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指我們家的主子們?”錦兒問道。

“是。”餘雅藍點了點頭。

鄒氏對此問題也很感興趣,不由自主地朝前傾了傾身子。

錦兒掰著手指頭,道:“咱們家最大的是老爺,不過他不在家,您昨天肯定沒見著。除了老爺,就是太太了,再下麵有八個姨娘,進門最早的是大姨娘,進門最晚的是八姨娘。老爺最寵愛的是六姨娘,最得太太歡心的是三姨娘。”

八個,加上江氏,一共九個,怪不得昨日那屋子裏,滿滿一屋子的人呢。盡管早已知道餘天成妾室不少,但餘雅藍聽到錦兒的話,仍是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而鄒氏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自從踏進這座宅子,不論誰都是管江氏叫太太,那她又算得了甚麽?

“除了姨娘們,老爺有幾位公子,幾位小姐?分別是哪位所出?”餘雅藍繼續發問了。

錦兒又開始掰手指頭:“我們老爺本來有八位少爺,八位小姐,但大姨娘所生的大少爺,剛滿周歲就沒了,所以現在隻有七位少爺。大姨娘自從大少爺沒了後,就開始吃齋念佛,幾乎足不出戶,再也沒有生養過了;後來二姨娘和三姨娘在同一年生產,二姨娘生了龍鳳胎,二少爺和二小姐;三姨娘卻隻生了三小姐,輸了一籌,不過二姨娘從此以後就再沒生養,倒是三姨娘後來居上,又生了三少爺、四少爺和七小姐,是所有姨娘中生養最多的。”她一氣說完,換了口氣,又接著道:“四姨娘進門後生了四小姐、六小姐和五少爺;五姨娘進門後,生了五小姐和六少爺和七少爺;六姨娘卻是至今沒有生養;七姨娘生了八小姐和八少爺,是目前家裏年紀最小的小姐和少爺;八姨娘正懷著孕,尚不知道男女。”

八姨娘正懷著孕?那看來昨日挺著肚子出來打圓場,聲音清脆似黃鸝的,就是最後進門的八姨娘了。不過,最得寵的六姨娘卻怎麽沒生養?應是身子有毛病罷。

餘雅藍揉了揉腦袋,決定把這些疑惑,留待以後再思考,因為她已經被錦兒口中的那一大堆少爺小姐給弄糊塗了。她穿越後的這個爹,未免也太能生了罷!

錦兒見她一臉苦相,忍不住笑道:“我們家少爺多,小姐也多,是不大容易認明白,而且好幾位少爺小姐都是同年生的,隻是不同月份而已,再加上平日裏打扮又差不多,有時候連我們都認錯呢。”

一年生好幾個?!縱使他們分屬不同的母親,這也挺驚人的。餘雅藍忍不住再次驚歎了一番。

錦兒見到餘雅藍的表情,忍不住也笑了,卻又覺得不合規矩,連忙捂住了嘴,認錯道:“奴婢無狀,請餘姑娘責罰。”

鄒氏聽見錦兒稱呼餘雅藍為餘姑娘,而非小姐,心生不悅。正想說話,卻見餘雅藍遞了個眼色給她,隻得生生忍住了。餘雅藍知道鄒氏想說的是甚麽,但她卻有自己的想法——餘天成未回,她的身份還沒有被承認,硬逼著個小丫鬟改口叫她小姐又有甚麽用?還不如好好同她套套近乎,多了解了解這大宅院裏的情形呢。

錦兒很是敏銳,見到鄒氏麵色不虞,馬上垂下了頭去。餘雅藍連忙笑著誇她:“你口齒伶俐,講起話來有條有理,實在是不像是個三等丫鬟呢。”

在鄒氏進來之前,她早已同錦兒聊過了,知道她是餘府中的三等小丫鬟,地位待遇隻比粗使丫鬟好上那麽一丁點而已。

錦兒聽了誇獎,臉上馬上添了神采,道:“多謝餘姑娘誇讚,奴婢笨嘴笨舌的,難得餘姑娘看得上眼。”

“哪裏,是你過謙。”餘雅藍說的是真心話,這個叫錦兒的小丫鬟,講話的確很有條理。看來江氏挑選下人時,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連個三等小丫鬟都這般的伶俐。

錦兒再次謝她誇讚,問道:“餘姑娘還有甚麽想問的麽?”

還有甚麽想問的?餘雅藍正想著,鄒氏突然出聲道:“江氏是甚麽時候進府的?”

她直呼江氏,而非尊稱她為太太,令錦兒愣了一愣方才作答:“這個我沒聽姐姐們提起過,所以不知道……”

鄒氏想了想,問了個別的:“那她最大的孩子,今年幾歲?”

江氏最大的孩子?餘雅藍愣了一下,照錦兒的話推算,那江氏應該隻有一個女兒而已。鄒氏大概是被那一大堆的姨娘們庶出子女們弄糊塗了,沒有仔細去想。

或許是怕指出了鄒氏的誤解會使得她不高興,錦兒並未說甚麽,隻是道:“大小姐過完年就滿十五了。”

過完年就滿十五?隻比餘雅藍小一歲而已!照這麽推算,餘天成應是離家後不久就娶了江氏了!鄒氏默默得出這個結論,頓覺血流上湧,頭昏,胸口悶。

餘雅藍一轉頭,瞧見她臉色慘白,連忙對錦兒道:“多謝你陪我聊了會兒天,把洗臉水留在這裏,我自己洗就是,你下去休息罷。”

錦兒正是給她們送洗臉水過來,被餘雅藍留下的,聞言便把鄒氏的那壺水也留在了餘雅藍房裏,然後退下了。

“娘,你怎麽了?”餘雅藍上前去摸鄒氏的額頭,冰冰涼的一片,不免急了。

“沒甚麽。”鄒氏的情緒很低落,敷衍著說了一句,便回自己臥房去了。

不管哪個女人得知這種事情,心情都不會好的罷。餘雅藍猜想鄒氏這時應該是想自己單獨待一會兒,因此沒有陪著她過去。

她坐著發了一會兒的呆,然後自己倒水洗了臉,梳了頭,抹了層路上買的據說能保濕去油使皮膚細膩的便宜香膏,估摸著鄒氏的心情應該平複了,這才拎起水壺,揣了油脂,去敲她的門,喊道:“娘,再不洗,水就涼了!”

“自己進來罷,門沒鎖。”鄒氏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餘雅藍推門進去,鄒氏背對著她,正在梳頭。她把水壺擱到盆架旁,問道:“娘,是現在幫你倒水,還是等會兒?”

鄒氏此時已恢複了平靜,道:“擱著我自己來,小心燙了手——哎呀,都過了這半天了,不會已經冷了罷。”

餘雅藍把水壺提起來,示意她看,道:“沒冷,燙著呢。”

鄒氏轉頭一看,原來那水壺上,套著個厚厚的棉套子,以作保溫之用。她伸手摸了摸,忍不住感慨道:“這樣厚的套子,比棉襖也差不了多少。”

“他們有錢嘛,大熱天的還用個棉套子……”餘雅藍聳聳肩,馬上遭到鄒氏嚴厲的批評,稱這不是一個溫順的女孩子該有的動作。的確應該入鄉隨俗,餘雅藍虛心地接受了意見,端端正正地坐到了一旁。

鄒氏梳好頭,洗完臉,餘雅藍把香膏奉上,她卻怎麽也不肯用,直道:“娘已經是個半老的婆子了,用這個作甚,還是留著你用。”

餘雅藍卻十分地堅持,道:“娘,你不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些,爹見了怎會歡喜?”

鄒氏苦笑:“我沒能生個兒子,就算收拾得再好看又能如何?”

天,又來了,她這個娘親甚麽都好,就是太過於想兒子,三句話都不離的。餘雅藍在心內哀歎了一聲,道:“娘,你才三十五,不老,隻要收拾地好看些,入了爹的眼,再給我生個兄弟也不是不可能的。”

“哎呀呀,你說甚麽呢,你還是個沒嫁人的大姑娘家,怎能說這樣的話!”鄒氏連忙伸手去捂餘雅藍的嘴,但等餘雅藍再次把香膏遞過來時,她也沒有拒絕。

餘雅藍一麵幫著她把香膏抹均勻,一麵打定主意,得等餘天成一回來,就讓他買個摻了珍珠粉的上等香膏送給鄒氏和自己,這劣質的香膏,真是不好用,也隻能聊勝於無了。

鄒氏梳洗完沒一會兒,錦兒又來了,站在房門口喚道:“鄒大嫂,餘姑娘,太太請二位過去一起用早飯。”

鄒氏便打開門,同餘雅藍一起出門,不過引路的並非錦兒,而是昨日帶她們進來的秋梨。餘雅藍昨兒初到,不曾留心丫鬟們,今日仔細看了看,發現秋梨的打扮,其實和錦兒差不多,但是料子卻好上許多,想必是因為她在正房當差的緣故。看來即便同為三等丫鬟,就因為當差地點的不同,待遇便有天差地別。

鄒氏母女所住的客房門上,掛有一塊匾額,上書竹軒二字,從這竹軒到正房,有些距離,鄒氏趁此機會左右四顧,愈發覺得這宅子大而華麗,忍不住讚歎連連。

餘雅藍知道她其實是又在想餘天成了,心裏不禁覺得酸酸的。

從抄手遊廊上拐過一道彎,便到了正房。今日的正房同昨天完全不同,廊下有好幾個丫鬟當差,秋梨上前說了一聲,便有個高挑個兒的丫鬟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鄒氏。餘雅藍一看,原來就是昨日的那個憐香,隻不過把蔥綠衫子換作了淺藍衫子,看來她的夏季衣裳還真不少。

憐香的態度,並不比昨日好上多少,看向她們的眼神裏,除了鄙夷,還是鄙夷,隻不過甚麽都沒有說,隻是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就轉頭率先朝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