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董穆雅的電話讓夏秋更加確定,她所看見的一切並不是幻覺,但仔細想想,她卻拿不準那個時不時出現的身影就是歐陽小冷。十年了,想必他多少也該有些變化。她如此安慰著自己,甚至開始幻想他會否在永川的月台上出現,給自己一個驚喜。

誰知距離永川越近,原本晴朗的天空也變得越發陰沉。待火車終於駛到小城永川之外的時候,車窗外已是大雨侵盆。夏秋並未隨身帶傘,隻有祈禱這場雨能夠來去匆匆。

火車開始不斷減速,直到進站大雨也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她拎起背包,第一個走向車門前,車門剛一打開便跳了下去。好在月台上有可以遮雨的玻璃弧頂,她順著樓梯向上往車站出口走。

遠遠地就看見撐著傘的董穆雅佇立在等著接站的人群中,在看見她後不斷朝她招手。

“夏秋!”

“董老師!”

夏秋心中一陣感動,剛才她也並沒有讓董穆雅來接自己,沒想到她卻來了。在她身邊站著的是歐陽紫,小姑娘獨自撐一把花傘,燦爛地笑著,露出一排皓齒。

“夏秋姐姐!”

“紫紫也來了!”夏秋邊向歐陽紫打招呼,邊鑽進董穆雅的傘下。

“我把車停在那兒邊了!”董穆雅引夏秋往停車場走,然後突然問了句,“哦,對了,玲美去北京了吧?昨天見到杜鶴的時候聽他說的,她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回來的比較匆忙。”夏秋憨笑了一下,她想自己的這份匆忙,董穆雅應該最能體會。

歐陽紫乖巧地坐在了後排,她在同齡孩子裏算是比較安靜的,除了聊到她感興趣的話題時,這一點和當年閔恩童很像。

坐在副駕駛的夏秋,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晴天的時候,她的眼眸裏有明顯的紫色,但在像今天這樣的陰雨天裏,她的眼睛卻是那種不摻任何雜質的烏黑,美到仿佛隻是看一看就會被這雙眼睛奪去心魄。

“哈哈哈,紫紫的長相讓人頭痛,同年級的男孩子就不用說了,已經開始有高年級的男孩子給她寫信了。更有甚的是竟然還是尾隨她的,這周被我發現了一次,警告了那個孩子幾句。”董穆雅邊開車邊笑著說道。

“紫紫確實太漂亮了!”夏秋把目光轉過來問,“對了,再和我說說你最近看見歐陽紅葉的事情!”

“這些年閔恩童和杜鶴一直在監測妖界那邊傳遞過來的磁場,根據磁場的變化便能夠判斷妖界與永川之前的關聯點是否出現,而這個關聯點就是迷徑得以聲場的關鍵。最近磁場的反應比之前活躍了很多,閔恩童覺得距離關聯點的出現應該已經很近了。”

“歐陽古宅有什麽變化嗎?!”夏秋覺得聽了董穆雅的話以後,突然就有一抹陽光偷偷跑進了自己心裏,把因下雨而帶來的傷感統統趕走了。

董穆雅搖搖頭應道:“沒有,而且和你一樣與妖界有著密切關聯的要屬紫紫了,她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隻是也有好幾次看見了疑似是她父親的人影。”

沿著那條一麵就是永川森林的大路開上一會兒,就到了歐陽古宅大門外。董穆雅把車停下,夏秋跟著她和歐陽紫一起進入庭院內。這座庭院的總體布局沒什麽變化,隻是過去的那些奇花異草早已枯萎,現在的這些花草都是董穆雅後來新種下的。

剛一進院子,就有股奇香撲麵而來,夏秋總覺得曾經在哪裏聞到過這股香味兒,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現在地下資料庫在古宅本體外特意開辟了全新的入口,那是一座玻璃房子,裏麵擺放著一張咖啡桌兒和幾把椅子,平時可以在裏麵看書或者上網,順著玻璃屋裏的樓梯往下走就是地下資料庫。地下資料庫這些年間被擴大了數倍,已經完全按照閔恩童當年的設想變成龐大的數字化的資料中心。

閔恩童選擇原則遠程教育修完了大學課程,平時每周他有一半的時間在歐陽古宅地下資料庫,另一半時間則在位於市中心的軟件公司內,這間公司就建在當年藍夫人與其子藍竹所開設的公司的舊址上,屬於他和合夥人杜鶴共同所有。

“你坐會兒,我去燒點水!”

董穆雅把夏秋迎進客廳,客廳裏擺放著的雖然還是原來的那些家具,但在她的布置下,這裏比過去顯得溫馨了許多。

歐陽紫已經跑去找哥哥閔恩童了,客廳裏隻剩下夏秋一個人。每次坐在這排老式沙發上都讓她覺得特別地安心,落地窗外麵,雨已經比先前下了許多,滴入水麵時泛起一圈一圈漣漪。

越仔細看那些漣漪,越覺得它們的排列存在著某些規律。夏秋也說不上來是不是自己的衝動使然,亦或者是靈魂深處的指引,她竟起身推開了落地窗戶,雙腳不自覺地沿著漣漪泛起的地方在水麵上行走。在走了大概十步之後,突然就進入了一片晶瑩的光芒中。

這是一座陌生的古城,整座城建在山上,建築物層層疊疊地向上延伸。這裏既像妖界王城永川,可是又不完全一樣,感覺上要比夏秋印象中的那座王城更加繁華,建築也更加密集。她努力尋找著屬於宸極宮的金色宮頂是否還存在,當那七個金色的宮頂終於鎖定在她的視線中,她幾乎在一瞬之間激動到哽咽。

不知道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是否仍在那座宮殿內。她試著助跑,將身體騰入空中,一麵回憶著他曾交給自己的飛翔的方法,一麵朝著宸極宮的方向飛去。

在曼珠沙華姐妹與藤魔同歸於盡的地方,又重新開滿蔓延直至天際的血紅色花朵,紫空下陽光暖洋洋地照射在夏秋身上,但她的身體卻在戰栗。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會是怎樣的結果,也害怕希望越大,最後不過又是美夢一場。

到達宸極宮上空時,她就感受到了整個宮殿內特別的氣氛,到處張燈結彩,被大紅色點綴著的庭院看起來那樣喜氣。她降落在宮門外,卻被大門前把手的士兵攔了下來。

一個身材高大的士兵滿臉不悅地問:“來者何人?!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也敢隨便往裏麵闖!”

“我是……”

夏秋剛欲表明自己的身份,卻被另一個士兵給打斷了。

“算了,別難為她一個弱女子了!”那士兵先是對高個子士兵勸道,隨後又轉向夏秋說,“不管你是什麽人,這些天整個宸極宮都在為妖王狐大人大婚做準備,外人一律不得入內。”

“大婚?!!”夏秋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好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沒錯,婚禮恐怕就在近期舉行了!到時候整個王城將會對牢獄中的一些罪犯大赦,還會給百姓分發食物和錢財,你也可以來的!”那個看起來比較友善的士兵應道。

夏秋隻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停止,胸中一時五味雜陳,欲哭無淚。自己苦苦等了十年,好不容易能夠再次進入妖界,卻隻等來了這樣一個結果,也難怪宸極宮裏被布置得那麽喜慶,原來是為了迎接妖王狐的婚禮。

歐陽小冷將會迎娶怎樣的一位新娘呢?倘若知道她夏秋已經能夠重新進入妖界,會不會發給她一張請柬,好歹她和他也算是舊交。她說不好妖界如何定義初戀,但在她心裏他便是她的初戀,但這份堅定卻隻化作鋒利的刀子,一下下刺得她的心生疼。

她緩慢地向後退去,隨後漫無目的地沿著宮門外的那條路朝山頂走去,或許在那裏眺望一番這座城的風景,會讓心情略微釋放一些,就當做是和這裏的告別吧。直到她能夠好好滴整理自己的這份感情之前,她並不適合出現在妖界。憑她的性格,再次見他時至少也要能夠微笑著祝福他才行。

山頂的眺望台與過去相比區別不大,那口巨大的金屬鍾仍在,夏秋猜測應該是後來修複的吧。從這裏望下去,整個王城的景色一覽無遺,那一年,也是在這裏,他第一次帶她看了紫空白蓮的奇景,還有他的那個吻,記憶憂心卻又那樣遙遠。

她倚著欄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妖界的空氣,並用這樣的方法阻止淚水滑落,可是還沒堅持多久,視線還是模糊了。被淚水充盈的眼眶裏,似乎又出現了生日聚會的晚上看見的那群金色蝴蝶,她想應該隻是陽光折射在眼淚上產生的幻覺。

但在那群蝴蝶之中,卻混入了一個比它們大得多的身影,那身影離眺望台越來越近,終於降落在欄杆上。

一雙大手伸過來捧起夏秋被淚水縱橫的臉頰,在她的唇上印上輕輕的一吻,這突如其來的吻神奇地止住了她的哭泣。

她愣愣地望著麵前的這個人,他的臉和自己貼的那樣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就像是要將她刻在自己這雙湖水般深邃的眸子裏一樣。

“好久不見……”歐陽小冷的嘴角雖是上揚的,但臉頰卻在微微抽搐,眼睛也已變得濕潤。

夏秋的視線漸漸清晰,隨著她的視線一起變得清晰的還有歐陽小冷的臉。他的臉頰和當年相比拉長了些,輪廓更加深邃,已從少年成長為男子,和當初在魂離之境遇到的歐陽雪夜越發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