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雅藍的膚色本身就潔白如玉,如今去除臉上的細密汗毛,更顯得晶瑩剔透。憐香上前輕輕的餘雅藍梳出時下最流行的發髻。大紅的嫁衣穿在身上,此時的餘雅藍唇若塗丹,頰飛似霞,眉目如畫,鼻子和秀臉就同被用玉石精心雕出來一般。

餘雅藍從銅鏡中最後的審視了自己一眼,吩咐道:“憐香,蓋上吧。”一塊紅紅的蓋頭搭在了餘雅藍的霞帔上。迎親的婆子站在門口,高聲的叫道:“吉時到,請新娘上轎。”

憐香,玉盤輕輕的扶住小姐,邁著碎步,款款的向著門外的彩轎走去,周圍都是吵吵鬧鬧的聲音,餘雅藍卻從這些吵鬧聲中聽到了一個細微的聲音:“姐姐,你要經常回來啊……”話沒說完,哭音便已經帶出來。

餘雅藍心中一疼,這是軒兒的聲音,自己從臨江縣上船的時候,除了朱姐兒哭過幾聲“大姐”之外,親人們卻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如今自己與軒兒隻有兩天的相處,她卻真心實意的為自己落淚,她甚至懷疑,這個軒兒才是自己失散許久的親姐妹,這個胡千方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海祥雲早已經穿著大紅的喜服等候在了大廳,看著彩轎出來,海祥雲此時心中著實的高興,餘雅藍剛來的時候,大太太就意圖著想要將餘雅藍擠走,自己一直提著心,恐怕大太太會對餘雅藍做出什麽不妥的事情。沒想到,自己這個媳婦,竟然如福星高照一般,認了胡千方為幹爹,而且深得胡千方的喜愛,從這胡府中發嫁。想必那大太太也不敢輕妄動了。

此時的海祥雲,烏黑的頭發,被緊緊的束在金冠之中,發際下麵寬闊的額頭充滿著意氣風發的神彩。一雙秀直而雅致的劍眉,長而迷人的鳳眼,密密的睫毛時刻閃現出狡黠的笑意。餘雅藍看不到,卻從憐香的細語中聽到了海祥雲的打扮,當她最後聽到憐香說了一句:“小姐,海三公子真像女孩子一樣的美麗。”時,不由得微笑起來。

胡千方看著彩轎從後院中被抬了出來,心中也是一陣的心酸,他眨了幾下眼睛,掏出絲帕,輕輕的拭了幾下眼角,方才說道:“祥雲,從今以後,藍姐兒便是我胡千方的女兒,在這廣州城內,也是有娘家人撐腰的女孩了。”

海祥雲聽著胡千方的話,立刻明白他所指的意思,不由得拱手道:“嶽父大人,請您放心,祥雲既然娶了藍姐兒,便會一心的待她,再不令她受半點的委屈。”

“希望你記得自己所說的話。”胡千方說著,軒兒早已經上前拉住了爹爹的胳脯,也不避諱海祥雲,柔聲道:“姐夫,我姐姐是個好人,你要好好的對她啊。”

“是,妹妹請放心。”海祥雲又作了一個揖。恭敬的說道。

彩轎出了胡府的大門之時,瑣呐吹手們,立刻賣力的吹了起來,鑼鼓也敲了起來,此時,門外一頂官轎早已經等在那裏,看到彩轎出來,一個清秀的丫鬟連忙上前,側身的問道:“餘小姐可在裏麵?”

憐香看著,原來卻是周夫人的丫鬟翠竹,連忙的笑著說道:“翠竹姑娘,我家小姐正在彩轎之中,新娘上轎,便不宜下轎,還望姑娘回複夫人,請乞見諒。”

“憐香姑娘,請放心,我家夫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既然夫人昨日說了今日要送餘小姐到夫家,特意一早便來在這裏等待,方不食言。請小姐前走,我家夫人隨後相送。”

餘雅藍在轎中聽著,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莫非自己真是修了幾世福,今日竟然好事如此之多?海祥雲一時間還不明白出了何事,聽著翠竹的話,更是詫異。此時迎親的婆子已經在催促了,海祥雲一時也不及細想,連忙的跨上高頭大馬,驕傲的行走在迎親隊伍的前麵。

海家是廣州城的大戶,胡家也是家世顯赫。海家娶親早已經放出話來,隻是城內的百姓尚且不知道這位小姐是何家的千金,如今見著從胡府之中送了出來,一時轟動了整個廣州城。幾乎家家都要出來瞧一瞧熱鬧。隻見那海三公子英俊非凡的騎在高大白馬之上,後麵彩轎金碧輝煌。透過那紅色飛紗,隱隱約約,一位絕色的女子端坐其中,百姓讚歎,真是一對壁人。再看那些抬著嫁妝的隊伍,足有二十箱之多。而更奇特的是,那彩轎之後,竟然有官轎相送,足見這新娘的氣勢磅大。百姓更是咋舌不已。

餘雅藍並不知道,昨日軒兒看到她的嫁妝如此的寒酸,心中痛苦,忍不住跑到父親的麵前,哭訴起來。胡千方聽著軒兒的訴說,又聞聽興隆說餘小姐身體不適,立刻請了郎中前來,急匆匆奔到餘雅藍的住處,看她臉色蒼白憔悴,更看那少之又少的箱籠,心中也覺得淒楚,便以為餘雅藍是為了嫁妝而為難,所以也不告訴,自己便命人,立刻將那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古玩字畫一古腦的塞了十多箱子做為餘雅藍的嫁妝。此時的餘雅藍尚且被蒙在鼓裏,海祥雲一心想著將餘雅藍娶進門,再也不留意這些瑣事。

路程很近,但是因為人多擁擠,短短的五條街,竟然走了一個多時辰,待來至海府時,天已近晌午了。

海家的各位長老及長輩已經在大廳之上等待著著急,海大富自恃自己是海家的長老,倚老賣老的吩咐道:“你們快去看看,為何到這個時辰了,還不見到來?可以想耍什麽詭計。”

大老爺還不曾說話,二老爺立刻站了起來,說道:“長老坐在家中,自然不知道,咱們海家的新娘子乃是從胡府之中發嫁,光是那嫁妝便有二十籠之多,城中的百姓個個擁擠相看,怎麽會這樣快到來?長老再等等罷。”

“哼,餘家的小姐,做什麽要從胡家發嫁?二十籠的嫁妝,難保不是一些濫竽充數的東西,如今還不曾過門,便這樣的張狂,過了門,還不知道囂張成何樣呢!”海大富對餘雅藍一心的厭惡,聽著二老爺護著,不由得大怒道。

海大富說著,眼光便轉向了大老爺。大老爺卻是低目不語。海大富見大老爺並不幫自己,心中更覺得尷尬,怒道:“這樣的媳婦,卻要好好的立下規矩才可。”二老爺不屑的看看海大富道:“長老,這小輩們的事,由得他們自己折騰吧,長老操勞這樣久,也該歇歇了。”海大富氣的咳嗽不止。大老爺卻是始終不發一言。

嗩呐聲漸漸的從遠處傳了過來,二老爺驚喜的叫到,“來了,來了,快去準備。”下人們慌不迭的趕緊迎到門口,遠遠地便看見一條長龍向這邊行來。吉慶一溜小跑的進來,進了大廳,見著海家四位老爺及各位長老,立刻叩頭道:“秉各位爺,少爺將少奶奶接來了。”

大老爺此時一反常態,鬆弛的麵容上,立刻堆滿了笑容,連聲道:“知道了,我們這便去迎接新人。”餘下三位老爺詫異的看著大哥,三老爺確是明白大老爺的心意,冷笑一聲道:“大哥哪裏是去迎人,迎那二十餘籠的嫁妝吧。”

大老爺被三老爺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的喝道:“你以為我如你這般市儈,新人尚且沒有進門,就一心隻想著嫁妝。”二老爺趕緊的勸道:“大哥三弟,今日乃是祥雲大喜的日子,不要再爭吵,新人就要進來了,我們快去迎接。”

“你們都是長輩,哪有長輩迎接晚輩的道理!”海大富聽二老爺這樣說,立刻氣不打一處來,大聲的嗬斥著,那四位老爺此時卻是同仇共契,再不理會海大富,互相挽著,向著大門外走去。

四位老爺出門的時候,海祥雲已經從馬上下來,走至彩轎前,送親的喜娘卻是擋在海祥雲的跟前,笑嘻嘻的說道:“海公子,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給公子,真是天作之合,老婆子今日也跟著公子小姐沾沾光,討公子的賞了。”

海祥雲不喜歡婆子的貧嘴,卻又不能當時拉下臉來,立刻吩咐道:“吉慶,打賞,快些攙扶藍姐兒出來,時辰不早了。”送親迎親的婆子聽了,不由得捂嘴便笑。餘雅藍在轎內卻是一肚子的火。吉慶連忙上前,將銀子塞在婆子的手裏,一邊道:“幾位大娘勞累了,快請進府,好好的休息,府裏已經準備了酒席,大娘們一定要多引幾杯,方才不負了胡老爺與我家少爺的道謝之情。”

那幾個婆子立刻笑嘻嘻的圍住吉慶,歡喜道:“還是主管的嘴甜,既然主管這樣盛情,我們就不能推脫了,待會一定要多飲幾杯。”海祥雲看著婆子們都圍住吉慶,立刻掀開轎簾,隻見餘雅藍一身喜服端坐轎中,纖白玉手相搭,放在紅色嫁衣上,更襯得膚如凝脂。頭上一塊繡鳳蓋頭,看不到餘雅藍的麵目,海祥雲此時突然童心大起,伸手就要揭了餘雅藍的蓋頭。卻不料那些婆子個個精明的很,看到海祥雲探手進去,立刻齊聲道:“海三公子,卻不可亂了規矩。”海祥雲雖然不情願,怏怏的將手收回,輕輕攙扶住餘雅藍道:“藍姐兒,到了,下轎吧。”

餘雅藍躲在蓋頭下麵微微一笑,卻是落落大方的起身離轎,在憐香玉盤的攙扶下,款款走了下來。圍觀的那些百姓雖然看不到餘雅藍的麵目,卻見她身形嫋嫋,如弱柳扶風,婀娜多姿。大紅喜服閃閃發光,不看廬山正麵目,也盡知容貌出眾。

從下轎處直到海府門前,鋪著一條通紅的地毯,海祥雲在前引路,憐香,玉盤扶著小姐旖邐而行。海府大門口放著一個火盆,行至跟前,喜婆高聲叫到:“請新人跨火,府上必將紅紅火火。”餘雅藍微掀了一下蓋頭,說是火盆,還好那火並不大,不然她還真沒有勇氣跨過去。

過了火盆,海府四位老爺早已經在大門口等待著了。海祥雲一一拜過,四位老爺此時就如自己兒子成親一般,個個樂的合不攏嘴。大老爺率先道:“祥雲,恭喜恭喜。快快進房,請新娘子先歇著一下。”三老爺不甘示弱,立刻搶過去說道:“祥雲,吉時就要開始了,先帶著侄媳婦到偏廳歇著,你三嬸母與三妹妹四妹妹都在那邊侍候著呢。”說著,便拉住海祥雲的手臂,就往偏廳走去。

大老爺看到三老爺搶了他的風頭,又氣又急,卻挑不出他的毛病,緊隨其後,大聲疾呼,“還有你七妹妹。”說話間,三老爺已經將兩位新人帶至偏廳前,門口守候的丫鬟婆子早已經報了信進去。那些太太小姐及各位姨娘,聽著老爺和各位少爺們過來了,連忙的躲進偏廳後室。太太們卻是不怕,簇擁著海祥雲的胞姐海如春迎了出來。

海如春與海祥雲為一奶同胞,父母過世時,海如春已經嫁如廣州池家,池家做著糧油生意,在廣州城內,也是屬一屬二的大戶。可以說是兩家的聯姻乃是強強聯手。海如春身為長姐,胞弟年幼,她雖然在夫家,也是時時念著胞弟的親事。今日胞弟終於娶妻立家,她心中一塊大石也放了下來。

海如春輕輕攙過餘雅藍,掩飾不住滿臉的欣慰。憐香,玉盤看著眼前這位太太容色秀麗,與海三公子有許多的相似之處,心中一動,輕扯了一下餘雅藍的喜服袖子。

餘雅藍此時心中又緊張又疲憊,心思更比往常多了幾分。隻感覺攙扶她的這位太太與海府中的那些太太們不同,感覺到憐香輕扯她的衣袖,心中正在猜疑。卻聽到海祥雲在旁邊欣喜的叫了一聲,“姐姐,您來了。姐夫呢?”

海如春聲音哽咽道:“祥雲,今日你成親,姐姐如何能不來?你姐夫在外麵招呼客人了。看到你這樣,姐姐心裏也感到欣慰了,就是以後父母在那邊問起,姐姐也無愧了。”

餘雅藍這才明白,原來是她的大姑姐來了,此時她看不到海如春的模樣,也不知道這個大姑姐是著什麽樣的人,她更加謹慎的注意自己的舉止了。

太太們攙扶著餘雅藍,慢慢的向著內室而去。那些小姐們早已經在房內等的心急火燎,尤其是海如雲,海如月,更是伸長了脖子等著餘雅藍趕緊的進來。

好不容易,看著餘雅藍終於走進內室,海如月立刻迎了上去,拉著餘雅藍的衣袖不停的喊著,“藍姐姐,藍姐姐……”餘雅藍攥著海如月的小手,輕輕晃晃。

海如雲也跑了上去,挽著餘雅藍的另隻手臂,輕聲道:“大姐姐,讓我來扶著嫂嫂吧。”海如春心底善良,看著這兩個跟餘雅藍姐妹如此的親密,微微一笑,溫柔道:“好的,請藍姐兒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餘雅藍不知道廣州的習俗,在餘家村的時候,她也湊過幾次熱鬧,知道新娘接進家門之後,便進去內室再也不出來,隻有等到給家庭長輩敬酒的時候,才會再出來。卻不知道廣州這裏會是如何的規矩,現在卻先不管這些了。

她坐在炕上,悄悄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那些小姐們圍在餘雅藍的身邊,憐香看著小姐在那裏動也不能亂動,心裏焦急萬分,這些太太和小姐圍著小姐,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小姐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這樣還如何能休息。她看了一下玉盤,眼珠子轉了轉,立刻一個鬼主意冒了出來。

憐香知道在這些小姐裏麵,隻有海如雲,海如月姐妹倆最護著餘雅藍。而且海如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如果她能出麵,要比自己這個丫鬟說話更有分量。於是,憐香輕輕的扯了一下海如月,對她使了一個眼色。

海如月人小心眼多,看到憐香的神色,立刻明白,立刻跑過來,偷偷的問道:“憐香姐姐,發生什麽事了?”

“九小姐,奴婢說句實話,請九小姐不要怪罪。”憐香試探著說道。

海如月立刻杏眼一瞪,豪氣的說道:“憐香姐姐,你說,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說著這話,她斜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大太太,滿臉的不屑。

看到海如月這個表情,憐香不由得提起心來,莫非大太太要在今天對小姐做什麽事?她甩甩頭,暫且把這個想法放下,輕聲道:“九小姐,您瞧我們家小姐,穿的又重又多,而且蓋頭還不能拿下,九小姐,你可知道人的眼睛被蒙上的感覺?”

海如月點點頭,“這種感覺可不好,就像我捉迷藏一樣,眼睛被蒙上,什麽也看不到,走路不小心都要撞到牆上。”

“是啊,九小姐還是做遊戲,都覺得不舒服,我家小姐不但要蒙著蓋頭,而且這麽多的太太小姐圍住她,密不透風,個個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九小姐可能想像出來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