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千山風越

正午時分,謝無音忽然出現在聞知館與白桐知競琴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頃刻間傳遍京華。

上至名流,下至庶民,如潮水一般湧向了聞知館。

不僅是為了兩個競琴會的當事者,也是為了早已回京數日的向準。

京中早有傳言,向準此時回京也許就是因為滄浪的鳴響。

謝無音以滄浪競琴,曾經視滄浪如命的向準又是否會出現?

競琴竹台內,五名品評師的席位與上百品琴席已陸續滿座,陸植、柳岸、劉昶,這些或是曾與鳳舉競過琴、或是旁聽過她與人競琴的熟麵孔也都無一缺席。

鳳舉坐在琴軒內,看了眼被雪白棉紗包裹的手腕。

沐先生給她的藥她早已經服下了,現在這手腕已經漸漸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就在她調試著琴弦時,對麵琴軒內傳來白桐知的聲音。

“謝小子,莫怪老夫沒有提醒你,在你上次與柳岸競琴時,老夫尚是琴階名錄第三百七十五位,確實與你排名相近,可如今嘛,不巧,幾日之前老夫剛擊敗了第二百七十五位琴師穆清,你可要想好了,這場競琴,你當真要參加?”

盡管有白紗珠簾遮擋,可鳳舉幾乎都能想見白桐知此刻搖頭晃腦洋洋自得的模樣。

她指腹輕輕撫過琴弦。

白桐知此話即是說,他如今已經是名錄上第二百七十五位,可自己還隻是第三百九十八位,而這三百九十八的名位還是劉昶主動讓給她的。

一百多名的差距……

算起來,白桐知的精進也是跨越了整整一百名。

品琴席上,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柳岸忍不住問身邊的劉昶:“劉公,白師傅超越整整百名之差已經是少有,可這謝小郎君與他相差的比百名更多,您認為謝小郎君此次勝出的把握能有幾分?”

劉昶凝重地捋了捋長須:“不好說!不好說啊!能入聞知館琴階名錄者,在撫琴手法的熟練程度之上無一不是登峰造極,所謂競琴,實則競的是對精神情懷的領悟力,以及,能否將這份精神融入於七弦之上。若依他前番與你競琴時的水準而言,他雖已屬百年難遇之鬼才,但終究受年齡所限,人生閱曆太淺,對於人生百味、人間諸般大道體驗太少,他想贏過白師傅,隻怕太難。”

技藝可以學習,但人生閱曆唯有親身體會方能積累,這並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除非……

謝無音這具青澀年少的軀殼內,寄附著一個飽經甘苦的滄桑靈魂!

可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柳岸將劉昶這番話細細斟酌了一番:“如此說來,當初訂下三月七勝之約完全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約定?”

可是這一回,他卻未能等來劉昶的回答。

這個問題就連劉昶自己都在思考。

若說不可能,可這名叫謝無音的少年郎確實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以駭人的速度從名不見經傳到如今的排名。

排名還僅僅隻是虛名,他真正令人無法忽視的,是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影響力!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卻不知何時起在醉生夢死的人心之中燃起了零星的火苗。

星火,可逐日燎原!

也許,就是從他奏鳴滄浪濯纓的那一刻開始!

白桐知得意洋洋地說完之後,等待了許久,隻聽見“叮”的一聲……

鳳舉隨手勾動了一根琴弦,催促道:“白老爺子,我時間緊得很,您若再不比,我們今日便又要比不成了,下一回說不準便是幾個月之後了。”

“哼哼,若輸了可別哭鼻子!”

“那麽……”柳姓品評師剛起身開口,便被白桐知打斷。

白桐知高聲道:“不必麻煩了,每回聽你們念叨那麽許多廢話我都覺得拖遝心煩,直接來吧,謝小子,《千山風越》你可會?”

鳳舉問:“白老爺子想用此曲做首輪共曲嗎?可以。”

聽她應下,那邊幾乎沒有任何拖延,立刻便開始了彈奏。

《千山風越》,風過千山,壯麗遼闊,四季風象又各有不同,既要有足夠熟練的指法技藝,又需胸襟廣闊,見識超卓,對琴者而言這可以說是一首難度極高的曲子。

聽著白桐知華麗繁複而快速精準的琴音變幻,正如風雲不測、氣象萬變,而春夏和風、蕭瑟秋風、呼嘯冬風……各種風飛越崇山峻嶺的意向仿佛就在眼前。

但是……

鳳舉一直如所有人一般閉目靜聽著,酌芳和玲瓏注意到她一直在不停地皺著眉頭,隨意放在琴案邊的手,那手指也在一下一下地動著,看著就像是在數數。

在一陣呼嘯急促的風雪聲過後,終於迎來了又一次和風細雨,春暖花開,白桐知的琴音漸漸收尾,落下。

整個竹台之內的上百人,包括簇擁在竹台外麵不知凡幾的人,此刻都不禁吐出一口氣,可又幾乎個個都滿臉怪異。

有人不確定地問身邊之人:“方才是我聽錯了嗎?白師傅是否彈錯了幾個音節?”

“好像是,可白師傅這等造詣……”

“我好像也聽到了一處……”

人們都不敢確定,白桐知這樣的琴師,怎麽可能會彈錯呢?

不應該啊!

每人一句的竊竊私語聲疊加在一起,便足夠震耳欲聾了。

可白桐知對這些非議都充耳不聞,他隻是笑眯著眼睛,帶著一絲頑劣,看向對麵的琴軒。

“喂!謝小子,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