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滄海月明珠有淚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回事,我心裏篤定之後,就準備開口,然後被一哥狠狠的瞪了一眼,他鄙視道:“你小子別跟我扯蛋,又不知道想哪裏去了。”

我嘿嘿一笑:“這不是想調節一下氣氛嘛,再說了,這畫的要是從藝術角度來看的話,可不就是抽象的嗎?”

“藝術的角度?”阿慶笑了笑,“這分明就是寫實的。”

所以,我猜嚇的冷汗直冒。

這石壁之上,還有一盞青燈搖曳,銅鏽的燈座有巴掌大,盈盈而跳動著,昏黃的燈光幽幽的照著壁畫的一角,雖不明亮,可看上去又是那麽的詭異,仿佛含著積怨,而像是這樣的青燈幽光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盞,距地麵可能有一丈左右,倒不像是照明,這黃泉墳內有自己的光源,牆壁上嵌著不知道什麽石頭,數千年過去了,依然發著迷蒙的光亮。

我們就是借著這光亮看清楚牆上的壁畫。

那麽,這青燈是用來指路的,跟著它也許就能走出去了。

而我在看著這青燈出神的時候,意識到了什麽,下一刻,就覺得難以置信。

這燈,竟是能夠燃燒千年不朽,一直亮到了現在……

就算是草木都會枯萎的黃泉墳內,這一盞盞的油燈,可能不過是黃豆大小的一點點光,在這裏燃燒了數千年,這比起那抽象的黑淵人影,似乎更令人詫異。

當我心中有了這種情緒的時候,再看那青燈當中,徐徐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細小的白色煙色當中扭曲著,仿佛在我的眼睛之中綻開,那是一個扭曲的人影,在痛苦的掙紮,不甘的嘶吼,無奈的在青燈當中燃燒著自己的骨血……

霎時,我驚悚的往後退了數步。

難道,這裏麵會是?

拘禁的人魂?

如果真的是這樣,豈不是說這每一個燈盞當中,都有一個無辜慘死的人魂?

我退後數步的樣子,讓一哥看在眼裏,他走過來,不動神色的在我背後扶了一把,開口道:“發現什麽了嗎?”

我指指那青燈,他看了看,轉頭問道:“怎麽了?奇怪這東西怎麽能燃這麽久?從先秦能夠燃到現在?”

我點頭道:“不止是這樣,你看到那煙氣當中被拘禁的靈魂沒有?”

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哥隻是應了一聲,並沒有多大的反應,我知道他不把人命當回事,可這個樣子,實在讓我有些意外。

不過他也懶得跟我解釋,而是專心去看著牆上的幾幅壁畫,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什麽花來。

我覺得這煙氣當中的人魂有些奇怪,能隱約看出來是人臉飄搖,那神情痛苦扭曲,相識經曆了極大的折磨,是對命運的不甘?或者是對自身遭遇的淒慘而哭泣?

那不斷垂下的血淚讓我不禁動容。

而當我盯著這青燈古盞觀察的時候,對這人魂的悲慘命運歎息之餘,卻發現他,好像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

那自腰腹一下隨著煙氣搖曳的,並非是人類下半身的軀幹,而是……

一尾繞著青燈之上,尾色漆黑……

這?

這玩意不是人?

這模樣,分明是人魚啊?不過這副樣子比起萌萌噠,蠢萌蠢萌的美人魚小公主可是差遠了,慘的被做成了燈油,這人魚,竟也是真的存在的?

阿慶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我的近前,他對於那殘缺的壁畫沒有什麽特殊的興趣,畢竟年代太過久遠,而且上麵的敘述也不盡完全,與其耗費時間,還不如抓緊時間恢複道力,這黃泉墳內天地能量雖沒有完全隔絕,可也少的可憐。

他看到我蹙眉在那青燈古盞之上,開口道:“此乃鮫膏燈,不滅不熄,是真正的長明燈,如果沒有人為去熄滅它的話,再有千年也不會滅掉的。”

“鮫膏燈?”我疑惑道。

“就是鮫人的屍油。”阿慶麵無表情道。

我感到一陣惡寒,他繼續道:““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這就是所謂的‘鮫人有淚成珠’,後‘始皇初繼位,穿治酈山,及並天下,天下徒送詣七十萬人,穿三泉,下銅而致槨,宮觀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滿之。令匠作機弩矢,有所穿近者,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這其中所用來的照明的燭蝕便是這鮫人膏油。”

“這手段是不是太殘忍了?”我皺著眉頭問道,鮫人也算人吧?

這熬煉屍油的行為,著實讓人膽寒。

阿慶無奈道:“何止是殘忍,鮫人早在千年前就滅族了,是整個族群皆被滅掉,那不是一場屠戮,而是一場掠奪,鮫人淚,鮫人油膏,再以鮫人眼球能製凝碧珠,珠子可避水,鮫人在先秦往後七百年內,被屠殺的罕有蹤跡,這滅頂之災,便是從始皇開始的。”

“所謂殘忍,不過是人的貪心利欲作怪,世上這樣的人太多,我們又何嚐沒有那利欲那?”一哥插嘴回了一句。

阿慶道:“張掌教看來,看的透徹啊。”

“哈哈,阿慶師兄你看的比我透徹。”一哥笑道。

阿慶撓撓頭,並沒有否認。

一哥繼續道:“阿慶師兄,所貪的利欲,是茅山的興榮,這可比那小利財權,不知道超脫出了多少。”

阿慶看著那青燈古盞,徐徐道:“衡一你又何嚐不是那,在這天地間,誰沒點貪欲,隻不過處的位置不同,所貪念的也有所不同。”

我道:“那我還是低俗一點吧,你們誰幫我取這一盞青燈下來?”

“你有用?”

“何故?”

一哥和阿慶皆轉頭看著我。

我嬌羞道:“嘿嘿,這玩意,是古董啊,俗人,缺錢……拿出去估計下輩子也吃喝不愁了。”

然後一哥鼻孔裏冒氣,阿慶愣神了一下,就再沒搭理我。

這些……高尚的人。

看著這青燈古盞,不免對鮫人的悲傷命運感到可憐,那可真是無妄之災……

世人皆知一曲《錦瑟》: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讓無數人為之傾倒,可誰知這華麗的錦瑟景象之下,留下的是鮫人的血淚……

我又是歎了一口氣,正欲轉頭之跡,瞥見那青燈中的幽幽人影,心中忽的一痛。

想到了陳婷婷。

她……

陳婷婷她,當初也是在一盞菩提燈當中。

那一盞小小的菩提燈,寄著一隻所謂的惡鬼,分別的是桂兒的府眼白還在她身上,我原本希望她可以早日洗淨了戾氣,化盡自己的業罪,早日度入了那輪回當中,可……

一朝分離,再見,已經是死別。

不免眼眶泛紅,暗自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而這個時候,一哥悄悄的到了我的身邊,他神色冷漠,站在我跟前,也不說話,眼角稍稍的瞥了一眼阿慶,我正想開口,就見他一腳把我踢開:“走開走開,我先看看這青燈古盞當中有沒有那凝碧珠,這玩意可是好東西,能當避水珠使,我們出去的話,再遇黃泉水,就不用那麽狼狽了。”

我正想發火,你找凝碧珠沒事踹我?

抽風?

正挺直身子,胸中的長生天突然一陣溫熱,似有什麽感應,我發覺自己上衣衣襟裏沉甸甸的,一哥衝著我微微的眨了一下眼睛,賤賤的笑了一下,然後就湊在那青燈黃影之下仔細尋那凝碧珠,他認真尋找的樣子……

還真不像是演出來的。

他剛剛瞞著阿慶,把什麽東西塞進了我的上衣胸前衣襟裏。

我不動神色的捂著自己的口袋,看向一哥,他背對著我,完全搞不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隔著衣服入手冰涼,長長方方的,上麵能摩挲出一些紋絡,質地有些硬,差不多跟巴掌大小,剩下的已經不能靠手能摸出來。

不過這玩意能夠讓長生天有所感應,勢必是什麽寶貝,而一哥又瞞著阿慶師兄遞給我,說明這東西跟他有關係,或者跟茅山有關係,不能讓阿慶知道。

阿慶對我們照顧有加,一哥要避開他,勢必不是懷疑他,而是這東西自有理由不能讓他看到,想想,內心稍微有些羞愧。

不過我雖然是心軟,可臉皮厚啊,當下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張衡一扔了顆石頭過去。

一哥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側頭躲了過去,然後略帶興奮道:“嘿,真有,凝碧珠。”

聽到這話,阿慶也投來了目光,看著一哥手裏拿著那一顆灰不溜秋的,在青燈底座浸泡的一顆珠子,上麵都是黑灰色的燈油,又有些小石頭的碎屑黏在上麵。

“凝碧珠?”阿慶稍微有些意外,“你倒是好運氣。”

“嘿嘿,說不定還有,我待會再找找。”一哥心情不錯,畢竟這玩意雖不是特別寶貴,可勝在當下對我們有極大的用處,那在黃泉水上,若是有這麽一顆號稱可以避水的凝碧珠,斷然不會是那副樣子,差一點讓阿慶以身殉葬……

一哥手中起符火,燒灼了片刻,那珠子突然一抹碧綠光芒刺穿這片岩洞,而又光彩內斂,這珠子碧綠無暇,通透的宛若異寶……

而這個時候,三寶也驚叫了一聲,身子抽了一下,猛的醒了過來……

不過她樣子有些奇怪,盯著那岩頂,眼神渙散,再沒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