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見琛進了紅區搶救病人, 上級的林澤隨後過來,問的第一句話也是:“報警了嗎?”

溫見琛說報了,他又問:“能聯係到家屬嗎?”

當然是聯係不到, 患者身上沒有身份證,沒有手機, 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再給他推一支腎上腺素。”溫見琛看了一下患者的狀況, 對護士說了句。

這時攝像師扛著機器追過去, 溫見琛猶豫了一下, 還是問道:“我要確認一下,如果待會兒患者家屬不同意你們拍攝,你們會把拍到的這些內容剪掉刪除,對嗎?”

攝像師一愣,肯定地點點頭, “當然, 我們不是直播節目,播出內容是可以剪輯的, 我們會跟患者或者患者家屬溝通,在取得同意的情況下剪輯他們的相關內容製作節目, 並適當支付報酬。”

頓了頓,攝像師像是看出他的顧慮, 繼續道:“還有您和嘉賓們之間的交流,凡是涉及到患者疾病的部分, 我們也是會保證隻剪輯經過允許的部分, 這是在合同裏麵就寫好的。”

接著又說:“而且孟導有新的想法, 他想剪輯一版衍生節目。”

他告訴溫見琛, 孟導覺得這畢竟是部記錄新婚夫妻生活的節目, 嘉賓的互動才是正片應該有的重點, 不應該出現太多嘉賓工作上的事,所以會將工作部分放進花絮,要vip會員才能看的那種。

但溫見琛和裴冬宜的情況比較特別,孟導覺得將他們的工作內容展示出來,對公眾了解幼兒園老師和一些常見疾病很有幫助,所以想要單獨給他們倆弄一版衍生節目。

“應該說是兩個節目了,因為裴老師的那部分叫《我在幼兒園當幼師》,您的這部分叫《生命時速》,專門講你們在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孟導應該很快就會跟您和裴老師談合同的事了。”

溫見琛得到想要的答案,鬆了口氣,覺得這樣也不錯,得虧這不是直播,錄播的節目能操作餘地就是大很多。

一附院所在的文華街道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很快就趕到了現場,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神通廣大,很快就查到了患者的身份。

還拿到了患者家屬的電話號碼,撥通電話,那邊說是患者的父親。

而這時連接著患者心髒的心電監護發出了刺耳的嗡鳴,屏幕上起伏的波紋已經拉成一條平直的線。

“死亡時間上午10點48分36秒。”

“……我們是派出所的,你小孩現在在容城醫科大學一附院的急診科,人已經沒有了,過來處理一下後事,好吧?”

溫見琛宣布完死亡時間,檢查著護士寫的搶救記錄,一邊對照著時間,一邊聽民警在聯係家屬。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民警同誌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聲音也提高了不少,“什麽叫來不了,什麽叫死了就死了,那是你兒子!你這是當父母的態度嗎?!”

溫見琛扭頭去看躺在病**已經沒有了呼吸的患者,他很年輕,他估計也就二十歲左右,臉孔紙一樣白,透著一股灰氣,臉頰和胳膊、手掌上都有很多挫傷,頭上沒有明顯的出血點。

聽說是從九樓掉下來的,人當場就昏迷了,是鄰居聽到動靜跑出來看,才發現他躺在那兒,幫忙報了警。

至於怎麽墜樓的,溫見琛想問問民警同誌,但想了想,怕牽扯到案件,還是沒問。

不過他還是知道了,因為過了二十多分鍾之後,患者的父親來了。

是一個高大的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來到醫院之後,隻看了一眼兒子的遺體,就開始跟溫見琛他們拍桌子。

質問道:“我兒子為什麽自殺?怎麽可能自殺?你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溫見琛和來處置警情的值班民警都被問得一噎,好家夥,你這人心裏是不是心裏一點書都沒有?

是啊,你生養的兒子,為什麽自殺?你怎麽就讓他自殺了呢?!

你不問問自己,反而來問我們?!

溫見琛出具了死亡證明,死者父親還在糾纏,說自己的孩子不可能自殺,不是什麽意外,民警說現在的證據就是排除了案件可能的,如果家屬不相信,可以申請法醫介入進行屍檢。

溫見琛以為對方會同意這個建議,結果沒想到對方安靜了下來,什麽都沒說。

他覺得奇怪,想問什麽又沒好問。

等這邊事情都處理完畢,診室秩序恢複如常,溫見琛繼續接診病人,到了下午四點多,120車又送來一個病人。

病人是在家突然摔倒,左半邊肢體偏癱了,不是什麽特別重特別特殊的病例,溫見琛讓葉遠去收,他去給另一個告病危的患者做個血氣分析。

儀器要工作幾分鍾才能出結果,溫見琛等它開始工作後就走了,回診室的路上碰到120的隨車醫師。

他跟對方打招呼:“今天忙不忙,接了多少個?”

對方笑笑,歎口氣,“忙啊,從早上到現在,出了二十次車應該有,好幾個是中暑的,今年這個鬼天氣,怎麽這麽熱。”

這就抱怨上天氣了,不過今年夏天確實是熱,容城都有近四十度的高溫了,前幾天科裏剛收治了兩例熱射病患者。

溫見琛點點頭也聊了兩句,對方忽然改變話題:“剛才那個高墜沒了的小年輕,你知道他為啥自殺麽?”

“自殺?為什麽說是自殺,萬一是不小心踩空掉下來的意外呢?”溫見琛覺得奇怪。

對方搖搖頭,“一般高層住宅,陽台都會有護欄,甚至是封起來的,要失腳掉下來的可能性不大。”

溫見琛一囧,失腳……行吧,聽得懂什麽意思就行。

他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對方,“那你聽誰說他是自殺的?”

“那個小區的住戶說的咯。”對方聳聳肩,回頭看一眼,“喏,剛才送來的那個老太太,就是那個小區的。”

“這家人心大,都不怕老太太就這麽癱了,來的路上還議論這事兒呢,說那個孩子平時跟家裏關係就不好,家裏還是後媽當家,根本就不管他,隻管自己兒子,他年紀輕輕就不讀書了,躲在家裏根本不出來見人,說是有抑鬱症。”

溫見琛聽了一愣,“……抑鬱症?”

對方歎口氣,“是不是真的不確定,聽說是自殺過兩次,割腕吃藥那種,所以他們覺得這次也是。”

“原來是這樣……”溫見琛聽了點點頭,心裏雖然沒有完全信,但也沒有再問下去。

隻不過在跟導演組談到這一段能不能播時,他建議如果要播,最好還是去采訪一下相關人員,“不然我們就成造謠傳謠了,要是有什麽反轉,對節目的影響不好吧?”

孟導於是又派了工作人員了解情況,得到的消息,跟120醫生說的差不多,溫見琛知道後沉默了一瞬,歎口氣。

不過這都是後話,眼下裴冬宜正在珠寶店的vip室裏挑裸石,譚夏她們都在外麵挑選首飾。

“裴小姐您看,我們這幾顆藍寶石,是剛從斯裏蘭卡運回來的,沒有經過熱處理的天然皇家藍,顏色非常濃鬱亮麗,還有六射星光效應,能夠兼有這兩點優點的藍寶石已經很少了……”

戴著白手套的店長將一顆顆藍色的寶石取出來,放到她的手心裏,方便她的觀賞。

挑了一會兒,裴冬宜挑了兩顆很小的,還有一顆略大一點的藍寶石,問道:“你們這兒能定做配飾嗎?”

店長笑道:“當然可以,裴小姐是要做耳環和吊墜嗎?”

裴冬宜搖搖頭,“我想給我先生做一對日常佩戴的袖扣,還有一枚領帶夾,圖案我想自己畫個草圖,可以嗎?”

店長一愣,隨即想起幾個月前確實聽說過這位裴小姐的婚訊,對方是溫家的二少。

便點點頭,“我請設計師過來,您稍等。”

裴冬宜應了聲好,這是一個獨立珠寶設計師工作室的門店,不是什麽很有名的牌子,但工作室的主理人跟項家有親戚關係,裴冬宜倒也不怕被騙。

而且如果是大牌珠寶,恐怕還要國外的總部才有定製,而且也不是想定製就給你定製的,得是你的寶石很稀有,稀有到連大牌家的設計師都很難得到的,人家才會給你定製。

裴冬宜覺得沒必要,隻要寶石質量夠好,設計夠好看,她才不介意是不是大牌。

沒一會兒店長就領著一位設計師過來了,裴冬宜忙道:“我還想看看紅寶石,看看合不合適做胸針或者吊墜。”

店長去拿紅寶石了,裴冬宜跟設計師聊起來,她來之前就已經有想法。

“我先生是醫生,我想要袖扣的圖案是聽診器,領帶夾是單蛇杖,你看可以嗎?”

太陽神阿波羅的兒子埃斯克萊庇厄斯是古希臘的醫學之神,傳說他有一次將一條纏在他手杖上的毒蛇殺死後,出現另一條口銜藥草的毒蛇那條死蛇給救活了,埃斯克萊庇厄斯便認為蛇有靈性,可以起死回生從此他行醫時不但帶著手杖,而且手杖上總是盤繞著一條蛇。

蛇杖就這樣成了醫學的標幟,很多醫學院的logo上都有蛇杖的圖案,有的是一條蛇,有的是兩條蛇。

因為領帶夾麵積有限,裴冬宜不用糾結是用雙蛇杖還是單蛇杖,隻擔心:“蛇的眼睛部位鑲嵌藍寶石會好看嗎?”

設計師看著草圖沉吟半晌,“我覺得可以,這樣吧,我把設計圖畫出來之後發給您看看,您同意了,我們再開始製作,您覺得怎麽樣?”

“這樣好。”裴冬宜點點頭答應了,又說,“我想做一枚紅寶石胸針或者吊墜,你有推薦的款式嗎?”

在設計師的推薦下,她挑了一個胸針的款式,數下來,她要用的紅寶石數量,是溫見琛的領帶夾袖扣套裝的兩倍。

裴冬宜覺得,一定不能讓溫見琛知道這事兒,不然他該以為他的禮物是順帶的了。

從珠寶店出來,幾人正商量接下來去哪兒,裴冬宜的手機響了,項芸打來的電話。

接起來第一句就是:“姐們兒,看你的三點鍾方向!”

裴冬宜愣愣地順著她的話往那邊看,她們這個位置的斜後方恰好是一片休息區,她看見項芸站在一根柱子旁衝她使勁揮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關了麥走過去,問道:“你怎麽在這兒,來逛街?跟誰來的,還是你自己?”

“什麽呀,我來圍觀你的。”項芸笑嘻嘻的衝她擠眉弄眼,“不知道吧,你被人拍到發群裏和朋友圈裏了,我看到立馬就來了。”

啊這……

裴冬宜大囧,“……誰這麽閑?”

“嚴啾啾啊,她放假了,到處瞎逛呢。”項芸道。

裴冬宜登時就更無語了,嚴啾啾,大名嚴爽,是嚴太太家小嚴總的堂侄女,跟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裴冬宜都不好有意見。

隻好嘟囔著抱怨一句泄露節目組隱私了,也就算了。

項芸拿手肘撞了她一下,問道:“你們接下來還要去哪兒?”

“幹嘛,你還要圍觀啊?”裴冬宜無語地看著她,“你這麽閑?”

“是挺閑的。”項芸大方承認,又道,“要是還沒定,要不去我的店裏吃午飯?你看這也十二點多了,也該餓了吧?”

裴冬宜乜她一眼,“老實交代,你有什麽目的?要簽名,還是想趁機給你的餐廳打廣告?”

項芸一噎,“……我在你心裏就是這個形象?”

“是啊,你才知道嗎?”裴冬宜理直氣壯地應道。

項芸頓時翻了個白眼,過了一會兒才道:“別這樣啊姐妹,說好了苟富貴勿相忘的,我請你們吃中午飯?”

裴冬宜想了想,道:“我是沒什麽,但得問問別人同不同意,你也知道,這裏頭還有小嚴太太的份呢,要是得罪了她……”

那位可不是什麽好性的人,看不上她覺得她配不上嚴家門楣的人多了,可沒一個敢當著她的麵說的,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人家不是軟柿子。

項芸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成不成都不要緊的,主要是我想請你們吃飯,給個機會吧姐妹。”

裴冬宜於是往回走,發現譚夏她們居然還沒還沒商量好去哪裏吃飯,於是將項芸的提議告訴她們,連同項芸想蹭一波廣告的想法一起說了,問她們願不願意。

譚夏是沒所謂的,謝微媛和紀苓薇想了想,道:“我們可以,但是不是要問問導演?”

孟導起初是有所顧慮的,但裴冬宜說了句:“那家店是項家的項芸開的,私密性和安全性都有保障,孟導要是有顧慮的話,可以先問問小嚴太太,或者問我哥也行。”

孟導掛了電話,沒過兩分鍾又把電話打了過來,同意了。

於是項芸樂顛顛地帶她們和跟拍的工作人員坐電梯上到十三樓,進了一家叫癮的餐廳。

“我們這裏主打川菜,因為我喜歡嘛,大廚是從四川請過來的,手藝非常好,上到開水白菜,下到紅糖冰粉,我們這裏都有的,當然,要是想吃火鍋的話,也可以安排。”

項芸介紹得起勁,謝微媛好奇地問了句:“項小姐當初怎麽想到把餐廳開在十三樓的?”

“因為13是她的幸運數字。”裴冬宜應了句,說完就笑起來。

項芸哈哈一笑,點點頭,“就是這樣沒錯。”

十三樓其實已經夠高,項芸給她們安排了一個包廂,包廂有窗,往外看可以看到瓦藍瓦藍的天空。

裴冬宜對這裏很熟,掃碼點餐,一邊點一邊詢問譚夏她們幾個的意見,點完之後靠在椅背上一邊喝飲料,一邊跟大家說話。

項芸給另外三位第一次來的新客人介紹自家餐廳,說起開這家餐廳的初衷,“是我喜歡川菜,想找個吃得正宗,食材又放心的地方,沒有什麽比自己開一家更方便的了。”

“所以她光投資就投了七八百萬。”裴冬宜笑著接話。

大家驚訝地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把我的存款全都用完了都不夠,還跟秋秋借了點。”

秋秋?

大家不知道是誰,露出個好奇的目光,譚夏還說:“你這朋友能處,有錢是真借啊。”

項芸忍俊不禁,裴冬宜清清嗓子,“咳咳,謝謝夏姐誇獎。”

大家又一愣,疑惑地看向她,項芸這才哈哈大笑著道:“秋秋就是她啊,是她的小名!”

“原來是你啊!”大家反應過來,都覺得有趣,笑成一團,半晌謝微媛才問,“為什麽你大名叫冬宜,小名卻是秋秋?”

難道不應該是東東?

裴冬宜解釋道:“因為我們家我這一輩是按春夏秋冬排序,我冬天出生的,偏偏行三,幹脆就讓我一個人占兩個季節了。”

“那要是你有弟弟妹妹怎麽辦?”

“嗯……那就再說吧。”

現實就是沒有,她已經是裴家第三代裏最小的了。

說話間菜上來了,裴冬宜點的既有傳統的川菜,又有時興的融合菜,大家吃得很高興,最後一邊吃冰粉一邊閑聊。

聊著聊著話題就分散了,項芸在旁邊跟裴冬宜咬耳朵,說起另一件事來。

“章家老爺子要做壽了,你說這次他們家會不會給你派請帖?”

裴冬宜吃飽了腦子有點短路,聞言一愣,“……哪個章家?”

項芸白她一眼,“真假千金的章家!”

“哦,他家啊。”裴冬宜眉頭輕輕皺起,“我們家跟他家又不熟,怎麽會給我請帖,難道他們家跟溫家有交情?”

“交情……也算有吧。”項芸臉上的神色變得意味深長起來,“而且章嵐芷回來了,說不定是她想見見你呢,看看到底是誰,能夠嫁給溫二。”

她說的溫二就是溫見琛。

裴冬宜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