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憐香的話,餘雅藍皺了一下眉頭,“海家是一個大戶,家主去世後,就如一盤散沙般,好的固然好,那些仰仗著家主每月的俸給生活的小戶,卻是生活得艱難。我也聽說過,海三公子,雖然脾氣急燥,為人卻是豪放不拘小節,如果有誰求到他的門前,他必定要銀糧皆送到別人家中。看樣子,他們是希望我也能如海三公子這般,及時的接濟他們。”

憐香點點頭,“小姐真是聰明,一眼就看出來了。”

“論理這些接濟也是應該的,便是就是怕那些坐享其成的人,拿了銀子,不能好好的過日子,養育後代,卻要拿出去尋花問柳,賭博成性,我們倒是助紂為虐了。”

“就如大老爺那樣的。”玉盤口快,立刻說了出來。餘雅藍立刻瞪了玉盤一眼。玉盤趕緊低下頭,低聲說道:“這裏又沒有別人。”

“沒有別人?”餘雅藍皺皺眉頭,“你能保證海三公今日沒來偷聽?”

“嘻嘻,今天我還真能保證。”玉盤不由得調皮的一笑,“方才我送那位大嬸出去的時候,大嬸告訴我說,今日海三公子特意送了糧米肉食到他們家,還說海三公子真是好人。以前都是下人來做這些事,今年卻是海三公子自己親自前來,而且還給了他們十兩銀子,大嬸對海三公子感激得不得呢。”

“那大娘來這裏已經半日了,海三公子就是送糧肉前去,恐怕也已經回來了。”餘雅藍不相信的說道。

“大嬸說了,海三公子還要跑十來家像他們這樣的親戚呢。”玉盤得意的說道:“隻怕到晚上也不一定能發完呢,所以,海三公子是再不能來偷聽了。”

“你也學會八卦了。”餘雅藍嗔怪道:“隻是,你也太心直口快了,以後要學著少說,多看。不然以後吃了虧,我卻不能總幫到你的。”

“是,我知道小姐是護著我們的,玉盤再不願讓小姐為難的。”玉盤突然變得能言巧語,說得餘雅藍微微一笑,“嘴倒是越來越甜了。”

憐香在一邊皺了下眉頭道:“小姐,還有三日,便是正日子了,咱們現在就三個人,那些丫鬟婆子還說要幫助小姐,如今個個都不見蹤影,萬一正日那天出現什麽事情,咱們三個人,如何應對啊?”

“嗯,這倒是個大問題。”餘雅藍想了想道:“看來,明日我卻不能在家中接待客人,務必要出去一下了。”

憐香點點頭,玉盤卻是高興的問道:“小姐,明日我們出去嗎?”

“是。你幫我準備下熱水,我也累壞了,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第二日,餘雅藍一大早便起來了,吩咐憐香道:“你今日為我好好的梳妝一下。”憐香將小姐扶至梳妝台前,略想了想,拿起玉梳,輕輕的理順餘雅藍那如墨般的秀發,細心的編製起來。她將餘雅藍的秀發分成五股,各擰成麻花狀,用夾子別在腦後,統歸成一根,散散的披了下來。鬢角間插上一隻銀製的蝴蝶簪子,兩顆小小的明潤的珍珠垂了下來,隨著餘雅藍的動作不經意的甩動著,又平添了幾分靈動。

玉盤在一邊連聲的讚道:“小姐真美麗。”餘雅藍微微一笑,“不要貧嘴,去準備一下禮物。”

“小姐,不知道要去哪裏?”

“我們今日去胡老爺家裏。你帶著禮物先去打聽一下胡老爺的地址。”

“是。”玉盤連忙答應著,在屋子中轉了一圈道:“小姐,送什麽禮物啊?”

餘雅藍看看她,撇撇嘴,“幸虧我不指望你,不然活活被你氣死了。你去我的房間內,在櫃子裏麵有一個錦包,拿出來就可以了。”玉盤連忙的跑進去。憐香好奇的問道:“小姐,準備了什麽禮物給胡老爺?”

餘雅藍再次細細打量了一下銅鏡中的自己,麵色本來潤澤如玉,又稍稍施了一層薄薄的細粉。臉腮處,敷了一點點的胭脂,更如三月桃花,嬌豔欲滴。粉麵越發襯的秀發烏黑,高高的望月髻把餘雅藍整體身高挑長了許多,亭亭玉立,如九天仙女一般。娥眉輕挑,美目如星,紅紅小嘴如櫻桃般鮮豔。

聽著憐香的話,餘雅藍輕啟朱唇,貝齒微露,“我最拿手的是什麽?”

“鞋?”憐香遲疑的說道。餘雅藍還不曾說話,玉盤捧著一個錦包跑了進來,“小姐,這是您啥時候做的鞋子啊?這樣的精美,跟送海三公子的可以媲美呢。”

餘雅藍並不理睬玉盤的話,看看天色,說道:“時辰不早了,玉盤你快些出發吧。我在林家鞋店那裏等你。”

“是。”玉盤捧著錦包,慢慢走出院子,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熟悉廣州城,如今要到哪裏去尋胡老板的府址呢?她拍了拍頭,思忖了一下,突然臉色一紅,露出喜色,向著林家鞋店的方向跑去。

憐香在房間內看著玉盤為難的走出去,擔憂的說道:“小姐,玉盤腦子糊裏糊塗的,再說咱們在廣州城內人生地不熟,萬一走丟了,如何是好?”

“放心吧,她如果辦不好這一點的事情,以後我如何再吩咐她做別的事情?咱們在這裏,不能因為一切都是陌生,就把自己束縛在這小小的院落裏,那樣,我們再不能去對抗那些虎視眈眈的等著看咱們笑話的人。”

憐香敬佩的看著餘雅藍,此時她覺得自家的小姐不但容貌出眾,就是頭腦,也要比一些男人更聰穎,簡直就是脂粉隊裏的英雄,不帶頂冠的丈夫。餘雅藍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麵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憐香,我們出門。”憐香此時對小姐已經敬若神明,立刻恭敬的跟在後麵,款款出門直奔林家鞋店而去。

來至林家鞋店的時候,喬文早已經站在門口等待著餘雅藍和憐香的到來了。憐香納悶的問道:“喬大哥,你難道能掐會算,知道我們今日要來?”

喬文微笑不答,餘雅藍卻問道:“喬大哥,玉盤可問到胡老爺的地址了?”

“餘小姐真是料事如神,方才玉盤姑娘跑來,問林掌櫃,胡老板的府址,林掌櫃因為玉盤姑娘不熟悉這廣州城,而且街巷極多,怕她走迷了,特意畫了一張地圖給她,想必這會已經在半路上了。”

憐香驚訝的看著小姐,敬佩之情,又多加了幾分。餘雅藍微微一笑,“店中今日如何?”說著,輕移蓮步,步入店中。林掌櫃正在那裏接待著一位太太,看她的穿著,顯然也是富貴人家的太太。林掌櫃看到餘雅藍進來,立刻迎上前道:“餘小姐來了,先請坐,待我為這位太太挑選好,再來陪您說話。”

餘雅藍卻不坐下,對著林掌櫃說道:“林叔父,您太客氣了,我也是這店中的一員啊,這位太太,需要什麽款式的鞋子呢?”說著話,她已經來到了那位太太的一米左右的位置。

那位太太看看餘雅藍,並不說話,眼神帶著倨傲道:“你是什麽人?這裏就這幾款老樣式,你讓我如何挑選?”

憐香聽著,恐怕小姐受委屈,立刻就要上前,餘雅藍卻對憐香使了一個眼色,止住了她,依舊滿臉笑意的說道:“我是這家店的股東,這幾款鞋也是我設計出來的,這位太太如果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盡可以提出來。”

那位太太冷哼了一聲,拎起一隻鞋道:“你這隻鞋,一看就不符合女人穿。鞋底這樣的高,你以為是踩高翹嗎?萬一滑倒了,女人還有什麽臉麵?你存心是想讓那些太太小姐們出醜的。”

聽著這位太太的話,再看看她的臉色,餘雅藍心中暗忖道:“看來是遇到找茬的了,隻是不知道她是什麽來路?”

這時候,林掌櫃在一邊聽著那太太如此的咄咄逼人,立刻上前陪笑道:“這位太太,如果你不滿意這雙,這邊還有,您再來這邊看看。”

“哼,這邊又有什麽?也不過如此,你看看這一隻,鞋後跟這樣的高,前麵又這樣的低,夫人小姐全都是三寸金蓮,家中來客人,穿著這樣的鞋子,接待客人,萬一站立不穩,出個什麽意外,你還讓這些太太小姐們活嗎?”

餘雅藍卻不接她的話,隻是麵露微笑,靜靜的聽著,一邊不停的點著頭。憐香和喬文站在不遠的地方,心中隻覺得一股股的怒氣往上竄,就連林掌櫃也撐不住了,臉色忽得暗了下來。

那位太太又走到另一邊,指著那一鞋最新的帶著流蘇的鞋子說道:“這一雙倒是平的了,隻是多加這些絲帶,上麵又鑲金帶銀的,太太小姐們的裙子本來就長,萬一掛在上麵,還不是一樣的丟人?”

這位太太說來說去,句句離不了出醜丟人的話上,餘雅藍不由心中一動,一邊讚同的說道:“這位太太,您說的太對了,我設計這些鞋子的時候,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隻是,你看,我已經將這些不足進行了彌補。”

餘雅藍說著,一邊偷眼看了看那位太太的臉色,並沒有表現出太過反感的模樣,立刻放下心來,提起剛才她大加貶抑的鞋子,“這一雙,雖然鞋底很高,便是我們用得卻是最軟和的布料,而且鞋底采用了千層底納製,請你伸玉手摸一下,是不是很挫?小心一點,不要挫傷到您的手。”

聽著餘雅藍的笑話,那位太太一直板著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緩和的神態來,餘雅藍的心中更有底了,立刻又拿起另一雙道:“你再看這一雙。”

那位太太此時不再拒絕,而是再次拿起那雙鞋,左右的打量著,然後疑惑的望著餘雅藍,“這一雙,你認為前低後高,會產生俯衝的感覺,太太,請您按我的動作做一下可以嗎?”那位太太微微點點頭,這時候,餘雅藍衝著站在房間角落裏的丫鬟喚道:“請過來一位姑娘,攙扶一下你們太太。”

立刻一個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的姑娘快步走了過來,她站在那位太太的麵前,明顯得比太太要高半頭,那位太太臉色一暗,就要發火,那位姑娘嚇得連緊將身子躬了下去,餘雅藍柔聲道:“這位太太,請您墊起腳後跟,努力繃住一下。”

那位太太雖然不解,卻也照著餘雅藍說的那樣,試著做了一下。剛要放下,餘雅藍卻止住她道:“太太,請堅持一下。這位姑娘,請您直起身子。”那個丫鬟抬頭看了看太太,那位太太微微點點頭,她才趕緊的直起身子,此時卻與太太一般的高了。餘雅藍笑道:“太太,您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麽要設計出這樣一雙鞋吧。”

那位太太立刻說道:“原來這樣,這一雙鞋,且讓我試試。”

“喬文,請引這位太太到試鞋間。”餘雅藍提高聲音招呼著,林掌櫃心中大喜,這位太太已經在店中糾偏了差不多兩個多時辰了,也不說自己要挑什麽樣的鞋,隻是指著鞋一雙雙的挑剌。沒想到,餘小姐剛來一會,幾句話一說,那位太太立刻便要試著鞋子。喬文引著太太和丫鬟向著試鞋間而去,林掌櫃對著餘小姐,暗中伸了一個大拇指,麵上露出讚許的表情。

這時候,玉盤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看到餘雅藍,剛要上前稟報自己去胡府的經過,卻見丫鬟扶著那位太太慢慢的走了出來。那位太太剛剛穿這種高跟的鞋子,一時的不習慣,抓住丫鬟的手,顫巍巍的不敢放開。麵上卻露著又怕又欣喜的表情。

餘雅藍對著玉盤搖了搖頭,立刻上前道:“這位太太,請放開丫鬟的手,您慢慢的走幾步,習慣一下,您放心,我們的鞋底使用的最上乘的軟底料子,非常的安全。”

那位太太聽著餘雅藍的話,稍稍鬆了一下手,小心翼翼的走了幾步,慢慢的便加快了一下腳步,再然後,體態也變得輕盈了起來。

餘雅藍微笑的問道:“這位太太,您感覺怎麽樣?”

“剛開始沒有穿過,很不習慣,現在卻覺得稍稍好一點了。”看那位太太的臉色,應該是非常滿意了,說出來的,卻是稍稍好一點。憐香與玉盤在一邊看了,心中暗氣,卻不敢說話。

“嗬嗬,既然現在可以好一點,如果太太您經常穿這樣的鞋子,慢慢的習慣之後,不但身材可以增高,便是太太您行走的時候,更加的儀態萬方。”餘雅藍將那位太太引到了一麵大銅鏡前,“你自己看看。”

那位太太站在銅鏡麵前,果然駐足不前,左看右看,高興得合不攏嘴。這時候,餘雅藍輕輕上前,“這一雙鞋子,與方才那一雙高底鞋子,是一對姐妹鞋,太太在府上宴客的時候,可以換著穿,這樣便不會太累,兩雙鞋子一共是十兩銀子,太太是要我們送到府上,還是直接帶回去呢?”

那位太太“嗬嗬”一笑,吩咐道:“翠竹,拿銀子。”

那位身材高挑的丫鬟立刻從另一位丫鬟手中的捧的包袱裏,掏出銀子,輕輕的放在林掌櫃的手中,林掌櫃與喬文看得目瞪口呆,這兩雙鞋子,餘雅藍多要了一倍的價格,那位太太竟然這樣的痛快就掏了出來,方才還不停的挑三揀四,女人,真是難懂。

看著那位太太換下鞋子,餘雅藍立刻請她在客座上休息,吩咐道:“憐香,為太太沏茶。”憐香看看林掌櫃,林掌櫃立刻嗬嗬一笑,拿出店中上好的茶葉,重新沏好茶,讓憐香端了過來。

那位太太輕輕的抿了一口,讚許的說道:“這位小姐,您可真是好口才,本來我是想挑毛病的,沒想到,幾句話就被你打動了。”

“嗬嗬,太太您氣質高雅,舉止又這樣的雍容華貴,我內心不由得折服,所以也隻是實話實話,言語如有冒犯之處,還望太太見諒。”餘雅藍客氣的說道。

“多謝小姐的誇獎。”那位太太又抿了一口香茶,看著丫鬟將那鞋子裝好,又說道:“聽小姐的口音,不似這廣州城的人氏,小姐故鄉在何處?能否告知?”

“不瞞太太,我老家原在餘家村,後來隨母親到了臨江縣尋著了父親,住了一些時日,如今又來至這廣州城。”餘雅藍心中一動,隨即問道:“敢問太太您是?”

“巧得很,我便是從臨江縣而來。”那位太太微微一笑,“我夫家乃是臨江縣縣丞。”

“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縣丞夫人恕罪。”餘雅藍聽到此處,起身離坐,便要拜下去。縣丞夫子立刻扶住她,嗔怪道:“我便喜歡你直言的樣子,如果這般的客氣,我倒覺得不自在了,今日既然有緣相識,還請問小姐的貴姓,府在何處,改日定要登門拜訪。”

“不敢,不敢,小女人姓餘,名雅藍,夫人貴姓?現住在何處,應當是小女人親自拜訪,焉敢勞夫人貴步,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餘雅藍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說出來這樣阿諛奉承的話,心中感到一陣陣的厭惡,麵上卻帶著恭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