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藍姐兒在這不受拘禮,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咱們爺倆今日好好的吃一頓,把那些虛禮都扔開才好。”

林掌櫃看著憐香站在一邊,連忙的又吩咐阿寶道:“阿寶,廚房裏還有菜,你去拿與這位姑娘吃,不要總站在這裏瞧著咱們吃飯,天氣涼了,來我這裏,也舒服一些。藍姐兒,你認為呢?”

“好,好的很,林大叔這樣的做法,真是對我的脾氣了,嗬嗬,憐香,你去那邊吃吧。”餘雅藍心中越發的佩服林子秋的不拘小節,這樣低調行事的人,老天怎麽會不讓他做出大事業呢。

“阿寶大哥,你不要忙了,記憐香自己去吧,咱們坐下來吃飯。”餘雅藍招呼著,阿寶卻是紅著臉,連忙的走開了,林掌櫃嗬嗬一笑,“阿寶靦腆,就不要勉強他了,來,藍姐兒,再嚐嚐這塊糟魚,連剌都酥了的。是咱們廣州最有名的廣盛記出的。”

餘雅藍這一頓話吃得非常高興,菜好,林子秋又極會照顧她,擺上來的菜幾乎全是餘雅藍最愛的口味。當餘雅藍站起來的時候,隻覺得腹中飽撐,她不禁“哎呀”一聲,林子秋嚇了一跳,連聲的問道:“這是怎麽了?藍姐兒,可有哪裏不舒服?”

“林大叔。”餘雅藍苦著臉道:“我吃撐了。”

“哈哈,聽藍姐兒這樣說,我是高興極了,來人,把那上好的消食茶給小姐沏上。”

餘雅藍舒服的坐在林子的秋的老搖椅上,身上蓋著一塊絨絨的毛毯,昏昏欲睡。也難怪,她今天午飯吃得又多,又喝了好幾杯消食茶,此時隻覺得一陣的困倦。林子秋讓她到後院小姐的臥房中休息,她怕打擾了小姐,不願意去,林子秋沒有辦法,隻好讓她躺在自己平日躺的搖椅上,先休息一會。

這老搖椅也有些年頭了,竹子都已經成了紫紅色,搖起來,發出輕微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好像搖籃曲一般,餘雅藍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迷糊之中,餘雅藍好像聽到憐香輕聲在說著,“小姐,小姐,快醒來,少爺出事了,小姐……”

餘雅藍嚇得一個激靈,連忙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夢,一個隨時可以醒過來的噩夢,她抬起手來,輕拭了一下額角的汗,看著站在一邊的憐香,說道:“嚇死我了,做了一個噩夢。”

憐香卻是一臉焦急的說道:“小姐,不是噩夢,是真的,少爺出事了。”

“啊!”餘雅藍一個挺身站了起來,也顧不上理理那散亂的衣衫,向著門口就奔去。

來至店鋪的時候,就見吉慶一臉的淚痕,站在屋子的中間,餘雅藍顫抖的問道:“吉慶,發生了什麽事了?快說,快說!”

“少奶奶,少爺他,他從台階上摔下來了。”吉慶說著,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從台階上摔下來?”餘雅藍此時方才鎮定了一下,還好,是從台階上摔下來,應該不會太重,“少爺從哪裏台階摔下來的,怎麽會摔下來?”

“從宗廟的一百零八階的台階上摔了下來,此時正在府中,昏迷不醒,大小姐聽到信,正在往府中趕。”

餘雅藍身子一軟,險些就要癱倒在地,“怎麽會這樣,快說!”

“被二少爺摔下來的。”吉慶恨恨的說著,“因為今日二老爺又提起認養父母的事,大老爺說,就是認,也要認他,因為他是海家的老大,少爺說,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並且成親了,不需要再認什麽養父母,讓諸位老爺太太們就消了這個念頭吧,大老爺指著少爺大罵,說他不孝順,少爺不理他,轉身離開,二少爺突然上前,將少爺推了下去。”

“你來報信,府裏有什麽人在照顧少爺?”餘雅藍此時心如刀絞,祥雲昏迷,楊媽媽能盡心來照顧他嗎,會不會趁亂做出什麽事帶來?這個吉慶太糊塗了。

“五老爺,五太太在咱們的府上,回到府上找不到少奶奶,下人們回報說來這裏了,所以,我趕緊就來報信了。”

餘雅藍一張俏臉瞬間失去了任何的光彩,經過今天早上與海祥雲的親密接觸,她以為自己從此就可以接受這個男人,就可以與他雙宿雙飛,從此開始神仙般快樂的日子,可是,可是,為什麽橫禍又要找上她來,難道她此生就不能有安穩的日子嗎?

餘雅藍還在那裏發呆,林子秋早已經吩咐好轎子,停在店鋪門口守候,憐香看著小姐似傻了一般,眼中含淚,輕聲的喚道:“小姐,小姐,咱們回府吧。”

“好,回府。”餘雅藍軟軟的說著,此時的她,仿佛已經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聽著餘雅藍回來了,五老爺趕緊的走到一邊,五太太迎上來,輕輕的攙扶著已經沒有思維能力的餘雅藍,柔聲勸道:“藍姐兒,你不要太傷心,郎中看過了,沒有什麽大礙的,你不要擔心了。”

看著臉上纏著紗布,依然昏迷不醒的海祥雲,餘雅藍隻覺得胸口似乎有一塊大石頭壓在那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努力的吸著,腦子卻越來越混亂,眼前的海祥雲越來越模糊,餘雅藍輕輕上前,剛剛伸出手,輕喚了一聲:“祥雲……”身子一歪,便昏倒在了地上。

餘雅藍再醒來的時候,卻覺得自己的頭一陣陣的疼痛,她晃了晃頭,方才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趕緊的抬頭去看,自己已經躺在了窗下的坑上,周圍憐香,玉盤眼腫得似桃一般,她微歎一聲,“憐香,少爺呢?”

“少爺還沒醒過來,郎中剛剛看過小姐,說是傷心過度,又悶在心裏,以致急火攻心,所以暈了過去,小姐,你哭出來吧。”

餘雅藍搖搖頭,感覺有些不對勁,摸摸自己的頭,纏著一圈紗布,她詫異道:“這是怎麽了?我為何也纏著紗布?”

“小姐剛才昏倒的時候,將頭栽破了。”憐香歎了一口氣。

看到餘雅藍醒了,海如春,五太太連忙的走過來,勸解道:“藍姐兒,你不要擔心的,郎中說了,祥雲暫時的昏迷,醒來就沒事了,你傷心,隻管哭出來就好了,不要總悶在心裏。”

餘雅藍強笑了一下,點點頭,“五太太,姐姐,你們放心吧,我沒事,我撐得住的,讓我瞧瞧祥雲。”

五太太與海如春趕緊的攔住她道:“你剛才也摔傷了,先不動了,好好的休息一下。”

“五太太,姐姐,就讓我瞧瞧祥雲吧。”餘雅藍掙紮著坐起來,哀求道。

“好吧,如果你難過,就哭出來,知道嗎?不許再悶在心裏,郎中說這樣,對身體不好。”海如春叮囑著,餘雅藍點點頭,在眾人的攙扶下,慢慢的來至床邊。

海祥雲依舊無知覺的躺在那裏,麵上纏著的紗布,已經被滲出來的血染透了,身上蓋著一條錦被,餘雅藍卻覺得這被蓋得有些奇怪,海祥雲的身體應該是一個柔軟的形狀,為何這被子顯得有棱有角的呢?

她忍不住上前掀開了被子,五太太與海如春剛要阻攔,卻遲了一步。此時的海祥雲隻穿著一條中褲,一條腿上打著一個夾板,便是那**的身上,也是傷痕累累。

看著那觸目驚心的傷痕,餘雅藍狠狠的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要怎麽的摔倒,才會致得如此的傷痕,真的如郎中說的那樣,海祥雲沒有什麽大礙了嗎?做為現代人的餘雅藍,深深明白,從那高高的台階上麵摔下來的後果是多麽的嚴重:腿腳骨折,身上的劃痕,都是外傷,都可以愈合,唯有那看不到的頭腦之中,是不是有著淤血,此時的海祥雲昏迷著,萬一真的醒不過來,那要怎麽辦?萬一醒來的,失去記憶,又怎麽辦,萬一摔成了癡呆,又如何是好?

海如春站在一邊看著餘雅藍瞪得大大的眼睛,嘴唇咬得快要滲出血來,怕她又受到剌激,輕拍她的後背,柔聲道:“藍姐兒,藍姐兒,咱們是不想再嚇到你,你且放寬心,郎中說了,會好起來的,祥雲身子壯,會沒事的。”

餘雅藍聽著海如春的話,隻想大叫,隻想怒吼,如果那個二少爺海祥林站在她的麵前,她一定會將他撕成碎片,她真的快要瘋狂了,快要漰潰了。

餘雅藍的眼中不停的閃現著駭人的光芒,海如春擔心的望著她微微顫抖的身形,眼神中滿是不安與同情。

餘雅藍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她輕輕的坐在海祥雲的身邊,撫摸著他那好看的額角,輕輕的說道:“祥雲,你要快點好起來,這個仇,你一定要自己報!”

海如春聽著餘雅藍的話,雖然那聲音輕柔,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她的心裏卻是一陣陣的發冷,她一直都認為餘雅藍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家,此時,卻真正的看清楚了,那柔弱背後的剛強。這一刻,她對餘雅藍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郎中來過,又為海祥雲換了一次藥,海祥雲依舊無知無覺的躺在那裏,已經是第三天了,餘雅藍不吃不喝的守在海祥雲的旁邊的,那曾經如花一樣嬌嫩的麵容,就像失了水的標本,烏雲一樣順垂的秀發散散的披在身後,眼中無神,嘴唇也起了一層幹皮。

憐香,玉盤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不停的勸著小姐喝點水,吃點東西,可是茶水放在那裏直至冰涼,飯菜放在那裏,動也不動一下。此時海府及家族大小的人都知道,海家這個少奶奶已經沒魂了。

又是一個太陽升起,憐香端著一杯熱茶,輕輕的走到餘雅藍的麵前,勸道“小姐,你喝一些水吧,你的嘴角已經裂出血來了,少爺如果醒了,看到您這個樣子,不知道要怎麽樣的心疼了,你喝些水吧。”

玉盤哭著跪倒餘雅藍的麵前,磕頭道:“少奶奶,玉盤求求您,喝一點水吧,少奶奶,少爺倒下去了,您不能再倒下去啊,這個家裏,不能沒有主子啊,少奶奶,玉盤求您了。”

餘雅藍仿佛瓷人一樣,根本聽不到兩個丫鬟的哭求,她隻是呆呆的望著**的海祥雲,喃喃道:“你醒過來,你說過,要給我最好的日子,要讓我快快樂樂的,你快點醒過來……”

憐香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嘴,跑到外麵,放聲大哭起來。海如春聽到憐香的哭聲,嚇了一跳,連忙的從她的紫薇院中跑過來,一迭聲的問著憐香,“憐香,發生何事了,啊,是不是祥雲……”

憐香方才止住悲聲,搖搖頭,“回大小姐,少爺還是原來的樣子,是我家小姐,憐香看著小姐可憐,心裏一時忍不住,請大小姐恕罪。”

“唉,藍姐兒……”海如春說了這樣一句,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吉慶在外麵看到這一幕,使勁的一擦眼睛,猛得衝進房間,海如春連忙的嗬斥道:“吉慶,你要死了,少奶奶在房中。”

吉慶卻不理睬大小姐,直直的衝到海祥雲的床前,看著一動不動躺在那裏海祥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嚎道:“少爺,少爺,您快醒醒啊,您還記得您曾經在船上說的話嗎?少爺,您說您要一輩子照顧少奶奶,可是,現在您怎麽可以一直躺不著不醒啊,少爺,您睜開眼睛瞧瞧少奶奶成什麽樣子了,少爺,您不是男人,少爺,你言而無信,少爺……”

海如春聽著吉慶的哭罵,又是忍不住拭開了眼淚,衝著海祥雲叫道:“弟弟,你快醒醒啊,你難道忍心丟下姐姐,丟下藍姐兒嗎,弟弟……”

餘雅藍聽著吉慶與海如春的話,心中早已經被淚水浸泡得又苦又澀,眼中卻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她呆呆的望著海祥雲依舊高挺的鼻梁,那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處劃上淡淡的陰影,有些幹涸的嘴唇曾經那深深的吻過她,那一張紅潤的臉龐此時變得如此的蒼白,這還是她那個脾氣急躁,又溫柔似水的相公嗎?

突然,玉盤站在一邊尖叫道:“你們看,你們看,少爺動了,少爺動了……”

海如春,吉慶聽著玉盤的聲音,連忙向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海祥雲的手依舊平直的放在身邊,沒有任何的改變。海如春嗔怪道:“玉盤,你眼花了吧,讓大家白白驚喜了一番。”話音未落,卻見海祥雲的手指輕輕的抬了一抬。

海如春立刻淚如泉湧,喜悅的叫道:“藍姐兒,祥雲,祥雲醒了……”

餘雅藍猛聽此話,身形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她想看,卻又不敢看,她隻怕這還是她的一個夢,也許夢裏,相公醒了,等到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依然是一動不動的海祥雲。

這時候,緊閉著雙眼的海祥雲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皮,幹涸的嘴唇裏冒出來一句細微的話語:“藍,藍姐兒……”

這一句話,仿佛天籟一般,眾人又驚又喜,臉上帶著笑,眼裏的淚卻止不住的撲噗噗的往下落。屋子裏漸漸的聚集了一大群的人,五老爺,五太太,海如雲,海如月,三小姐,四小姐……個個的滿麵淚痕。

餘雅藍此時再也忍不住,吞在肚子裏的淚水,如決堤的黃河,她俯在海祥雲的臉邊,將頭深深的埋進枕頭裏,無聲的哭泣起來。四天的委屈在這一時刻終於被釋放了出來,海祥雲聽著餘雅藍那無聲的抽泣,眼角也不停的湧出淚來,想要抬起手臂來,卻是動也不能動一下。

一屋子的人,看著餘雅藍突然爆發出來的傷悲,一時不知道如何勸解,待她哭了一會兒子,最小的海如月方才輕輕上前,扯扯餘雅藍的衣角,泣聲道:“姐姐,三哥醒了,是好事,姐姐再不要傷心了,姐姐,您瞧三哥,眼巴巴的望著您,三哥也心疼你呢。”

餘雅藍這才慢慢止住悲聲,抬起頭來,兩隻眼睛腫得如紅桃一般,她看看流著眼淚的海祥雲,不由得扯起自己的衣袖為他拭了拭眼淚,嗔怪道:“人家哭,你也跟著哭,男子漢,不知道有淚不輕彈的嗎!”

海祥雲虛弱的笑了一下,望著餘雅藍,眼神仿佛孩子一般的無辜。

全府上下,此時都知道少爺醒了過來,一時之間,府中歡呼雀躍。

胡千方聽到消息,也是趕緊先派了興隆過來探望。更有一些與海祥雲有生意往來的客戶,也走馬燈一般的過來說一些寬慰的話。

海祥雲醒了之後,因為腿部骨折,依舊躺在**不能動,身上的那些外傷,漸漸的好起來,如果不是腿上的繃帶,誰也看不出他曾經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

自從海祥雲醒了過來,餘雅藍心中既高興又有些擔心。雖然漸漸的海祥雲可以下地慢慢走路,但是明顯可以看出來海祥雲的精神大不如從前。作為現代人,餘雅藍沒有不擔心的理由。在這個時代裏可沒有腦CT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