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祥雲心中疑惑,也是大聲的說道:“我送送先生罷。”說著,隨著柳郎中走出了房間。

待走得離房間遠了,柳郎中方才緩聲的說道:“少爺,少奶奶此次受激過重,胎氣也動了,所以,凡事一定要小心,不可再受剌激,行動之間,也不可再磕碰了。”

海祥雲臉色一緊,點點頭,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鳳目之中,頓時蒙上了一層水霧。

柳郎中瞧著,微歎了一下,安慰道:“少奶奶年輕,多注意這些了,應該不會有事的,老夫這就告退了。”

海祥雲立刻吩咐吉慶送柳郎中回府,一邊慢慢的走回到院子中,憐香,玉盤守在餘雅藍的麵前,藥早就讓人交給藥房的去煎了。海祥雲走到床前,看著餘雅藍慘白的麵容,閉著的眼睛的下麵,隱隱有淚珠湧出,微歎了一聲,對著憐香使了一個眼色,走出了房間。

憐香又安慰了餘雅藍幾句,方才吩咐道:“玉盤,你好好的照看小姐,我去瞧瞧藥好了沒有。”玉盤點點頭,輕輕的上前,將餘雅藍的手臂放進錦被之中,柔聲道:“小姐,您先睡一下罷,郎中已經說了沒有事了,小姐就放心罷。”

那邊憐香看著餘雅藍漸漸的安靜下來,方才慢慢的走出房門,海祥雲正站在院子邊的一棵樹下,抬頭昂望著天空。憐香輕輕走過去,施了一禮,輕喚道:“少爺,叫憐香來,有何吩咐?”

海祥雲慢慢的低下頭,看看眼前的憐香,不動聲色的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早晨好好的出門,焉何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憐香想了想,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又細述了一遍,海祥雲聽著,眉頭緊緊的鎖了起來,憐香小心翼翼的看了下海祥雲的臉色道:“少爺,這些太太們,對著咱們少奶奶真是極盡欺淩,咱們少奶奶的脾氣,少爺也是知道的。”

海祥雲點點頭,輕聲道:“藍姐兒的性子,我如何不知,再受不得半點的氣,隻是今日之事,有些太魯莽了,萬一個有個好歹,豈不是遂了那些人的心願,讓親者痛,仇者快了。我瞧著你的脾氣也還柔和些,你多勸勸藍姐兒罷。”

憐香點點頭,心中納悶,少爺今日這是怎麽了?如何竟然能夠做到這般的心平氣和?卻隻聽著海祥雲的聲音立時的一變,如山雨欲來之勢般的暴戾:“敢這樣對我海祥雲的娘子,她們也太高看了自己了!”說著,一甩袖子,憤然而去。

憐香看著海祥雲突然盛怒的樣子,不但沒有恐懼,反而有些欣喜了,這才是她們認識的海祥雲啊,再不會向著任何人屈服,看少爺的樣子,隻怕二太太有苦頭吃了,想到這裏,憐香不由得微微一笑,正好看著小丫頭同兒端著藥過來,連忙的過來接過來,進屋去服伺餘雅藍服藥了。

休息了一夜,餘雅藍隻覺得自己的身子舒服了許多,腹中的疼痛也沒有了,撫撫腹部,微微有些起伏,餘雅藍甚至能感覺到兒子在裏麵自己嬉戲,她不由得放下心來,喃喃的對著腹中的胎兒說著什麽。

憐香聽著屋裏的動靜,連忙進來瞧看,餘雅藍半躺在**,舒服的靠在軟軟的靠枕上麵,和詢的陽光透過窗子射進來,暖暖的灑在餘雅藍的被子上,映得她的一張俏臉此時粉中透白,盈潤豐腴。

餘雅藍此時專心的與自己的孩子講話,沒有注意到憐香的進來,憐香看著她滿臉的幸福與滿足,放下心來,故意的加重了腳步,餘雅藍這才抬起頭來,看看憐香道:“寶寶在跟我講話呢。”

憐香笑著上前,輕聲道:“是嗎?小少爺在講些什麽?”

“他說,昨日真是將他嚇壞了,讓我以後要小心一些,不要中了小人的奸計。到底是我的兒子,最體貼我了。”餘雅藍幸福的遐想著。

憐香無語的一咧嘴,小姐,這是您自己的思想罷。雖然這樣想,嘴上卻不敢說出來,強笑著說道:“那是自然,俗話說母子連心,小少爺如何能不護著自己的娘親呢。小姐,您餓不餓?”

餘雅藍搖搖頭,“不餓,隻是我想寶寶可能餓了,你去吩咐廚房做些小米粥罷。”憐香答應著,連忙走了出來,吩咐玉盤照看小姐,自己跑到廚房。

秦媽正坐在那裏,看著眾人將新買來的菜按樣放好,一回頭瞧著憐香跑了過來,連忙的迎上去,陪著笑道:“憐香姑娘,這麽急過來,可是少奶奶想要吃些什麽?憐香姑娘,您且坐坐,歇一歇,我立刻便為少奶奶準備。”

憐香點點頭,籲了一口氣道:“咱們少奶奶想著要吃一些小米粥,秦媽,你挑選好的小米,將那細紗什麽的細細的挑出來,熬得稠些,再配些開胃的小菜。”

秦媽連聲的答應著,立刻起身便去米桶裏舀米,看看幹活的仆人一個個都走了出去,方才輕聲的問道:“憐香姑娘,咱們少奶奶如今可好了?”

“好了,已經可以半躺著,氣色也紅潤了許多。”憐香點點頭,又心有餘悸的說道:“昨日真是嚇壞了咱們了,看少奶奶的樣子,真怕小少爺……”說到這裏,憐香大概覺得太不吉利,趕緊的捂上了嘴。

秦媽讚同道:“誰說不是呢,這些太太們,也太心狠了,竟然能下這樣的毒手。”

“誰說不是呢!”憐香看著秦媽將米淘了幾遍,吩咐道:“秦媽,再淘幾下罷。”

秦媽答應著,又淘了許多遍,方才加上適量的水,放在房中的大爐子上,將火捅得旺旺的,燒了起來。

秦媽又看看外麵,並沒有人進來,方才悄悄的走到憐香跟前,俯耳道:“聽說這事是二太太做出來的,是不是和咱們府裏的那位有關係呢?”

憐香明白秦媽說的那位是楊媽媽,深思了一下方才說道:“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了,隻怕她不是清白的。”秦媽恨恨的說道:“簡直就是蛇蠍心腸,少奶奶這樣的待她,真是恩將仇報,這樣的人,少爺怎麽還不攆了去……”

秦媽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聽著門口一個清脆嬌憨的聲音叫了起來:“秦媽,秦媽……”

秦媽嚇了一跳,連忙的衝著憐香使了一個眼色,憐香心中詫異,站起來,向著屋瞧去,簾子一動,一個清秀的姑娘站在門口,隻見她穿著一件月牙白的夾襖,下麵一條灑花的翠綠敞腿褲,一雙大紅的軟布鞋,再望上看,一張白白淨淨清秀的臉龐,柳眉杏眼,鼻高嘴紅,瞧著生得倒是秀麗,隻是那眼神之中,卻自帶著一種木訥與呆滯,她看著秦媽,嘻嘻一笑:“秦媽,我要吃雞蛋。”

秦媽連忙上前哄道:“乖倩兒,你先到外麵玩,秦媽這就給你煮雞蛋。”倩兒連連點頭,一邊出去,一邊回頭道:“秦媽,要兩個,不,要三個!”說著,伸出了兩個手指頭,堅定的說道:“要三個!”

秦媽無奈的說道:“好,好,秦媽給你煮三個。”憐香看著微微一笑,說道“秦媽,這倩兒姑娘倒長得挺秀麗的。”

秦媽歎了一聲:“是啊,可惜就是摔得傻了,雖然她是楊媽媽那邊的人,隻是咱們再不能去難為一個傻姑娘啊,所以,她來要東西,我也隻盡量的滿足她,憐香姑娘,少奶奶不會怪罪罷。”

憐香嗔怪道:“秦媽,你在府中也是一日兩日了,少奶奶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就是楊媽媽那樣的處處刁難少奶奶,少奶奶還不是找人打點著,隻判了楊媽媽的兒子一個流放,將小命撿了回來。”秦媽點點頭,“是啊,咱們少奶奶就是太仁慈了。”

憐香看著那鍋蓋漸漸的被熱氣頂了起來,連忙的喚著秦媽道:“鍋子開了。”秦媽重新將鍋子端下來,放到小爐子上麵慢慢的熬著,漸漸的,房間之內,彌漫著淡淡的粥香。

憐香突然想到從前小姐與巡撫夫人的一番談話,心中也不能確定楊媽媽的兒子究竟是判了什麽刑罰,算了,隻要小姐好,自己小小的丫頭,還能管得了什麽呢。小姐好,她也才能好。

看著粥漸漸的熬好,那邊秦媽利落的從櫃子的壇子中,拿出一些新醃漬的小菜,擺了幾碟,憐香看了,有紅有紫有綠,色彩豔麗,好奇的問道:“這些是什麽菜,秦媽你送上來的菜,看著每個都好吃,就是咱們再也吃不出來是什麽?少奶奶也一直非常的好奇,總想找機會問問你呢。”

秦媽“嗬嗬”一笑,說道:“說出來,也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因為我自小家裏窮,窮人家裏做菜,是想著辦法的,隻怕說出來,咱們少奶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就不願意吃了。”

憐香聽著秦媽的話,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見到小姐吃飯的情景,微笑道:“就連那黃兒,黑兒,咱們少奶奶也吃得津津有味,還有什麽,少奶奶是吃不下的,隻是現在因為有著身孕,所以才會挑食罷了,你且說說,讓我也學學,回到少奶奶那裏賣弄一下罷。”

秦媽聽著少奶奶也吃過黑兒,黃兒,心裏的距離一下子便拉近了許多,指著紫色的說道:“這是個紅蘿卜皮,我洗得幹淨了,片得薄薄的,用一些鹽醃了,倒些香油,醋,醃了幾日,那味道進去之後,辣味便消失了,吃著就隻有爽口了。”憐香點點頭,又指著綠色的說道:“這個小葉子我吃過,也是挺脆的,是什麽?”

“是萵苣葉子,用開水燙過了,再一樣的醃過。”

“咱們總是認為有錢人吃的東西就是好的,如今看來,好吃的還是在民間啊,大魚大肉,總有吃煩的時候,就是這些小菜,咱們再不會吃厭。”秦媽連連點頭,拿過一隻小小的砂鍋,將粥裝在裏麵,一邊又用小蓋碗將小菜蓋住,放在托盤裏,喚道:“同兒,同兒……”

憐香連忙的說道:“不用同兒過去了,我自帶過去罷,在這裏也坐了一會兒子了,少奶奶也等得急了,秦媽,我且先走了。”

秦媽連忙的將憐香送到門口,剛剛掀開簾子,就見倩兒咬著手指站在那裏,看到秦媽,立刻瞪著大眼睛道:“秦媽,雞蛋好了沒有?”

秦媽無奈的衝著憐香笑道:“憐香姑娘,你瞧瞧,還真是糾纏不清了。”

“嗬嗬,她一個傻姑娘,秦媽也不要難為她,她便是一日吃向個雞蛋,咱們府裏也是養得起的,秦媽便為她煮幾個罷。”憐香又打量一下倩兒,心中暗暗的惋惜。

倩兒卻一臉認真的伸出兩個手指,高聲的說道:“三個!”

“好,好,三個!”秦媽和憐香都笑了起來。

憐香這邊剛剛走進房門,玉盤就趕緊的迎了過來,一迭聲的說道:“少奶奶真是餓了,憐香姐,怎麽這麽久啊?”

憐香一邊餘雅藍的**擺好小炕桌,一邊將小米粥拿出來,砂鍋保溫,一掀開蓋子,立刻一股香氣彌漫了整個房間,餘雅藍深吸了一口,饞道:“真香啊,憐香,你快些給我裝飯罷。”

憐香答應著,將粥放在小碗內,一邊輕輕的攪拌,吹得涼了,方才放在餘雅藍的麵前,將那幾碟小菜擺在她的麵前,餘雅藍瞧著,更是食欲大開,一邊吃著,一邊問道:“這是什麽菜,這樣的脆口?”

憐香得意的一笑,反問道:“小姐,您可還記得您從前剛到餘府的時候,吃的那一頓黃兒,黑兒嗎?”

餘雅藍想著那時的憐香故意的不讓廚房做,臉上不由得一笑道:“怎麽不記得,便是你故意的為難我,我也記得。”

憐香臉色微變了一變,尷尬的說道:“那時,奴婢也是身不由已,還望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憐香罷。”

玉盤在一邊聽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著憐香在那裏求情,以為憐香又做錯了什麽,連忙的上前哀求道:“小姐,您便饒了憐香姐罷。”

餘雅藍不由得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傻傻的便來求情,你知道憐香做了什麽?”

玉盤認真的說道:“奴婢不知道憐香姐曾經做過什麽,隻是知道自從憐香姐自從來到廣州之後,處處為小姐著想,奴婢想著,便是憐香姐從前做錯了什麽,也可以功過相抵了。”

餘雅藍聽著玉盤的話,鄭重的臉色,說道:“玉盤,瞧著你平日糊裏糊塗的樣子,倒也挺明白的,你說的對,憐香這般的對我,若我再記得從前的她的過,便有些小肚雞腸了。憐香,你還不謝謝玉盤替你求情。”

憐香趕緊的衝著玉盤一施禮,笑道:“多謝玉盤妹妹替我求情,你這一番話,當真說到小姐的心坎裏去了。”

餘雅藍此時心情又好了幾分,笑道:“你還沒有說,這些的小菜是什麽呢?”

憐香微微一笑,將方才在秦媽那裏聽到的,拿出來賣弄了一番,最後又提到了倩兒要雞蛋的事情。餘雅藍嗬嗬笑道:“這個丫頭傻了倒是有福了,罷了,你再去囑咐一下秦媽,再不要為難她了,也怪可憐的。”

憐香答應著,一邊服侍著餘雅藍吃粥,餘雅藍的心情好,竟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粥,看著憐香收拾過了,說道:“憐香,今日天氣好,你扶著我到外麵走走罷。”

憐香走過來,鄭重的施了一禮,餘雅藍愣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忽然變得這樣的鄭重起來?”

“小姐忘了昨日柳郎中的話了?就是小姐想要起來走動,也等著過了幾日,身子安穩了再起來,如果現在起來,少爺責備我們不怕,咱們隻怕小姐再有什麽意外,到時候,奴婢們會被急死的。”

餘雅藍聽了,隻好無奈的靠在床邊,軟軟的說道:“好吧,好吧,我不去了,隻是這樣坐著,真是悶,憐香,找些事情來做罷。”

“嗬嗬,小姐,您現在什麽事也不能做,安心的養胎才是最主要的,若是您嫌悶,讓玉盤給您唱小曲罷。”憐香捉弄著玉盤。

玉盤嚇了一跳,連忙的跳過來,著急的說道:“小姐再莫聽憐香姐的,我哪裏會唱什麽小曲,還是憐香姐唱罷,我從前聽著憐香姐唱過的。”

憐香一聽,趕緊的就過來要捂玉盤的嘴,玉盤卻覺得憐香要來打她,尖叫著跳到一邊,憐香在後麵就追,餘雅藍瞧著,笑道:“你們兩個,真是逗樂我了,好了,好了,不要再鬧了。”

憐香捉不住玉盤,聽著小姐的話,恨恨的走回來,一邊將平日餘雅藍看的書拿過來,說道:“小姐,若是覺得悶,暫先看一會兒子書,然後再歇歇罷。”

餘雅藍點點頭,方才慢慢的止住笑,拿起書來,看了一頁,抬頭看看玉盤在一邊站著,低著頭,從眼底裏瞧著憐香,嘴裏嘟囔著,再看憐香雖然不看玉盤,卻也是嘴裏嘟囔著,兩個人在那裏悄悄的打著嘴仗,餘雅藍又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