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間,他卻是朗然一笑,嗓音如溫風秋波,竟是給人一種翩躚之感。

鳳兮忍不住抬眸小心翼翼的瞥他,他迎上她的目光,隻道:“日後在我麵前,無須這般拘謹。”說完,他頓在空中的筷子收回,竟是開始吃起她夾入他碗裏的肉丸子。

鳳兮微微一怔,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一條縫,令她有些寬慰,又有些瑟縮。

她沒料到他會當真吃下她給他夾的肉丸,隻因他今日的模樣,著實不像是要進膳的樣子,而此刻……他卻是當真吃肉丸子了。

驀然間,她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開始變得不那麽小心翼翼的偷窺,反而是抬眸靜靜的望著。他吃東西的動作極為高雅,清諧中給人一種溫和儒雅之感。

然而,她雖從未見過他真正發過火,甚至一直見著的是他溫潤體貼的樣子,可不知為何,她心底仍是有些畏他,怕他!

一顆肉丸子,他吃得有些久,每一口都極小,似在慢慢的品味,又似是當真沒胃口,一小口一小口的下咽,隻因著實吞不下去。

待他吃下最後一口,她才倉惶垂眸,模樣恭順。

“半年不見,雖說稍稍長了點個頭,但你這瑟縮的性子,卻是沒變!怎又悶著不說話了?”朗潤的嗓音再度飄來,溫柔和煦。

鳳兮怔愣,努力的尋找言辭,半晌才抬眸小心翼翼的望他,眸底有藏不住的畏懼與忐忑:“你,你可還要吃顆肉丸子?”

她不是要悶著不說話,而是的確不知道該說什麽。

以前在姚府,多說話會惹人惱怒的,會挨打的,所以,她習慣了卑微,也習慣了逆來順受,習慣了什麽話都在心裏說。

如今雖說來這蒼月宮已有半年,但接觸到的人,也惟獨師父每日授課時會對她說上幾句話,其他的蒼月宮宮奴,卻如石頭,除了會走會動會做事,便不會對她說上一句話。

她也想過要改變自己的性子,既然他說她不再是以前的姚七月,所以,她就想努力的做好蒼月宮鳳兮,可是,每日除了練習琴棋書畫,她的確不知道這瑟縮的性子該如何去改。

夜流暄神色微怔,少年精致麵容上的笑容微微減卻。

鳳兮驚了一下,忙低低的問:“可是我說錯話了?”說著,試探性的又問:“你,你若不想再吃肉丸子,我,我可以為你夾其它的菜。”

夜流暄依舊未言,深黑的目光直鎖著她。

鳳兮如坐針氈,心頭發緊。

他笑起來,是俊逸如仙,極美極美的!然而,他斂了笑容,板起臉來,也是極嚇人的。

“我說過,在我麵前,無須拘謹,你想做什麽,想說什麽,皆可!你若是縮手縮腳,連言行都瑟縮忐忑,日後豈能為我做什麽事,嗯?”良久,夜流暄那淡了幾分的嗓音飄來。

鳳兮怔了怔,低垂著眼點點頭,心頭越發的有些不安。

他,這是在嫌棄她膽小,嫌棄她畏縮嗎?

正暗忖著,左手被他那隻微涼的手裹在了掌心,她愣著望他,他隻道:“跟我來!”說著便起了身。

她忙起身跟上,一直小步的在他身後跟著,隻是不多時,他卻是故意放慢了腳步,讓她與他並肩而行。

她有些錯愕,又有些受寵若驚,暗忖片刻,便硬著頭皮與之並行,不敢有半分後退。

這個牽著她的俊美少年,雖對她溫柔體貼,溫言帶笑,但她卻知曉,就是這樣一個笑著似清風的如玉少年,卻是蒼月宮中人人懼之的主子,所以,他興許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令人害怕,隻不過她如今還未親身感受到罷了。

再加之她太過卑微,太過渺小,隻得接受他賦予她的一切,不可任性抗拒。

他一路未言,她也極其配合的沒說話,一直與他緩步往前。

廊簷或是鋪了一層碎花的小徑周圍,偶有一列列宮奴經過,見她二人過來,皆是紛紛駐足,原地彎腰行禮,極恭敬的喚道:“主上,鳳姑娘!”

鳳兮總是忍不住對他們禮貌的點點頭,雖然他們看不到。

終於,夜流暄似是有些看不慣,深黑的目光朝她掃來,嗓音比方才還冷了一分:“在他們麵前,你無須回禮,他們不過是一些卑微的宮奴罷了,不值得你回禮!不出三年,憑你孤星帶煞的本事,便可在蒼月宮中高高在上,你,注定是要傲視一切之人!”

說著,冷漠的笑了一聲:“隻不過無論你日後如何,你皆不能背叛我!你能傲視一切,能對所有人都冷漠以對,但在我麵前,也必須放下身段,安分聽話,不得忤逆!要不然……”

同樣是威脅冷狠的嗓音,卻不如她那嫡出姐姐那般惡聲惡氣,隻不過她卻覺得,他這話,卻是比她姐姐的話還要令她瑟縮畏懼,就像是一把刀子毫不留情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沒說出背叛他的後果,但她能預料,一旦她背叛他,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我不會背叛你!”這是她第二次說這話,嗓音卻因畏懼而顯得有些顫抖。

不得不說,他所說的話,再度令她感到驚愕。

就憑她孤星帶煞,就能傲視天下嗎?以前的姚七月孤星帶煞,卻是人見人鄙,人人喊打,如今的鳳兮,依舊孤星帶煞,即便在蒼月宮受人尊敬,卻也日日謹慎言行,生怕出錯。

像她這樣的人,又怎能成為他口中的那樣,會傲視一切?她自認沒那個本事,更不敢那般想象!

他再度沒了後話,隻是裹著她的手緊了許多,那力道頗大,頓時令她的手發疼,就如手上的骨頭都要被他裹碎了似的!

她倒吸了幾口涼氣,卻隻能將痛意悶在心裏,那逐漸濕潤的眼睛裏,不可抑製的溢滿瑟縮與畏懼。

她不知道她是哪裏惹他生氣了,她隻知曉,他似乎真的不悅了,而且當真有要捏碎她骨頭的勢頭。

突然間,他轉眸望她一眼,卻是眉頭刹那一蹙,隨即轉回了頭,涼意的嗓音再度揚來:“你怕我?”

她不敢輕易回答,雖說極想在他麵前老老實實的點頭,但又怕他不喜,是以舉棋不定,連帶眸光都因緊張畏懼而搖晃不穩。

他似乎耐性耗盡,冷目朝她掃來,常日裏溫和帶笑的眸子,此際卻是冷如修羅。

她震驚的停了步子,控製不住的想後退,然而他卻是一把將她扯了過去,她瘦削的身子骨撞進他堅實的懷裏,骨頭磕得發疼,不及回神,他另外一隻微涼的手卻是刹那間鉗住了她的下顎,抬高了她的臉。

她慌張的迎上他的目光,卻見他目光深沉,那薄唇微微一啟,道出來的話,卻令她涼了個透徹:“怕我的人太多了,瞧多了瑟縮的嘴臉,倒也發膩。若你也如那些人一般怕我,我若煩了,興許,就當真捏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