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父子看到吉慶一身上下水淋淋的,嚇了一跳,剛要說話,那邊吉慶將轎子放下,憐香攙扶著餘雅藍,慢慢的走了出來。胡千方趕緊上前,嗔怪道:“藍姐兒,這個天氣,你怎麽也出來了?你現在身子虛弱,再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餘雅藍雙眼含淚,看著胡千方,悲泣道:“幹爹,大哥,祥雲現在牢中,生死未卜,我如何還敢在家中坐著,幹爹,您們可想到什麽好辦法沒有?”

胡千方歎了口氣道:“藍姐兒,我們一大早便過來,請路師爺到江大人那裏勸說一下,卻不料,江大人大發雷霆,不但將路師爺罵了出來,更是提早開堂提審,我們此刻真是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餘雅藍心中大急,連忙的問道:“幹爹,您們可知道那後堂在哪裏?我要親自去見這江大人的夫人。”

“這個……”胡千方猶豫了一下。憐香趕緊的說道:“胡老爺請放心,這江大人的夫人乃是我家小姐的胞妹,或許她會看在一父同胞的份上,勸勸江大人,不要難為了我家少爺。”

胡千方點點頭:“如今我們也是黔驢技窮了,這也算是一個希望吧。憐香你攙扶著小姐,順著這衙門裏麵的圍牆,一直走到一個側門前,那就是後堂了。路上黏.滑,你們卻要小心。傘拿好,不要淋濕了小姐。”憐香這邊答應著,那邊餘雅藍早已經走出老遠。

胡千方搖搖頭,微歎了一聲。胡卻擔憂的問道:“爹,如今大堂要升堂了,咱們怎麽辦,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祥雲再受苦啊!”

胡千方聽著大堂之上傳來的威武之聲,心內也是焦急萬分,他跺了跺腳:“事到如今,隻有去求巡府大人了。如果還是不成,咱們隻能發動海家,胡家族人,並著上次去的楊家村,來一個萬民請願了。”

胡卻看著爹一副堅毅的表情,立刻點點頭道:“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去巡府大人的官邸吧。”

吉慶在那邊聽著,立刻過來急聲道:“胡老爺,快上轎子吧,小人們抬老爺過去。”

胡千方連忙的說道:“不用了,瞧瞧你身上都濕透了,快回去換換衣服,我們轎子馬上就過來了。”

吉慶不顧滿地的泥水,撲通跪倒在地,哀聲道:“胡老爺,少爺便是咱們的命,若是少爺有個三長兩短,小人們的命都沒了,還要這幅臭皮囊有何用,如今隻是辛苦胡老爺,胡少爺,小人們感激涕零,卻幫不上忙,心裏隻是急得要死,如今能為老爺少爺抬轎子,心裏仍隻覺得不夠,老爺,就請上轎,成全小人們的救主之心吧。”

胡千方點點頭,一掀轎簾,便坐了進去。吉慶吉慶心中感激,趕緊的站起來,大聲道:“胡老爺,您坐穩了,有餘,起轎!”

餘雅藍聽著大堂之內傳來的威武之聲,心中又急又疼,也不顧路上泥濘,急急的往前走去,憐香舉著傘在後麵,一迭聲的叫道:“小姐,小姐,您小心一些啊。”

眼看著前麵一個小門隱隱現出,餘雅藍加快了腳步,卻不防腳下一滑,踩到路邊的一塊石子上,險些摔倒在地,餘雅藍“哎呀”一聲,憐香嚇了一跳,連忙的跑過來,彎下腰就要看餘雅藍的腳,餘雅藍擺擺手道:“沒事,沒事,前麵便是門了,咱們快些進去罷。”

憐香無奈的望望餘雅藍痛楚的臉,扶著她,慢慢的向著小門走去。

側門緊閉,憐香上前輕輕的拍拍門道:“請問有人嗎?”門裏響了一下,卻半天沒有人來開門,憐香又提高了聲音,問道:“請問有人嗎?”

“誰啊,誰啊,這麽下雨的天,不在家裏好好的待著,跑出來做什麽,自己吃飽了沒事溜食,還要連累我們這些出苦受累的人!”憐香聽著這話,一張淋濕的臉登時漲得通紅,餘雅藍趕緊的搖搖頭,低聲道:“憐香,不要生氣,咱們是來求她們的。”

憐香忍住氣,高聲道:“這位姐姐,咱們小姐是縣令夫人家的大姐,請這位姐姐開門罷。”

“大姐?”那個聲音離得更近了一些,疑惑的說道:“咱們家夫人的大姐都是在臨江縣了,哪有什麽大姐在這廣州城,你們冒認官親,被縣令夫人知道,要被打板子的。”

憐香在這邊陪著笑道:“姐姐,咱們豈不知道冒認官親,是違法的嗎?如果不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認啊,請你開門,讓夫人瞧瞧便知道了。”

“吱呀”一聲,側門輕輕的被打開,一個中年婦人舉著一把傘站在那裏,疑惑的望著一頭一臉雨水的憐香與餘雅藍,懷疑的問道:“你們誰是夫人的大姐?”

憐香趕緊的側了一下身子,躬身對著後麵的餘雅藍道:“這位便是縣令夫人的大姐。”

“你可想清楚了,若不是夫人的大姐,便是冒認官親,不但你們免不了責罰,但是我也脫不了幹係。”那個婦人語氣緩和得勸道:“我倒不是怕麻煩,我也是為著你們好。”

“是,是,咱們明白,多謝這位姐姐。”憐香說著,上前一步,從自己的袖子中,偷偷的拿了一塊銀子,悄悄的塞到那位婦人的手中,小聲道:“這位大娘,請放心吧,咱們少奶奶心裏也有數的。”

婦人掂了一掂,不下於五兩的銀子,頓時臉上露出殷勤的笑容道:“這位少奶奶,瞧您一身也濕透了,不如先到奴婢的房間內,將頭發,臉上的雨水擦擦,喝口熱茶,待奴婢給您回稟一聲罷。”

餘雅藍此時隻覺得渾身冰涼,站在那裏,隻是不受控製的隻想哆嗦,她想了想,點點頭:“如此,多謝這位大娘了。”憐香趕緊的攙扶著她,向著那個婦人的房間走去。

等一杯熱茶下了肚,餘雅藍方才覺得自己身上有些許的熱氣了,她望了望門口,那個婦人去了這半天了,竟然還沒有回來了,不知道緗姐是否願意見她,又是否願意幫她這個忙,唉,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啊,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要求到了緗姐的門上了。

這時候,隻聽著一個喜悅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過來,“大姐,大姐……”

餘雅藍心中一陣的高興,緗姐還願意認自己,看來祥雲這次有救了。她趕緊的站起來,連忙的迎了上去。隻見一把大大的綢緞傘下,兩三個女仆圍著一個穿金帶銀的婦人過來,那一張臉上,帶著欣喜的笑意,遠遠的看到餘雅藍,也不顧自己淋到雨,連忙的就跑了過來。

餘雅藍隻覺得心中一陣的熱流湧過,她趕緊上前拉住緗姐的纖手,眼中含淚,聲音有些許嘶啞的問道:“緗姐,這些日子你可好?”

“大姐,你怎麽穿著濕衣服,這樣下去,要受涼了,來人,快去將我的衣服拿來,給大姐換上,快沏熱熱的薑茶,給大姐端來……”聽著緗姐一連聲的吩咐著。餘雅藍心中更是感動了,她連忙的拉住緗姐,急聲的說道:“緗姐兒,快不要忙了,我沒事的。”

“大姐,快坐下來,咱們姐妹有這麽久沒有見了,我真的有好多的話要跟大姐說呢。”說到這裏,緗姐的眼圈突然的便紅了起來,掏出帕子拭拭眼角,又望著餘雅藍,餘雅藍也是一陣的心酸,連忙的拭了一下。憐香站在一邊,心中暗暗的納悶,這五小姐見了小姐,真的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嗎?看著江致遠的那幅模樣,莫非緗姐都不知道?

緗姐扭過頭來,看了一眼憐香,連忙的又叫道:“哎呀,憐香姑娘,你盤了婦人頭,我差一點沒有認出來你,原來你也成親了。姐姐倒少了一個好幫手了。”

憐香臉微紅了一下,還沒有說話,緗姐又趕緊的說道:“瞧你的衣服也濕透了,莊媽,帶著憐香姑娘去換一套幹的衣服罷,難得我們姐妹在這異鄉相見,可不能一見麵,便讓她們受了風寒,這可是我的罪過了。”

正說著,那邊便有丫鬟玉玲拿著一套幹淨的衣裳過來,望著餘雅藍,上前叩頭道:“奴婢見過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快拿衣裳給大姐換上,什麽時候了,還行這些虛頭巴腦的禮,大姐受了寒,你可能擔得起!”緗姐看著玉玲慢吞吞行禮的樣子,忍不住大聲的嗬斥起來。

玉玲趕緊的站起來,憐香趕緊的攙扶著餘雅藍,走到內室中,慢慢的換了衣裳,這時候,又有下人端來薑茶,看著餘雅藍慢慢的喝下去,憐香這才放心去換了衣裳,立刻的便走了過來。

這邊餘雅藍剛想講話,緗姐立刻說道:“大姐,你嫁到廣州可有一年多了吧。”

餘雅藍點點頭:“想當初來的時候,咱們臨江縣還是初春的天氣,現在,想必也是雪花遍地了。”

“大姐,您在這裏可習慣啊?”緗姐又問道。

餘雅藍點點頭,“多謝妹妹記掛,住得久了,便好許多了,我今日來……”

緗姐立刻打斷了餘雅藍的話,立刻說道:“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如果當初是大姐嫁給了相公,現在坐在這裏的想必便是大姐了,而我也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餘雅藍微笑道:“人人的命運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便是我們再強扭,也扭不了,妹妹天生便是當官太太的命,任是咱們再怎麽擰,自然是擰不過命的。”

“嗬嗬,姐姐這句話倒真是對了,姐姐從前剛生下的時候,爹爹便將你們留在了餘家村,吃苦受累了十多年,便是後來到了府裏,享了幾天的好日子,卻又要遠嫁到廣州,背井離鄉,當了一年的少奶奶,如今又要受這樣的罪,這想必也是姐姐的劫數吧。”緗姐似乎不經意的說著。

憐香聽著緗姐兒的話,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冷笑了一聲,剛要說話,那邊餘雅藍趕緊的搖了搖頭,望著緗姐兒說道:“可是呢,妹妹說的很有道理,想來這也是我的命數吧。”

緗姐兒望著餘雅藍,又看看憐香,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趕緊的站起來道:“瞧我真是糊塗了,在這下人的房間裏,與姐姐聊什麽呢,又冷又簡陋的,玉玲,快,攙扶著大小姐,到我房間去。”

玉玲趕緊的就要過來,那邊餘雅藍看看天色,此時不知道海祥雲在大堂被折磨成什麽樣子了,她不能再耽誤時間了,她擺擺手,急急的說道:“緗姐兒,我今日來,卻是為了你姐夫,海祥雲的事情,現在江大人,在大堂之上,要痛打海祥雲,企圖屈打成招,妹妹,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隻好求到你這裏了。妹妹,你與江大人舉案齊眉,懇請妹妹勸勸江大人吧。”

緗姐兒卻似沒有聽到一般,連聲的吩咐道:“玉玲,你聽不到我的話嗎,這麽磨磨蹭蹭的做什麽,皮癢癢了嗎!”

玉玲不敢怠慢,重新上前,再拉餘雅藍的時候,手上便用了勁,那邊憐香趕緊的過來,一把拉住玉玲道:“你沒有聽到我們小姐說的話嗎?”

玉玲委屈的看了一眼憐香,又低頭偷偷瞧了一睛緗姐兒的臉色,憐香連忙過來,懇求的說道:“五小姐,咱們少爺真是冤枉的,懇請五小姐,代咱們小姐為姑爺求求情吧。”

“憐香,看來你們主子待你不薄啊。”緗姐酸酸的說道:“主子們說話,你這個當奴才的都敢直接過來接話了。”

餘雅藍甩開玉玲的手臂,直直的走到緗姐的麵前,咬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她的麵前,哀聲道:“妹妹,從前是我不好,現在隻求你幫幫我吧,代我向江大人求求情吧。”

緗姐嚇了一跳,她一心隻想要為難一下餘雅藍,讓她明白,她沒有選擇海祥雲,是對的,此時卻沒有想到,餘雅藍會跪在她的麵前,她趕緊的說道:“大姐,您這是怎麽了,快起來啊,你這不是折我的壽嗎?快起來。”

餘雅藍雙膝前行,拉著緗姐兒的手臂,哀聲道:“妹妹,此時海祥雲命在旦夕,妹妹,你我姐妹,雖不是一母,卻也是同父,身體中流著一樣的血,妹妹,你便忍心看著姐姐我成為寡婦,你的外甥女兒成為孤兒嗎?”

“外甥女兒?”緗姐驚奇的問道:“姐姐,你有孩子了?”

“是,昨日是你外甥女兒滿月的日子,江大人便帶著人,將她的爹捉進了大牢中。”餘雅藍恨恨的說道:“民不與官鬥,我們是百姓,不去惹官,卻不料禍自天降,妹妹,此時,如果你再不幫我,便是天絕於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不如就此了斷了。”說著,餘雅藍站起來,向著牆上便撞去。

緗姐嚇了一跳,連忙的拉住餘雅藍,這個大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當初便因為父親指婚,她用刀子抹了脖子,此時,若是自己不答應,隻怕她就要血濺當場了。

憐香也是嚇了一跳,死命的拉著餘雅藍,大聲的哭道:“小姐,小姐,您不能想不開啊,小姐,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您還有相公,還有錦兒小姐啊,小姐,求您不要這樣啊……”

望著餘雅藍尋死覓活的樣子,聽著憐香鬼哭狼嚎的聲音,緗姐一時之間,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時候,那方才站著餘雅藍,憐香進來的婦人瞧著亂成一團,生怕怪責到自己的身上,連忙的過來,柔聲的勸道:“大小姐,這位姑娘,咱們夫人也沒有說不幫你們不是,你們何必這樣的逼她呢,這件事,也不是一時半時可以解決的,咱們夫人也是有為難之處,你們且冷靜下來,讓咱們夫人想想罷,再不要這樣的衝動,你們這樣的吵鬧,咱們夫人也不能好好的思考了,你想想可是這個理。”

餘雅藍聽著婦人的話,眼睛直直的盯著緗姐兒,隻等著她說一句話,緗姐兒沒有辦法,無奈的搖搖頭道:“姐姐,你先坐下來,我試試罷,卻不敢保證,便是我相公的脾氣,姐姐你也是知道的。”

餘雅藍連忙的點著頭道:“是,是,我知道,妹妹,隻要你幫我去說說,不管事情如何,我都是感激不盡的。”

緗姐兒搖搖頭道:“都是自家的姐妹,何必再說這樣的話,姐姐,我脾氣再不好,也不能自家人落井下石啊,姐姐,你先坐著,劉媽,你給大小姐再端些薑茶來。”說著話,猶豫了一下,方才在玉玲的攙扶下,慢慢的向著衙門那邊走去。

餘雅藍坐在那裏,手中端著薑茶,心中真是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憐香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不停的望著緗姐走去的方向。

就要餘雅藍等得幾乎要失去希望的時候,隻聽著憐香一迭聲的叫道:“來了,來了,小姐,五小姐來了,隻是……”

“隻是什麽?”餘雅藍聽著憐香的聲音突然斷了,驚訝的問道,一邊趕緊的走過來,向著門口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