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運旺眼睛一瞪。楊氏趕緊的上前罵道:“你們兩個皮孩子,快脫下來,好好的鞋子,再穿壞了,娘給你們放著,等到了新年,給你們做了一身新衣服,再一起穿。”

大牛小牛相互看了一眼,趕緊的躲到一邊,哀求道:“娘,娘,便給我們穿穿吧,我們保證不會穿壞的。”

楊運旺卻是低聲說道:“脫下來罷,明天再穿。”說著話,將那口袋倒過來,立刻兩綻白花花的大銀子便倒了出來。

“這……這……”楊氏驚奇的望著那二十兩的銀子,這二十兩銀子,便是耕了一年的地,也賺不來這些銀子啊,“相公,這飯菜,咱們吃了,這鞋,咱們穿了,隻是這銀子,相公,咱再不能收了,你明日再去城裏一趟,拿給海少爺,海少奶奶吧。”

楊運旺點點頭,重新將那銀子收好,一邊吩咐大牛小牛將鞋脫下來,一邊開心的說道:“快坐下,你們瞧,這麽好的菜,咱們家也吃不了,娘子,你將隔壁的二叔二嬸叫來,他們老兩口的,隻怕也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的菜,讓他們也跟著沾沾海少爺的光。”

“是,相公說的對,大牛,小牛,快去叫你們的二爺爺二奶奶過來。”楊氏欣然的說道。大牛小牛答應著,連忙跑到院牆邊叫道:“二爺爺,二奶奶,快過來,我們家裏有好多好吃的,我爹我娘請你們過來一起吃呢。”

劉家酒館內,海祥雲望著海祥林吃撐的樣子,笑道:“二哥,瞧你的樣子,這酒是喝不下去了。”

“誰說我喝不下去,我隻是休息一下。”海祥林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既時坐好,伸著手就要來搶那酒壺,海祥雲卻是先他一步,將酒壺拿到一邊,說道:“想喝酒容易啊,二哥,你隻要說實話,不要說這酒,便是我能幫上的,不要你再這般的胡攪蠻纏,做出這樣有辱斯文的事,我自然鼎力相幫的。”

“此話當真?”海祥林坐直了身子,懷疑的問道。

“自然,二哥,你瞧著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可都是二哥你坑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海祥雲輕笑了一聲。

海祥林微歎一聲:“祥雲,我也是逼於無奈啊。”說著話,海祥林的臉色頓時黯淡了下來。

“說吧。”海祥雲端起酒壺,輕輕的為海祥林斟滿了酒,細語道。

海祥林端起那杯酒,一仰脖子,一飲而盡,重重的放下酒杯,長歎一聲:“我也是羞於啟齒,說出來,祥雲你可不要笑話我啊。”

“自己家的兄弟,哪有什麽笑話之說,便是這次你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又將你如何了?”海祥雲反問道。

海祥林低下頭道:“我知道祥雲你是一個好人,放著咱們府裏,任何一位老爺,任何一位少爺,也不會像祥雲你這樣的仁義了。”

海祥雲微笑著,又給海祥林斟了一杯,海祥林端著酒杯,再次要一飲而盡,海祥雲卻是攔著他道:“你到是快說啊,你不說,我可走了,任你再鬧,我也不管了。”

“好,好,我說,我說……”海祥林一咬牙,望了望海祥雲身邊的吉慶,吉太趕緊的賠笑道:“二少爺,您說,您說,小人馬上就出去,替你把著門。”說著話,吉慶趕緊的打開門,從外麵將包廂的門關上了。

海祥雲微微一笑:“此時,沒有外人了,我可是等得不耐煩了。”

“你可知道田月茹那一次懷著的孩子是誰的!”海祥林突然的問道。

“這件事,二哥曾說過,不是說是你的孩子嗎?”海祥雲愣了一下,問道。

“哈哈,是,是我一父同胞的孩子。”海祥林咬牙切齒的說道,端起麵前的酒,狠狠的喝了下去。

“二哥,你是不是喝醉了?”海祥雲趕緊的看看海祥林的臉色,除了微微的發紅,卻沒有絲毫的醉意。

海祥林自己拿過酒壺,倒上一杯,又狠狠的喝了一杯,方才說道:“我也是堂堂的男人啊,娶的媳婦,竟然懷過自己爹的孩子,祥雲,你說,你說,我能怎麽辦?”

“二哥,依著你的脾氣,你並不是這樣吃啞巴虧的人啊?”海祥雲懷疑的搖搖頭,海祥林的脾氣,他太了解了,大老爺府上,也就他一個少爺,雖然是二姨娘生的,地位卻絲毫不亞於海祥雲的位子,便是這樣一個肆意妄為的少爺,能受得這個恥辱,能與這樣的女人成親?

“我也不願意,隻是那一次,那老頭子拚著老臉的來求你,讓我來鋪子裏幫忙,我瞧著他蒼老的樣子,心中不忍,一心想著要如何的孝順他,卻不料,有一天晚上,他突然來到我的房間,跪著求我,讓我娶了田月茹。”海祥林晃晃手中的酒壺,隻有幾滴酒滴了出來。海祥雲立刻喚道:“吉慶,吉慶,再要一壺酒來。”

片刻吉慶拿著一壺酒輕輕的放在海祥林的旁邊,默默的又退了出去。此時的海祥林已經有些微微的醉意了,他再次的拿起酒壺,幹脆嘴對嘴的喝了起來。

海祥雲趕緊的勸道:“二哥,不要這樣,後來你答應了?”

“他那樣聲淚俱下的求我,說什麽,如果我不娶田月茹,那大太太家裏的人,就要將他告到官府,告他一個強暴之罪,雖然不一定能贏了官司,卻會讓他名譽掃地,傳出來,對我的名聲更有影響,他不能看到自己的兒子,出門被人戳脊梁骨。”

“我當時心中直想笑,又直想哭,祥雲,他是我爹啊,看著他跪在那裏,看著他花白的頭磕在地上,祥雲,我再不是東西,再沒有人性,祥雲,我也不能無動於衷啊。”海祥林一仰脖子,又將酒壺中的酒喝得一幹二淨,瞪著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海祥雲道:

“我心裏有苦說不出,我是個壞人,我知道,我在所有人的眼裏,不是一個好人,隻是祥雲,我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做牢,看著他這樣的年紀被人拖到官府裏,臉麵掃地。我隻能答應,我沒有辦法,誰讓我是二姨娘生的,誰讓我是妾生子啊。大太太一直不容我們娘倆。她不將我們娘倆逼到死路上,她不會罷休的。”

海祥雲聽著海祥林的話,心中一陣的唏噓,忍不住的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二哥,別這樣,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哈哈……”海祥林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如何好?要怎麽好呢?看著那個女人,想著她曾經懷著老頭子的孩子,大太太想嫁禍給你,幸虧有藍姐兒機靈,沒有讓她得逞,眼見著,爹對我和姨娘好了,她就想出這個主意來,祥雲,你說,還有什麽辦法解決呢?”

“我聽說田姑娘曾經上吊自盡了。”海祥雲試探的問道。

“自盡?哼哼。”海祥林鄙夷的說道:“跟她姑母一樣的惡毒,如果她真死了,倒好了,祥雲,拿著一根鹿皮筋,一扯幾丈長,祥雲,傻子也知道,死不了人,真不知道她是上吊,還是**秋千玩的。”

海祥雲聽著海祥林的話,忍不住笑道:“二哥,你這張嘴也太損了點,畢竟人家也是女人家,你成親後,不還是帶著她去什麽新婚遊玩了,可見你們還是有感情的啊。”

“祥雲,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那批活的銀子,官料,實際卻是大太太逼著我來做的,如果我不做,大太太便要出首告我爹,我沒有辦法,隻好將那些銀子,官料偷出來,交到大太太的手上,光這一項,她就賺了足有三千兩銀子,我當時心中害怕,爹也害怕,拿了一千兩銀子,讓我帶著田月茹出去避避風頭。”

“大娘……她竟然……這樣的險惡!”海祥雲不由得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二哥,既然你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瞞你了,我今天派了蟲兒去大伯的府上,打探了一下,碧兒卻是告訴他,是你逼著田月茹上吊了,大太太恨你到處拈花惹草,正要將你攆出府去呢。”

海祥雲故意的將事情扭曲了一下,海祥林立刻跳了起來,大聲的罵道:“這個不要臉的老貨,她壞事做多了,自己不能生出孩子,讓自己內侄女勾引我爹,我爹什麽樣的人,祥雲你也是知道的,哪裏禁得住這樣的勾引,待出了事,田月茹快要生孩子了,這個老女人又怕田月茹生了孩子,跟她不一心,又想著嫁禍給你,天有眼,沒讓她的陰謀得逞。”

海祥雲心中此時又氣又恨,望著海祥林道:“二哥,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海祥林醉眼朦朧的望望海祥雲道:“我爹說將銀子都藏了起來,其實我卻是知道,他哪裏還有銀子,他是他那些兄弟中,最沒用的一個,生意不會做,隻會到處的找女人,結果還處處受製於女人,最後連兒子也要搭進去,唉。”

海祥雲同情的望望海祥林,此時海祥林已經醉得糊塗起來,趴在桌上,喃喃道:“我想……離開,我再不要……回到那個家……去,處處……是肮髒下流無恥。祥雲,我隻想……遠遠的離開,自己過……安靜的日子,哪怕是種田也行啊。祥雲……”

海祥雲看著他真真切切的醉了,搖搖頭,輕喚道:“吉慶,你進來罷。”

吉慶輕輕的推開門,同情的看了看趴在桌上的海祥林,遲疑的問道:“少爺,二少爺所說的事,您認為是幾成真話?”

“一個男人,最在意的便是帶綠帽子,如果不是逼得急了,我想二哥斷不會往自己的身上扣這樣的綠帽子,縱然不是十打十的真話,也是九成九了。唉,真是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情況,咱們錯怪了二哥了。”

吉慶也點點頭道:“我聽著也像是真的,這事,咱們要告訴少奶奶嗎?”

“嗯,告訴她罷,雖然藍姐兒是一個女流之輩,我覺得她做事情比一些男子更幹練,這些話,我隻是背後說說,你卻不要拍她的馬屁,偷著告訴她,被我知道了,小心我一腿踹出你的腸子來。”

“嘻嘻,小人怎麽會亂傳話呢。”吉慶笑著說道,一邊又上前,攙扶起海祥林,那海祥林個子瘦小,吉慶毫不費力的便將他搭上肩頭,一邊說道:“少爺,您先前麵請,飯錢,小人已經結過了,連著楊大哥家裏的那一桌,咱們一共花了五兩二錢。”

“嗯,不多,不多,你先墊著吧,等我有錢了再給你。”海祥雲微笑著,大踏步走出了包廂,吉慶聽著後麵的一句話,可憐兮兮的叫道:“少爺,少爺……”

餘雅藍此時正斜躺在後院的休息室裏,一邊想著海祥雲與海祥林談的怎麽樣了,一邊又想著,送去的鞋可合楊運旺家人的腳。眼睛雖然閉著,腦子卻在飛速的轉動著。

門簾輕輕一響,玉盤的聲音輕輕的問道:“誰啊?”

“少奶奶可是睡著了?”吉慶的聲音細若蚊音。玉盤看看餘雅藍,點點頭,小聲道:“少奶奶也是累了,剛剛休息了一下,你等下再過來罷。”

“好的。”吉慶說著,轉身就要離開,餘雅藍卻是輕聲道:“吉慶,你進來罷。”

玉盤,吉慶嚇了一跳,連忙的走過來,笑道:“少奶奶,可是咱們吵醒你了?”

“不是,我睡了一會兒,隻是睡不著,吉慶,事情辦得如何了?”

“已經差不多了。”吉慶說著,交方才在酒館內聽到的海祥林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末了又說道:“小人問少爺,此事是否還告訴少奶奶,少奶奶豈不是又要一肚子的氣,少爺想了半晌,方才說道:‘告訴罷,少奶奶也是有見識的人,或許事情在她那裏,便迎刃可解了。’”

“嗬嗬,這後麵的話,可是少爺不許你說出來的?”餘雅藍緩緩坐起來,笑著問道。

“再沒有什麽事能瞞著少奶奶,少爺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又加了一句說:‘不許你再告訴少奶奶,上杆子的拍馬屁。’沒想到,少奶奶一猜就到了。”吉慶佩服的說道。

“吉慶……”玉盤聽他說的粗俗,連忙喝斥道。吉慶趕緊的賠小心道:“奴才粗俗慣了,少奶奶恕罪,少奶奶恕罪。”

“何罪之有,快起來,我瞧著這事倒是難辦的緊,你且讓少爺將二少爺安置一下吧,估計著二少爺這樣不要麵子的死鬧,也是為了早點從大老爺府中出來。”吉慶答應著,剛要離開,餘雅藍卻又說道:“銀子卻不可給二少爺,苛刻著他的花銷。”

“是!”吉慶心中納悶,卻知道餘雅藍這樣做,自有她的用意,連忙的向海祥雲複命去了。

玉盤在一邊,看著餘雅藍微皺著眉頭,勸道:“少奶奶,這事煩心,您就不要多想了,論理,這二少爺也不是好人,便讓他多煩一些日子,也讓他接受個教訓。”

“話是這樣說,隻是這事情,卻是拖,卻越是麻煩,二少爺不回府去,大太太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她欺淩大老爺,也欺淩的慣了,那田月茹不管是真上吊,還是假上吊,咱們總還是怕她真死了,一條人命,卻不是兒戲,雖然事情不一樣,我卻是突然想到了倩兒,如果咱們稍稍寬容一些,倩兒也不至於送了性命,唉,都是我的疏忽。”

“小姐,這也是倩兒的命運,小姐,快不要自責了。”玉盤聽著餘雅藍這樣說,連忙寬心安慰著。

餘雅藍點點頭,看看外麵的天氣,說道:“時辰也不早了,憐香也不知道選布料選得怎麽樣了,事情也隻能這樣了,玉盤,你去回過少爺,咱們先回去罷,二少爺,就先安排在鋪子裏住罷。”

“是,玉盤這就去。”玉盤將一件披風披到餘雅藍的肩上,方才到了前麵回過海祥雲,隨著餘雅藍的暖轎慢慢的回府去了。

憐香正坐在布料的中間,高興的左看右看,聽到外麵的動靜,連忙的接了出來,餘雅藍瞧著她紅撲撲的臉蛋,打趣道:“新娘子,看樣子,心情真是高興的很啊。”

“小姐……”憐香微紅了臉,連忙攙扶著餘雅藍走到房間內,指著炕上的那些柔軟華麗的布料,興奮的說道:“這些料子,太美麗了,少奶奶,這需要多少的錢啊?少奶奶,咱們換一些平常的料子吧。”

“好啊,換一些平常的料子,玉盤,既然你憐香姐不願意要這些料子,便留給你罷。”餘雅藍故意的說道。玉盤高興的撲到那些料子上麵,歡呼道:“多謝小姐,多謝憐香姐。真是太漂亮了,真是太華麗了,這一塊我用來做嫁衣,一一塊,我要做嫁鞋,這一塊,咦?憐香姐,這一塊顏色雖然漂亮,卻是男人的布料啊?”

“那是……那是我為吉慶挑的。”憐香聽著玉盤的話,心中一陣的不舍,連忙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