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千江絕古

“稍等!”江古說道:“我又改主意了,在座皆是懂琴之人,必也知道這少年郎對上我這年過半百之人委實有些吃虧了,不若如此吧,若是他能與我平手,那足以證明他在七弦之上的造詣與天賦遠超於我,今日這場競琴便算他勝,如此,也不算是我倚老賣老、以大欺小,最是公平。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品琴者們雜七雜八意見不一,最終決定權仍是在五位品評師身上。

五人略作商討之後,席公點了點頭:“可以!”

鳳舉看向對麵,即使沒有勝算,可江古如此幫她,還是令她心中感激。

平局嗎?那便是首輪共曲與第二輪的自選曲目,必須要勝過一局啊!

……

就在聞知館競琴備受矚目的同時……

景宣街。

“停車!”

嬌柔的女子聲音響起,馬車立刻在一條巷口停了下來。

少女一襲華裳走下馬車,對婢女和車夫吩咐道:“你們就在此處候著。”

“女郎!”婢女小聲喊住了少女,“此事若是被郎主知道,是否不太妥當?”

“所以才讓你守在這裏,隻要你們不說,父親又豈會知道?更何況……這本就是早晚之事。”

紗笠周圍垂落的輕紗被秋風吹起,露出了少女容顏一角,赫然是工部尚書府的嫡女,孟長思。

四周看了看,確定無人,她攏了攏披風,麵帶嬌羞向著裏麵的院子走去。

在景宣街內,這樣的院子實在算不上大,所處的位置更是有些偏僻。

孟長思走進院子,發現院子裏空無一人,她疑惑地皺了皺眉,又入了內苑,終於看到四個護衛守在院中。

“三郎可是在屋內?”

其中一名護衛答道:“郎君已在屋內等候多時,女郎快請進吧!”

孟長思剛進了屋子,護衛便將門關上,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可轉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雙頰立刻泛起了紅暈。

她摘下紗笠,解下了披風,悄悄看了眼裏閣垂下的團花布簾,立刻轉過了身。

“三郎,長思來赴約了。”柔情似水,與平日的趾高氣昂截然不同。

就在她話音落下不一會兒,布簾被人掀起,一道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伴隨著的,是羞辱嘲諷的話語——

“原來尚書孟府的千金也如此耐不住寂寞,還未過門,就如此急不可耐了,與鳳舉那個賤人沒什麽區別。”

聽到這聲音,孟長思猛然轉過身,臉上的嬌羞瞬間化作羞憤。

“是你?!”

“不是你的未來夫婿,失望了嗎?”

“你將我騙來此處,究竟意欲何為?”

“騙?哼!難道你不是心甘情願,自己主動跑來的嗎?”

“那是因為……”

孟長思語塞,她瞪了對方一眼,轉身便去開門,可是門沒有被拉開,她接連用力拽了幾下,都未能如願。

“既然來了,我豈能讓你輕易離開?”

孟長思轉身,瞪向對方:“你究竟想做什麽?得罪你的是鳳舉,你若有能耐便去尋她報仇,來尋我做什麽?”

“哼!”男子冷笑,上前一把狠狠捏住了孟長思的下頜:“你放心,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隻要……”

一抹陰森詭譎的笑容在男子嘴角綻開:“隻要你肯乖乖地幫我,你不也恨鳳舉嗎?我會連同你這一份一並還回去!”

“你、你……”

孟長思被迫緊盯著對方的眸子,被捏得變形的臉上,恐懼開始蔓延……

……

聞知館中一處水榭之內,在日漸清寒的秋風中,茶盞上方升起薄薄水霧。

藍衫如窗外的湖水,泛著流光堆疊在竹席上。

“啪”的一聲,一粒黑子被白淨修長的手落在了棋盤上。

“郎君!”小廝匆匆進門。

衡瀾之掃了他一眼:“童兒,越來越冒失了,連脫履於戶外的禮數也不遵守了?”

童兒匆忙就此脫下了鞋子拎在手裏,急切道:“郎君,您怎麽還有閑心在此下棋?”

“不然呢?我當如何?”

童兒癟了癟嘴,心道:您就莫要再裝了,您今日跑來聞知館所為何事能瞞得過誰?

“郎君,大事不妙了,小人方才去鬆台打探,聽說是江古江琴師要與謝小郎君競琴。”

衡瀾之拈著棋子的手微微頓住。

“江古?齊如秋呢?”

裝不下去了吧?分明就很在意。

童兒將事情原委大致講述了一遍之後,說道:“小人方才回來時,鬆台內正要開始首輪競琴,也不知如何了。但是小人聽外麵那些琴師們議論,此次謝小郎君恐怕是毫無勝算。”

衡瀾之拈著棋子在棋盤上方遊走徘徊,卻始終都尋不到頭緒,隻好將棋子扔進了棋簍裏,心不在意地端起了茶盞。

“確實是沒有勝算。”

童兒問道:“郎君也如此認為嗎?那豈不是……不過,此前幾次人們不也都不看好謝小郎君嗎?可他每回都勝,這一次興許也是如此。”

“難料啊!”衡瀾之歎道:“論嫻熟,江公與七弦作伴數十載,可卿卿她……相差遠矣。何況,孰人不知,琴師江古,一曲《千江絕》一枝獨秀,無人能及……”

童兒一直跟在衡瀾之身邊,當然知道,有許多人都想方設法向江古求學《千江絕》之曲,都被他拒絕了。所以至今除了他,無人再會彈奏千江絕。

曾經溫伯玉有意將江古的排名提升入四十九位琴士之列,卻被他拒絕了,據說是他認為自己的千江絕還不夠完美。

也就是說,江古雖是排名琴師一百多位,卻有著琴士的水準啊!

“那就真的一點餘地都沒有了嗎?郎君,您可是七弦大家啊,您難道真的不去幫幫謝小郎君嗎?”

“競琴考較的是於七弦之上的真才實學,這既是她自己所選的路,誰也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