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雲層之上,俯瞰蒼茫大地,法海的眉頭越皺眉深:“不對。”

正迎著豔陽,東方不敗轉來的側臉暈著鮮豔的弧度:“怎麽不對?”

“臨安之外確實有群山,但是山中怎會蒼涼至此?”臨安出於氣候溫潤、水土養人的西湖之畔,一向是風和日麗、草木叢生,可雲下的群山荒涼如斯,入目間盡是裸石白土,偶爾可見幾棵歪歪斜斜的樹木,卻都顯出黑黃枯老之相。

東方不敗順著他的話一一看去,同樣心驚——自己也曾去過杭州,何曾見過這樣一番光景?

忽然,黃土白石之上浮現了幾個緩慢蠕動的小黑點,法海眉心一動,一把拉上東方不敗的□□:“下麵有人!”

兩人落在一塊巨大的怪石之上,俯瞰,就見空曠的山穀中,幾十個男子穿著髒亂不堪的破衣,哇哇怪叫著,執著一柄柄鏽跡斑斑的斧頭,對著一支借道山中的商隊奔了過去,一路煙塵私企,宛若一支落荒而逃的賊寇般——事實上,他們確實是賊寇,但將“猥瑣”二字詮釋得如此淋漓盡致的賊寇,確實也不多見。

商隊顯然嚇壞了,幾個車夫甚至當然跪了下來,求爹爹告奶奶般求各位大俠饒命。車上還有一位老者,貌似腿腳有些不便,左搖右擺著晃悠了兩下,直接跌出了車外,摔了個四仰八叉,捂著酸痛的胳膊在地上哎哎直叫喚。

法海看得心焦,正要飛身而去,東方不敗忽然一把拉住他,硬是將他按在白石之後,伏在他肩頭悄聲道:“再看看,我看那群山賊不像是要殺人。”在這種開闊的山穀之中伏擊,最好的方式是弓箭,其次是滾石火油,如一群野狗一般拿著斧頭撒瘋著衝上去的——東方不敗在心中譏諷:要麽,他們是不想殺人;要麽,這群山賊的腦子比他們的長相更加慘不忍睹。

法海隻覺背後一陣溫和的清氣,心中不知怎麽的劃過一絲旖旎之感,心中的焦急苦悶不若剛剛,他也能夠按捺下性子,靜靜看著那群山賊的所作所為。

果然,山賊如潮湧般衝到商隊之側,反而停下了,一個穿白色褂衫的年輕男子,鼻子嘴巴周圍掛著一圈毛筆,一手摳著鼻孔,一手晃著斧子,大搖大擺地晃到了老者身旁,嘻嘻哈哈著:“我是這裏的大當家,知道我們打劫什麽?我們打劫腳底板!”

——打劫腳底板?遠處的兩人功力深厚,自然聽得清楚,當然是一頭霧水。

老者戰戰兢兢地抖著,尿都嚇得流了一地:“我、我……我沒有腳底板啊!”

“沒有腳丫子?”大當家順著老者的褲管往下看,結果在膝蓋處看到兩個光禿禿的肉瘤,頓時驚得哇得一聲倒退三步,倒在那堆山賊之間,手裏的斧頭嘩嘩對著空氣亂砍,不知道是還在壯膽還是在胡鬧,“人怎麽可能沒有腳丫子?難道、難道……難道你也是妖怪!”

老者嚇得臉色蠟黃,手拎著褲子,滑了三次才拎住,舌頭不住地打結:“我、我、我……我是在地震時候,被房梁砸斷了腿啊……所以我才沒有腳底板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砸斷了?”大當家的齜牙,又哇得怪叫一聲蹦回老者身邊,抹了抹嘴唇上頭那幾根毛筆,似乎是為了挽回剛剛在小弟門前失措的形象,然後,兩隻手並成兔耳朵形,對著老者身邊的幾個車夫,戳:“兄弟們,還不快把他們給我扒了!”

“哇呀,劫色了啊……”慘叫聲串成一片,但是——事實上,這群山賊隻是扒光了他們的腳丫子,一一看過去,對視,攤手,唉聲歎氣,哀痛叫喚,“還是沒有三顆痣啊,這可怎麽辦啊,春十三娘要在咱們這裏待到什麽時候啊……”

小弟們東倒西歪倒成一片,隻有大當家對著燦爛陽光不動如山金光萬丈:“不走啊……不走好啊,晶晶姑娘一輩子留在這裏才好呢!”

……

山石之後,東方不敗直起身子,戳了戳法海的背脊:“這群人似乎在找腳底有三顆痣的人。”

法海強迫自己忽略驟然失去那抹溫和氣息的失落感,轉身肅色道:“而且,那個‘大當家’剛剛還提了‘妖怪’二字。”

“也就是說,這裏確實有妖。”東方不敗扶著白石,靜靜看那群山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隻牛妖。”

法海正想說什麽,忽然一皺眉,鋒利的眉眼緊緊盯著山賊的方向:“有妖!”

“什麽?”東方不敗順著看去,就見那群山賊之後忽然多了兩個女子,一著黑底花衫,容顏冷漠;一著粉底紗衣,清甜中帶著一抹驕傲的感覺,東方不敗不禁好笑,“這兩人,倒是有些像白素貞和小青。”

“一隻是蜘蛛精,一隻是白骨精,都是戾氣極重的妖物。”法海手腕一動,收妖的紫金缽明晃晃地落於掌心,東方不敗連忙一手將他按住,挑眉問:“你有把握收了她們?”

法海掃眼過去,沉聲道:“不過是兩隻自以為是的小妖,跟那隻蛇精差不了多少。”

東方不敗又問:“現在收了她們,你能撬開她們的嘴?她們中沒有牛妖,你不想再追查看看?”

見法海麵露遲疑,東方不敗繼續道:“而且那群山賊也不是什麽好人,沒準是惡人自有惡妖磨呢?”

見法海緊緊握著金缽,一動不動,東方不敗忽然挑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一掌拍向法海的心髒,未用全力,但內力依然凜然到駭人!

法海一驚,卻因巨石之後的空間極為狹窄,隻能轉身相避——東方不敗要的便是這個契機,一手抓住他的肩胛骨,一撕一揚,雪白的袈裟如輕紗般被剝落離體,法海皺眉看著自己的直襟,良久,才歎著氣問道:“東方施主,您這又是何意?”

東方不敗拎著那件雪白的袈裟,指縫間的金針頻頻閃爍,壞笑著挑了挑眉:“和尚,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用你的大神通去換件普通人的衣裳,要麽,我把你的袈裟拆了,給你現做一件。”

“——別胡鬧!”法海愣了半晌,才猛然振袖一甩,揚起一陣淩厲的塵風,伴著嚴厲的嗬斥,“東方施主,袈裟乃是佛家聖物,斷然不可侮辱!”

“我對你的佛祖沒什麽意見,”東方不敗故意用輕佻的目光打量著這個英俊的和尚,再次確定他的體型非常完美,“我隻是想提醒你,就算我看得慣你這副模樣,那兩個妖精也絕不會毫無提防。”

法海並不笨,已然明白東方不敗的主意:“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扮成行路的過客,親自去探一探那兩隻妖的底細?”

東方不敗指了指山賊的方向,笑道:“他們把商隊的人都綁了回去,不過,到底是當做肉票呢,還是當做晚餐呢——大師,咱們還是~眼見為實。”

法海想了想,忽然一手抽回袈裟,平放於掌上,默念法咒,下一秒,雪白的袈裟變成了一套灰藍色粗布短衣,行走江湖的浪**子最常穿的衣服。

東方不敗拎起了短衣之上的蓬草鬥笠,顛了顛,笑著蓋到法海的頭上,將那淡淡的戒疤遮得嚴嚴實實:“這樣,就看不出來你是和尚了。”

法海揮開短衫,套上衣袖,整理衣襟:“東方施主你……東方施主!”

認識這個武功高強、肆意妄為的東方施主至今,法海已經數不清自己被作弄了多少次,可他從未像此時這般失態,靠著巨石,睜著不可思議的雙眸,一時間,簡直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形容自己的所見所想——

東方不敗兀自解開了自己紅袍的腰帶,一手執針一手擰線,飛針走線中,男式大紅長衫便變為了女子所著的豔色披肩,陪著雪白的裹胸長裙,與其說是美豔,不如說是魅惑,帶著危險的,壓迫得人掙紮無力到喘不過氣的魅惑。

整理好衣衫,素手又是一揚,如瀑的黑發飄然而下,絲絲細密,法海靜靜看著,隻覺自己的雙瞳也被這片黑網羅織其中,逃脫不開。東方不敗一手挽發一手執針,手指輕動,旁人眼花繚亂之間,長長的黑發已經被幾根銀針固定住,挽成了一鬟鬆鬆的、婉轉的發髻,垂在白皙的臉頰之側,扮演著那淩厲逼人的眉眼,為他整個人添了三分的婉約。

法海慢慢收起滿心的驚愕,壓住心底湧動的悸動感,問道:“東方施主,你為何要扮成女子?”

東方不敗拎著鮮豔的□□,笑道:“像麽?”

法海側目,皺眉:“像什麽?”

“你這個和尚啊!”東方不敗朗聲笑著,忽然蹲下,素手擰上了一朵鮮豔的、飄揚的紅花,在法海不讚同的眼神中,故意挑眉道,“我這都是跟白素貞學的,不像麽?”

法海故意別來臉,隻顧盯著那朵可憐的,被掐著了脖子的花兒,半歎半勸著:“東方施主,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草木皆有性靈,望您不要隨意殺生。”

“這麽荒涼的地方,還能長出這麽漂亮的花兒,確實不容易。”東方不敗撫摸著花兒鮮豔的花瓣,指尖所觸一片嬌嫩,不禁婉轉了明亮的雙眸,“不殺生也行,你幫我弄盒胭脂來。”

“什麽?”法海愕然,卻見東方不敗掐著花兒的手漸漸收緊,眼中的光點越來越亮:“花還是胭脂,你選哪個?”

法海定定看著他,看著他雪白的手臂跟鮮豔的紅花交相輝映,看著他一襲女裝還自得自樂,驕傲得一如初見……良久,嚴肅剛正的大師輕輕歎了一口氣,手指一動,手掌一翻,一盒小巧玲瓏的胭脂位於掌心。法海如刀劍般深刻的眉眼間已經不若剛才驚愕不解,漸漸舒展,甚至還帶了一抹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的寵溺:“給,東方施主。”

東方不敗撚起胭脂,打開,撚出一片紅紅的薄片,含在雙唇間,微微一抿,雙唇紅豔,宛若畫龍點睛,明眸皓齒,整個人美得讓人難以置信。

將胭脂收進袖中,東方不敗忽然笑問:“和尚,這胭脂哪裏來的?白素貞那裏偷的?還是春風拜月樓裏頭順手牽羊來的?”

法海沉默,忽然轉身,跨步,隻拋下一句硬邦邦的:“東方施主,趁著山賊還沒離開,準備吧。”

作者有話要說:喵以標準的武大郎姿勢噌噌蹭過來,貼著教主的石榴裙裝萌物:“教主啊,你老是這麽勾引勾搭作弄戲弄你家小攻,真的大丈夫?”

教主手裏的金針閃著奪目的光芒,映著教主的冷笑更加美豔動人:“我不勾搭他,難道指望他勾搭我嗎?”

喵抖啊抖:“呃,貌似確實不可能,法海是個單純的堅定的和尚!”

教主怒:“所以,你一開始想出的這種CP,就是根本不科學的!”

喵淚啊淚:“不科學,腫麽破……還是教主你主動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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