。”

說著,見鳳兮神色不變,麵上的自嘲之色依舊濃烈,幽蘭咬了咬下唇,繼續安慰:“其實,王爺對七夫人是格外特別的。前些日子可是賜了夫人不少金銀首飾,昨日,王爺重傷而歸,府內的其她夫人皆在王爺的門外等了許久,也不見王爺召見,而王爺最終召七夫人您入了他的屋子,甚至還讓七夫人在那裏夜宿,想必王爺對夫人著實恩寵。夫人您如今無須擔憂什麽,僅需等王爺氣消,便又重新受寵了。”

重新受寵?

鳳兮暗自一歎。

她從未真正受過寵,又何來重新受寵?

如今,她已是不想沾染上小端王了,那樣的人,一旦沾惹,後果自是不可估量。

是以,如今小端王讓她安分呆在這小院,讓她別出現在他麵前,興許,這對她來說也無疑不是一種解脫。

至少,她可以不用麵對小端王,不用擔憂他會突然如昨日那般要與她同床共枕,也不用擔心會成為鳳棲的替代。

她可以在這小院默默的呆著,直至王府之人將她逐漸淡忘,直至她尋得機會,逃出王府,徹底脫身。

剛一想到這兒,她心底便抽了一下,疼得清晰而又劇烈。

她身中夜流暄的蠱毒,她,可還有命撐到逃出王府的那一天?

鳳兮臉色一起一落,瞧得幽蘭眉頭緊皺,麵上的擔憂之色更是濃了幾許。

“七夫人不用擔心什麽,想必過不了幾日,王爺便會重新對七夫人好了。”幽蘭再度出聲。

鳳兮唇瓣上的自嘲弧度深了一分。

她未挑破幽蘭理解錯了,她僅是朝幽蘭轉了話題:“幽蘭,日後你別‘七夫人七夫人’的喚我了,我日後就叫我鳳兮吧!”

她一向卑微低賤,從未過過主子的生活,如今被幽蘭這般恭敬稱呼,她著實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