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傷雖好,但筋骨的傷,倒是得慢些調理。”夜流暄出了聲。

“這倒是無妨。我看王兄近些日子也魂不守舍,估計是想念嫂嫂了,流暄還是讓嫂嫂回王府養著吧,這樣王兄也會安心。”說著,她嗓音稍稍一頓,又補了句:“再怎麽說,嫂嫂也是我王兄的人,久住在你這裏倒也不好。流暄,你已然快要成為我的駙馬了,若是這時候傳出什麽風言風語,卻也不好。”

芸羅公主這番話看似嬌俏,但卻似拿捏得當,不容人拒絕。

鳳兮默默聽著,彎著眼睛笑。

待見夜流暄沉默不言,她主動出聲:“公主所言甚是,我身子已是好得差不多了,若是再叨擾夜公子,也的確不妥。”

說著,目光又朝夜流暄落去,隻道:“近些日子多謝夜公子照顧,鳳兮感激不盡。如今我已離家數日,倒也思念夫君了,便在今日就此與夜公子拜別吧!”

這話一落,夜流暄臉色驟然一冷,他那如刀子般明晃晃的神色破天荒的未令鳳兮畏懼,反而是覺得莫名的暢然。

她難得惹了夜流暄之後不畏懼,更難得見這一向平寂無波,甚至怕是連刀劍抵著他脖子時臉色也不會有太大變化的夜流暄大變臉色。

“公主,夜公子,告辭!”她麵上笑意不變,恭敬的嗓音一絲不苟,禮數周全,然而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其中暗藏的疏離與冷漠。

尾音一落,她便幹脆轉身朝不遠處的雕花屋門行去,然而足下未走幾步,意料之中聞得夜流暄出了聲:“站住!”

他這嗓音太過低沉冷冽,如同臘月霜花,冰涼刺骨。

鳳兮順勢駐足,轉眸望他,按捺神色的問:“夜公子還有何吩咐?”

他鮮少用這種冰裂如刀的嗓音與她言話,這種寒冰的感覺像極了東臨墨池給她的感覺,隻不過,她如今卻是莫名的不怕。

“流暄,你……”一旁的芸羅公主見夜流暄臉色不善,也怔了一下,正要出聲相勸,不料夜流暄朝她道:“你先出去一會兒。”

大抵是夜流暄的語氣太過冷硬,芸羅公主臉色一僵,嬌俏的麵上當即滑過道道不可置信與委屈之色。

麵前這風華男子,對她曆來溫潤柔和,從不說一句重話,然而今日,他竟是當著旁人的麵毫不顧忌的對她冷言冷語。

此際的夜流暄似也反應過來,隨即眸色微斂,伸手攬了攬芸羅公主的肩頭,略微緩和的道:“芸羅,我與鳳兮有些話要說,你先出去如何?”

芸羅公主這才臉色稍解,“流暄要與嫂嫂說什麽?”

夜流暄薄唇淡啟,“夜府之事。”

夜府?

芸羅神色怔了怔,又道:“嫂嫂已嫁給我王兄了,不是已然脫離夜府了嗎?”

說著,略微焦急的扯著夜流暄的衣袖:“流暄,難不成你還當嫂嫂是夜府的侍婢?可嫂嫂已是我王兄的侍妾了,怎麽說也是王府的夫人,流暄怎能再將嫂嫂當做侍婢看待?若是這讓王兄知曉了,怕是不妥。”

眼見著夜流暄抑製不住的皺了眉,連帶壓抑著的眸色都再度溢出冷氣,鳳兮暗歎一聲,心底嘖嘖歎笑,沒料到一向平靜無波的夜流暄,竟也會隱忍成這樣。

“公主誤會了,夜公子並未將我當做夜府婢女。隻是,縱然我已是嫁入了端王府,但我卻未曾真正脫離夜府。想必如今,夜公子留我下來,怕是也要說些夜府之事,最後讓我徹底脫離夜府吧!”

芸羅公主轉眸朝鳳兮望來,對她的話略有幾分半信半疑。

她默了片刻,待見鳳兮臉色平靜坦然,而夜流暄則是對她麵露幾絲壓抑著的不悅,她忙垂眸下來,嬌然的拉著夜流暄的衣袍,道:“流暄莫氣,我隻是想問清楚而已。既然流暄與嫂嫂有話要說,那我便出去等候了。”

說完,嬌俏的麵容霎時漫出幾抹討好的笑:“流暄方才還說會帶我去街上逛逛,可莫要食言了。”

嗓音一落,待得夜流暄朝她點頭,她才急忙起身,小跑出去。

屋內再度恢複平靜,寂寂無聲。

鳳兮與夜流暄皆未言話,那種無聲壓抑的氣氛流轉,透著幾許緊然與涼意。

二人僵持半晌,鳳兮終究是忍不住了,按捺著神色朝夜流暄低道:“想必夜公子留我下來,並不是要談夜府之事吧?”

她如是言道,嗓音平靜而又恭敬。

夜流暄抬眸望她,一雙深黑的眸子微光隱隱,那一股子刺骨的冷色流轉開來,駭人錐心。

隨即,他緩然起身朝鳳兮行來,直至立在她的麵前,才清冷如常的淡道:“夜公子?誰許你這般喚的!”

鳳兮稍稍垂眸,順勢避開他目光的鎖視。

“夜公子是主子,鳳兮是奴,在夜公子麵前,鳳兮自該安守本分。”說著,默了片刻,又補了句:“再者,鳳兮已是有夫之婦,與夜公子不可太親近,若是再如以往那般喚夜公子名字,我夫君聽了,怕是也不會高興!”

她的確不想再喚他‘流暄’了,更沒心思對他存有半點心思了。

遙想曾經,還以為‘流暄’二字是她的專屬,還以為這世上惟獨她才被他允許那般喚他,然而如今,芸羅公主卻也能親昵的喚他‘流暄’,甚至親昵得比她還多增幾分親近與撒嬌。

如此,她又何須再啼笑皆非的喚他名字?若是芸羅公主一醋起來,她豈不是又要遭殃?

“你的夫君?小端王?”這時,他突然嗤笑一聲,那聲音突然有些飄渺,減了怒意,恢複了常日裏的平靜如水,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來。

“你莫不是忘了,我送你入端王府,是讓你替我辦事,而非當真在端王府為妾!”他又道。

鳳兮依舊垂著眸,態度也越發的恭敬了,然而出口的嗓音卻是暗諷連連:“鳳兮自然未曾忘記。夜公子在鳳兮身上中下了蠱毒,哪知牽製與懼意深入骨髓,鳳兮又怎會忘記?”

說著,抬眸望他,又道:“隻是,鳳兮雖是夜公子埋在端王身邊的棋子,但端王也是聰明之人,早已防備上了我。夜公子,如今鳳兮,對端王來說已是無用了。夜公子可否善心大發,放過鳳兮?”

“放過你?然後讓你安安生生在王府為妾?相夫教子?”夜流暄眸色一閃,清冷的嗓音緩緩蔓出一抹殺氣。

這話甫一落音,他修長的指骨捏上了鳳兮的脖子,他俊逸風華的麵容稍稍一低,湊近鳳兮的臉,陰沉清冷的問:“你以為我會讓你安生下去?我這幾月費盡心思的栽培你,可不想養出一個廢物來!”

脖子上涼薄的觸覺令鳳兮的皮膚極為誠實的發顫,且夜流暄的手指在微微收攏,令鳳兮的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與他相處這麽久,她倒是發現他極其喜歡捏她的脖子。這些日子以來,她也不是一次兩次感覺到他對她當真存有捏死之心了。

如他那日所言,他的確未對她動過什麽刑,的確未傷害過她的皮肉,但就是這種並未有實質傷害但卻重在攻心的感覺,才更讓她覺得接近死亡。

亦如現在,她呼吸不暢,仿佛隨時都能沒了呼吸,徹徹底底的窒息而亡。

大抵是骨子裏存在的求生欲作怪,鳳兮本欲平靜應對,奈何雙手抑製不住的攀上了他的手,緊緊的握住。

“既然夜公子未有心思放過我,那便放我回端王府吧!小端王雖說防著我,但也非時時刻刻都會防我。我在端王鬆懈時再替夜公子辦事,也並非不可。”鳳兮斷續的道,嗓音有些吃力。

既然他不放過她,那她便順從他。如此,他總不至於還捏著她不放。

“這些日子你著實是長進了,隻不過,你的聰明,卻都是用來應付我了。”夜流暄冷言一句,說著,稍稍鬆了手上的力道:“你以為我當真要靠你?我若是要對端王不利,何須用你這蠢輩?隻要我一句話,蒼月宮之人當日便可提了端王的腦袋來!”

一聞這話,鳳兮眸色驟然一深,心底也忍不住沉雜起伏。

“既是如此,那夜公子為何還要將我安排在端王身邊?夜公子有心對付端王,找個人殺了端王不就行了,何須要讓鳳兮去平白無故的送死?”

說著,硬著頭皮抬眸望他,“想必在夜公子眼裏,鳳兮的命賤如螻蟻,但這條命卻是鳳兮最為珍貴的東西,夜公子不稀罕,鳳兮卻是稀罕得緊。夜公子可以視鳳兮為蠢輩,可以將鳳兮隨意推入火海深潭,但鳳兮耍點小聰明在火海深潭周旋,想周全的保命,竟也不成了?夜公子,你的心,怎可這般狠!”

再一次,鳳兮沒忍住心底鬱積而來的怨懟,朝著夜流暄無畏的道出這一席話來。

說完,見夜流暄俊美風華的麵上漫出殺意,她知曉自己再度觸及了他的底線。

她臨危不懼,眸色一斂,心底頓時暗忖片刻,隨即合了眸子,隻道:“鳳兮今日冒犯了,夜公子若是對鳳兮動了殺心,便殺吧!”

說著,她雙手開始從他的那隻掐著她脖子的手緩緩移下,然而僅是眨眼功夫,夜流暄卻是鬆了她的脖子,拉起了她的兩手。

“你的手怎麽了?”他問,嗓音雖殘存著殺心與怒意,但卻滑出一抹並未掩飾住的複雜。

鳳兮沒料到他這會兒竟還有心思看到她的手,更未料到千鈞一發之際,這一身殺伐的江湖魔頭竟會突然對她減了勢頭。

她睜開眸子,見他滿麵複雜的盯著她的兩手,她眸色動了動,稍稍一垂眸,便見自己那兩隻被夜流暄握著的手上布了不少的傷口。

“怎麽弄的?”他再度出聲,語氣清冷,但卻複雜。

鳳兮將兩手從他的手上掙脫開來,隨即藏於寬大的袖口裏,淡道:“鳳兮廚藝不精,刀工不良,昨日在灶房為夜公子做晚膳時,不小心弄傷了手罷了。”

說著,抬眸直直的迎視上他深黑的目光,又若有無意的道:“不過,這些傷口比起在宮中與端王府受得懲罰來說,著實算不上傷,更算不上疼!”

夜流暄眸色明滅不變,如夜裏星子,明亮中卻是要照入鳳兮的心底。

隻不過,這種被他以目光鎖著的感覺並不好,他眼中深邃一片,毫無溫度,鳳兮僅是與他對視一眼,便垂眸下來,模樣恭順,一言不發。

氣氛緘默半晌,夜流暄卻是突然在鳳兮手裏塞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周身冰涼,惹得鳳兮手指一顫,差點沒拿穩。

她先是垂眸掃了一遍手中的匕首,隻見匕首的刀鞘上有細細浮雕,花紋精致,她微微一怔,隨即按捺神色的朝夜流暄望著,“夜公子何意?”

夜流暄似是再度對她的稱呼不滿,如墨的眉目稍稍一蹙,連帶出口的嗓音也越發的悠遠清冷:“這匕首上曆年來都浸了毒,劃在人身上,僅需細微的一道傷口,便可讓人逐漸體弱,不出半月必死無疑。”說到這兒,他嗓音停住。

鳳兮聽得心底發緊,目光也開始有些搖曳不定。

氣氛再度沉寂了幾分,夜流暄又慢悠悠的出了聲:“我要你用這匕首,殺了端王府的碧夫人。”

鳳兮臉色驟然止不住的蒼白。

前些日子她不過是彈了一回琴,間接害得碧夫人落胎,便遭小端王夾指鞭笞以及烙印。而如今,夜流暄竟要讓她去害了碧夫人的命,這無疑是在將她往火堆裏推。

她原地呆立了良久,才稍稍回神,最後咧嘴朝夜流暄笑得燦然,語氣疏離冷漠,連該有的恭順都未曾偽裝出來:“夜公子可是對鳳兮有何深仇大恨?”

他深眸一冷。

鳳兮又道:“想必夜公子定是恨極了鳳兮,所以才不願一刀幹脆的殺了鳳兮,而是讓鳳兮在王府周旋,最後落得個滿身狼狽,甚至萬劫不複。”

說著,鳳兮強行按捺著心底似要噴湧而出的怒意與嗤諷,手指捏緊匕首,話鋒一轉:“夜公子幾番救鳳兮,鳳兮這條命,也早就是夜公子的了,既然夜公子要鳳兮在端王府周旋,既然夜公子要我害了碧夫人的命,那鳳兮便是舍了性命,也定會做到!夜公子就放心吧!”

“你非要刻意惹我生氣?”夜流暄一怒,隨即按捺神色,深沉的目光在鳳兮麵上流轉,清冷道:“上回碧夫人落胎,害你差點丟了性命,你就不想報複回來?”

“鳳兮並不恨碧夫人,是以未有報複之心。”說著,目光迎上他的,再度轉了話鋒:“隻是,夜公子要讓碧夫人死,我便努力辦到!如今,鳳兮可否離開了?”

夜流暄深黑的目光將她鎖了良久,才清冷道:“不恨碧夫人?你難道就不覺她上次流產流得蹊蹺?”

鳳兮心底刹那發緊,連帶目光都有過刹那搖曳,但僅是片刻,她便按捺下心底的所有沉雜,隻是朝他搖了搖頭。

她從未懷疑碧夫人流產之事與她的琴音無關,因為當時坐在她對麵的幽蘭聽琴之後都是神智抽遠,連走路都搖晃。

然而,如今見夜流暄這般提出,她倒是莫名的開始懷疑了。

隻不過,她反正已是要回端王府了,是非真假,她自然要查清楚。但就不知,此番端王可是當真有心讓她回去,若是她在端王府外吃了閉門羹,又或是端王直接朝她丟下休書將她掃地出門,到時候,她又該如何周旋?

不得不說,方才說要回端王府,著實有點魯莽了,然而,雖說心底有幾分擔憂,但她卻不後悔。縱然是重回端王府,又或是被端王掃地出門,也比呆在夜流暄這裏好。

“哼,本以為你長進了,但如今瞧來,依舊是廢物!”夜流暄對她的反應著實不滿,深眸冷光盈盈,然而出口的嗓音,卻並無她想象中的那般震怒,反而是悠遠緩慢,慢得令人心生壓抑,頭皮發麻。

“回得王府,自個兒放聰明點!你下次若再將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我可不一定再伸手救你!”他又道。

鳳兮臉色不變,心底咋舌諷笑。

她已是再無祈求他救她之心了,她知曉的,這世上,除了她自己,沒人會在乎她。

離開時,夜流暄倒是在芸羅公主的提議下讓掌櫃替鳳兮備了一輛馬車。

登上馬車之際,玉器鋪子外卻僅有掌櫃一人相送。

“鳳姑娘此番回得王府定要好生照顧自己,若是遇上事兒了,便差人到這裏通知一聲,主子心係你,定會幫鳳姑娘。”掌櫃語重心長的道。

鳳兮怔了一下,麵上的笑容若有無意的燦然了幾分,隻道:“多謝掌櫃提點。”說著,嗓音頓了頓,又道:“隻是,掌櫃興許不知,夜公子不會心係任何人,包括我!”

說完,見掌櫃眉頭一皺,似是又要再言,鳳兮隻道:“掌櫃快些入鋪子裏去吧,鳳兮就此別過。”

掌櫃欲言又止,最後歎息一聲,隻道:“我跟隨主子多年,主子心思,我還是能猜透幾分的。鳳姑娘聽我一言,主子為人清冷,不善與人表露心思,但主子對鳳姑娘,卻是極好。若鳳姑娘用心體會,定會知曉主子對你的好。”

大抵是見掌櫃臉色真誠,鳳兮麵上的虛浮著的笑也有些掛不住了,最後也歎息一聲,隻道:“掌櫃隻看到了表麵,卻並不知夜公子對我何等冷狠。他此番同意讓我回端王府,無疑是再度將我往火坑裏推。”

害了碧夫人的孩子,她便被折磨得幾近喪命,此番回去若是再害死碧夫人,這種罪責,怕是小端王再也不會讓她偷生了。

說完,鳳兮也不欲多留,僅是再度辭別一聲,隨即放下了手中的簾子,擋住了掌櫃那一張擔憂無奈的臉。

馬車終於開始搖晃,冗長循環的車輪聲響起,給人一種繁雜之感。

車內,鳳兮如同累了般坐靠在車壁,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自己的雙手,卻是咧嘴一笑,苦澀自嘲之意蔓延。

那日被小端王差人施以夾刑,她指骨全數錯位,鮮血淋漓,如今,指骨雖恢複不錯,但上麵仍是殘留大大小小的傷疤,而昨日為了替夜流暄做菜,手上那本是剩餘不多的好皮膚上也落了刀口,此番乍眼一望她的兩手,隻覺醜陋至極,礙人眼目。

對夜流暄的最後一次真心,也被他耗盡。

如今,早已是被他傷害得支離破碎的心,也開始逐漸的發冷,發硬。

她深知:在這世上,沒人會可憐她,除了她自己;更沒人會真正放過她,除了她自己。

若想日後活下去,她必須得打起精神來,與所有的人周旋與對抗。

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外麵傳來小廝的聲音:“鳳姑娘,端王府到了。”

初聞這話,鳳兮心底緊了一下。

待下得馬車並站立在端王府的大門外,鳳兮眼風裏掃著府外那牌匾上的‘端王府’三個鎏金大字,一時之間,心底竟開始隱隱發顫,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記得上次她救了小端王,後被夜流暄自京都郊外帶走療傷,那時,她自夜流暄那裏歸得這端王府前,立在王府大門的小廝皆是滿麵驚喜的望著她,隨即迫不及待的入得府中奔走相告,處處宣著她歸得府來。

而如今這次,瞧著不遠處院門邊那幾名守門小廝如同見鬼了的蒼白麵色,鳳兮便不由暗歎一聲,唇瓣勾出一抹嗤笑。

果然,同事不同人,此番再立在這端王府前,不僅是她的感覺變了,連守門小廝們的感覺都變了。

“七,七夫人?”不多時,其中一個守門小廝喚了她一聲。

鳳兮不及回話,便見王府管家突然自門後出來,他目光先是在鳳兮身上一掃,隻道:“七夫人請進來吧,王爺等候夫人多時了。”

鳳兮怔了一下,眸中滑出道道微疑,卻聞管家又道:“前腳便有夜公子的人傳信說七夫人要歸來,沒料到後腳夫人已是到了。夫人快些進來吧,王爺在夫人的院中等著。”

鳳兮忙暗自收斂神色,朝老管家微微一笑,隨即也不耽擱,緩步便朝那兩道朱紅大氣的院門踏去。

大抵是已然入了初冬,這才幾日不見,王府中大多樹木已是光禿。

府中小徑或是廊簷上來往的小廝婢女,一見著鳳兮,無一例外的麵露驚愕。

一路上,鳳兮皆是麵容帶笑,渾然散發著親和平靜之感。

前幾日她受刑之後,連大夫都說無力回天,如今她活生生的跟在管家身後在這王府中行走,想必府中這些小廝與婢女見了她,自然驚愕。

待行至自己的小院,隻見院中枯葉紛飛,透著幾許落敗。想來,自打她入了地牢,幽蘭被抓,她這小院,便未再有人打掃過了吧!

“七夫人,進去吧!”這時,身前的管家駐了足,轉眸恭敬的朝她道了一句。

鳳兮按捺神色,點點頭,隨即繼續踏步而上,最終入得了主屋。

屋中氣氛寂寂,光線明顯有些發暗,鳳兮一眼便望見了坐在圓桌邊的小端王,驀地對上了他那雙黑沉的眼。

他眼中並無怒意,反而是平靜如水,隻是見得她時,他眸光幾不可察的搖晃了一許,俊美的麵上也浮出了道道釋然之色。

“鳳兮。”他率先出聲喚她,嗓音並無太大的恨意。

鳳兮怔了一下,眸色也閃爍了幾分。

小端王此番反應,著實令她詫異。

她這個算是害了他孩子的罪魁禍首回來,她不是該惡狠狠的羞辱她一番,又或是直接將一封休書砸在她腦門上?

雖心底詫異,但麵色卻無太大變化。

鳳兮斂著神,往前的步子加快了幾分,待站立在小端王麵前,她才朝小端王咧嘴一笑,喚了聲:“王爺。”

如同沒發生害碧夫人一事,也如同沒發生過他差人對她動刑似的,鳳兮笑得純洌而又幹淨,整個人看著花開爛漫。

小端王終於變色,深沉望她,隨即也開始如同以前那般朝她溫潤而笑,甚至慢悠悠的起身,幹脆的拉著她的手,溫潤至極的目光在她麵上流轉幾分:“回來就好,幸得夜公子終於將你救回來了。”說著,嗓音稍稍一頓,又道:“身子可還有哪裏不適?”

鳳兮心底微微泛緊。饒是偽裝得好,此番也不由被小端王這突來的溫和給攪得變了臉色。

若非知曉小端王並無善忘之症,知曉小端王善於偽裝,要不然,她此番定要沉溺在他溫潤的笑容及言語裏,甚至還會欣慰的覺得小端王會對她摒棄前嫌,再度接納她!

隻可惜,她並非盲目,也非愚昧,小端王此番這般溫和待她,著實是太過詭異,令她不得不防。

“嗯,身子已然無礙了。”鳳兮朝他點點頭,隨即又道:“多謝王爺關心。”

說著,試著想將手指從他手裏掙脫出來,哪知小端王捏緊她的手,又溫和道:“無礙便好。你如今也回來了,正巧,今日夜裏,宮中為東臨皇子接風,你隨我去!”說著,嗓音頓了片刻,又溫言道:“那東臨皇子便是東臨墨池了,你以前也是見過他的,當日江南的海棠宴,他還曾想求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