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一)

倪淩皓端著水盆出現在走廊的一頭,他看著數步外的房門驀然停下,低頭看向手中熱氣徐徐的水盆。請記住本站的網址:冠華居小說網WWW.GuanHuaju.COm。若是他趁這個機會在水裏下毒,宋慈必死無疑,順利除了隱患。可若是此時下毒,很有可能會被覺察。十一是毒醫,宋慈是禦醫,想在他們二人的眼皮底下瞞天過海,搞不好會弄巧成拙。倪淩皓考慮再三決定作罷,另找機會下手,他絕對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的威脅。

?宋慈出乎預料的受了傷,楚清三人隻好繼續停留在石頭小鎮,等宋慈的傷勢好轉再繼續上路,這麽一耽擱又過去了兩天。

??楚清坐在小酒館角落裏的桌前,心不在焉的抿著酒,萎靡的看著吵吵囔囔的酒客。至從白樺林的事後,他想了很多,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到白樺林內見到顓頊,仿佛電影片段的夢境,似乎一切早已安排好一樣。他抬起頭仰望天瀾,墨玉般的眸子裏星光璀璨,星鬥悄悄變幻,組成了倪項的臉龐。

??“在想什麽?”倪淩皓在楚清的對麵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壺,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端到鼻下嗅著。

??“你說我是不是很賤?”楚清幽幽嗤笑道。

??倪淩皓的神情一頓,淺淺笑了笑,小啜了一口酒,耷垂的眼簾下,目光有些迷離。他輕輕笑道:“怎麽這麽問?”

??“愛會讓一人成為不顧一切的傻瓜勇者,就算已經遍體鱗傷,也不會放棄追逐,沒有理由的隻想縮進愛人的懷裏。哪怕他的懷裏滿是荊棘,心裏也是甜的。”

??倪淩皓暗自苦笑,拿著酒盅的手指輕微地搓著杯肚。他緩緩的說道:“大哥會一直站在你的身後,大哥的肩膀永遠留給你一個人。”

??“謝謝大哥,十一敬你。”楚清舉起酒杯,打趣道:“大哥的肩膀還是不要留給小弟,留給可以陪大哥走完一輩子的人才對。”

??“當”一聲清亮的撞響,楚清豪爽的仰頭喝酒。倪淩皓看著楚清幽幽一笑,一口喝幹了杯裏的酒。辛辣的酒入喉,洗不去滿腹的心酸。

??隔日,楚清雇了兩頭駱駝,三人加上一名向導,四人踏上了穿越沙哈納沙漠的路。一行人在藍天黃沙間行進,皮膚黝黑的向導牽著駱駝走在前麵,駱駝馱著宋慈和倪淩皓兩個傷號,後麵跟著宋慈的馬,馬上馱著行禮。走在最後的楚清和大花主寵兩隻全副武裝,大花身上披著鬥篷,頭上紮著頭巾,頭巾在尖尖的嘴巴下打了一個結,兩隻爪子纏著厚布條。楚清坐在大花的背上,裹在黑色的鬥篷裏,戴著黑色的麵巾,整張臉掩在鬥篷帽子的陰影下,隻露出一雙黑漆漆的大眼。三天後的黃昏,他們到達了沙漠古城的遺址。金色的霞雲籠罩在沙海的天際,古城的殘垣斷壁靜靜的矗立在金色中,默默的講述曾經的輝煌。

??遠遠地瞧見古城的遺址,萎靡不振的楚清終於來了精神,拍著大花的屁股吆喝,“衝,衝衝,衝……”

??大花晃著花尾巴,馱著歡快吆喝的少年顛顛向前衝。過了古城遺跡,再有半日他們便可走出熾熱的沙漠,進入大夏的地界。如果沒有意外,走出沙漠後,再過一日便可到達塞北大營。越接近目的地,心裏的悸動就強烈,他想知道真相,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竹是誰?青和竹是什麽關係?自己到底是不是青?楚清甩了甩頭,不,這一切都不重要,他更想知道倪項究竟在想什麽。

??※※※

??倪淩皓取下駱駝背上的水囊,拔掉塞子喝水,他驀然愣了愣,倒著水囊搖了搖,抬起頭問道:“誰還有水?”

??他此話一出,另外三個人紛紛低頭查看自己的水囊,楚清和向導搖了搖頭。

??“我這裏還有一些。”宋慈說道。

??倪淩皓接過宋慈的水囊,貼耳晃了晃,皺起眉頭說道:“看來我們需要找些水。”

??年輕的向導咬著一口生硬的漢語說道:“我知道這附近哪裏有水源,隻是遠一些,要一個人和我一起去。”

??倪淩皓看了看四周,滿目的黃。他們落腳的地方是一處地勢較高的斷牆,牆後十丈是一處裂穀。他看向斷牆下坐著的三人,說道:“我和他去取水,十一,你和宋大人留在這裏等。”

??楚清呼呼吐著熱氣,擦著頭上的汗,他正在東瞧西看,琢磨著古城遺址哪裏最有可能埋藏寶藏。冒險小說裏總會寫沙漠遺城裏埋有大量的寶藏,這麽大的古城遺址一定也有寶藏。楚清完全沒有聽進倪淩皓的話,盯著幾丈外疑似宮殿的遺址,猜測那裏一定有寶藏,他為自己的判斷點了點頭,巧合的回應了倪淩皓。

??倪淩皓收起四人的水囊和向導前往水源,楚清從寶藏夢裏醒來時,已經看不到倪淩皓和向導的影子了。大約過了兩柱香後,向導神色慌張的扶著倪淩皓慌慌張張的回到營地。

??“不好了,不好了,他被巨毒蜥咬到了。”

??宋慈和楚清神情各異看向二人。楚清丟下手裏代替探測儀的棍子,急忙上前和向導一起將倪淩皓扶到牆根坐下。倪淩皓雙目緊閉,臉色黑紫,嘴唇泛青,明顯是重了劇毒。楚清立刻拿出解毒丹給倪淩皓服下,漸漸倪淩皓的臉上褪去了黑紫,臉色恢複了正常的紅潤,但是人還是沒有清醒。

??楚清見解毒丹發揮了作用,提起的心總算回歸了原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沒事了,很快他就會醒了。”他瞧了一眼腳邊的水囊,拿起兩個水囊丟給向導,對向導說道:“我們去打水吧。”

??向導呆呆的點點頭,引著楚清走了。

??宋慈目送兩人翻過沙丘,闔上眼假寐。

??“宋大人一定有話想問吧?”本該昏迷的倪淩皓站在宋慈的身前,長長的影子在宋慈的頭上投下一片陰影。

??宋慈緩緩的張開眼,慵懶的回視倪淩皓,“要動手了嗎?”

??倪淩皓笑道:“宋大人是個聰明人,我想不用我動手吧?”

??“嗬嗬……”宋慈低低的嗤笑,慢慢起身,穿過斷牆,走到斷牆後的裂穀。裂穀下一片漆黑,颯颯風聲不絕於耳。

??倪淩皓睨了眼不見低的穀底,說道:“宋大人可是還有遺言?”

??宋慈嘲諷的看了一眼倪淩皓,縱身跳下了斷穀,白衣翩然,轉眼沒入了黑暗,不留一點痕跡。

??倪淩皓收起笑容,冷漠的看著穀底,風高高撩起他青色的衣擺。

??※※※

??“你說宋慈走了?”楚清皺緊了眉頭,詫異的看著倪淩皓,“怎麽可能?他可是重傷在身。”

??楚清尷尬的說道:“我怎麽會懷疑大哥?”他轉身拾起地上宋慈的劍,目光迷離的看著手裏的劍,“我隻是想不通,宋慈為什麽要突然離開,連寶劍也忘記了帶。”

??倪淩皓鬆開蹙起的眉宇,瞥了一眼楚清手裏的長劍,“他走的時候很急,隻說了一句藥王穀出了事,他必須馬上趕回去。你也不用為他擔心,宋慈的醫術高超,如果他的傷勢危機性命,他也不會冒然離開。”

??“大哥說的是。”楚清喃喃說道,心裏總有些堵得慌。

??倪淩皓接過楚清手裏的劍,塞給他兩個饅頭和一包肉幹。“吃了就休息吧,日出前我們還要趕路,宋慈不會有事的。”

??楚清點點頭,忽然轉身把吃食塞回到了倪淩皓的懷裏,“我差點忘了,大哥該換藥了,坐下我給你換藥。”

??倪淩皓把饅頭和肉幹重新塞進楚清的手裏,走到一旁的毯子邊坐下,說道:“不急,等你吃完了在換。”

??楚清想了想,走到倪淩皓身邊坐下,咬了一大口冷硬的饅頭,望著隻剩下紅霞的地平線出神。半晌,他淡淡的說道:“大哥可有想過和喜歡的人一起看日落?”

??倪淩皓的神情片刻的恍惚,正要開口,楚清笑了笑說道:“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想過,那個時候我很喜歡隔壁鄰居家的小女孩,她總是喜歡穿著白色的洋裝,像一個洋娃娃,非常非常漂亮。每次從幼稚園回來見到她時,我都會紅著臉躲在媽媽的身後,偷偷的看著她,隔壁的阿姨還以為我是膽子小。”楚清好笑的搖了搖頭,咬了一口饅頭,慢慢的咀嚼。“真美,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也在看這麽美的晚霞。”

??倪淩皓若有所思的凝視著楚清的側臉,半晌,他看向隻剩下淡紅的天際。沙海中渺小的殘垣上,藍天紅霞下,清麗的少年和英挺的男子,默默的望著天際,兀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

??一日後,塞北邊城。黃土築城,粗布麻衣。

??楚清拎著包袱,視線在四周遊弋。“大哥,不如我們就此分手吧。”

??倪淩皓一怔,眉頭皺了皺,“十一是在擔心父皇會治我的罪?”

??楚清點了點頭,“大哥還是留在城裏的好。”

??“你為大哥著想,大哥很開心。我說過,既然做錯了事理應受罰,我心甘情願領受。再者,父皇未必就定我個死罪。”倪淩皓笑了笑,“如果父皇有心抓我,你覺得我跑得掉嗎?”

??楚清還是不放心,皺起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大哥可想好了?這可是就死一生的事。”

??倪淩皓爽朗的攬過楚清的肩,大步向城外走,“你要相信大哥,大哥是九條命的貓,沒那麽容易死。”

??楚清翻了一個白眼,停下,“大哥你是越來越貧了。既然大哥已經做了視死如歸的準備,我這個做弟弟的也就不說了,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租輛馬車來。別沒自首成,半路就先掛了,反來我落個殺人的罪名。”

??“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大哥也敢取笑。”倪淩皓一臉笑盈盈,寵溺的彈了一下楚清的腦門。

??“誒喲,”楚清誇張的大聲呼痛,板起臉嗔道:“你可別把我這個財主敲傻了,到時候沒有人去賄賂跑關係,不死也要判你個終身監禁。”

??“嘴裏吐不出象牙,還不快不去租馬車,我可要踢你的屁股了。”倪淩皓佯裝怒道,作勢要踢楚清的屁股。

??楚清雙手捂著屁股,兔子跳了兩步,“好了好了,不鬧了,大花你和大哥在這兒等著。”說完,他便一跛一顛的融進了來往的人流。

??倪淩皓看著瘦弱的背影漸漸沒入人群,遍尋不見,細長的眸眯作一道縫隙,森冷的光芒閃過眸間。

??※※※

??楚清在騾馬市租了輛馬車,車夫趕著馬車載著二人出了城,沿大路直奔塞北大營。黃昏時分,他們到了軍營門前,在營門外楚清被守衛的士兵攔了下來。

??“你是何人?這裏是軍營重地,沒有將軍的手諭不得入內。”

??“將軍?”楚清回身看向姍姍跳下馬車的倪淩皓。

??倪淩皓苦苦一笑,走到守衛的麵前,掏出隨身的腰牌,“右將軍倪淩皓,特來向皇上領罪。”

??兩名守門的士兵麵麵相覷,一人說道:“請等一等,我這就去通報。”

??不多時,營內由遠及近傳來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楚清和倪淩皓舉目看向營內。戎裝整齊的倪剛大步向營門走來,身邊跟著神色匆匆的憐歡。憐歡見到楚清,眼睛大方晶光,拋下倪剛開心的撲進楚清的懷裏。

??“十一你可回來了。”

??“八哥先放手了,你勒的我很難受。”楚清的臉漲地紅彤彤的,雙手抓著憐歡摟緊自己脖子的手臂。心道:“這人怎麽每次都這麽激動?”

??憐歡不管楚清好不好受,囔囔說道:“你知不知道,每個人都在盼著你回來。”

??楚清不知心裏的滋味是什麽味道,甜的,澀的,酸的,一陣陣的心酸。

??倪剛直接無視抱在一起的兩人,威嚴的看著楚清身後的倪淩皓,“你若是來請罪便隨我進來,若是隻是說說就馬上離開。”

??楚清驀然愣住,目光在倪剛和倪淩皓的臉上來回遊弋。

??倪淩皓淡然淺笑,堅定的說道:“請皇叔帶路。”

??倪剛點點頭,轉身筆直的走向大營。

??進了中軍大帳,倪剛揮退了帳內的護衛,徑直走到上位的將軍席坐下。“關於你的事,皇上早已經有了定奪,你自己看吧。”倪剛將一卷黃絹扔給倪淩皓。

??倪淩皓接住黃絹沒有立刻打開,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楚清。楚清抿著唇,目光直直的盯著黃絹。憐歡見兩人半天不說話,有些按耐不住,正欲啟唇,卻被倪剛適時出聲阻止。

??“歡兒,你不要管。”

??憐歡努努嘴“哦。”了一聲,在一旁的矮桌前坐下。

??倪淩皓吐出一口濁氣,淡淡一笑,“既然是我自願回來領罪,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管父皇如何定奪,我甘願領受。”

??他的話音落下的同時,黃絹在他的手裏打開。倪淩皓的目光陡然一怔,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後英挺的眉宇越攥越緊。楚清見倪淩皓的臉色一時變幻不定,好奇的探眼去瞧黃絹。

??黃絹上熟悉的字跡寫到:大皇子倪淩皓受逆臣蠱惑,助奸佞篡位未遂,皆因其入世尚淺,年少輕狂,朕不予追究其謀反之罪,但其罪難免。為服天下,免去其皇子身份,暫貶為庶民,依其今後之行徑,酌情恢複其爵位。黃絹的最後是朱紅色的玉璽蓋印。

??楚清暗暗鬆了口氣,這和獲罪三年緩期三年沒有區別。

??倪淩皓合起黃絹,十分不解的看向倪剛,“這真的是父皇親筆擬定?”

??“字跡還會有假?”倪剛正色道。

??倪淩皓稍作思量,說道:“我要見父皇。”

??“現在不行,”倪剛頓了下,方又補充道:“以後也不行。”

??倪淩皓驚然,“為什麽?”馬上又反問道:“皇叔不覺很沒有說服力嗎?”

??楚清驚覺哪裏不對,插言道:“皇叔,父皇在哪裏?”

??倪剛的視線從倪淩皓的臉上移到楚清的臉上,看著少年炯炯的眸,他沉聲道:“這是皇上的命令。”

??楚清動了動眉頭,“我也不行?”

??倪剛點點頭,始終未變的眼神中下意思的流露出隱隱的擔心。

??楚清敏銳的抓住了倪剛微變的神色,他知道一定出事了,不然倪項不會不見他。難道是他的情況……必須馬上見到他。“皇叔請告訴我他在哪裏?”

??“天色不早了,你們一路勞苦,我叫人先送你們去行帳休息,晚些會有人給你們送晚膳過去。”倪剛有意轉移話題,欲要喚人。

??楚清立即打斷他,沉容厲言的說道:“現在能救父皇的人也許隻有我,難道皇叔想看著父皇痛苦的死去嗎?”

??倪剛定定的看著楚清,兩人的視線皆是無比的堅決。稍許的沉默,倪剛緩緩的說道:“他的病無人可醫。”

??楚清陡然一怔,猶如一盆冷水澆頭。他恨恨的咬了咬唇,堅決倔強的說道:“沒有試過怎麽知道我不能醫?皇叔是看不起侄兒。”

??“讓十一試試吧。”憐歡起身進言,水樣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倪剛,“也許十一真的可以治好他。”

??倪剛凝視著憐歡,他可以拒絕任何人,唯獨無法拒絕如白蓮的憐歡。倪剛重新看向楚清,說道:“我答應你,但你要做好心裏準備,他……現在的情況很糟。”

??“謝謝皇叔。”楚清馬上開心的行大禮謝過倪剛。

??倪淩皓看著整個人都在發光的楚清,黝黑的瞳孔斂了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