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黃泉墳

一堆人圍坐在大圓桌子跟前,以前的桌子很明顯已經不夠用了,齊老頭讓大白從後院雜貨鋪裏拉出來一個紅木的大桌子。

藏藍彩貼著一哥坐著,藏百實緊緊的跟著藏藍彩,中間隔著大白,齊老頭和我以及柳瓏明衍,藏百實跟桃仙道長遙遙相望,兩人可不是有什麽含情之意,我毫不懷疑,滿臉淤青的藏百實,要不是顧忌桃仙道長的三個年輕氣盛的徒弟,非得把盤子呼他前臉上。

齊大爺肯定會繼續薅桃仙道長的頭發。

桃仙道長敲敲桌子,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麽,抬起頭看他的時候,三寶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吃你的吧,還惦記那石頭樽那?”

“沒那玩意,我吃不下飯啊。”桃仙道長歎道。

一心和二才隻顧著扒飯,也懶得搭理。

做師傅做到這個份上,也難為這茅山老頭了。

齊老頭聽到這話,趕緊做神遊天外狀……

好像覺得有什麽不對,桃仙道長已經不在桌子上了,等他回頭的時候,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桃仙道長滿臉褶子湊在齊老頭跟前:“嘿嘿,給拿一瓶?”

“拿什麽?諾,拿好了。”齊老頭遞給一碗糖蒜……

“別鬧,石頭樽,嘿嘿,算算日子有三十年了吧?漬漬。”說著他口水都快滴在齊大爺的臉上。

“師傅,別丟人了。”三寶抬起頭瞥了他一眼,一臉嫌棄。

我看到一心和二才都笑眯眯的看著這邊,滿臉期待的樣子。

“什麽是石頭尊?”我問旁邊的柳瓏明衍。

他搖搖頭,說:“應該是什麽吃的吧。”

“哼,孤陋寡聞。”藏百實冷哼道。

我瞅著他青一道紅一道,碘酒還沒褪去,忍不住發笑,趕緊把目光移開。

想問問一哥,就看到他眼睛裏都是小星星,大病初愈,手腳不利索,藏藍彩一口一口給他夾東西吃,哪怕燙的要死,也樂的非得咽下去。

經過這事,藏藍彩對一哥的情誼已經是一層窗戶紙,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連藏百實看到這一幕,也是直歎氣,默認了下來。

“石頭樽是一種酒釀,拿深山綠螢石所鑄石磨盤,以長白山雪水加上江南稻米,青城小穗,攜著北方的掛花香,初春釀,秋冬藏,來年開壇,這是河南丘家的手藝,隻不過丘家門丁凋零,這石頭尊,也就剩下了三十年前開過一次壇,至今寥寥無幾,沒想到,姓齊的你還有這玩意,趕緊拿出來,我消消氣。”藏百實跟孤陋寡聞的我們解釋了一番。

齊老頭瞅著他,一副誰要你多嘴的樣子。

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這可是我留著給小張娶媳婦的。”

“滾蛋,跟我有毛的關係。”張衡一被燙的直呼熱氣,也不忘拆穿齊老頭的謊言。

“唉,還準備給大白……”他又看向大白。

“我想喝點……”大白憨憨道。

齊老頭徹底無奈了,看著桌子上的人都蠢蠢欲動的樣子,特別是桃仙道長已經用眼神示意那三個如狼似虎的徒弟來硬的了。

“等會啊,先說好,不多了……”

“剩多少?”

“那啥,我算算,葉白龍臨走的時候吟了一尊。”

“還剩七尊。”

齊老頭看著桃仙:”就知道你算計著。”

他起身往後堂走去,桃仙道長滿足的回到了座位上,一心和二才湊過來嗬嗬笑道:“師傅,又有的嚐了?”

“滾,滾,都給我滾,上次是誰給我從屋底下翻出來飲光的?”桃仙道長吹胡子瞪眼的。

兩人悻悻的笑著,誰也不說話。

隻有三寶喃喃道:“不知道那酒有什麽好喝的,還是吃根冰棍來的痛快。”

藏百實臉冷冷的,不時怨毒的看一眼桃仙道長。

桃仙道長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發髻差點掉下來:“那啥,這位道友是?看著有點眼熟那?三寶,你見過這位前輩嗎?”

三寶瞥了一眼說:“你自己揍的,別扯我身上。”

呃……

桃仙道長嚴肅道:“休得胡說,我哪裏對道友下此毒手。”

三寶還想說,就被一瓣蒜塞住了嘴……

“上清宗壇奉紫薇,鍾靈月塔還桃劍。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貫耳。”說到如雷貫耳,藏百實捏碎了一個勺子。

這下子桃仙道長可樂了,一下子眉頭舒展,樂的嘴都咧到後脖子根了:“你知道我?”

“哦,我叫藏百實。”他回道。

“沒聽說過。”桃仙道長看向自己的三個徒弟。

那三個徒弟也是連連搖頭。

“不過你既然知道我,我們就是道友,不知道道友修的何種法術?我們可以切磋一番。”桃仙道長使勁拍拍自己的胸脯,沒一點高人的樣子。

他要是推個三輪車,我也會給兩礦泉水瓶子……

整個就是一收破爛的。

“他就是個神棍,有術法還能被你打成這副鳥樣?”齊大爺手裏捧著一個小盒子從後麵走了出來。

“那可不是我打的。”桃仙道長連連擺手。

這小盒子我一看,四四方方,上麵有土渣,像是剛從地裏拋出來的,拿著紅繩係著口。

“石頭尊啊,上一次我們幾個共飲那是二十四年前了吧?子於,何銀他們先我們一步而去,當年飲樽練道,搗毀岐山鬼洞的場景,至今還曆曆在目。”桃仙道長神情暗淡,一股悲傷的情緒讓三個大大咧咧的徒弟都不敢搭話。

“骨頭都爛成渣了。”齊大爺也是悵惋不已。

“你們說的是茅山子於和伏龍手何銀?”一哥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張掌教,這前塵往事,你還是不要問了,你師傅在這的話,還能說上兩句,你太年輕了。”桃仙道長看著他,又是歎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在歎故友,還是歎天師道。

“師傅……他,已然身死在川蜀養屍地,四川陰地當中。”說著,一哥憤然的砸了桌子一拳,嚇的藏藍彩不知所措。

“我知道。”桃仙道長語氣平和,卻是透著深深的哀傷。

“當初我等幾個一破岐山鬼窟,再破廣東海墓,從長白山龍墓當中全身而退,何等的意氣風發,可誰能想到張允豐,子於,何銀他們三個會折在四川陰地當中……”

“行了,都過去了,你不是也差點……”

“我不信,我到現在都不會信,允敦會背叛我們。”

“我也不信,可是那一劍……”

一哥聽到這裏,狠道:“張允敦已經判出了我天師道,可笑師傅臨死前都在念叨他的名字,這掌教的位置,本就是他的,可他卻投身到了登仙道!我,我若是尋到他,必定手刃此人!”

登仙道?

聽到這話,一直默默聆聽的柳瓏明衍手中的杯子一聲輕響,竟是因為激動而被捏碎,碎瓷片刺進了皮肉當中,鮮血淋漓,他卻渾然不知,顫抖的出聲道:“是,三曲支登仙道?”

他這話一出,桌子上的氣氛都安靜了下來,幾乎沒有人大喘氣的聲音。

我看到齊大爺表情壓抑,桃木道長摁著的圓木桌那裏已經有兩個凹痕,一心,二才,三寶幾個人隻顧吃東西,頭也不敢抬,此時的茅子倦,惹不得。

藏百實臉上閃過一抹懼色,低頭不語。

恐怕這裏頭唯一不知內情的,就是我和藏藍彩了,不過我兩都適時的沒有詢問。

氣氛一直很僵,沒有人再去深究登仙道的事情,直到齊大爺從那小盒子裏麵取出來一尊粗糙的石瓶,上麵是用道符封住的瓶口,他用筷子將那瓶口捅開……

“苟活之人齊處禹敬各位了。”

說著那裏頭的清酒順著瓶口流到地上,濺起點點。

茅子倦更是淚眼朦朧,苦笑一聲:“多給他們喝點吧,子於平時嘴饞,他,他最喜歡搶我酒喝了……”

說著,說著,竟是淚目。

我不知道那是何種的感情,竟是讓這種大能,也難以抑製自己的眼淚。

默默不語,齊大爺再一次倒掉一瓶石頭尊。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去覺得可惜,哪怕那石頭尊裏的東西散發著讓人醉倒的滋味,卻也比不上這裏麵寄托的那一份思念和緬懷。

斯人已逝,我等獨活,又是怎樣的一番滋味。

事到如今,石頭尊的味道,已經被人們給忽略了,最後隻剩下了齊老頭和茅子倦,兩人相顧無言,最後還是齊老頭強顏歡笑:“你這老家夥,還哭上了,現在徒弟也有了,茅山又不用你操心,你好好教他們道法不就好了,千裏跋涉過來就是為了哭的?”

“殷家所圖甚大,茅山那邊已經堵上了殷家的山門,可是,養屍地的勢力根深蒂固,殷家唇亡齒寒,張家和別的小門派也來了,龍虎青城又做壁上觀,茅山這一次,就算勝了,怕也元氣大傷。”桃木道長恨道。

“殷家所圖的,怕是黃泉墳吧。”齊老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唉,原來你早知道。”桃木道長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齊老頭。

藏百實突然驚呼:“黃泉墳,莫不是他們要尋那一具帝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