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嗯?”小端王溫和的嗓音自耳畔揚來。

鳳兮垂眸瞅了一眼麵前的琴,雖著實喜歡,但此際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要了。

她歎了口氣,似是有些疲憊的依偎在了小端王身上。

小端王身形微微一緊,隨即長臂一攬,順勢將她抱坐在他懷裏。

本是親昵的舉動,而待鳳兮瞧見亭子外不遠處的幾抹妙曼身影,她心底也逐漸靜了下來。

那幾抹藏在花樹後的身影,打扮華麗,應是小端王的侍妾無疑了。

鳳兮朝那方向望了好幾眼,不由勾唇淡笑,她被寵冠這王府,也算是徹徹底底的成了她人的眼中釘了。

伸手,她探上了小端王的心口,輕輕貼合著。掌心下是小端王平穩的心跳,鳳兮指腹微僵,正要收回手來,不料小端王竟是伸手按住,將她的手禁錮在他的心口上。

“怎麽了?”他又問。

鳳兮按捺神色,燦然一笑:“沒什麽。隻是覺得王爺待鳳兮太好。”說著,嗓音一低:“隻是鳳兮不能要這把琴。”

“你是不喜歡它,還是因為它是皇後的琴,你便不想要了?”

鳳兮笑得明媚。

她並非是不喜歡它,也並非是它乃皇後的琴,而是因為小端王的心意,著實是過頭得令她都有些心虛了。

連皇後的琴都能為她找來,若小端王當真是真心對她,那該有多好。隻可惜,她如今與小端王‘恩愛’,亭子外那些女人則是怒火重重,小端王此舉安排,著實是巧妙了。

想必不久,她鳳兮便會成為眾矢之的,舉步維艱了吧?隻不過她卻想不明白了,他將她捧得這麽高,用她來激怒他的侍妾們,究竟有什麽好處?

“鳳兮卑微,無資格擁有名琴。”她默了片刻,緩道。

小端王則是朗笑一聲:“就因為這個?”說著,嗓音一挑:“你是我的人,更是我親自允許呆在我身邊的人,你又豈會卑微?待一月的禁足期限一過,我便能明著入宮,到時候,我再去為你求一道聖旨,封你為妃。”

鳳兮怔了一下,臉色也是隱隱一白,正要委婉推拒,不料小端王似是已然知曉她的心意,隻道:“你既是打算跟著我,有些事,便莫要去多想了。”

說著,又將她擁得緊了些:“鳳兮,日後你便好生呆在我身邊,我們兩個一起,一起好好的過下去,隻要你不背叛我,我會待你好的。”

鳳兮咧嘴一笑,笑得心底都有些揪痛。

一起嗎?一起好好的過下去嗎?

嗬,她心如明鏡,小端王如今,也不過是孤單了而已,也不過是想找個人陪他而已。

既然握不住那宮中的鳳棲,他便想禁錮她這鳳兮,可終究,鳳兮不是鳳棲,縱然他孤單了,寂寞了,想找個女人來替代鳳棲呆在他身邊了,而她鳳兮,也終歸不是那個甘願成為別人替代品的人啊!

她默了片刻,也掙紮了一番,才低低的問:“王爺,宮中的鳳棲,就那般好嗎?”

小端王身子僵了一下。

鳳兮輕柔淡笑,歎息一聲:“鳳棲姑娘能得王爺傾心,當真令人羨慕。王爺如今待鳳兮這般好,又允許鳳兮呆在你身邊與你依偎,王爺可是孤單了?可是因為鳳棲姑娘而心底發空,所以想找鳳兮來替代,來阻擋你的孤單?”

“怎突然提及她了?”小端王嗓音有些低怒。

鳳兮怔了一下,沉默不言。

小端王嗓音一淡:“若我當真要找替代,也絕不是你。府中的碧夫人,可是比你像多了。”說著,將鳳兮推出懷,語氣也硬了一分,“本王要聽琴,你彈!”

鳳兮怔了一下,沒料到他會突然生氣,甚至連‘本王’二字都道了出來。

她神色微動,心下卻是隱有咋舌。

是了,鳳棲便是這小端王的底線,是他的軟肋,每當在他麵前提及他,他皆是心情不愉呢,如此一來,這小端王又怎會如他所言的那般想與她一直過下去。

她默了片刻,才按捺神色的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好,纖細的指尖一搭上琴弦,便緩然出聲:“王爺想聽什麽?”

小端王未言。

鳳兮不由扭頭望他,見他正望著她的手指,然而目光卻是毫無焦距,靜靜出神。

鳳兮眸色深了一許,纖細的指尖稍稍一動,那縷縷婉轉音色隨著烏綺古琴那震顫的琴弦同時飄出,調子淒淒婉轉,含不盡的相思,道不盡的悵惘。

她此番所彈的,不過是一曲‘相思意’,應情應景,想必小端王此際的心境,也該是符合這首曲子。

突然間,她隻覺自己著實大膽了,這小端王明明心情不善,她卻還要彈奏相思,勾起他對鳳棲的念想。雖心底漫出一縷心虛,但她卻說著實想彈這曲,莫名的想彈。

一曲終了,鳳兮指尖停歇下來,轉眸再朝小端王望去,不料這次他的目光,竟是正落在她的麵上,隨即與她眸光相聚。

“這是何曲?”他眸色一深,突然發問,嗓音低沉中透著幾許壓抑。

鳳兮緩道:“相思意。”

“相思意?”他目光猝然一冷,俊美的麵容逼近她:“你在為誰相思?又在念著誰?”

四目緊緊相對,鳳兮瞧見了他眸底的威脅與風雲。

想必此際若是再提及鳳棲,於她而言,絕無益處。

她暗歎了口氣,心思輾轉片刻,隨即按捺神色的朝她微微一笑,彎著的眸子裏透出幾許破天荒的羞赧:“鳳兮在相思王爺。”

不過是應付之語,也知曉憑他的心智,自是知曉她在應付,哪知這話一出,她卻未料到他眸底竟是滑出一許明媚的笑,隨即俊臉一低,那薄薄的唇瓣又一次貼上了她的。

鳳兮臉色一變,落在琴弦上的手也幾不可察的顫了顫,本是想極力的推開他,然而心底的理智卻是將她莽撞的心緒壓下,徹徹底底的讓她規矩的迎合著小端王的親吻。

良久,小端王才鬆開她,纖細的指尖輕柔的掠著她額前的頭發,俊臉上的笑容明媚如風,朗潤清和。

鳳兮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靜靜的觀著他的笑容,卻是不覺他的笑容暖人,而是心底深處湧出道道複雜與冷沉,隻覺這樣對她溫和親昵的小端王,像極了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麵虎。

“我就在你麵前,你還以琴對我表達相思做何?”他輕笑一聲,明眸裏盈出幾許調侃來。

鳳兮稍稍垂眸,思緒婉轉,正想著該如何回答,不料小端王再度輕笑出聲,溫潤緩道:“你若是想我做何,直說便是,又何須以琴來表相思?隻是,你倒是第一次對我這樣,我也是高興的。”

鳳兮神色微變,但片刻已是收斂。

她再度將目光凝於麵前的琴弦上,轉了話題:“不如鳳兮再為王爺彈奏別的曲子,可好?”

小端王坐端身形,溫潤的目光在她麵上流轉:“不必。就彈方才那首相思意!”

鳳兮怔了一下,頷首應了。

幾曲相思意後,天色也逐漸暗了。

府內的老管家倒是適時差人來亭子內點了燈火,擺了夜膳。

烏綺古琴被小端王隨意放於另一邊的石桌上,隨即,她伸著筷子在石桌上遊移,興致極好的替鳳兮碗內布菜。

鳳兮怔怔,幾番打量小端王,隻見他麵上的笑容不曾鬆懈,彎著的眼瞼內笑意流轉,閃亮逼目,透出幾許不加掩飾的愉悅。

鳳兮心下不解,眉宇微蹙,也不知這小端王如何這般好興致。

一頓夜膳過後,小端王終於是一手抱著古琴,一手牽著鳳兮出了亭子。

王府小徑邊的燈籠光影黯淡,昏黃搖曳,周圍疏影斑駁,靜謐之意難掩。

“鳳兮,接下來幾日,我會忙,興許沒多少時間陪你。你若是悶了,便多在府中逛逛。”說著,默了片刻,又補了句:“不要去招惹那群侍妾,若是她們有意招惹你,你也莫要怯懦。你身後終歸還有我,若是受了委屈,直接與我說,我為你出氣。”

鳳兮麵色一變,略微不置信的望他。

他則是恰到好處的迎上她的目光,眸子裏亮光隱隱,給人一種難以言道的深邃:“我說過,隻要你一心一意呆在我身邊,我定會對你好!”

一心一意。

鳳兮暗自琢磨這四字,雖麵上笑得柔和,但心底深處,卻是複雜蔓延。

回得主院,夜色已是深了。

鳳兮依舊被小端王拉上了床,摟在了懷裏,熾熱的吻密密麻麻的在鳳兮的臉上及脖子上落下,隨即,小端王的唇離開了她,腦袋也磕在她的發頂,沉睡了。

鳳兮靜靜窩在他懷裏出神,難以入眠。

小端王對她親昵,對她親吻,卻是從不越雷池半步,如此一來,想來他定是不願真正碰她的,即便是口口聲聲要與她一直過下去,實則,卻是不願真正碰她,所有的親吻,也不過是他孤單而來的衝動,一旦回神,所有的衝動也都隨之被澆熄。

隻是即便如此,她卻是樂得其所,她雖身為他的妾,但若是他當真碰她,她怕是也是厭惡的吧!

既然他有意做戲,她便稍稍逢迎。沒準過不了多久,她就當真脫離這囹圄,徹徹底底的自由了。

接下來幾日,小端王果然忙,忙得不見人影,然而每當黃昏,他又會準時出現,與她一道用過夜膳後,便摟著她入眠。

她不知小端王在忙些什麽,也無意去探究,然而府內的老管家則是幾番在她麵前言道,說是小端王這些日子太累,望小端王每夜歸來時,她能稍稍勸他注意身子。

既是老管家旁敲側擊,她自然得應承,是以每當小端王歸來,她皆會溫言細語的關心他的身子,不料小端王每次聽著,落在她麵上的目光都亮得驚人。

白日裏,她獨自在主屋內練琴,練得多了,便心有煩膩。她也想過出門在府內各處轉轉,但一想著會遇上王府的其她侍妾,這心思便徹底打住。

百無聊賴中,她讓人為她準備了棉布與針線,眼見著快至初冬,她便琢磨著替自己做雙禦寒的棉鞋,然而這想法甫一生出,她便想了良久,準備先替小端王做雙棉鞋。

既是寄人籬下,加之又要故意逢迎小端王,她為他做雙棉鞋,也算是討好。

府中這幾日極為平靜,平靜得封閉,給人一種壓抑感,總覺得是山風欲來前的征兆。

又是兩日過去,鳳兮為小端王做的棉鞋已是完工,那夜黃昏待小端王歸來,她便主動拿出來讓他試,不料小端王麵露喜色,當即換上,隨即將屋外的老管家及小廝婢女們全叫了進來,並問好看否。

老管家及下人們自然迎合他,紛紛言好。

他一喜,竟是賞了他們每人一兩銀子。

鳳兮一直在旁愣愣的望著,也不知小端王因何會反應這麽大,臉色複雜。

待小端王將人全數揮退並掩好屋門,他才快步過來拉著她的手,笑盈盈的望她:“我長這麽大,隻有我母妃為我親自做過鞋,如今你也為我做了,我高興。”

說著,伸手摟她,下顎磕在她的肩頭,再度道出那句話:“鳳兮,隻要你一心一意呆在我身邊,我也會對你好。”

鳳兮按捺神色,也伸手環上他的腰:“鳳兮知曉了。”

小端王突然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出聲:“對了,後日便是芸羅與夜府主子大婚之日了,父皇允我出府慶賀,到時候你隨我一道去。”

鳳兮眸色當即一顫,心底深處**過層層漣漪,最後也僅是稍稍頷首,應了一聲:“嗯。”

雖早知夜流暄會與芸羅公主大婚,但如今日子將近,她心底竟是莫名有些複雜。

時光飛梭,轉眼已是後日。

這日,鳳兮華服加身,發鬢上鑲了精貴珠花,麵上施了薄妝,待一切完好,她往銅鏡一窺,隻覺今日的自己,妝容精致,滿身華貴,但卻令她感覺陌生。

出得門時,便見得小端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過刹那驚豔,她正以為她看錯了,不料小端王上得前來,朝她笑得朗潤如風:“鳳兮今日倒是美。”

說著,他自懷中掏出了一隻玉簪鑲在她的發上,隨即觀望幾眼,麵上露出幾許滿意之色。

鳳兮一直都彎著眼睛,靜靜淺笑。

小端王伸手牽她,幾番朝她打量,年少俊逸的麵上風華翩躚,溫和如玉。

途中,令鳳兮未想到的是,與小端王同坐馬車時,小端王才告知她,夜流暄前幾日便接替告老還鄉的右丞之位,成了南嶽之國現任的右丞。

丞相一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鳳兮當時一聽,便變了臉色,隻道那夜流暄手段委實驚人,心機也深得令人害怕,他竟然,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就登上了那麽顯赫的位置。

想來,那夜流暄對南嶽皇室似乎並未有好意,是以此番他登上丞相之位,今日又迎娶一國公主,如此一來,他權勢在握,想必這南嶽國,怕是也有場腥風血雨了。

今日芸羅公主大婚,是在夜流暄新賜的相府行禮。

馬車顛簸良久才停歇下來,鳳兮與小端王雙雙下得馬車後,隻見前方那座油漆一新的宏偉府邸前人流如雲,喜氣的紅綾高掛,賀聲不斷。

鳳兮再朝前方那座府邸的牌匾望去,那牌匾上金燦燦的‘右丞府邸’四字,卻是隱隱刺痛了她的眼。

“走吧!”這時,小端王溫和的嗓音自耳畔響起。

鳳兮回神,轉眸朝他清洌一笑,手指也緊緊纏上了他的,隨即跟著他緩步往前。

立在右丞府邸門外迎客的人,除了幾名小廝,還有一名四旬之人,那人一見小端王,似是怔了怔,待瞥了一眼鳳兮後,他才似是猜出了小端王的身份,恭敬的朝小端王喚了聲:“端王爺。”

鳳兮抬眸朝那人打量,也甚是熟悉。這人,不正是那以前夜流暄入住的玉器鋪子的掌櫃?

她眸色微微一動,不料片刻,那掌櫃又朝鳳兮望來,笑了笑:“鳳姑娘。”

喚的是鳳姑娘,卻非七夫人。

這稱呼,無疑是將鳳兮當做了未出閣的姑娘,鳳兮略微愕然的望著他,以為這掌櫃的定時以前喚她‘鳳姑娘’喚熟悉了,是以未察覺今日她是以小端王的侍妾身份而來。

然而那掌櫃麵色卻絲毫不變,複又略微恭敬的朝小端王道:“王爺與鳳姑娘快些裏麵請吧!”

“你便是右丞府邸的管家?”小端王並未立即前行,反而是挑著眼角慢悠悠出聲。

掌櫃不卑不亢的點頭。

小端王淡笑一聲:“看來右丞眼光著實不佳,竟讓你這沒眼神的人當了這相府管家!”說著,他將鳳兮撤入懷裏,笑盈盈的朝掌櫃道:“她已是嫁了人,管家難不成未瞧清她挽上的發鬢?”

說著,也不待管家反應,他攬著鳳兮便踏入了大門,留得身後一片低聲議論。

今日的右丞府邸,著實是賓客雲集,笑聲伏伏。

各處紅綾高掛,喜色難掩,來往穿梭的彩衣婢女也是麵容精致,惹得在場之人頻頻觀看。

小端王與鳳兮一入得府內,便入座在了那寬闊大堂的席位上。

堂中之人見得他來,紛紛上前寒暄。

小端王則是一直牽著鳳兮的手,神態自若的朝那些圍著他寒暄之人一一回應著。

不多時,堂外有二人被婢女小廝簇擁而來,霎時,堂中的氣氛頓時靜默下來,眾人紛紛轉眸觀看。

鳳兮也轉眸一望,心底卻是驀地一緊,隻見此際進得堂內的兩人,正是那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太子及太子側妃。

小端王握著她的手也微微緊了些,鳳兮這才回神,轉眸朝小端王望了一眼,卻見他已是垂了眸,目光若有無意的落在麵前圓桌的杯盞上。

僅是片刻,那太子與太子妃也雙雙落座在了鳳兮這一桌,且與鳳兮二人隔著圓桌相對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