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憐香不由得上前,剛想勸說兩句,海祥雲立刻怒喝道:“滾開,主子說話,焉何有你們這些奴才插嘴的份,想來我這府上,也是沒規矩慣了,你們一個個也不將我放在眼裏了!吉慶,立刻隨我出去,我就不相信了,我海祥雲會怕了這些人!”

海祥雲正在衝著餘雅藍發怒的時候,莫嫂抱著的錦兒卻是一聲也不吭,隻是瞪著眼睛,靜靜的瞧著這一切,待到海祥雲剛剛挑開門簾,就要出去的時候,錦兒卻是又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餘雅藍心中一驚,淒聲的喚道:“相公,相公,你聽我說……”

海祥雲悶哼了一聲,冰冷的丟下了一句話:“事到如此,還有什麽好說的,餘小姐,屈了你了。”說著,狠狠的一甩門簾,拂袖而去,那邊錦兒哭得更是淒厲起來,小手不斷的往前伸著,仿佛要將海祥雲拿回來。

莫嫂抱不住錦兒,著急的說道:“少奶奶,錦兒小姐突然這樣,似乎是有事要發生,少奶奶,快些將少爺勸回來罷,奴婢隻怕會出事,到時就真是後悔莫及了。”

餘雅藍心中也是一陣的慌亂,連忙的吩咐道:“玉盤,你去將幹爹請來,快些,憐香,你趕緊的跟在少爺的後麵,讓吉慶將少爺勸回來罷。”

玉盤憐香答應著,那邊海如月趕緊的走到錦兒的旁邊,一邊輕輕的為她拭著淚水,一邊輕聲的哄道:“好錦兒,不要怕,不會有事的,藍姐姐什麽事情都會處理好的,你爹爹不會有事的,好錦兒,莫要再哭了。”

錦兒望著海如月,漸漸的停止哭鬧,眼睛裏卻依舊含著滿滿的淚水。

胡千方聽了玉盤的匯報,嚇了一跳,趕緊的走過來,餘雅藍一看到胡千方,那委屈的眼淚就不停的流了出來,胡千方一迭聲的勸道:“藍姐兒,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且不要傷心,快些告訴爹爹。”

餘雅藍此時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哭得再也說不出來話,錦兒聽著餘雅藍的哭聲,也開始哭了起來,莫嫂一邊哄著錦兒,一邊勸著餘雅藍,一邊又將事情大概的給胡千方講了一遍,莫嫂講完,餘雅藍也極力的控製住了自己的傷心,一邊拭著眼淚,一邊擔憂的望著胡千方道:“幹爹,這可如何是好?”

“這位新來的縣太爺,咱們一時卻不知道他是什麽來曆,人品如何,一時之間,竟是無從下手啊。”胡千方皺著眉頭說道。

玉盤望望餘雅藍的臉色,餘雅藍點點頭,玉盤又將從前江致遠與餘雅藍的一段故事說了一遍,末了說道:“胡老爺,您想,可有這樣的男人,自己沒有本事,卻逼著咱們小姐去抹脖子,上吊的來阻止江老爺的行事。這種男人,胡老爺,您認為,咱們小姐可還能再嫁給他!”

“呸!原來是這種品性的東西!”胡千方一聽,望著餘雅藍的脖頸心疼的說道:“若是我自己的女兒,焉能下得如此的狠心來逼迫,這餘老爺也真是,被豬油糊了心了。”

餘雅藍聽著胡千方的話,多年來的委屈隻在此刻得到了釋放,頓時一個控製不住,又大放悲聲起來,嚇得錦兒也跟著嚎了起來。

胡千方趕緊的勸了又勸,餘雅藍方才漸漸的止住哭聲,那邊胡千方望著餘雅藍道:“這件事,我們卻不好出麵,一則,我也隻能算是你的幹爹,再說不上什麽話,二來,告你們的是二太太,是海家的長輩,隻怕此次祥雲有理也是說不清,便是沒有任何的錯,也有一個不孝順長輩之罪,三則,看此情景,這位縣太爺故意挑在錦兒滿月之日,來拘捕祥雲,顯然是有備而來,藍姐兒,此次,隻有你自己出麵了。”

“幹爹……”餘雅藍望著胡千方,再沒有想到胡千方竟然撒手不再管她。胡千方一生閱人無數,透過餘雅藍委屈的眼神,立刻明白她的心思,立刻的說道:“藍姐兒,你不要誤會,幹爹不能出麵,隻能在後麵支持你,你要明白幹爹的苦衷啊,若是幹爹一出麵,隻怕咱們兩家,再無保全啊。”

“幹爹,此事真的如何嚴重嗎?”餘雅藍止住悲聲,疑惑的問道。

“藍姐兒,你可還記得那位廣州巡撫?”胡千方突然提到這個人,餘雅藍心中一陣的厭惡,點點頭:“這個人,真是枉披了人皮了。”

“他對你是念念不忘,你可知道他去了多少趟我的府上,隻是被我回拒,藍姐兒,我隻怕這件事,與他也是有關係的啊。”胡千方搖著頭道:“所以,幹爹不能出麵,幹爹現在隻能做好兩手準備了。”

“哪兩手?”餘雅藍看著胡千方凝重的臉色,心情越發的沉重了起來。

“一是,咱們的擔憂是多餘的了,二,便是咱們隻能離開這廣州城了。”胡千方剛剛說到這裏,便聽著院中一陣的急促的腳步,憐香帶著哭音的聲音遠遠的便傳了過來:“小姐,小姐,不好了,少爺被那些官差……押走了!”

“啊!”餘雅藍呆呆的望著玉盤,喃喃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憐香衝進房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小姐,小姐,吉慶被他們打傷了,少爺也被他們拖走了……”

“幹爹……”餘雅藍隻覺得身子一軟,頭一暈,險些便栽倒在了炕上。

胡千方趕緊的扶住餘雅藍,玉盤,憐香趕緊上前,雙眼垂淚道:“小姐,小姐,咱們怎麽辦?”

胡千方望著餘雅藍,搖搖頭道:“藍姐兒,我們隻能照最壞的打算了,趕緊吩咐玉盤,憐香將那值錢的細軟打理好,趁著我們今天人多,勢亂,先送到我的家中。”

“幹爹……”餘雅藍望著胡千方,心存最後的一絲希望道:“會不會,江大人一會便將祥雲送回來呢?”

“傻孩子。你如何能明白這些人的心狠手辣啊。”胡千方微歎了一聲,吩咐道:“玉盤,憐香,快將你們少奶奶與少爺的細軟打理一下,立刻便帶出府去,遲了,隻怕就晚了。”

玉盤答應著,一邊手腳顫抖的收拾著東西,那邊胡千方早已經將軒兒叫來,一邊叫玉盤將那些包袱放在軒兒的轎子裏,一邊又吩咐轎夫趕緊的出府去,萬一有什麽動靜,千成不可停下來。

軒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看著爹爹神色凝重的樣子,不敢再問,連忙的上了轎子,轎夫立刻抬起來,便從後門走了出去。剛剛繞到大路上的時候,遠遠的就望見一個方麵之人坐在馬匹之上,神色肅穆的指揮著一隊官差,急衝衝的向著海府跑來。

軒兒嚇了一跳,連忙的低聲道:“胡二,快些走,不要停下來。”胡二低著頭,帶著另一個轎夫,趕緊的溜進一條小路,向著胡府跑去。

玉盤,憐香還在那裏收拾著,餘雅藍此時心中慌亂,一切隻聽著胡千方的指揮。後院正在那裏忙亂。隻見守門的小白如煙一樣的跑了過來,一邊急急的叫道:“少奶奶,不好了,官府來人了,少奶奶,快請太太小姐們進房去,少奶奶……”

餘雅藍望著胡千方,身子一軟,整個的癱倒在了地上,無力的喃喃道:“幹爹,您說對了。”

刹那間,方才還熱鬧喜慶的海府,頓時雞飛狗跳,小廝丫鬟們慘呼不斷,那些太太小姐們躲在東廂房內,個個抖衣而戰。

海如雲強自鎮定的剛要走出房門,立刻一個小個子官差手持著長棍走過來,對著海如雲一指,嗬斥道:“上哪去!回去,回去,沒有大老爺的命令,誰也別想走出這屋子。”

海如雲冷笑道:“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也有稱霸王的時候,你們算什麽東西,敢攔著我的路!”

小個子官差,立刻一臉獰笑的上來,伸手就要捏海如雲的下巴,五太太趕緊的過來,將海如雲護在身後,賠笑道:“這位官爺,她還是個小姑娘,不懂事,官爺就饒了她罷。”

小個子官差還要再說什麽,這時候,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官差走過來,拉拉小個子官差輕聲道:“劉二哥,今日是海三少爺家的千金辦滿月的日子,來的這些太太小姐,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咱們還是少惹為妙。”

小個子官差還想再說什麽,隻聽著院中的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今日過來這裏,乃是因為有人狀告海祥雲一因奸不遂,逼死奶母丫鬟,二搶占別人房產地產,三貪汙官銀官料,巡撫大人已經查得屬實,此次隻是來查封海祥雲的家產,與其他人沒有關連,各位太太小姐,各位老爺少爺,請回罷。”

胡千方望望餘雅藍,擔憂的搖搖頭,餘雅藍此時反而鎮定了下來,她望著胡千方,輕聲道:“幹爹,您先回去罷,藍姐兒不會有事的。”

胡千方還欲再說什麽,那邊官差立刻上前,衝著胡千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胡老爺,您還不走嗎?”胡千方一咬牙,昂首走出了房間。

院子中的聲音此時陡然大喝一聲道:“來人,將海府上下,男的關在左廂房,女的關在右廂房。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出來!來人,將海少奶奶請出來罷。”

玉盤,憐香擔憂的望著餘雅藍,海如月拉著餘雅藍的手臂小聲的說道:“藍姐姐,這個壞人……”

“噓。”餘雅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小聲的說道:“你們照顧好錦兒,放心吧,我沒事的。”

這時候,房門“嗵”的一聲被打開,方才那個小個子官差凶狠狠的喝道:“誰是海少奶奶,快出來罷,咱們大人有請!”

餘雅藍輕輕的站起來,整整衣襟,攏攏頭發,慢慢的走到門口,柔聲細語的說道:“我便是,不知道大老爺請我有何事?”

“哪這麽多的廢話,大人是斯文人,方才說一個請字,若是換作別人,你這種階下囚的家眷,直接便要拉出來,痛打一頓,看你的話還這樣的多。”玉盤,憐香聽著小個子官差的話,立刻就要撲上來,餘雅藍微微的搖搖頭,輕笑道:“這位官爺說的也是,既然大人如此的客氣了,這位官爺就請前麵帶路罷。”

“你……”小個子官差剛要說什麽。

餘雅藍卻又立刻的說道:“這位官爺,大老爺可是用一個請字的,你這般大呼小叫的,可是不將大老爺放在眼裏?”

“我……”小個子官差頓時一口氣堵在心裏,低下頭,語調緩和下來道:“海少奶奶,請。”

餘雅藍這才微微一笑,款步跟在小個子官差的後麵,來到了院中,縣太爺江致遠遠遠的便望見了餘雅藍,心中不由得一動,此時已經誕生過孩子的餘雅藍,與做女孩兒時,卻是平添了更多的淡雅,柔情,穩重,成熟,走在那裏,就如一株出水碧蓮,清新脫俗。

江致遠心裏頓時嫉妒了一下,眼前這個餘雅藍,明明可以成為自己的妻子,可以跟著自己成為官太太,享受著一方地方官的威風與榮耀,隻是,她卻選擇了那個海祥雲,如今卻成為了階下囚的家眷。

餘雅藍來至江致遠的跟前,一年多不見,江致遠從前白淨的麵皮之上,留出一縷胡須,將斯文的麵容增添了幾分老成,狡猾,世故。一雙幹淨的眼睛中此刻也透露出市俗的神態。

餘雅藍輕輕上前,深施一禮,不卑不亢的說道:“海餘氏見過縣老爺。”

“藍姐兒……”江致遠看到餘雅藍近前來,更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深情的喚了一聲。

餘雅藍皺皺眉頭:“江大人,民婦海餘氏。”

江致遠臉色僵了一下,頓時恢複清冷的模樣,淡淡的說道:“海餘氏,你可知罪?”餘雅藍微微一笑:“江大人,不知道民婦何罪之有?”“你夫……海祥雲奸逼不成,害死奶母丫鬟,占人土地房產,當麵侮辱長輩,這些難道都是天經地義之事嗎?”

餘雅藍聽著江致遠的大義凜然的話,抬頭望了望他那張微微有些發青的臉,半晌沒有說話。江致遠低聲怒喝道:“海餘氏,本大人問你,為何不回答!”

餘雅藍淡然一笑:“公道自在人心,江大人並不明了我相公做了什麽,隻是憑著一麵之詞,便要定他的罪,海餘氏辯解再多又有什麽用!”

“你……巧言令色。”江致遠絲毫占不到上風,氣哼哼的說道:“本大人如何沒有真憑實據,便是你們海府裏的大太太,二太太也大義滅親,莫非這些親戚們也是沒有憑據不成?若不是他做出這些喪心病狂的事情,又何至讓這些瞧著他長大的長輩們如何的絕望,而將他舉報到官府之中。藍姐兒,你嫁給了海祥雲,為何這品性也改變了呢?”

餘雅藍瞧瞧江致遠已經慍怒的臉色,微歎了一聲道:“江大人,事情並非如你想的那樣。”

“我隻看我聽的,我所印證的!”江致遠低吼道:“海祥雲被帶到衙門的時候,囂張之至,試想,如果不是那種潑婦刁民,怎會如此的野蠻!”

餘雅藍聽著江致遠的話,心中明白自己再說什麽也沒有用,索性閉上嘴,低下頭,江致遠以為她是認同了自己的話,語氣緩和一下說道:“藍姐兒,瞧著海祥雲現在的樣子,還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樣,你要考慮好自己的後路啊。”

餘雅藍心中一動,立刻問道:“江大人,您意欲將海祥雲怎麽樣!”

“哼,不是我要怎麽樣!”江致遠冷冷的瞧了瞧四周,官差們遠遠的圍在一邊,江致遠再望了一眼餘雅藍,微微搖頭道:“藍姐兒,你真是嫁錯人了。”

餘雅藍微露出淡淡的疑惑,江致遠卻自顧的說道:“當初,如果你稍稍的堅持一下,如今你便是縣令夫人了。”

餘雅藍想到從前江致遠的那幅嘴臉,不由得笑道:“江大人,您真會開玩笑,海餘氏生來就隻是一個普通人,再沒有那個做縣令夫人的命!”

“是,或許不久也會是巡撫姨娘了。”江致遠冷冷的說了一句,轉過頭來大聲的吩咐道:“來人,將這海府給我封了,那些外客通通的趕走,這府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許離開!”

“江大人,我海府犯了什麽滔天大罪,您說封就封的嗎,還沒有王法啊!”餘雅藍聽著江致遠的話,立刻隻覺得氣血隻往頭上湧,不由得大叫起來。

“我的話便是王法!”江致遠突然眯起眼睛,銳利的射向餘雅藍,冰冷卻緩緩的一字一頓的說道:“在,這,裏,我,就,是,王,法!”

“你!”餘雅藍瞧著江致遠的黑沉的臉色,強忍著心中怒意,努力瞪大眼睛,江致遠以為餘雅藍怕他,卻永遠不會明白,餘雅藍如何艱難的強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餘雅藍此時對他的恨意,永遠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