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雅藍並不動怒,隻是微笑,玉盤還要再訓楊媽媽,餘雅藍卻是輕輕一擺手道:“玉盤,不要魯莽,楊媽媽也是咱們府裏的老人了,你這樣不尊敬,傳到別人的耳內裏,又要說我年紀不懂事,縱著奴才欺負老人了。”

玉盤這才恨恨的站到一邊,眼睛死死的瞪著楊媽媽,嘴裏嘟囔著。

楊媽媽聽著餘雅藍不軟不硬的話,心裏疑心金玲將話傳給了餘雅藍,一時有些尷尬。

餘雅藍一邊伸出手,一邊輕聲道:“坐得久了,也有些累了,憐香,你攙我起來罷,咱們也不吵楊媽媽了,讓她好好的養傷,她的兒子還等著她去救呢。”

楊媽媽聽著餘雅藍又提起兒子的事,心裏到底疑惑,不由得輕聲問道:“少奶奶,請留步。”

餘雅藍微笑的轉過頭來,望著楊媽媽道:“楊媽媽,有何事,盡管說。”

楊媽媽為難的看了看餘雅藍,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輕聲問道:“少奶奶,我這兒子現在如何了?”

“我也不瞞著楊媽媽了,你那兒子,被人捅了三刀,郎中瞧了,並沒有致命,隻是他捅了別人一刀,卻是立刻要了別人的命,這個,我也不知道縣老爺要怎麽判了。至於有些人,說什麽可以救得了你兒子,楊媽媽,你自己細思量罷。”餘雅藍輕笑著,這個屋裏,不是隻有一個金玲可以將話傳給她,這個府裏,她才是真正的主子!

走出了同仁院,玉盤恨恨的說道:“小姐,您再姑息這個老惡婆了,她現在這個樣子,還要裝出虎倒雄威在的樣子,她真的以為二太太就能給她撐了腰了!”

餘雅藍搖搖頭道:“我倒不是姑息她,我隻是想著,她這一把年紀了,摔了一次又一次,兒子又這樣,自己倒不知道悔改,我倒覺得她可憐。”

憐香點點頭,想了想說道:“小姐,這次二太太進府,直接便來看楊媽媽,一沒有去見小姐,二也沒有見少爺,於理於禮,都不合禮數,這個二太太一直也不是省油的燈,小姐您真的要多加小心了。”

餘雅藍點點頭,眉頭又皺了一下,“唉,這些人,為什麽總是不能好好的生活呢?”

憐香搖搖頭,“人之初,性本貪啊,咱們府上老爺留下的家產和少爺賺下的產業,哪個不想據為已有啊。”

三個人慢慢的走著,這時候,一個小廝低著頭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眼看得就要撞在餘雅藍的身上,憐香趕緊護在前麵,大喝道:“你瞎了眼了,往哪裏撞呢!”

那個小廝一抬頭,餘雅藍愣了一下,這是誰家的小廝,怎麽沒有見過?

那個小廝看到餘雅藍立刻撲通一聲跪道:“奴才見過大小姐。”

“你是?”餘雅藍愣了一下。那個小廝立刻說道:“大小姐忘了奴才了,從前大小姐在那外宅子裏住的時候,奴才給大小姐送過飯。”

“哦,你是那個?”餘雅藍想了半天沒有想起來,這個小廝連忙說道:“奴才千餘。”

“千餘,你不在胡家,怎麽會匆匆忙忙出現在這裏?”餘雅藍納悶的問道。

千餘的臉微微的紅了一下,又重新叩頭道:“奴才奉了小姐之命,前來請大小姐過府一敘。”

“軒兒妹妹?”餘雅藍又是愣了一下,軒兒特意吩咐人過來請自己過去,難道又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千餘抬頭看了一下餘雅藍,立刻又低下頭去,輕聲的回道:“是的,小姐說請大小姐過去,商議我家少爺的事。”

“哎呀!”餘雅藍聽著千餘這樣說,不由得驚呼一聲,“我真是糊塗了,倒把這件事給忘了,憐香,你吩咐著趕緊備轎,我這就去。”

軒兒坐在竹林院內,等得心急如焚,自從中秋節過後,已經過去了,快有半個月的時間了,也不知道姐夫勸哥哥勸得怎麽樣了?眼看著父親白發越來越多,軒兒再也沉不住氣了。

這一天她正在那裏發呆,芍藥走過來,輕聲的問道:“小姐,還在為那件事煩心嗎?”

“芍藥姐,你說,姐夫找我哥哥談得如何了?你也看到了,父親現在越來越蒼老了。”軒兒皺著眉頭,一想到父親哥哥像仇人一樣,她就心如刀絞。

芍藥想了想道:“若是小姐真的著急,不妨將大小姐請了來,問一問,小姐總是這樣憂心下去,再愁出病了,老爺又要問了,到時候,就是想瞞,也瞞不住了,萬一少爺不同意,老爺豈不是又要失望一場。”

軒兒點點頭,“芍藥姐,你說的是,我且問問藍姐姐,若是有消息,爹爹不曉得會多高興呢!”一邊說著,一邊又愁道:“讓誰去好呢?這個人,必定是認識藍姐姐的,不然,姐夫也不給藍姐姐出門啊。”

“我想著,從前大小姐還在府外麵住著的時候,老爺曾經給胡小姐送過飯,那個興隆太懶,喚了一個小廝前去,把這個小廝叫了來,讓他去罷。”

軒兒點點頭,喚來大夥一問,新升上來的主管輕輕上前回道:“回小姐,那個從前給大小姐送飯的人,便是小人!”

軒兒愣了一下,點點頭,“怪不得興隆全使喚你,果然是一個辦事牢穩的,這樣罷,你去那府裏,請了大小姐過來,一路上好好的照顧,可知道?”

“是,小姐放心罷。”千餘答應著,一邊安排好府裏的事情,自已急衝衝的向著海府而去了。

軒兒正坐在房間內,想著千餘怎麽還有回來,就看到千餘輕快的走了過來,站在院門,衝著房門方向施了一禮道:“小姐,大小姐現在已經進了二門了,奴才先行幾步,過來稟報小姐得知。”

軒兒點點頭,讚賞道:“千餘,你這番細心,興隆倒是沒有看錯人,你下去罷,吩咐廚房裏開始備飯,你給大小姐送過飯,明白大小姐的口味罷。”

“小人已經打聽明白了,這就去準備。”千餘點點頭,一路上他已經從憐香玉盤的口中已經盡知餘雅藍的大部分喜好了。

軒兒趕緊的從房間裏出來,這時候,轎子已經到了竹林院的門口,軒兒高興的叫道:“藍姐姐……”

餘雅藍趕緊的一跺腿,轎夫們輕輕的將轎子放下,這邊餘雅藍還沒有走下來,那邊軒兒已經將轎簾掀開,笑嘻嘻的望著餘雅藍道:“姐姐再不要怪妹妹魯莽,妹妹是心急如焚了。”

“傻丫頭,是我一時疏忽了,是我不對,怎麽能怪你呢。”餘雅藍笑著,軒兒上前攙住她,款款的向著房間走去。

芍藥早已經沏了香茶在那裏,看到兩位小姐坐定,奉上香茶,又招呼著玉盤與憐香坐在外間的坑上,倒了茶給她們。憐香也知道芍藥的身份,雖然是小姐的丫鬟,卻是從前服侍過太太的,便是老爺,也敬她幾分,見她給自己倒茶,連忙的站起來,福了一福道:“姐姐快請坐下,倒要勞煩姐姐為我們倒茶了。”

芍藥微微一笑,“我叨個大,兩位妹妹前來,我便為主,隻聽著客隨主便,兩位妹妹再不要客氣了,走了一路,妹妹們也辛苦了,快些喝杯茶,暖暖身子唄,今年這廣州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到比往年冷了許多。”

玉盤納悶的問道:“姐姐,這廣州城裏,一直都是熱熱的嗎?”

“倒也不是,雖然不能像夏日那樣的火熱,卻也像春天一般,隻是今年倒好像冷了許多,我想著大概這季節也變得不準了。”

“我們從前在臨江縣的時候,現在這個時候差不多要落雪了,在廣州這個地方,咱們現在也隻穿著夾衣,看樣子,不得有雪了。”憐香看看天空說道。

“廣州這裏再沒有下過雪,我從前也隨著老爺走過一些地方,看到過雪,便是在廣州城裏土成土長的那些人,再也不知道雪是什麽樣子。”芍藥笑著說道。

三個人在這裏喝著茶,聊著天,那裏麵的姐妹也是不停的爭著什麽,漸漸的軒兒的聲音大了,也尖銳了起來,“姐姐,你說,這怎麽辦啊!”外麵的三個人聽著軒兒的聲音如此的尖銳,不由得愣了一下,停住說話,一齊側耳聽著內屋人說的話。

餘雅藍依舊是輕柔的聲音,“妹妹,我前幾日也問你姐夫了,哥哥隻說再想想,就再沒有下文了。”

“可是,再想想,爹爹等不了啊,姐姐,你今晚一定要住在這裏,你瞧瞧爹爹,你就會明白我為何發急了。”軒兒說著,站起來吩咐道:“芍藥姐,你把這房間裏的被褥再拿出來,今晚大小姐就住在這裏了。”

餘雅藍無奈的站起來,慢慢的走到外屋道:“憐香,你回去告訴少爺一聲罷。”

憐香跟芍藥聊得投機,再不想回去,立刻吩咐玉盤道:“你腿快,你去罷。”

玉盤不敢反駁,她心裏也不願意回去,鼓著腮幫子,瞪著眼看著憐香,敢怒不敢言,她這個樣子,倒把餘雅藍,軒兒招得笑了起來。

軒兒趕緊的說道:“不用玉盤姐姐跑一趟了,芍藥姐,你再吩咐千餘主管派個人去海少爺的府上說一聲罷。”芍藥笑著點點頭。憐香玉盤這才放下心來。

今晚,餘雅藍和軒兒正坐在房內聊著天,就聽著院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宏亮的響了起來,“藍姐兒,快來讓爹爹瞧瞧,有沒有胖了。”

餘雅藍和軒兒聽著這個聲音,立刻站了起來,急步的走到外麵,一邊一個拉著胡千方的手臂,撒嬌道:“幹爹,我再不要胖的。”

“傻丫頭,你現在不比往日,你得吃得胖胖的,我才個外孫才能長得胖胖的啊。”胡千方笑嗬嗬的說著,一邊打量著餘雅藍,看看那粉紅似玉的臉龐,比從前在外宅見她的時候,略略豐腴,滿意的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果瘦了,我就是拿祥雲是問了。嗬嗬……”

“幹爹,他每天不曉得讓我吃多少東西,真是受不了。”餘雅藍撒著嬌道,現在胡千方的麵前,她越發覺得自己就是胡千方的親生女兒一般,那份融洽,那份和諧,那種親情,這餘天成的身上,餘雅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點點,莫非這個胡千方真是自己的親爹?餘雅藍胡思亂想了一下,立刻又搖搖頭,自嘲得笑了一下。

胡千方一直打量著餘雅藍,看她的樣子,慈愛的問道:“藍姐兒,想到什麽了,又搖什麽頭?”

“隻是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餘雅藍坐在胡千方的身邊的凳子上,笑著回道:“幹爹,您隻說看我胖了,我怎麽瞧著,幹爹您頭上白發倒多了好些?幹爹,您是不是又拚命的做事情了!”

“這些日子,天氣突然變冷,那些供貨的店鋪大量的要貨,咱們庫裏存儲不足,我四處張羅了一下,有些勞累,沒有什麽,等過了這些日子,休息休息就好。”胡千方輕描淡寫的說道。

餘雅藍聽著胡千方的話,眼圈微紅了一下,幹爹這些話說來這樣的簡單,要做起來的那份難,餘雅藍心中早已經感覺到了。這時候再看軒兒,那淚水早已經止不住,滾落了腮邊。

胡千方輕喝道:“傻丫頭,爹爹現在這樣,也是為了你以後的日子過得更好一些,動不動就要哭,如果你哥哥在這裏,又要說你了。”

軒兒聽著胡千方提到哥哥,心裏一急,忍不住就要說出來,餘雅藍連忙的說道:“幹爹,這些年來,你也找過這位哥哥不曾?”

胡千方的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怒氣衝衝的說道:“不要再給我提這個逆子!”

“爹爹……”軒兒看得爹爹動怒,心中又急又憂,這樣下去,怎麽才能讓娘他和哥哥和好啊?軒兒求救的望向餘雅藍。

餘雅藍輕輕的搖搖頭道:“幹爹,您不要生氣嘛,我餓了,咱們什麽時候吃飯啊?”

“嗬嗬,馬上就好了,興隆,立刻傳飯!”胡千方高聲的喊道。

立刻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那濃香的湯羹,色彩鮮明的菜肴,引得餘雅藍此時胃口大開。胡千方看她吃得香甜,心中更是高興,方才因為兒子引起的不快,此時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軒兒又與餘雅藍談了許多,直到二更天的時候,芍藥在外麵勸道:“小姐,大小姐現在身子有孕,讓大小姐好好的休息一下罷。”軒兒這才做罷。第二日,餘雅藍直睡到天色大亮,方才醒過來。

胡千方早已經出府去了店鋪,軒兒也已經起來,坐在外間屋子和憐香,玉盤兩人說話,聽到裏屋有動靜,憐香方才悄悄的過來,看著小姐醒了,這才輕聲問道:“小姐,可還要再睡一會兒?”

餘雅藍看看掛著厚厚窗簾的外麵,打了一個哈欠,懶懶的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已經已時了。”

“啊!”餘雅藍愣了一下,自己在府中的時候,從來沒有睡過這樣的晚,看這屋子裏,卻好像才辰時一般,她趕緊的坐起來,頭卻暈了一下,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憐香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住道:“小姐,快快躺下。”

餘雅藍定了定神,擺擺手道:“無妨,不要叫別人聽到了。”憐香著急的看看餘雅藍,輕聲道:“小姐,您的身子,不可逞強啊,你還是再躺躺罷。”

餘雅藍又坐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沒事,我隻是起得太猛了,現在好多了,你為我更衣罷,時辰不早了,沒想到竟然睡到這個時辰了。”

憐香看看餘雅藍的臉色,這才放下心來,輕輕的走上前,慢慢的為餘雅藍重新穿好夾衣,扶著她來至梳妝台前,玉盤早已經過來,拿起梳子,就要為她梳頭,憐香輕輕的在玉盤耳邊囑咐了幾句,玉盤點點頭,放下梳子,輕輕的將手按在餘雅藍的頭上道:“小姐,奴婢為您按一下頭罷。”

餘雅藍點點頭,“也好,你慢些。”

玉盤輕輕的在餘雅藍的頭皮上按摩了幾下,餘雅藍這才覺得真正的清醒了一些,方才說道:“好了,你為我梳頭罷,今日簡單些就可以了。”玉盤點點頭,為餘雅藍梳了一個雙環髻,鬢間插了一朵粉色的小花,餘雅藍有些蒼白的臉色頓時紅潤了起來,她滿意的站起來,“玉盤的手藝倒是越來越好。”

軒兒在外間聽著餘雅藍梳妝好了,這才柔聲的招呼道:“姐姐,都是妹妹不好,昨夜硬拉著姐姐說話,讓姐姐休息不好。”

“嗬嗬,我現在也變得貪睡了。”餘雅藍輕笑道:“時辰不早了,我也回去府裏罷,還不知道府裏有什麽事情呢?”餘雅藍突然想到了二太太,心裏顫抖了一下。一股厭惡感立刻升了出來。

“已經快到午時了,姐姐吃了飯再回罷,我已經吩咐廚房早些備飯,姐姐早飯也沒有吃,再不吃午飯,隻怕頭要暈了。”軒兒一邊勸著,一邊走過來,扶著餘雅藍到桌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