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藍姐兒你這句話,倒極是了,依著我想來,大太太在意的,無乎就是她內侄女的臉麵,又或者利用內侄女威脅到大老爺,總家中一切的事務掌握在自己手中,縱然她沒有嗣出,下半輩子也可以無憂了。”胡卻慢條斯理的分析著,餘雅藍聽著,連連點頭。

這時,隻聽著院內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接著吵吵鬧鬧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餘雅藍眉頭一皺,胡卻趕緊的說道:“你先不要出去,我去瞧瞧,若是沒有什麽事,就算了。”

餘雅藍點點頭,胡卻趕緊的站起來,一挑門簾。此時院子中,已經掌上了燈籠,九個紅彤彤的燈籠高高的掛在樹幹之間,照得院子中亮堂堂,院子中間站了一堆人,下房的婆子們幾乎都出來了,站在院子的一角,伸長脖子瞧著院子中間,卻不敢往這邊來。

胡卻趕緊的走過來,拉了一把最外邊的小廝,輕聲的問道:“發生何事了?這樣的嘈雜?”

“胡少爺。”那個小廝轉過頭來,原來卻是有餘,他看到胡卻,連忙的行禮道:“胡少爺,其實也沒有什麽事,隻是二少爺喝多了,纏著咱們少爺,非要跟著回府來。”

胡卻點點頭,向著中間瞧去,隻見海祥林東倒西歪的樣子,旁邊三個小廝架著他,他的手去死死的拉著海祥雲的衣襟,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祥雲……你不能……不能把我丟下……祥雲……”

海祥雲一臉無奈的說道:“二哥,已經到了府裏了,你快放手吧,你喝多了,先去休息吧。”

海祥林卻是不放手,突然哭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管我的,我是個壞人,我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我十惡不赦,祥雲,你也不想管我對不對,你不想管……”

海祥雲使勁的掙著海祥林的手,一邊怒吼道:“你們這些人,都是死人啊,就不能扯開他,大虎,狗子,趕緊的將他拖到房間,睡覺去!吉慶,你等著,看我怎麽收拾你!”

吉慶一邊急急的扯著海祥林的手臂,一邊哀求道:“二少爺,二爺,二祖宗,小人求您了,鬆開手吧,這是海府,不是您的府上,您放心罷,您快點去睡覺罷,你再不鬆手,咱們少爺的窩心腳,能將小人的腸子踹出來。二少爺……”

胡卻心中暗笑,連忙上前道:“祥雲,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的又罵吉慶做什麽?”

“本來我就被這位二哥的事鬧得頭大,好不容易將他安撫下來,藍姐兒也說,讓他先在咱們鋪子裏安頓下來,偏這吉慶行好,見他醒了嚷餓,又給他叫了一份飯菜來,吃多少,我再不會罵他,偏又給他弄了一壺酒,喝成這個樣子,真是沒事找事,欠揍型的。”

吉慶委屈道:“少爺,我也不想啊,隻是二少爺求著小人說,身體又累乏,晚上又寒冷,好歹就一壺酒,暖暖身子,我想著一壺酒也沒有多少,誰又能想到二少爺就醉了呢。”

“醉就醉了吧,偏要跟著我回府,我不同意,大哥,你也知道這二哥是什麽樣的人,萬一鬧出事來,吵了藍姐兒,就不好了,這倒好,他上來就揪著我的衣服,我也無奈,一路上被他這樣扯著,直到府裏,還是不鬆開,真是氣死我了,吉慶,你趕緊的扯開他,不然,我這窩心腳可不長眼!”海祥雲說著,立刻就抬起一條腿來。

吉慶撲通一下跪倒在海祥林的麵前,求道:“二少爺,二少爺,您老人家就看小人給您拿酒的份上,就饒了小人吧,二少爺,您放手吧……”

海祥林卻是不理不睬,隻管抓著海祥雲的衣服不撒手。海祥雲那個氣啊,抬起腿,就要狠狠的踹向吉慶。

胡卻連忙的勸道:“祥雲,吉慶也是無心之過,你且消消氣,讓我來說幾句試試,咱們這些爺們再沒有辦法的話,那就隻有請藍姐兒出麵了,到時候,藍姐兒不許你管這二少爺,甭說什麽銀子,幫襯了,便是住也不許住,直接攆了出去,或者行好事,直接送到大老爺府裏,也是有的。”

胡卻說到這裏,海祥雲隻覺得身子一輕,連忙去看,隻見海祥林的手早已經鬆了下來,倚在那三個小廝的身上,裝睡著。

海祥雲又好笑又好氣,笑罵道:“二哥,你就裝吧,趕緊的,將二少爺送到東廂房睡覺去吧,留下人,好生的侍候著。”

有餘趕緊答應著,指揮著小廝們架著海祥林向著東廂房而去,海祥雲笑著上前,一拍胡卻的肩膀道:“大哥,真有您的,吉慶,還不快謝謝胡少爺,不然一腳踹出你的腸子來。”

吉慶趕緊跪在地上,重重的給胡卻磕了一個頭,海祥雲吩咐道:“快去廚房,讓秦媽做一些可口的小菜來,曖一壺酒,我與大哥好好的喝一杯。”

胡卻微微一笑,攔住道:“藍姐兒已經準備下了,隻等著你回來了,快些進房去罷,藍姐兒也等急了。”

海祥雲嗬嗬一笑,大踏步的走進房間,憐香從廚房回來,在一邊看到這一幕,心著實的提到了嗓子眼,看到吉慶化險為夷,這才放心重新放回肚子裏,看到少爺進了房,趕緊上前一步,拉著吉慶道:“怎麽樣?怎麽樣?少爺有沒有踢到你?”

“沒事,沒事,嗬嗬,你怎麽出來了,你的身子還沒有好,這麽冷的天,趕緊的進房去。”吉慶心疼的拉著憐香的手,趕緊的挑開簾子,一齊走進了房間,卻不料,房內的三個人眼睛直直的盯了過來,吉慶與憐香一愣,這才發覺,兩個人的手還牽在一起,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憐香趕緊的縮回手,跑到餘雅藍的身後,海祥雲剛要笑罵吉慶,餘雅藍卻是輕輕的說道:“相公,我說一句您不愛聽的話。”

“你專門隻說我不愛聽的話,又哪差這一句。”海祥雲戲謔的說道。

餘雅藍微微一笑,瞧了瞧憐香,又瞧瞧吉慶道:“論理,這吉慶辦事也著實的有力,也給咱們海府出了不少的力。”

吉慶聽著一愣,少奶奶說這樣的話,是什麽意思,莫非自己哪裏做錯了,少奶奶要攆自己走?他頓時慌了起來,撲通一下跪倒道:“少奶奶,吉慶有做錯的地方,請少奶奶提出來,吉慶立刻改正,吉慶自幼便在海府裏陪著少爺,少奶奶,不要趕吉慶走啊。”

海祥雲也是一愣,驚奇的問道:“藍姐兒,這吉慶到底做錯了什麽?”

餘雅藍氣得直要罵吉慶,她搖著頭道:“我瞧著,少爺打你也是應該!”

“是,是,吉慶做錯事,少爺隻管打罵,吉慶再無半句的怨言。”吉慶趕緊的又磕個頭道。

餘雅藍氣呼呼的說道:“愚奴才,我本來要勸著少爺,以後當著憐香的麵,盡量的不要再罵吉慶,再打你,你竟然能想到這上麵去,我瞧著你的腦子也不在這府裏了,一門心思的光想著當新郎倌了,真是該打,真是該打!”

吉慶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餘雅藍的意思,心中頓時又急又怕,磕頭如搗蒜道:“多謝少奶奶好意,吉慶是愚了,誤會了少奶奶的好意,屈了少奶奶的心,少爺,你踢吉慶幾腳,給少奶奶出氣罷。”

海祥雲瞧著吉慶,故意板著臉道:“從前的機靈勁到哪裏去了,此時還沒有成親,就這樣了,隻怕成親後,那腦子也都變成豬腦子,我瞧著,這親不成也罷了。”

“少爺……”吉慶嚇得一骨碌站起來,眼巴巴的瞅著海祥雲,麵上又急又無奈,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一張白淨的麵皮憋得通紅。

憐香聽著海祥雲的話,心中也是咯噔一下,緊張的望著餘雅藍,晶亮的鳳眼,此時早已經蒙上了水霧。

胡卻瞧著這兩個人認了真,心中微歎一聲,連忙的勸道:“好了,好了,祥雲,藍姐兒,兩個奴才膽子小,你們偏用這個嚇他們,再嚇出個好歹來,隻怕你們再找不到這樣稱心的奴才了。吉慶,憐香,你們主子逗你們呢,你們也真是傻了,主子平日待你們如何?婚禮難道隨隨便便就能這樣取消的嗎?我瞧著也是成豬腦子了。”

吉慶,憐香這才長籲了一口氣,趕緊的雙雙跪在地上,呯呯呯的磕了三個響頭。正好玉盤挑著簾子,與喬文一起走了進來,瞧著地上的吉慶和憐香,玉盤不由得詫異道:“咦,憐香姐,你的好日子不是定在陽曆年的嗎?怎麽今日就拜高堂了?”

吉慶,憐香被玉盤說的不好意思,連忙的站到一邊,餘雅藍瞧著玉盤一臉粉撲撲的樣子,心中微怔,故意笑道:“玉盤,我隻讓你去問話,怎麽倒是問了這半天才回來?可是做了什麽壞事不曾?”

玉盤瞧瞧身後的喬文,連忙的回道:“小姐,玉盤膽小,再不敢做什麽壞事,與喬大哥聊了幾句,可巧著隔壁五老爺府上的鶯兒悄悄的過來了,咱們又說了一會子話,我多打聽了幾句,所以耽誤到現在。”

“哦?”餘雅藍納悶道:“鶯兒過來,怎麽不過我這裏,倒去找你?”

“嗯,有些事情,跟主子不好說的。”玉盤嘻嘻一笑,餘雅藍正在責罵她,容媽與同兒提著大大的食盒走了進來。立刻玉盤,憐香連忙上前忙活起來。

餘雅藍陪著海祥雲,胡卻吃了向筷子菜,便說自己累了,想要去內室休息一下,胡卻立刻說道:“妹妹,你跟我們不同,這累了一天了,快去吧。”

海祥雲吩咐玉盤,憐香進去侍候了,又讓著喬文過來坐下,喬文趕緊的一拱手道:“我隻是個底下人,哪有跟主子同席的理,海少爺,胡少爺,不要再難為小人了。”

海祥雲卻是一揮手道:“什麽主子,底下人的,吉慶,你也坐下,我方才聽了藍姐兒的話,心裏到也有些觸動,你們且坐下聽聽。”

吉慶,喬文不敢違抗,斜著身子,側坐在方凳上,胡卻自去拿了兩個酒杯來,為他們兩個倒上酒,吉慶,喬文嚇得趕緊就要跪下磕頭,胡卻卻是一把拉住道:“再行這樣的禮,往後有什麽事,也不要來找我了。”

這邊吉慶,喬文才慢慢的拘謹的坐下,望著海祥雲,靜等著他開口。

海祥雲輕輕的抿了一口酒,沉默了一下,方才說道:“藍姐兒說的對啊,吉慶,你就快與憐香成親了,不管你是奴才也好,是主管也好,總歸也就要是一家之主了,我若是總在憐香的麵前這般的不給你留麵子,你這個一家之主,隻怕以後也撐不了家,所以,從今開始,我再不會無緣無故的責罵你,隻是今日這事,我便是打你,也是你的錯!”

“是,今日之事,確實是小人的錯。”吉慶趕緊的說道。

海祥雲嗬嗬一笑,又對著喬文道:“喬文,你來我府上,也快三個月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啊,從前若不是你在店裏幫襯著藍姐兒,隻怕這會子,她也不能將那個店撐起來,現在又在我的府裏幫忙,我感激之情,無法可說,來,喝了這杯酒。”說著話,海祥雲端起麵前的酒,敬到了喬文的麵前。

喬文連忙的站起來,顫抖的端起酒杯,囁嚅道:“海少爺,您太客氣,您這樣的高抬喬文,喬文真不知道要如何的感激您,海少爺,小人不敢受這一杯酒啊。”

“不要多說了,酒席之上皆兄弟,來,喝了。”海祥雲說著,高高的端起,一仰脖子,一飲而盡。喬文不敢不喝,也是一口幹了。

海祥雲望著他道:“藍姐兒的意思,想必你也是知道了,吉慶是我家生的奴才,他的事,我完全可以做主,隻是喬文,既然咱們要將玉盤嫁給你,你這身世,也該說一說了吧。”

喬文愣了愣,方才慢慢的說道:“我家世也是極清楚的,隻是我父母不在本地,我卻一時無法說明白。”

“哦?”海祥雲望了望胡卻,胡卻也一愣,喬文繼續說道:“我與家中的聯係也是少之又少,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回去了,我心中感激著少爺,少奶奶能這樣的恩待我,我對玉盤姑娘,也是一心一意。這一點,請少爺,少奶奶盡管放心,若是喬文說了不實的話,便天打五雷轟頂!”

胡卻立刻打了一個哈哈道:“瞧瞧,咱們喝酒,說著輕鬆的事,你又搞得這樣的沉重,來,來,罰你一杯,再不許說這種喪氣的話,咱們難得聚在一起,喝酒,吉慶,你也喝,別傻愣著。”

餘雅藍在裏麵聽了,望著玉盤打趣道:“瞧瞧,玉盤你的未來的相公,這樣的深藏不露,或許是哪家的富貴公子呢。嗬嗬。”

玉盤連忙的說道:“憑他再是哪家的公子呢,我隻看中這個人,又沒有看中他的家世,他窮的時候,我跟著他,便是富了,或許喬大哥會生出二心來,我此生此世再也不會背叛喬大哥的。”

“好一個癡情的玉盤,就衝著你的這句話,我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餘雅藍堅決的說道:“因為你們是我的奴婢,我再不會讓任何人來欺負你們!”

憐香,玉盤感激的望著餘雅藍,哽咽道:“小姐,有您這句話,便是讓咱們上刀山,下火海,咱們也不多說一句話!”

“嗬嗬,傻丫頭,哪有這樣的嚴重,玉盤,你去幫我提些熱水來,我燙燙腿,這腳又腫了,當真是累死了。”餘雅藍笑著吩咐道。

玉盤出去,憐香趕緊的將餘雅藍的鞋子,襪子脫下來,從前憐香也幫餘雅藍洗過腳,捏過腿,卻從沒有仔細的注意過餘雅藍的腳,此時鞋襪一除,餘雅藍一雙自然而生的纖纖玉。腳便露了出來。

憐香瞧著她的腳,五個腳指頭,仿佛白白的圓珠一般,尖尖的排在那裏,腳掌也是小小的,柔柔的,手握在上麵,也不過一掌多些,憐香不由得想到餘府裏,那些小姐們,從小便被裹住腳,直到長大後,除了第一個大腳指頭,其餘的全都被折在腳底,那該是多麽的疼啊,而且纏了一層又一層的布,能不難受嗎?如今這些小姐們又如何了?

餘雅藍看著憐香望著自己的腳發呆,納悶的問道:“憐香,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隻是望著小姐的天足,突然想到咱們餘府裏的那些小姐們的小腳,雖然在餘府的時候,並不喜歡她們,隻是離得久了,卻突然很是想念她們了。”憐香輕輕的問道:“小姐可想太太嗎?”

“說不想是假的,前兒天還熱的時候,有餘回了一趟咱們餘府,捎了一些消息回來了,我心中是又急又煩,想著我娘生了弟弟,卻不願意交給大太太領養,我總是替弟弟的身世擔憂,那二妹妹,雖然不是一母同胞的,畢竟也是血緣關係,嫁給那個李公子,每日與一個死人爭婿,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唉,還有三妹妹,四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