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羅公主這一席話,令鳳兮心生震驚。

她,竟是想讓她進得天牢?可明明是這芸羅公主強人所難,然而她卻是難以名正言順的反駁。

她乃小端王侍妾,如今小端王入獄,她自是不可堂而皇之的離宮,隻不過,她出宮,也是遵循小端王之意,為他辦事。

她手中那枚刻著虎紋的玉石,應是極為重要了,要不然,小端王又怎會在離開之際獨獨吩咐她這件事。

她兀自沉默,這時,芸羅公主那淒然質疑的嗓音揚來:“怎麽,嫂嫂不願去陪王兄?”

鳳兮垂眸,猶豫片刻,隻道:“縱是鳳兮想去陪王爺,但天牢重地,又豈容鳳兮隨意進去。”

她並未將玉石之事言道出來,不得不說,在這芸羅公主麵前,她心底的戒備不曾鬆懈。

昨夜之事的確有些蹊蹺了,她於這芸羅公主本是在亭裏小聚,她不過是飲了一杯酒,卻是莫名頭暈,而那時,芸羅公主又方巧離開,一切的一切看似都那般的諧和,除了來了那兩名禦林軍,令她的世界瞬間坍塌。

突然間,她記起夜流暄曾對她說過的話,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如今的她,倒是真不負他所望的不相信任何人了,連他夜流暄,也一並不信了。

“無須擔心,隻要嫂嫂答應進去照顧王兄,芸羅自會去安排。”芸羅公主麵上終於露出了幾分釋然的笑,嬌俏的眸眼裏也浮出道道迫不及待的微喜。

鳳兮抬眸靜靜望她一眼,隨即按捺著心底的緊然,正想以小端王差她出宮辦事為由來推拒,哪知芸羅公主突然望向她的後方,一張嬌俏的麵容瞬間浮出道道亮色,嘴裏輕喚:“流暄!”

鳳兮一怔,轉頭一望,還不及反應,便見芸羅公主已是自軟榻起身,猶如輕巧翩躚蝴蝶般撞入了剛剛入得殿門的夜流暄懷裏。

鳳兮眸色微微一動,視線在夜流暄麵上流轉,不料他雖懷抱著芸羅公主,一雙精致平寂的眼睛,卻是朝她望著。

視線相匯的刹那,鳳兮眸色微緊,隨即故作平靜的轉身麵對著他,稍稍垂了眸。

“流暄,我太子皇兄傷勢可有好點?他可會去父皇那裏替我王兄求情?”芸羅公主窩在夜流暄懷裏,嬌俏的嗓音含了幾分無助與淒淒。

夜流暄攬著芸羅公主往前,精致風華的麵容微微滑過幾許戲謔,但片刻已是歎息一聲,隻道:“我在東宮候了良久,仍不見太子醒來。”

“還沒醒?”芸羅公主驚了一跳,頓時方寸大亂,兩手也緊緊的捏住了夜流暄雪白的衣襟,慌張道:“那該如何?流暄,你說我們該怎麽辦?萬一太子皇兄真有個什麽,我王兄該怎麽辦?”

說到最後,芸羅公主的嗓音已是帶了幾分哭腔。

鳳兮靜立在原地,漠然觀望。

大抵是心底平靜,是以此番就這麽毫不避諱的望著夜流暄,她也未有什麽懼意。

刹那間,她見夜流暄垂眸瞥了一眼懷中的芸羅公主,那雙精致平寂的眸中卻是當即滑過一道冷意與煞氣,鳳兮心底一歎,唇瓣上也勾出一抹淡到極致的諷弧。

就是這種眼神,每當有女人碰他,這夜流暄的眸中皆會浮現出這種冷氣騰騰的煞氣。

她與這夜流暄好歹也相處得久,他不近女色,不喜女人靠近或是觸碰的性子,她又豈會不知?記得當時在江南的夜府之中,那名新來的婢女想服侍夜流暄,不料夜流暄脾氣一來,竟是將那婢女當場斬殺。

而如今,他一定是在忍,在忍著芸羅公主對他的依賴,對他的接觸,縱然,縱然如今的芸羅公主梨花帶雨,憐柔無助,他也不會疼惜她,絕對不會。

是了,夜流暄,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呢,更是無心之人。放眼這大千世界,怕是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被他真心以待,更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是他真心的想主動去觸碰,去親近。

就連她鳳兮,也不過是他手裏的一枚棋子,他接觸她,親昵她,怕也如芸羅公主一般,皆是在蠱惑她,在給她甜頭。隻不過這種虛偽的甜頭,芸羅公主已是上了癮,而她鳳兮,卻是以身上道道傷疤與那一次次與鬼門關擦肩而過的絕望,徹底的封閉了自己的心,徹底的對夜流暄失了望。

“別擔心,太子的傷勢雖是嚴重,但卻並無性命之憂,待他醒來,興許端王便能被放出來了。”夜流暄緩聲安慰,尾音落下之際,他已是擁著芸羅公主行至了鳳兮麵前,一雙墨黑的眸子也順勢落向鳳兮:“你怎在這兒?”

鳳兮稍稍垂眸避開他的視線,正欲言話,不料芸羅公主自他懷中探出頭來,道:“嫂嫂放不下王兄,想去天牢裏照顧王兄。”

芸羅公主這話倒是一語雙關,既是堵住了鳳兮的口,也算是回了夜流暄的話。

鳳兮心底微緊,原先那些推拒之語也有些說不出來了。

心底微微湧出幾道寒意,鳳兮不由抬眸朝芸羅那仍是麵容帶淚的芸羅公主望了一眼,寬袖中的手,竟也是破天荒的握成了拳頭。

以往還覺得這芸羅公主嬌俏盈然,覺得她純淨清洌,如今看來,這芸羅公主,怕也是厲害的主。

幾句言談之間,她便能堂而皇之的將她推入天牢,縱是她極想反對,卻是無坦然的理由。

她默默的靜立在原地,這時,麵前的夜流暄出了聲:“你想去天牢裏照顧端王?”

他這話沒什麽情緒,平靜如水,但那緩慢的語調,卻是令她莫名的感覺到了怒意與壓抑。

鳳兮按捺神色,抬眸望他,眸色稍稍一動,點了頭:“鳳兮擔憂王爺,的確想去牢中照顧王爺。”

這話一出,麵前的夜流暄已是冷了眼色,而她的眼風裏,也瞟到了芸羅公主似是大鬆了口氣,唇角也勾出了一抹隱隱的冷弧。

突然間,鳳兮心底暗暗嗤笑,夜流暄無情無意,絕情無心,這芸羅公主心思玲瓏,頗有城府,這二人湊在一起,倒是有些配。

“既是嫂嫂之願,芸羅自當安排。嫂嫂能在王兄為難之際對他不離不棄,這份真情,著實令芸羅佩服。隻願嫂嫂入得天牢後好生照顧王兄,待你二人出獄,芸羅與流暄定當親自迎接。”芸羅公主悲戚道,嗓音依舊透著幾許微微的哭腔。

這話一落,她便扭頭喚來了一名五旬嬤嬤,隨即讓那嬤嬤領著鳳兮出了寢殿。

整個過程,夜流暄皆是未言,然而一雙冷眼卻是追隨著鳳兮,鳳兮麵色絲毫不變,心底也平靜如水,直至出得芸羅公主的寢殿,她才忍不住稍稍捂住心口,才覺如今的自己,平靜得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了。

變了,果真是變了。

她如是一歎,心底滑出道道自嘲。

她從未料到,姚府中那孤星帶煞的姚七月,蒼月宮那膽怯瑟縮的鳳兮,如今,竟會變得這般的鎮定,這般陌生。

花樹交錯,廊簷蜿蜒,鳳兮一路一聲不吭的跟著前方那五旬嬤嬤一路前進。

不多時,前方的小徑盡頭竟是一處壯觀宏偉的假山,那假山上有道鐵門,門邊立著幾名手握長矛的禦林軍。

那鐵門裏,應該便是所謂的宮中天牢了吧?

鳳兮眸色微沉,雖一直知曉這五旬嬤嬤會遵循芸羅公主之意領她去天牢,但此番真得到了這地方,心底難免有些不平。

她按捺神色,待與那五旬嬤嬤走近假山的禦林軍麵前,那五旬嬤嬤先是自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朝那幾名禦林軍晃了一眼,待那些禦林軍臉色皆變時,她刻板僵硬的道:“我身後這位便是端王府的七夫人,公主之意,是讓你們將七夫人與端王關押在一起。”

那幾名禦林軍皆是點頭,隨即其中一人便朝鳳兮道:“七夫人,隨卑職進來吧!”

嗓音甫一落音,他已是轉身推開了身後那道鐵門。

鳳兮瞥他一眼,眸色動了幾下,隨即點了頭。

鐵門裏,是一條一路往下蜿蜒的石階,階梯兩側皆有燈火,但光影著實昏暗,加之周圍寂寂,是以顯得有些幽暗詭異。

那位五旬嬤嬤並未跟著下來,反而是見鳳兮踏入石門,她便轉身離去,大抵是去複命了。

鳳兮按捺著神色,步伐緩慢,那禦林軍見鳳兮如此,不由也稍稍放慢腳步,似是有意等候鳳兮。

鳳兮抬眸朝麵前禦林軍的後腦勺瞅了一眼,不由低低的問:“方才領我過來的那位嬤嬤,身份極高?”

那位禦林軍仿佛怔了一下,也未立即回話,反而是過了半晌才搖了搖頭。

鳳兮神色微變,又道:“你們私自將我關進來,縱然是芸羅公主吩咐,但她僅是公主,能管到天牢收押之事?”

那禦林軍依舊是默了片刻,似是在掙紮著是否合適回答鳳兮的話。

鳳兮靜靜等候,目光也直直的落在他的後腦勺,良久,他低低出聲:“芸羅公主的確是管不到天牢收押之事,但今日那嬤嬤拿來的令牌,則是皇上禦賜金牌,是以能讓天牢收押七夫人。”

“芸羅公主甚得皇寵?”鳳兮又問。

她曆來隻聞小端王得聖寵,卻是未曾聽過芸羅公主得寵。

“芸羅公主並不得寵,得寵的是端王爺。隻可惜,端王爺如今竟敢弑殺太子,也算是捅了天了。今日皇上震怒,端王爺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鳳兮心底稍稍一緊,兀自垂眸,沉默。

不多時,待走完最後一步石階,鳳兮倒是被眼前之景驚了一跳。

隻見前方這石室的牆壁上掛滿了刑具,有些刑具之上,還殘餘著幹涸的血跡,那一爐的篝火上,還架著幾隻燒紅了的烙鐵。而不遠處那條小道兩側的牢房裏,也傳來大量嘈雜的哭泣與哀嚎,驚天動地,淒淒至極。

鳳兮目光驟然有些顫動。

“宮中天牢一般是關押犯了死罪的宮妃及女官之地,端王爺此番,不過是暫時收押在這裏。”這時,走在前方的禦林軍解釋道。

鳳兮忙垂眸下來,臉色也有些泛白。耳畔揚來那些牢房裏傳來的掙紮與哭泣,那種絕望之感,令鳳兮心底發緊。

大抵是她也曾絕望過多次,所以,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那種渺小至極的哀然,她清楚,她真的清楚。

待隨著前方那名禦林軍踏上不遠處那條小道,鳳兮望見了小道兩側那些牢裏的女人們。

她們一個個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衣服難以蔽體,渾身那幹涸刺眼的血跡也因染了髒汙而隱隱發黑。

鳳兮目光有些晃動,隨即默默垂眸,不忍再看。

有人曾說,一入宮門,便是麻雀變了鳳凰,攀了高枝,可又有誰知曉這風光背後,便是陷阱重重,便是萬劫不複。

自古帝王家,又怎會有癡情人,嗬,連小端王都視女人為無物,更何況那擁有三千後宮的皇帝?

鳳兮努力的想自閉著雙耳,刻意忽略著周圍牢裏傳來的那一道道哭泣,默默的跟在那禦林軍身後往前。

這天牢的小道也九曲蜿蜒,岔道極多,大抵是往裏走得遠,周圍也幾近聽不到那些女人們的哭泣了,而此際,鳳兮前方的禦林軍突然駐了足。

“七夫人,到了。”那禦林軍出了聲。

鳳兮怔了一下,也忙停下步子,抬眸一望,瞳孔也跟著一縮。

入目的,是一間離她不過幾步之距的牢房,透過牢房那略微稀疏的木欄,隱隱燈火之中,鳳兮瞅見了一抹蜷縮的身影靜靜的縮在牢中那堆幹草上。

那身影僅著褻衣,雪白的褻衣也有些髒膩淩亂,此際,他就那樣靜靜的發著顫抖,猶如瀕臨之人,緊緊將自己縮成一團,可憐而又淒淒。

“那是?”鳳兮嗓音也有些發緊。

那禦林軍回頭望她,最後順著她的視線朝牢中那抹瑟瑟發抖的身影望了一眼,最後歎了一聲:“是端王。今日他被送進來時,仿佛身子便不好了,我們早已上報,奈何未有人理會,是以也不敢擅自請禦醫來。”

說著,他掏出身上的鑰匙打開了牢門,並朝鳳兮道:“七夫人,進去吧!”

鳳兮眸光驟然一緊,默了片刻才入得牢裏。

那禦林軍望了鳳兮一眼,而後僅道了一句辭別之話,最後轉身便離開了。

周圍氣氛沉寂下來,燈火點點,那搖曳的光影染著說不出的靜謐與涼意。

鳳兮立在原地,目光依舊是落在那瑟瑟發抖的身影上,目光沉雜。

那怎麽可能是小端王!

那次她與他在城郊遭遇刺殺,小端王身負重傷,也未曾這般狼狽過,而今不過是入這天牢,又怎會是這般模樣?

她立在原地默了半晌,才打定主意緩步往前,最後略微小心的蹲在那身影一步開外,低低出聲:“王爺?”

那顫抖的身影頓時僵了一下。

鳳兮眸色一深,默了片刻,繼續喚:“王爺?”

終於,那蜷縮的人略微吃力的抬起了頭,淩亂密集的黑發一層層的從他臉上落開,一張蒼白但卻俊美的臉落入鳳兮眼裏。

鳳兮眸色一顫,果真是小端王。

“你來了。”僅是刹那,他略微嘶啞的出了聲,但那嘶啞低沉的腔調卻是撞進了鳳兮的心,默默生寒。

不是詫異,也不是驚愕,小端王如今的話以及他的反應,似是早已料到她會出現在這牢裏一樣。

她臉色有些微變,強忍著心底的波動,緩緩靠近他,隨即伸手將他自那幹草上扶起。

小端王順勢靠入她的懷裏,上身的整個重量也毫不客氣的壓在鳳兮身上,甚至還伸出雙手纏上鳳兮的腰,將她抱得有些緊。

他依舊在抑製不住的發抖,惹得鳳兮的身子也有些發顫。

鳳兮垂眸瞅了一眼他蒼白的麵容,隨即故作平靜的問:“王爺早料到鳳兮會被送來這裏?”

小端王嘶啞低沉的道:“方才聽著有腳步聲來,我便抬頭遠遠的瞅了一眼,雖未看清你的麵容,但卻看清了你的身形輪廓。是以,若論詫異,方才已是詫異過了。”這話甫一落,他開始咳嗽起來。

鳳兮忙伸手輕拍著他的背,待見他終於止住咳嗽,他垂眸稍稍望他,卻是瞧得他嘴角竟是沾了血跡,而她胸前的衣裙上,也被染紅不少。

鳳兮目光一顫,當即掏出身上的繡帕替他擦拭嘴角,他卻是輕笑出聲,仿佛有些疲憊的窩在她懷裏,道:“今日弄髒你的衣裙了,待我們回得王府,我買盡這京都城成衣鋪的衣裙送你。”

此時此際所許的諾言,著實像極了玩笑,鳳兮僅是眸色深了深,並未相信。

“王爺今下午離開時還好好的,怎如今已是咳血?今日東宮,究竟發生了何事?”鳳兮低低的問。

小端王嗤笑一聲:“還能有什麽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隻不過太子這回倒是狠,真沒打算讓我活著出去!他自捅一刀,卻是要給我下一道兩日之毒,嗬,縱然兩日之內父皇放了我,我也毒入心脈,無力回天!哼,他今日之計,倒是好,隻不過我倒是後悔沒當真捅他一刀,也順便將那女人也一並捅了。”

鳳兮臉色一變:“太子殿下故意加害王爺?”

“故意加害?這倒是算。隻不過,我百般留他性命,他卻當真不顧手足之情,如此一來,我又豈能再放過他!”

“王爺打算怎麽辦?”

小端王在鳳兮懷裏稍稍動了動,麵頰也貼入鳳兮懷裏,卻是沉默不言。

鳳兮臉色沉雜,靜靜等候,良久便聞小端王嘶啞不堪的悶聲道:“沒什麽打算!本是讓你出宮報信,不料芸羅……”

說到這兒,他後話也噎住,身形也開始顫得更甚。

鳳兮心底也開始隱隱發緊,輕輕的撫著他的後背,低道:“王爺也未想到芸羅公主會將鳳兮送進來,更未想過芸羅公主會壞你的事?”

似是言中他的心事一般,他身子一僵。

鳳兮神色也雲湧不定。

這該如何!

她如今入得這牢裏,可謂是與小端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小端王保不住性命,她又如何能夠活命?

“也不能怪她。我此際大難臨頭,她投奔太子也是應該。”他沉默良久,才嘶啞低沉的道。

說著,竟是嗤笑起來:“隻是,鳳棲背叛我,倒可說那女人愛慕名利,也可說我看錯了人。而芸羅與我血溶於水,乃我這世上唯一親人,竟也會壞我的事,背叛我!今日見你被送進來,我便知曉,芸羅與我的兄妹情,算是她親手幹幹脆脆的斷盡了。”

“王爺怎會隻有芸羅公主一個親人,王爺還有皇上。”

小端王繼續嗤笑,這次的嗓音卻是隱隱增了幾分不符合他的歎息:“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縱然我是他兒子,滿身風光,嗬,實際上,也遠不如表麵那般光鮮。”

說著,他將鳳兮抱緊了幾分:“如今,我身邊倒是隻有你了。你說過要呆在我身邊,這是你自己說的。”

突然間,他的嗓音增了幾分緊然與厚重。

鳳兮垂眸瞅了瞅他,心底也開始複雜蔓延。

小端王,也不過是十七的少年而已,正是因為生在皇家,才滿身心機與城府。想來尋常人家的十七歲男孩,怕是稚嫩單純的吧?

隻是,平常見慣了他的偽裝,見慣了他的老成,是以也覺得他深沉冷冽,宛如大人,但如今見他落魄,她才發覺,他就這般緊緊的靠在她身上,說著身邊隻有她時,那種相依為伴與孤寂之感,終歸是透露出他年少的不成熟與無措。

“王爺如今打算怎麽辦?”鳳兮默了片刻,才低低的問。

小端王將臉埋在她懷裏,“坐以待斃。”

鳳兮眉頭一皺,心底也開始微慌:“豈能坐以待斃?縱然我未將王爺給我的東西送出去,但總該有人來救王爺才是?”

“你放心,我說的坐以待斃,不過僅是在說我罷了。若我料得不錯,父皇明日便該會放了我了,到時候,你便無事了。”

“那王爺呢?”

“我?嗬,等我出去,我便已是毒入心脈,豈還有活頭?”說著,他話鋒一轉,語氣也冷沉了一分:“鳳兮,我今日給你的東西,你務必收好,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擁有它!”

“它究竟為何物?”

“你如今不用知曉!”說著,默了片刻,他執起鳳兮的手,又將掛在他脖子上的那枚玉佩塞在鳳兮手裏,道:“鳳兮,這玉佩是我娘親留給我的,今日,我便將它給你,正式許你王府正妃身份。待歸得王府後,一旦我有所不測,你便拿著我今下午給你的玉石去找老管家,然後讓他與那幫子人速速準備,替我滅了整個軒轅皇室。”

說著,嗓音頓了一頓:“包括鳳棲,芸羅。”

滅了整個軒轅皇室?甚至連芸羅公主都不放過?

鳳兮頓時覺得手心的玉佩發燙,燙得令她有些握不住。

她心底複雜不堪,臉色也開始蒼白。

小端王瘋了,他定是瘋了!

僅是片刻,她便強忍著心底的緊然,忙將那玉佩重新掛回小端王脖子上,隨即道:“這玉佩珍貴,王爺自己留著。王爺不會有事,縱然是劇毒加身,也定不會有事。”

說著,見小端王抬眼望她,一雙眸子深沉如水。

“你就這般確信我無事?”

鳳兮神色一深,點頭道:“鳳兮確信。鳳兮身上被夜公子種下蠱毒都會無事,王爺本是天之驕子,上天佑護,更不會有事。”說著,又道:“以前便見有人被毒蛇咬了,若是吸出毒血便可無事,鳳兮也可為王爺吸出毒血。”

“夜府主子在你身上中過蠱毒?”

鳳兮眸中滑出幾許黯然,隻道:“王爺先別說話了,鳳兮先扶著你躺好。”

小端王沉默了下來,未言。

待被鳳兮扶著在幹草上躺好,他身形雖依舊隱隱發抖,但他那雙深沉的目光卻是一直注視著鳳兮。

鳳兮按捺神色的跪坐在他身邊,先是執起他的手腕,欲放在嘴邊咬開,小端王則是低低出聲:“毒素並未聚集在手腕,而是在胸口。”

鳳兮怔了一下,扭頭望他,不料剛好對上他那雙深黑的眼睛。

她強忍著心底的複雜,故作平靜的挪開目光,而後伸手緩緩解開了他的褻衣。

精壯白皙的胸膛映入鳳兮眼裏,鳳兮眸色幾不可察的顫了一下,最終,她將目光凝聚在了他胸口上的那一小團烏紫上。

她緩緩低頭下去,欲用牙齒咬開那一團烏紫的皮膚。

不料唇瓣剛接觸到他的胸口,小端王的胸膛卻是當即一顫,同時,他那低沉嘶啞的嗓音揚來:“你當真要為我吸毒血?你可知一旦你吸了毒血,沒準兒你就會染上劇毒,從而一命嗚呼?”說著,又低沉沉的補了一句:“若救我的結果便是讓你以命相換,你舍得?”

鳳兮眸色一深,唇瓣稍稍離開他的胸口,“王爺是鳳兮的夫君。這世上,鳳兮已無人可依賴,惟獨王爺。縱是鳳兮此番不測,但若能救得王爺,也算值得。隻求王爺最後能將鳳兮好生安葬,鳳兮此生過得不好,死了,也不想當孤魂野鬼。”

說完,再度壓下唇瓣,口齒一動,正要咬下,哪知小端王卻是一掌將她拂開。

鳳兮被他拂倒在一邊,不及反應,小端王頎長的身子已是壓上了她的,那略微幹裂的唇瓣也霎時貼來,緊緊纏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