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雅藍點點頭,吩咐憐香重新沏上茶,親自端道海如春的麵前,溫柔的說道:“姐姐,請用茶罷,這事,咱們再商議一下。時辰也不早了,姐姐一大早便過來,藍姐兒不能讓姐姐享福,不但勞累了姐姐,還要讓姐姐生了這樣大的氣,藍姐兒真是罪該萬死。”

“傻丫頭,你是咱們海府的女主子,你這樣做也是為了咱們海府好,如果你事事不問,任由這些奴才們肆意妄為的,隻怕我氣也氣不出來,直接倒下去了。”

“嗬嗬,姐姐說笑話,姐姐這樣好的性格,這樣善良的人,是長壽之人呢,等趕明兒,姐姐生下了小外甥,小外甥女,那時候咱們家才熱鬧呢。”

“我不說你,你到要說了,你與祥雲成親也有三個月了罷,這肚子裏,可有動靜沒有,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瞧瞧呢,不但是我,便是我婆家,也等著好消息,等見了我的小侄兒,我必定要到父母靈前,讓他們也歡喜歡喜。”海如春說著,掏出錦帕拭拭眼角。

餘雅藍即羞怯,也傷悲了一下,羞笑著勸道:“姐姐,時間這麽短,姐姐不要心急嘛。”

“嗬嗬,祥雲成親也算是晚了,就是我家姑爺,也隻比祥雲大了一歲,算起來,到是比祥雲成親早,隻是我不爭氣,還不能為他們家生下一子半女的,我想著,今年再沒有消息,就讓姑爺納妾好了,我不能這樣自私,斷了池家的香火啊。”海如春說到這裏,神色黯然了一下,納妾,說的輕鬆,真正能做到大度的又有幾個人,讓別的女人來分享自己的丈夫,誰會心甘情願?

餘雅藍不由得替海如春難過了一下,池家少爺她也見過,瘦瘦弱弱,方方正正,對海如春也非常的不錯。看來,夫妻感情再好,沒有孩子一切都是枉然。任何時代,孩子都是維係一個家庭的關鍵。

餘雅藍輕聲的問道:“那姐姐可請郎中瞧過嗎?是姐姐的問題,還是姐夫?”

海如春雖然成親已經三年多,聽到餘雅藍的話,一張粉臉頓時羞得比火還要燙,她低下對,扭捏了半天,方才喝道:“藍姐兒,這樣沒羞沒臊的話,你也能說出來。”

餘雅藍嘻嘻一笑,連忙岔開話題道:“憐香,您去瞧瞧少爺回來了沒有?可以吩咐廚房做飯了。”

憐香答應著,便跑了出去,餘雅藍又笑嘻嘻的說道:“姐姐,咱們廚房新來了一個廚娘,姐姐今日嚐嚐她的手藝。”

“我記得原來是柳廚娘,怎麽換人了?”海如春沒想到,餘雅藍來了不過三個月,整個府中竟然有了這樣大的改變。

“姐姐,有些事情,並不是一成不變才是好的,山珍海味吃煩了,換換野菜,也是一種新鮮。”餘雅藍輕描淡寫的說著。桃花在一邊,輕輕的俯在海如春的耳邊說了幾句話。海如春立刻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她竟然敢這樣欺主!”

“姐姐,事情已經過去了,姐姐不要再為此生氣了,我新近做了一雙新款鞋子,姐姐請隨我到房中試試。”餘雅藍說著,攙起海如春,向著自己的飄逸閣走去。

還沒有到院中,憐香就和著一個清秀的小廝迎了出來,那小廝施過禮後回道:“少爺不曾回來,讓小廝帶話來說,少爺現在店鋪中處理事務,晚上再回來,請少奶奶不要怠慢了姐姐。”

餘雅藍撇了一下嘴,“我哪裏就像小孩子一樣,我與姐姐情如親姐妹,哪裏就會有怠慢之說。”

小廝又轉向海如春,說著舌道:“少爺又說了,姐姐回來,依然還是自己的家,什麽事也不要指望藍姐兒去做,藍姐兒不懂事,姐姐還要擔待她。”

海如春笑著挽起餘雅藍的胳膊道:“祥雲到底是成親長大了,也知道疼媳婦了,說的我倒像惡婆婆一樣了。如今我就欺負藍姐了,讓她給我做鞋子去,倒要看他回來怎麽護媳婦。”小廝笑著退下回話去了。

那邊廚房已經吩咐人過來,問著飯開在哪裏?憐香讓她們送到這閣中。

餘雅藍已經拉著海如春進到房中,拿出那一雙新鞋,擺在海如春的麵前,笑著問道:“姐姐,您看看可喜歡?”

天色漸漸涼下來,廣州的天氣又不是特別寒冷的那種,海如春打量著眼前的這雙鞋,銀藍色的緞麵,高高的鞋筒,裏麵是絨絨的毛,她試了一下,鞋筒竟然將她的整個小腿都放了進去。

海如春詫異的問道:“這鞋筒為何做得這樣高?”

“我常聽老人們說,‘寒從腳下起,’我想著,這廣州的天氣說冷,不是太冷,說不冷,卻也不能小看了,如果腳下做得暖和了,咱們上麵就算還是穿著單衣,也不怕寒意了,而且這鞋筒,我用著最輕便的料子,穿在腿上,就如沒有穿一般的輕柔,雖然這鞋子看著大,但是姐姐站起來試試,卻是輕便的很。”

海如春依言果然試著走了幾步,竟然比她平日穿著的鞋子還在輕巧幾分,且鞋筒真如餘雅藍說的那樣,柔軟舒適,輕無一物似的,一股暖意卻從下麵傳上來,她不由得讚歎道:“藍姐真是好手藝,這番心思,當真是無人能及了。”

餘雅藍笑道:“姐姐可喜歡?”

“喜歡,喜歡。”海如春點著頭說道:“又輕巧,又舒服,而且特別的合腳,我最怕穿那種受拘束的鞋子,每日磨得又疼又腫的,有時,我真的羨慕藍姐兒你這沒有包的天足。”

“嗬嗬,就是因為這天足,我娘也不知道埋怨過我多少次呢,這鞋特意是照姐姐有尺碼做的,我又特意將鞋麵加高加寬了一些,裏麵有一些小小的設計,姐姐看到沒有,裏麵是鬆的,外麵打了向個褶,這樣,看著秀巧,裏麵究竟卻是寬敞。”

海如春感激的說道:“藍姐兒費心了。”

“姐姐不要說這樣客氣的話,咱們是一家人啊。”餘雅藍笑著,拉著海如春的手來至外間,憐香早已經打來溫水,她們用洗了幹淨,坐在了飯桌邊。

今日的飯菜特別的豐盛大,兩個人,擺著滿滿的菜肴。油綠的青菜,是餘雅藍每日必吃的,桌上一碗鮮鮮的魚湯,憐香趕緊為海如春裝了一碗湯,桃花接過去,細細的吹涼了,方放在海如春的麵前,海如春還沒有喝,便聞得一陣清香味道撲鼻而來,不由讚道:“這湯好鮮啊。”

“這是新廚娘的拿手湯,姐姐嚐嚐。”餘雅藍自己喝了一口,勸道。

一口下肚,海如春連連點頭,“嗯,比柳廚娘的手藝又高了許多,那個老貨,真是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藍姐兒心軟,照著我,直接攆了出去。”原來桃花方才俯在海如春的耳內,便是將柳廚娘的惡行告訴了她,做菜的時候,自恃自己是府中的老人,將那油鹽醬醋亂放一通,還說少奶奶是鄉下人,品不味來。

餘雅藍輕輕夾過一塊豆腐放在海如春的碟子中,笑著說道:“姐姐,佳肴當前,再不說這些讓人沒食欲的話了,姐姐嚐嚐這豆腐,很燙,姐姐小心些。”

海如春輕咬了一口,細品道:“我從來不喜歡吃豆腐,總覺得沒有味道,今日一吃,又鮮,又軟,又有味,這是藍姐兒從哪裏找來的廚娘啊?”

“嗬嗬,說來,姐姐也許認識。”餘雅藍又布了一塊魚放在海如春的麵前,輕聲說道:“這原來管理後花園的秦媽,我瞧著她倒幹淨,問她也會做一些小事,想著讓她到廚房中打打雜,沒想到,手藝真的好。”

海如春歎了一聲道:“唉,秦媽,我也知道,從前極利落的一個人,後花園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條,如果不是藍姐兒慧眼識珠,竟然埋沒了一個人才。”

餘雅藍微微一笑,海如春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問道:“如今後花園是誰在管理?”

“秦媽進了廚房之後,是趙大叔,後來趙大叔走了,由李嬸來管了。”餘雅藍淡淡的說著,端起碗來,喝著湯。

海如春眉頭立時皺了起來,剛要發問,那邊憐香勸道:“大小姐,您再不要多想這些事,先請吃飯罷,飯涼了,吃到胃裏不舒服。”

海如春一推碗,嗔怪道:“藍姐兒,你將秦媽調到廚房,我到沒有什麽意見,隻是趙大叔也是咱們府內久看大門的了,你怎麽又讓他去管理後園子。趙大叔走了,你當再選一個年輕的人來,李嬸在我房中做得好好的,為何又弄到那裏去了?”

餘雅藍委屈的將碗放下,說還沒有說,眼圈就紅了起來,玉盤脾氣急,看不得小姐委屈,立刻搶前一步,高聲的說道:“大小姐,這些事情並不是我們家小姐做得,是楊媽媽做的,我們家小姐根本都不知情。”

“哦?”海如春看了一眼玉盤,驚奇的問道:“你是海府的女主子,如何這些事情竟然不知道?”

“大小姐,前一陣子海少爺受傷,咱們大小姐一心照顧海少爺,根本沒有心思管理府裏的事啊。”憐香拉了一把玉盤,唯恐她的大嗓門惹得大小姐不高興,輕聲的回道。

“是我的不是,我錯誤了藍姐了,藍姐兒,你不要委屈了,姐姐給你賠不是。”海如春一聽,重新換上笑臉,安慰餘雅藍道。

餘雅藍拭了拭眼圈,強笑道:“姐姐說哪裏話來,藍姐兒想著姐姐將這府上交給我,我卻沒有管理好,是自己能力不足,哪裏有什麽委屈,姐姐快不要這樣說了。”

海如春蛾眉一豎,登時又怒道:“這個老奴才,當真是欺主慣了。”

餘雅藍搖搖頭道:“算了,不要再說她了,我也知道自己年輕,府裏很多的事,我也不明白。飯要涼了,姐姐將飯吃了,再說罷。”

海如春心中如哽著一塊魚骨,吃得不爽快,隻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在房內走了幾步,吩咐道:“桃花,你去告訴跟我來的小廝,讓他回府中告訴姑爺,我今晚不回去了,在這邊有事情要處理。”

餘雅藍心中暗笑,臉上卻不帶出任何的表情,埋頭將自己的飯吃幹淨,吩咐道:“你們拿到那邊去吃罷,憐香,你再去廚房裝些新飯來,恐怕桃花,梅花姑娘不夠呢。”

海如春聽著餘雅藍的吩咐,詫異道:“怎麽丫鬟們不到廚房去吃的嗎?”

“府中少爺和我的份例,足夠四五個人吃的了,我想著,好好的飯菜,吃不完,就扔了,很是浪費,所以就讓丫鬟和吉慶在這邊吃完,如果飯不夠,再去廚房拿些來,這樣即不浪費,也省得她們再跑來跑去的,對胃也不好。”

“咱們海家是廣州的大戶,這些銀子還是有的。”海如春有些不屑。

餘雅藍也不爭辯,隻是輕輕的說道:“姐姐稍躁,容我給姐姐算一算。”

那邊憐香早已經倒上茶水,招呼桃花和梅花過去吃飯了。

餘雅藍抿了一口茶水,輕說道:“今年的青菜漲到了二十文銅板一斤,肉更是六十文銅錢,還有這些魚,雞,別的菜,買到府中,采買再從中回扣一些,送到廚房,廚娘也要有些甜頭罷,再加上柴火各種油料,以及廚娘的俸銀,一頓飯做下來,沒有二十兩,也有十五兩銀子的花頭。”

海如春聽著餘雅藍算著這樣的精細,不由看了看她,心中暗暗思忖,“這個藍姐兒,餘家的嫡女,竟然這樣的明白市間的交易,真是不簡單啊。”

餘雅藍又接著說道:“咱們府中,各人的份例都是有數的,少爺和我,每日必不可少十樣菜一個湯,我們兩個人,如何能吃完,接下來,楊媽媽八個菜,一個湯,吉慶六個菜,一個湯,憐香玉盤四個菜,一個湯,這樣算下來,我們六個人,就要花費一百兩銀子,而且還是浪費的。如今,除了楊媽媽,我們兩個人的菜,就是吉慶,憐香,玉盤一起吃,也還略有餘,無形之中,我們便可以省了近五十兩銀,姐姐,一頓飯五十兩,一天便是一百兩,一個月下來,這些錢就不少了,這些銀子,也是祥雲在外麵辛辛苦苦賺來的,姐姐想著,我們為何還要如此的浪費呢?”

海如春聽完餘雅藍的話,又讚賞,又歡喜,感激的說道:“從前祥雲說要從外地娶了媳婦過來,我還想著不同意,心裏一直對藍姐兒你耿耿於懷,隻是見了麵之後,我便打從心眼裏喜歡,前一陣看你對祥雲的照顧,內心又是感激,如今聽了你這樣一說,更是要謝謝老天爺,將藍姐兒你賜給了祥雲,我海家有福了。”

餘雅藍微紅了臉,低著頭,輕聲道:“姐姐誇獎了,隻是在府裏,我現在說話也不是有多大的分量,大部分還是由楊媽媽做主,我年輕也沒有關係的。”

“哼,再休提這個楊媽媽,我房中的李嬸這樣少言寡語,這樣溫順的人,有何處得罪她,竟然讓她去管理後園子?”海如春此時想起來,立刻又忿忿不已。

餘雅藍暗笑道:如果姐姐您聽說了楊媽媽訂的製度,隻怕不是忿忿,而是直接衝到楊媽媽的房間去抽她的大嘴巴子了。她想讓海如春知道,卻不能從自己的嘴裏,那樣海如春心裏就要懷疑是她在鎮壓老仆了,她看看丫鬟那邊已經吃完了飯,正在收拾著。餘雅藍輕咳了一聲。

憐香連忙的走過來,問道:“小姐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餘雅藍搖搖頭,“沒有什麽,隻是覺得嗓子中有些幹燥,總是想咳的樣子。”

海如春立刻關切的說道:“要不要請郎中瞧瞧,這樣子有多久了,不要耽誤了,小病也要及早治。”

“是,姐姐費心了,我會注意的。”餘雅藍衝著憐香使了一個眼色,憐香立刻明白小姐的心思,重新為兩位小姐倒了茶,轉過身去收拾桌子,對剛剛從廚房跑回來的玉盤使了一個眼色。

玉盤雖然愚笨,跟在小姐身邊,也漸漸的學會了一些察言觀色,看著憐香姐姐不經意的衝她使了一個眼色,她又看看小姐那邊,正端著茶杯細細的抿茶,突然想到剛才說的李嬸的話題,立刻明白了幾分,裝著要倒茶的樣子走到小姐身邊。

餘雅藍故意的說道:“方才憐香倒過了,不用你再倒了,沒點眼色勁的,再不會學著別人,看你這樣的笨,也隻能跟著我,如果跟著那厲害的主子,真是替玉盤你擔心的呢。”

玉盤“嗬嗬”往旁邊一站,殷勤的奉承道:“玉盤雖然是丫鬟,命卻是好的,能跟著小姐這樣的主子,如果遇到楊媽媽那樣的,這會子,不要說飽飯暖衣了,隻怕一個月的俸銀也不夠被楊媽媽扣的了。”

餘雅藍嗔怪道:“多嘴!”

海如春詫異的問道:“怎麽?楊媽媽還苛扣下人的俸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