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媽引著餘雅藍來至自己的房間,房內裝飾華麗,餘雅藍卻如沒有看到一般,徑直到那桌邊坐下,楊媽媽剛要吩咐珠兒去倒茶,卻又連忙的忍住,自己上前,倒了一杯茶,送到餘雅藍的麵前,“少奶奶,請用茶。”

餘雅藍微微點頭,示意楊媽媽將茶放在桌上。楊媽媽剛想坐下,又連忙的站起來,垂手站在餘雅藍的身邊。餘雅藍心中暗笑,故意沉默了半晌,方才說道:“瞧我也是糊塗了,楊媽媽快坐下,你是少爺的奶母,論理也是個長輩了,哪有小輩坐著,長輩站著的道理,真是折我們的壽了。”

珠兒連忙的搬過來一個方凳放在餘雅藍的下首位置,楊媽媽側身坐了,心中一陣的委屈,卻又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餘雅藍看著楊媽媽的臉色,心中一陣的快感,原來當少奶奶的感覺這樣的好,現在自己是海府正經的少奶奶了,不比在船上,時刻要看著你楊媽媽的臉色行事。餘雅藍這樣想著,麵上微露出一絲得意。

餘雅藍端起茶杯,卻並不喝茶,隻是看了一眼,點點頭:“這乃是景德鎮燒出來的上好官釉,真是精致。”

楊媽媽聽著,越發不敢出聲,她現在也不明白,自己怎麽這樣的怵這位少奶奶了,從前在船上的時候,她從不曾將這個黃毛丫頭放在眼中,既然是現在,她也不曾露出什麽跋扈的神態,為何自己心中竟然有這樣的忌憚了呢?

餘雅藍看看天色,已近正午,正事還沒有提,她暗暗的責備自己耽誤時間,清了清嗓子,柔聲的問道:“今日在前廳,少爺說的話,想必楊媽媽也知道了?”

雖然是疑問,卻是已經明確的告訴了楊媽媽,你不要再裝不知道了,凡事痛痛快快的,不要再試探我的耐心。楊媽媽立時明白餘雅藍的意思,躬身回道:“回少奶奶,有下人偶然提起過。老奴也有一些了解。”

“如此,我便不用多費口舌了。”餘雅藍點點頭,“雖然我現在是府上的少奶奶了,但畢竟初來乍到,年輕不懂事,這府上的也都是老人了,我如何能立刻便掌管,少爺的心是好的,卻是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楊媽媽趕緊的說道:“少奶奶快不要說這樣的話,少奶奶乃是人中龍鳳,咱們這府上,人也多是極老實的,少奶奶有什麽事,隻管吩咐他們去做,再沒有人敢說不!”

餘雅藍嗬嗬一笑,“話雖如此,我畢竟年輕,做事情,難免有些氣盛,凡事做好了便罷,做不好,不說我年輕不懂事,倒要說楊媽媽你們這些老仆不幫著主子,在一邊看著主子出笑話了。”

楊媽媽聽著這話,立刻的起身,陪著笑道:“少奶奶這話,真是委屈咱們這些老奴了,咱們這些老奴恨不能把心都掏出來給少奶奶看,少奶奶方才能明白咱們的忠心。”

餘雅藍聽著楊媽媽的這話,心中方才安定下來,笑著說:“我怎麽會懷疑楊媽媽的忠心,為了咱們這海府,楊媽媽也是盡心了一輩子,如今我來了,倒是想讓楊媽媽也享享福,隻怕也不能了,還需要楊媽媽再多勞累一些日子才好。”

楊媽媽聽著餘雅藍上半句的時候,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剛想要打斷她的話,說一些自己尚且年輕,還能幫著少奶奶管理等等,後麵餘雅藍的話,讓她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的說道:“少奶奶這樣看得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在乎不惜的。老奴在海府了待了也二十年了,早已經將這裏當成自己家一般,再沒有什麽勞累不勞累的。”

餘雅藍點點頭,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既然楊媽媽有此心意,我也放心了。”楊媽媽看著餘雅藍就要離開,連忙的吩咐道:“少奶奶,午飯就要開始了。少奶奶要在哪裏用飯?”

餘雅藍想了一下,“平日少爺都在哪裏?”

“少爺在書房多些,今日卻不知道了。”

“哦。”餘雅藍想了想,心裏有些為難,自己對這裏一點都不熟悉,這個老奴才偏要問自己在哪裏用飯,存心為難吧。

楊媽媽看著餘雅藍不語,猜不透她的心思,還以為她怪自己多嘴,趕緊的退到一邊。憐香明白小姐的心思,立刻上前說道:“楊媽媽,少奶奶也有些乏了,你吩咐廚房將飯送到少奶奶/房間吧。”

“是。”楊媽媽答應著,心裏鬆了一口氣。餘雅藍也讚賞的看看憐香,點點頭。

餘雅藍剛回到房間,卻見吉慶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看到餘雅藍,連忙的行禮道:“回少奶奶,少爺說在外麵陪著客人飲酒了,吩咐小的回來告訴少奶奶一聲。少奶奶可有什麽吩咐小的?”

餘雅藍點點頭,對海祥雲又加了幾分好感。她想了一下說道:“你好生看著少爺,別又被那些不懷好意的親戚朋友給灌醉了。”

“是,小的明白。”吉慶答應著,就要出去。餘雅藍又喚道:“吉慶。”

憐香趕緊的喊道:“吉慶回來,少奶奶還有吩咐。”

吉慶反身進來,“少奶奶,請吩咐。”“當初蓋這房子的時候,可有圖紙?”“有的,少奶奶想……”

“你將那圖紙找出來,找能工巧匠,暗十比一的比例給我畫出來。我有用處。”吉慶心裏疑惑,主子發話,他也不敢違抗,答應著,便出去了。

這時四個小丫鬟端著食盤走了進來,憐香,玉盤趕緊接了過去。一一擺好。廣州菜講究精致,味道甜鮮。很和餘雅藍的口味。她看著一桌子的菜,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借住在二太太舊宅中的時候,想吃點家常菜也不能,如今錦衣玉食的,真是天壤之別。

憐香用小碗撥了一些精米飯,輕輕放在小姐的麵前,餘雅藍慢慢的吃著,玉盤那邊裝了小碗湯,小心吹涼了,方才放到餘雅藍的麵前。餘雅藍吃了幾口,卻覺得味道平常,反而有些不如外麵飯店的味道。

她皺了皺眉頭,放下筷子,喝了兩口湯,更是如白水一般。憐香知道小姐的飯量,如今看她吃的不及平時的三分之一,納悶道:“小姐可是忙了一早,累乏了,所以沒有胃口?”

餘雅藍搖搖頭,“我吃著今日的飯菜,卻是味道平常,還不如昨日匆忙燒製的雞湯。”

憐香了解餘雅藍,知道她不是那種柔弱,挑食的主子,從前剛到餘府的時候,她連那黃兒,黑兒也吃津津有味,如今想必是這飯菜太過難咽,以致她無法下口,憐香又看看那飯菜,雞魚肉蛋,樣樣俱全,顏色也是新鮮,怎麽小姐就是吃不下呢?

餘雅藍吩咐玉盤端過一茶來,輕輕的抿了一口,說道:“雖然味道不好,扔了也浪費了,你和玉盤兩個湊合的吃一些吧。”

憐香答應著,玉盤盛上飯來,兩個人正在端著到一邊去吃,餘雅藍攔道:“都是自己人,又講這些俗套,就在這裏吃吧,不要麻煩了。”

兩個丫鬟這才輕輕的坐下,憐香剛吃了一口菜,眉頭便皺了起來,看看餘雅藍,餘雅藍卻是對她做了一個調皮的神態。玉盤的脾氣卻沒有這樣的好,立刻不管不顧的叫了起來:“這是誰請來的廚師,做的這飯菜是祭祖的還是喂……”餘雅藍瞪了她一眼,玉盤那個“豬”字才沒有說出口。

憐香實在無法吃下這菜,隻好就著白水一般的湯將飯泡了泡,湊合著吃了下去。玉盤不敢再說話,也學著憐香的樣子。餘雅藍看看垂手站立一旁的四個小丫鬟,和顏悅色的問道:“府裏一向吃飯都是如此嗎?”

四個丫鬟相互看了看,為首一個年紀稍微大點的回道:“回少奶奶,這飯菜也是有份例的。”

“哦。份例,你說來我聽聽。”餘雅藍輕抿了一口茶水,她此時餓的前心貼後背的,那飯菜一口也不想吃,隻好拚命喝茶抗餓。

大點的丫鬟想了想,說道:“少爺,少奶奶是一等份例,飯菜不限,楊媽媽是二等份例,比少爺的菜總要少兩個。吉慶主管是三等份例,又比楊媽媽的少兩個菜。其餘的便是沒有份例了。”

“今日我這飯菜剩餘如此的多,又如何處理?”餘雅藍聽著丫鬟的話,已經在心裏略算了一筆帳,這飯菜雖然不是天天山珍海味,一桌二十兩銀子計算,一日就要白白扔掉六十兩。十兩換成現代錢一百,這一天,什麽也不做,就是燒掉六百塊錢,真是極大的暴殮天物啊。

丫鬟聽著餘雅藍突然問這飯菜的去向,不由愣了一下。憐香在一邊斥道:“問你話呢!”

那個丫鬟無奈,隻好小聲的回道:“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餘雅藍颼的提高了聲音,怒道:“真不知道,還是故意隱瞞,你們欺我什麽都不知道是吧!”

丫鬟看道餘雅藍突然的發起脾氣,嚇得趕緊跪倒,語氣哀哀的回道:“少奶奶,饒了奴婢吧,奴婢不能說啊。”

“哼,想必我這個少奶奶也隻是一個幌子,府裏大概還有比我更能主事的主子吧。”餘雅藍說著,立刻站起身來,怒喝道:“憐香,玉盤,速去請少爺回來,告訴少爺,今早少爺那番話,就如耳邊風一般,就請少爺收回去罷。”

那個丫鬟嚇得抖衣而戰,其餘三個看著勢頭不好,也齊齊跪下,更有一個膝行著攔在了剛要出門的憐香麵前,可憐兮兮的哀求道:“好姐姐,請為我們求求情,請少奶奶不要生氣了吧。”

憐香板著臉道:“少奶奶仁慈待你等,你們卻要登鼻子上臉,不將少奶奶放在眼裏,這府裏,除了少爺,還有誰能大過少奶奶?”

丫鬟不停的叩頭,餘雅藍心軟了一下,平和了口氣道:“我也知道我是新來的,你們不信任我也罷了。我也不願多管這些事情,隻是既然少爺今早說了那些話了,我好歹也要知道不是。”

丫鬟叩頭道:“是奴婢心多了,少奶奶恕罪。”餘雅藍點點頭,“你們起來吧,好好的告訴我事實,我也不追究了。”

丫鬟看到餘雅藍臉色緩和了下來,這才放下心來,輕聲道:“奴婢隻是三等的丫鬟,不太清楚這件事,奴婢隻是聽別人說過,這些剩的飯菜,由楊媽媽家的遠房親戚拉走了。”

餘雅藍暗笑了一下,果然這裏麵有貓膩。隻不知道這些年來,楊媽媽從海府撈了多少好處?餘雅藍擺擺手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也不會再去告訴別人這件事情是你說出來的,如果你覺得自己想要告訴別人,我卻是不攔你。”

丫鬟立刻叩頭道:“此事奴婢再不會亂說,隻求少奶奶饒了奴婢。”

餘雅藍點點頭,“對了,做這飯菜的廚師是剛來的嗎?”丫鬟連忙回道:“不是,這位柳廚娘也在府裏十多年了,聽說與楊媽媽關係甚好。”“

哦。”餘雅藍嗬嗬一笑,“你下去吧。”丫鬟如得了大赦,趕緊的收拾好碗筷,誠惶誠恐的離開了。

玉盤在一邊恨恨的說道:“這個楊媽媽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小姐,她欺著我們軟弱呢。”餘雅藍嗔怪的看看玉盤,“偏你的話多。”玉盤癟癟嘴,站在一邊去了。

下午的時候,餘雅藍躺在**小憩,吉慶顛顛的跑了過來,憐香攔住他,紅著臉問道:“吉慶主管,你這會來,為了何事?少奶奶在午睡。”

吉慶嗬嗬一笑,“憐香姑娘,你沒有休息休息,這幾日,憐香姑娘也累壞了吧。”

憐香哼了一聲,“誰要你好嘴。”

吉慶依舊笑著說道:“我是實心實意的關心憐香姑娘,姑娘剛來,如果有事隻管吩咐我去做。”

憐香看看房裏,餘雅藍已經沉沉睡去,玉盤趴在桌子上,也發出微微的鼾聲。憐香突然想到中午吃飯時受的氣,不由得問道:“吉慶主管,這府裏做飯得手藝這樣差,還留著十多年,姑爺也太仁慈了吧。”

吉慶楞了一下道:“柳廚娘,趙廚娘得手藝,就連老爺太太在世的時候也總是讚賞,如何說手藝差呢?”

憐香心中暗想,如果不把事情說清楚,隻怕吉慶還以為我家小姐口刁呢。於是便把中午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吉慶立刻變了臉色,連忙的問道:“這樣說,少奶奶中午竟然不曾用飯嗎?”

憐香點點頭,“房間裏一點吃的也沒有,小姐又不好意思吩咐下人去取,喝了一壺的茶水。”

吉慶無語,茶水最是刮腸子,少奶奶已經餓的肚中沒有任何食物了,還可著勁的喝茶,不越喝越餓,才怪。

憐香看著吉慶,氣惱的說道:“咱們小姐在家裏的時候,哪受過這樣的委屈,便是欺負少奶奶年輕,也斷沒有餓肚子的道理啊。”

吉慶點頭,安慰道:“憐香姑娘,你不要著急,待我回明了少爺,將她們攆了出去。”

憐香連忙攔著他說道:“萬萬使不得,我們家小姐生性不喜歡惹事,今日之事,她再三吩咐不許說了出去,因為吉慶主管你不是外人,我口快,說了出來,如果你在回了少爺,少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立刻就要發作起來,那些人攆出去到沒有什麽,怕隻怕有那專門嚼舌頭的小人,背後挑唆,我家小姐不賢惠的名聲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吉慶為難的看看憐香,“憐香姑娘,這可如何辦好呢?”

憐香想了想道:“就是你去告訴了姑爺,咱們現在也沒有證據,那剩下的飯菜早已經被那些人拉出去喂豬了。”說到這裏,憐香突然覺得自己說話有些粗魯,頓時羞紅了臉。

吉慶卻沒有注意憐香用詞,隻是恨恨得跺腳道:“這些欺主的狗奴才,早晚要好好教訓一番才好!憐香姑娘你可有什麽好辦法?替少奶奶出這口氣!”

憐香看著吉慶道:“你真的想為少奶奶出氣嗎?”

吉慶正色的說道:“姑娘說的什麽話啊,我豈是那種虛情假義的人。聽著姑娘這樣說,我實在覺得氣憤,這些奴才欺主,我是知道的,卻沒有想到,竟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姑娘隻要有好方法,我一定立刻去辦,好好的為咱們少奶奶出氣!”

憐香點點頭,眼珠子一轉,悄聲的在吉慶的耳邊說了幾句。吉慶立刻點點頭,連聲的誇獎道:“姑娘真是聰穎,我再也想不出這個法子來。”

憐香俏臉緋紅,嬌語道:“我也是為著我們家小姐,吉慶主管,可不要以為我天生就是這樣的刻薄的人啊。”

吉慶正在說話,房內傳出餘雅藍微微有些慵懶的聲音,“憐香,你在與誰講話?”

憐香連忙的衝著吉慶搖搖手,回道:“沒有,我在外麵看貓兒打架,正在罵那隻打敗的貓呢。”

“你也真是無聊了,打敗了,你好好的安慰它,做什麽要罵它?進來罷,給我打些洗臉水。”憐香隻聽著房內床鋪響了幾聲,知道小姐起床了,悄悄的對著吉慶道:“你過一下子再進去罷,千萬不要告訴小姐啊。”

吉慶點點頭,低聲回道:“姑娘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