緗姐兒一臉的驚訝,道:“三姐姐,這還用我說麽?你在園子裏同海三公子拉拉扯扯,我也是看見了的!”

絳姐兒反應過來,她剛才那話,簡直就是自取其辱,頓時大窘,撲上來就要打緗姐兒。

緗姐兒早有防備,一個扭身閃開,躲到了餘雅藍背後,大叫:“大姐姐救我!”

餘雅藍按了按太陽穴,指揮丫鬟們隔開她們兩個,然後問絳姐兒道:“你要對我說的話可說完了?說完了就走罷。若是要同五妹妹吵架,且回你們家去吵,莫要在我這裏。”

絳姐兒眼一瞪:“你趕我走?”

餘雅藍笑道:“你是我親妹妹,我怎麽會趕你走呢?既然你不想走,那就坐在這裏吃茶,等著二姨娘來接你罷。”

說著,客客氣氣地將她請到一旁坐了,又讓小丫鬟端了茶點上來。

絳姐兒一看,茶水是新沏的,點心也是新鮮的,完全挑不出一點錯來的待客之道,她看看茶水,看看餘雅藍,突然沒了話說,隻得道:“我倒要看看五妹妹有甚麽話說。”

餘雅藍做了個你請自便的手勢,轉向緗姐兒,和顏悅色地問道:“五妹妹今日有空來看我?”

緗姐兒極不願意絳姐兒也留在這裏,衝餘雅藍道:“大姐姐,這樣的人,就該一頓板子打出去,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同大姐姐鬧。”

餘雅藍故作驚訝狀,道:“都是親姐妹,這怎麽使得?再說絳姐兒也不過發幾句牢騷罷了,沒甚麽的。”

緗姐兒還要再勸,絳姐兒已是氣得跳將起來,又要朝她身上撲,大叫:“這裏是大姐姐的家,不是你的屋子,大姐姐還沒說甚麽呢,你囂張個甚麽勁兒?”

緗姐兒再次閃到餘雅藍背後,道:“那是大姐姐好/性兒!像你這種毫無家教的人,難道不該打出去?”

絳姐兒打不著她,又被她拿話擠兌,氣得哭起來。餘雅藍歎著氣對緗姐兒道:“五妹妹,餘家姐妹俱是一體,你以為絳姐兒沒家教,你又能討得了甚麽好兒去?這隻要外頭有一個人說絳姐兒沒家教,保準連你都沒人敢娶。”

緗姐兒呆住了,倒不是因為餘雅藍的話驚世駭俗,恰恰相反,是因為她知道,餘雅藍說得很對,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一榮皆榮,一損皆損。

絳姐兒見緗姐兒挨說,頓時得意起來,洋洋自得道:“你說我對你自己也沒好處,純粹的損人不利己。”

餘雅藍側頭看她,微微一笑:“你既知道這個道理,我也就不說你甚麽了。”

緗姐兒哈哈大笑:“那你方才還對大姐姐無禮,難道不是一樣的損人不利己?”

絳姐兒麵色一紅,又要朝前撲,唬得玉盤親自上前,將她死死地攔住了。

餘雅藍無可奈何,隻好把話挑開了說:“三妹妹,五妹妹,不管你們怎麽對我,害的都隻是你們自己,說句不知羞的話,我同海家三公子的親事,已然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你們對我無禮也好,挑釁也好,除了敗壞你們自己的名聲,害得你們自己嫁不出去,又還有甚麽好處?如果你們還是想不通,那就盡管繼續鬧罷,等過上幾天,我風風光光出門子,留下你們在臨江縣因為脾氣太壞嫁不出去。”

“甚麽嫁啊娶的,你好不知羞……”絳姐兒嘀咕了一句,卻又哭鬧起來,“你不就仗著說了門好親事,洋洋得意麽,有甚麽好驕傲的,這門親事,原本是我——”

她話沒說完,就叫緗姐兒捂住了嘴,緗姐兒一麵叫玉盤來幫忙,一麵罵她:“三姐姐,說你不懂事,你還真不懂事,你自己想壞了名聲嫁不出去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害了我!你要胡言亂語,回你姨娘那裏說去,別在這裏發瘋,你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同海三公子有私呢,莫非你想與他做妾?”

絳姐兒瞪大了眼睛,口中嗚嗚出聲:“作甚麽我就要與他做妾?”

緗姐兒笑了起來:“行為不檢點的女孩子,可不隻能與別人做妾?”

絳姐兒氣急,拿腳踢她,兩人又鬧作一團。餘雅藍無法,隻得讓人強行把絳姐兒架出門,到二門上坐馬車,送回餘府。

送走絳姐兒,餘雅藍又想把緗姐兒塞上另外一輛馬車,不料緗姐兒卻不肯走,道:“大姐姐,你方才說錯了,我今日前來,一沒有對你無禮,二沒有無禮,就是同絳姐兒鬧,也是她先挑起來的。”

餘雅藍笑道:“那你是來作甚麽的?”

緗姐兒把餘雅藍拉到屋裏,卻不說話,隻朝左右看。

餘雅藍屏退左右,道:“說罷。”

緗姐兒這才神神秘秘地道:“大姐,你可曉得太太為甚麽要急著把你嫁出去?”

“為甚麽?”不得不否認,餘雅藍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因而即便知道緗姐兒很可能沒懷什麽好意,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緗姐兒把聲音壓得極低:“聽說,是因為二姐姐有隱疾,沒有甚麽壽數,所以才急著把她給嫁出去。”

對此餘雅藍也不是沒有猜想過,但卻極度表示懷疑:“青姐兒我們又不是頭一次見著,哪裏像是有病的樣子?你可莫要胡說。”

緗姐兒卻道:“若是能輕易看得出來,又怎麽稱得上是隱疾?”

餘雅藍想想也是,不然又如何解釋江氏急著嫁她出門的目的?隻不知這事兒李家知道不知道。餘雅藍想著,道:“就算青姐兒有隱疾又如何,咱們該怎麽還是怎麽。”

“那怎麽能一樣!”緗姐兒急了,“你瞧瞧太太因為著急,給你這挑的都是些甚麽樣的人家,完全沒有替你打算。”

“怎麽沒替我打算了?”餘雅藍看著緗姐兒,意味深長,“海家與我們餘家門當戶對,海三公子又是那樣的人才,我有甚麽不滿意的?”若是海祥雲不好,你同絳姐兒今日又怎會登知園的門?

緗姐兒聽出了餘雅藍的意思,臉上一紅,但卻沒有就此打住,而是繼續道:“大姐姐,我也是剛聽別人說,生怕你以後受苦,這才巴巴兒地跑來跟你說,我是一番好心,你可千萬莫要誤會了我——我聽說,那海三公子海祥雲,家中人口極多,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就罷了,更叫人咂舌的是,他年紀輕輕,尚未婚配,屋裏就已經好幾個通房了,而且這些通房大多都是長輩所賜,別說賣了,就是打都打不得的。”

這是在有針對性地暗示她麽,看來她當初所說的不管是誰,隻要肯為她遣散通房就嫁的話,是傳開了。至少,傳到緗姐兒的耳朵裏了。

餘雅藍肅然而立,看著緗姐兒正色道:“五妹妹,不瞞你說,我對於匆忙間嫁給海三公子,本來是有些疑慮,但聽了你的話,我覺得我是非嫁不可了。”

緗姐兒愣住了:“為甚麽?大姐姐不是最痛恨通房的麽?”

餘雅藍擺出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模樣,憤然道:“聽說婚期都已經定了,太太叫我明日去府裏呢,想退親也來不及了,咱們家必定得有一位姐妹嫁給海三公子,如果他真如你所說那樣不堪,我身為長女,若不一馬當先,難道還要推其他姐妹入火坑麽?”

“大姐姐……”緗姐兒怎麽也沒想到餘雅藍居然會這樣理解她的話,一時欲哭無淚,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好不難受。

餘雅藍緊緊抓住她的手,滿臉感激:“五妹妹,真謝謝你,若不是你提醒,我貿然去退了親,可不是害了姐妹們了?這叫我這個做姐姐的良心怎麽能安?”說著就叫玉盤:“把前兒太太賞給我的那隻鐲子拿來,我要送五妹妹。”

緗姐兒簡直就要哭出來了,哪還有心思去要江氏送給餘雅藍的鐲子,那可是江氏給餘雅藍添妝的,她拿了日日見著,隻會更加堵得慌。於是不等玉盤轉身,緗姐兒就攔住了她,對餘雅藍道:“大姐姐,我是來勸你不要嫁過去的,其實這門親,咱們不結也罷。”隻要哄得餘雅藍退了親,接下來的事,她就有把握了。

餘雅藍卻不上她的當,義正言辭地道:“親事已訂,怎能隨意退掉呢,我還要名聲的!再說了,我們同海家結親,乃是一樁好事,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爹的生意,你說是不是?咱們被府裏金枝玉葉一般養了這麽些年,該回報時就該回報……”

緗姐兒很是不以為意,心道,你又不是沒退過親,這時候曉得名聲這回事了?至於同海家結親,隻要是餘府裏的姑娘就行,又不是非你不可……

餘雅藍見她哭喪著臉,便不再說,一麵絮絮叨叨地同她講些大道理,一麵與玉盤打眼色。玉盤便上前道:“大小姐,前街上的王裁縫來了,要給大小姐量尺寸了,這馬上就要去廣州,不加緊些可就來不及了。”

餘雅藍馬上擺出一副愧疚的表情,緗姐兒隻得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