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似乎永沒有盡頭,就像這座密林一樣。

身體多處受傷的羽鶴仙人,已無法保持平穩的飛行高度與速度,視線也開始模糊,他就像是一片狂風中的孤葉,一路跌跌撞撞地躲避著白蝙蝠的追擊。

有很多次,他以為自己必定會被那些怪物們牢牢抓住。它們的爪子甚至已經接觸到了他的腳踝,而它們的長矛就擦著他身體的一側劃過,但卻又都被他僥幸躲過。他的體力早就無法支撐,身體距離地麵越來越近。就在這最危機的時刻,他竟鬼使神差地撞進一個樹洞中。

那些白蝙蝠還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便突然地消失在它們的麵前,盡管它們動用了自己敏銳的嗅覺和以雷達一樣的超聲波來捕捉他的方位,但卻都沒有成功。最後隻得放棄了這一區域,朝著其他方向飛走了。

而樹洞中的他,早在進入這裏的那一刻就已失去了知覺。他做了一個夢,夢的開端是那樣美妙。他身處仙境,身旁是一望無際的荷花,在他頭頂上的月亮是那樣的巨大,仿佛觸手可及,可他的心情卻是既痛苦而又複雜的,甚至讓他無暇欣賞身邊美景。

他低頭看向池塘中自己的倒影,發現自己正穿著輕紗與羽毛製成的長裙,頭上紅色發飾上的兩條帶子墜如烏黑的長發中,他的眉心緊鎖,心情忐忑,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人的到來。

“羽鶴!”

有人在身後呼喚著他的名字,他回身一看,是黑鶴魅玨。

“魅玨,你來了!”他自然而然地說道。

這時候羽鶴仙人才發現,在這個夢中他不過是個旁觀者,並不能左右夢中人的言語或是行動。

“是啊,你約我來所為何事?”黑鶴假裝一無所知地問。

羽鶴仙人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昨天無意間聽見了你和朱雀大人的對話,所以……”

“你……都聽到了些什麽?!”黑鶴的臉色突然巨變,打斷了他。

“魅玨,你我受天神乾宿大人的恩澤,被先後帶入神域,獲得長生,並享有這神仙一樣的生活,你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呢?”

羽鶴仙人與黑鶴對視著,他希望在他眼中還能找到些過去的情誼,畢竟他們倆個曾是那樣親密的夥伴兒。

但黑鶴回以他的隻有一陣冷笑,他反問道:“嗬嗬,你當然沒有什麽可不滿足的了,乾宿大人對你寵愛有加。我聽說他已經決定選你作為神域中所有靈獸之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靈獸之首?!怎麽可能?!你不要聽信其他人的信口雌黃。”

“告訴我這件事情的那位大人是絕對不會對我撒謊的,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也絕對不會有絲毫偏差!”黑鶴吼道,他的聲音因憤怒和妒忌而變得有些顫抖。

“即使乾宿大人真的選我成為靈獸之首,你知道我也是絕對不會接受的。我向來就不喜與人相爭,更不願意位居他人之上,我隻想平平靜靜地生活在這神域之中,長長久久陪伴在那位大人身旁。”羽鶴的語氣十分平靜,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嗬嗬,你得到了神域之主天神乾宿的寵愛,有他作為你的靠山,你當然會這麽說呀,可我呢?!”黑鶴的聲調越來越高,他終於撕掉和善的麵具,暴露出他對羽鶴真是的妒忌與恨意。

“你不是也和朱雀大人成為了知己嗎?那位大人是天神乾宿的長子,在神域中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與地位,而且他獨對你一人溫柔而又寬容,無論你想要什麽,他都會找來送你,你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呢?”

羽鶴仙人覺得眼前的黑鶴是那樣陌生,與自己先前印象中的他判若兩人。他已經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了,曾經親密夥伴兒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與他漸行漸遠。

“是啊,隻有那位大人肯給予我他所擁有的一切,但我想要的還不止那麽多。我要助那位大人成為神域之主,然後和他一起站在權力的顛覆,俯視三界,隻有這樣,我的心願才能達成!”

黑鶴再次笑了起來,他仿佛已經看見自己和朱雀攜手,受到所有人仰視的情景。

“住口,魅玨!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麽嗎?!若是被其他人聽見,你和那位大人都會被投入黑火煉獄的!”羽鶴仙人被黑鶴那可怕的念頭所激怒,大聲嗬斥他道。

“你這是在嚇唬我嗎?!哈哈,告訴你,我才不怕呢!若不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我是不會抱定這樣的決心的!”

“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那麽我和你就隻能成為敵人了!”

雖然明知很難,但羽鶴仙人還想做最後的努力去挽回黑鶴的心意。

“你從來就沒把我當成過你的朋友!表麵上,你裝得與世無爭,可實際上呢?卻在暗中等待著機會,你就是這樣才成為乾宿大人的寵兒的!”黑鶴指著羽鶴仙人的臉,不屑一顧地應道。

“並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我……”

“什麽都別說了,你若執意與我成為敵人,就去乾宿大人那裏告發我好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是阻止不了我和朱雀大人的!”

“朱雀大人是乾宿大人最看中的兒子,即使他再疼愛你,也不會為了你背叛自己的父親呢?!你不要太天真了!”

“他究竟會不會背叛自己的父親和神域呢?你就等著瞧好了,很快這裏就將迎來一場暴風雨!我勸你,還是躲得遠些吧!”黑鶴說完便甩袖離開了。

啪嗒啪嗒,是水的聲音。

一絲冰涼的感覺低落在羽鶴仙人的額頭上,又順著他的鼻尖和下巴一點點滑落,將他從夢境帶回到現實中來。意識雖然已經恢複,但剛剛睡夢中,他所看見和聽見的一切卻仍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裏,再難磨滅。

他回憶起,那個夢確實是他親身經曆過的。那個時候黑鶴還沒有盜走神符,但卻已經開始製造各種各樣的毒藥,並且言行舉止也變得和過去不同。起初,他以為黑鶴隻是在和自己賭氣,畢竟憑借他們倆個的身份別說是偷走神符了,就連看上一眼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

但他卻忽略了,黑鶴口中的那位朱雀大人,他是乾宿大人的長子,又是他最鍾愛的兒子,如果是他的話,應該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神符。一定是他把神符偷出來並給了黑鶴,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僅僅因為黑鶴是他的知己,就為此背叛自己的父親乃至整個神域?這對於一直給人莊嚴形象的朱雀大人來說,有點兒說不通。

羽鶴仙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窩在那個樹洞中,陽光從外麵投射進來正好暖暖地照在他的臉上。他長籲一口氣,確定自己還活著,剛才的那絲冰涼原來是從他頭頂上方滴下來的露水。他正因失血而覺得喉嚨幹澀,於是張開嘴,任由那冰涼的露水滑入自己的喉嚨中,再用舌尖舔一舔開裂的嘴唇,不由地慶幸,自己竟然逃過一劫。

在樹洞裏又休息了一會兒後,他仔細地聽了又聽,確定四周已沒有白蝙蝠,便打算從這裏麵爬出去,結果可費了他不小的力氣。從樹洞裏爬出來後,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先去鏡花村見皖長老,再把夏秋的事情交代給他,緊接著他必須還要去一個地方。

那裏是一切的原點,他希望能在那個地方找到所有問題的答案。

他每飛翔一會兒,就需要降落下來休息休息,就這樣好不容易才進入鏡花村上空由皖長老所製造出的結界內。他知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一定很差,卻沒有時間解釋他是為何才會受傷的。

皖長老詫*盯著他,想不出他為何會這麽一大早就出現在鏡花村。他先注意到的是他那張比平日裏更加蒼白的臉頰,緊接著才發現他身上受了重傷。

“快坐下,我來幫你看看傷口!”皖長老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不要緊,這些傷離開魂離之境後就不會顯現了。”羽鶴仙人卻擺擺手拒絕了。

“但若不及時處理,會對你的靈魂造成永久的傷害的。我能問問……”

皖長老還想再勸勸羽鶴仙人,卻被他打斷了。

“對不起,皖長老,我沒有時間告訴您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來是有事情想要拜托給您,請您務必答應!”

看著他一臉嚴肅的表情,皖長老隻好點頭說道:“請說吧!”

“或許就在最近,會有一位人類少女到達魂離之境,若是我不能如約趕回來見她,就請您先將她保護在鏡花村內。白蝙蝠們出於某種原因,一直想要捉住她,我現在就不過多的解釋了!那個女孩兒叫做夏秋,是我的一位朋友。”

“好,我明白了!”

“多謝您了!有機會我一定會回來還您這份恩情的!我隻能告訴你,那人類女孩兒是能夠找出白蝙蝠為何會出現在這魂離之境中的人,並且她將最終打敗正在幕後操控那些怪物的神秘人物!”

羽鶴仙人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一段話,他就像是預知到了未來會在魂離之境中所發生的事情一樣,那樣地確信自己所說的話一定都可以實現。

在見過皖大人後,他帶著滿身傷痕離開了魂離之境,前往那個塵封著他回憶的地方,神域。

因他早已不是神域的靈獸,而且曾經作為自己和神域間紐帶的神符也已送給了妖王狐等人,所以想要再次回到神域並不容易,他必須要為此做一個極其大膽的嚐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