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主意可以不出,價格卻不能不談,餘雅藍問道:“敢問李公子,這幾雙鞋子,你能給甚麽價錢?一共又要幾個月的?”

李玉道:“如果餘小姐不介意,就先做一年的,至於價格,逐月增加十兩,如何?不過你得保證,每一雙都做得如同這雙一樣精細,履兒是個很挑剔的人。”

逐月增加十兩!餘雅藍驚呆了,十兩可就是人民幣六百塊呀!就為了幾雙一模一樣的鞋子?他究竟是太財大氣粗,揮金如土,還是腦子壞掉了?不過餘雅藍還是很希望這世上多幾個這樣的人的,這麽好賺的銀子,她還會嫌少?

隻不知那位履兒姑娘,最終會不會被他這一番癡情感動呢?照說英俊又多金的男子,人人都會愛的罷?

餘雅藍答應接下這筆生意,李玉同她簽訂契約後,就直接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銀票,付了定金。咦,照說不是該叫個管事領她去賬房取錢麽,他卻怎麽隨身攜帶著銀票,自己付了?餘雅藍正奇怪,就聽見李玉道:“餘小姐,這幾雙鞋子,是我們私下的生意,同李記錦繡鞋店沒有關係,請你牢記。我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情。”

這是他做給心上人的鞋子,自然屬於私人生意,餘雅藍表示理解,點了點頭。

酷暑季節,烈日當頭,蟬鳴不止,李玉的書房裏由於沒有冰,又關著窗戶,很有些像蒸籠,他瞧出餘雅藍滿頭大汗,很是過意不去,讓丫鬟帶她到旁邊廳裏吃冰碗。餘天成雖然有錢,但家裏並無冰窖,餘雅藍對這冰碗很感興趣,遂沒有拒絕,跟著丫鬟去了。

這是一間蒼天古樹覆蓋下的小小敞廳,沒有屋頂,抬頭便見鬱鬱蔥蔥的樹冠,屋外那白花花的太陽,仿佛突然遠去,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到底是住在東街的人家,連一間小小的廳室都這般地有格調,餘雅藍本來以為餘府就已經很令人驚訝了,但卻遠遠比不上這一間小廳帶給她的震撼。

廳中沒有椅子,隻有各式各樣的石凳,上麵的雕花或印漆圖案,竟沒有重複的。小丫鬟端上冰碗,綿細的冰沙上,一半澆的是雪白的蓮子,一半則是鮮紅的櫻桃,色彩鮮明,即便不吃,也夠賞心悅目。

餘雅藍拿起小巧的銀勺子,嚐了一口,滋味絲毫不亞於後世的刨冰,令她感歎不已。自從穿越以來,她這還是第一次吃冰碗,不免狼吞虎咽了一些,一會功夫,水晶碗見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衝那侍立的小丫鬟一笑。

那小丫鬟卻道:“餘小姐吃完了?我們夫人想請餘小姐去後園看蓮花,不知餘小姐可得閑?”

夫人?誰?請她看蓮花?餘雅藍又是驚訝,又是茫然。

小丫鬟忙解釋道:“餘小姐,您不認得我們夫人,我們夫人卻是知道你的,我們李家同你們餘家合股做著生意,平日裏來往不少,餘小姐才來臨江,所以不知道……”

餘雅藍想了想,問道:“你們夫人,是李玉公子的母親?”

小丫鬟笑道:“是了。”

既然是長輩,又是同餘家認得的,去去也不妨,隻是這李夫人突然請她去看蓮花,真的就隻是看蓮花?餘雅藍搖了搖頭,帶著滿腹的疑惑站起身來,對那小丫鬟道:“夫人有請,是我的榮幸,走罷。”

小丫鬟領著她出廳門,叫來一頂小涼轎,請她坐了,一路朝著後院而去。餘雅藍發現,這頂轎子,四壁和轎頂,全是用翠綠的竹子編成的,摸上去沁涼沁涼,清涼舒爽。餘雅藍聞著陣陣竹香,突然發現了餘府和李府的區別,一個是把富貴顯在明處,生怕人看不出來;另一個卻是不顯山不露水,盡在細節處展現出大戶人家的底蘊來。

李府看著不起眼,地方卻很大,轎子朝後走了很遠,才抵達後花園。餘雅藍一下轎,便有涼風陣陣襲來,其間夾雜著陣陣荷花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原來園中有一處蓮花池,直從園子的這一頭連綿到那一頭,各色蓮花遍布全池,難怪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沁人心田的蓮花香氣。

遠遠地,餘雅藍看見池旁有名女子,麵池而立,穿著涼爽的紗裙,從背後絲毫看不出年紀。扶她下轎的小丫鬟告訴她:“那就是我們夫人了。”

看來這位李夫人,保養得真不錯。餘雅藍隨著丫鬟朝前走去,行至池旁,俯身行禮:“見過李夫人,李夫人安好?”

李夫人轉過身來,果然是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女人,白淨的臉上,見不到一絲皺紋,她見了餘雅藍,滿臉堆笑:“早聽說餘府嫡出的大小姐來臨江了,隻可惜不曾見得。今兒我聽說你來了我們家,就趕緊叫她們把你給請來了,你可不要怪老婆子唐突。”

餘雅藍笑道:“李夫人要自稱老婆子,這天下就沒有年輕的人了,我看您至多三十歲,何以言老?”

女人的心理就是這麽奇怪,餘雅藍敢肯定,李夫人之所以這樣自稱,目的就是為了讓人反駁,你瞧,此時她聽了餘雅藍這話,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我今年都四十六啦。”李夫人笑眯眯地拉起餘雅藍的手,帶了她順著蓮花池慢慢朝前走,“我一直想你們姊妹來家玩,卻苦於沒有機會,今兒總算是湊巧,碰見你了。我沒想到藍姐兒這般的有本事,竟已經開始幫著家裏做生意了,真是虎父無犬女。”

餘雅藍承認自己還是有那麽一點手藝的,但虎父無犬女這話,她還真不愛聽,聞言便隻笑了笑,沒有作聲。

李夫人帶著她到池畔坐下,命人端上茶水點心,問道:“藍姐兒,你這番是來交貨?不知做的是甚麽好東西,說來讓我也聽聽?”

因李玉囑咐在前,餘雅藍不想做個言而無信的人,便隻得道:“也不是甚麽好東西,李夫人一問李公子便知。”

李夫人眼光閃動,臉色驟然暗淡幾分,問道:“是一雙鞋子罷?用料奇多,繁複無比的鞋子,是不是?”

既然她知道,又來問她作甚麽?餘雅藍沒有作聲。

李夫人苦笑一聲,道:“玉兒實在是……那女人都已經死了快三年了,他卻還是放不開。”

那女人是指履兒麽?已經不在人世了?這麽說來,她做的鞋子,都是給一個亡人的?餘雅藍不太高興,不過看在每個月一百多兩銀子的份上,沒有再多想。

“藍姐兒,你答應他了?”李夫人突然問道。

餘雅藍點了點頭:“夫人,我不知道李公子的事情,我隻是個生意人。”

李夫人點了點頭,又問:“他每個月給了你多少銀子?”說完,不等餘雅藍作答,就道:“不管他給多少,我再加一倍,買你推掉這筆生意。”

這母子倆是要作甚麽?餘雅藍驚訝不已,每個月一百多兩銀子已是令人振奮,這李夫人居然還要再加上一倍。想想那白花花的銀子,餘雅藍垂涎三尺,但做生意最重要的乃是誠信,她不能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來,因此隻得咽了咽口水,無比艱難地拒絕了李夫人的要求。

李夫人神色黯然,道:“也罷,也許這就是命。”

這是他家的家事,餘雅藍不知如何接話,默默坐著。還好李夫人很快覺出她的尷尬,出聲留她吃飯,餘雅藍趁機婉辭,脫身出來。

坐在回家的轎子上,她想著以後每個月都會有一筆不菲的收入,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午時陽光正盛,轎子裏雖然擱了冰,也還是悶熱難當,是不是可以學一學李府,把這轎子換成竹編的呢?餘雅藍正思忖,轎子停下,轎簾被掀開,玉盤伸出手來,扶她下轎。

垂花門就在眼前,她拾階而上,順著抄手遊廊到房,歪倒在鋪了涼席的榻上。玉盤自動跪下,拿了美人捶,為她捶腿。憐香跟著進來,稟道:“小姐,今兒府裏出了幾件大事,您可曉得?”

餘雅藍見她麵色雖然鎮定,但仍然掩飾不住有一絲焦慮,忙問:“出了甚麽事?快講。”

憐香道:“這頭一樁,就是江致遠江公子,正式過繼給江府了。”

這是遲早的事,哪裏算得了甚麽大事。餘雅藍麵現不悅。

憐香不敢再賣關子,快速地道:“江公子前腳過繼,我們老爺後腳就去提親了。”

“提親?”餘雅藍心中一動,忙問,“為誰提親?”

憐香道:“老爺想把二小姐許給江公子。”

原來是餘雅青,餘雅藍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隱隱有些難受,連她自己也說不上為甚麽會有這種感覺。

憐香繼續道:“老爺本以為這是天作之合,卻沒想到太太根本不同意,而且一氣之下,撤銷了所有同餘府的合作。聽說這會兒餘家的各個店鋪正亂成一團糟呢,江府也不管,隻顧查賬,說是要在七日之內,抽出所有江家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