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兩方對峙, 方慧之靠在梁彥懷裏不停地掉眼淚,她看著躲在表兄弟身邊的袁喬木,臉上的表情失望又難堪。

“袁喬木, 你就這麽看著?”她滿臉失望地問道,“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什麽嗎?就是你的懦弱!”

“你永遠隻會讓我忍。你媽對我不滿意, 看不起我家人, 你說讓她說完就好了, 叫我忍忍。你的親戚說我是山雞變鳳凰, 你說他們沒惡意,讓我忍忍。你爺爺奶奶在我懷孕的時候天天說要生兒子生兒子,你說生下來就好了女兒他們也會喜歡,讓我忍忍。”

“你覺得這都是小事,但我不覺得, 這樣的事太多了, 廚房做菜的口味,早上必須早起, 必須親自帶孩子,必須這樣必須那樣,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喜歡做這些事吧?”

“不是啊!是你的親人,你的媽媽, 還有你本人,要求我做那個賢惠的老婆大方的媳婦啊!”

“袁喬木,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對你, 給你帶綠帽麽?因為你就是個懦夫, 一個連自己妻子都無法保護的懦夫!我快要瘋了!被你們袁家逼瘋了!”

袁喬木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她會說這些, 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滿臉不可置信。

裴冬宜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 他應當是沒想到妻子心裏竟然會有這麽多的怨言,他也沒有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

其實他做錯了很多,如果他不是要求方慧之事事忍讓,壓抑她的個人情緒,讓她包裹在賢惠大方的人設殼子裏喘不過氣來,她也許不會出軌。

人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出軌梁彥,是她掙脫生活枷鎖,找回自我的瘋狂之旅,她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所以隻能硬著頭皮一直走下去。

裴冬宜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麽,就被盛明菱扯了一下手。

她愣了愣,扭頭看過去,“……大嫂?”

“噓——”

盛明菱衝她眨眨眼,笑眯眯地小聲道:“看著就好哦,現在不需要我們出聲的。”

裴冬宜又一愣,不明白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緊接著就聽到溫見善冷冰冰地道:“你很委屈,你可以離婚,可以分割他的財產,不是你出軌的理由。”

“殺人犯還有苦衷呢,法律能不判他死刑嗎?販毒的還有人是因為窮到吃不上飯馬上就要餓死才幹這種事的,你能說它不是罪大惡極嗎?”溫見琛冷笑著補充道。

比起溫見善的正義凜然有話直說,他更像是陰陽怪氣。

裴冬宜嘴角一抽,明白大嫂為什麽說她們不需要出聲了,因為溫家人都很護短,甚至護短得相當不講理。

你說他們跟袁喬木的關係很好嗎?不見得,至少裴冬宜都沒怎麽聽溫見琛提起過他。

甚至兄弟倆都很不耐煩溫信雅這個姑姑,跟溫信雅的兒子關係好極有限。

還有盛明菱,她都能因為她懟了溫信雅一頓,就給她送了上百萬的愛馬仕,可見對溫信雅煩到什麽程度。

就這樣,兄弟倆還火力全開維護袁喬木,盛明菱說是不出聲,但其實也做好了準備,一旦兄弟倆不行,她就頂上去了。

為什麽,無非是維護溫這個姓氏罷了。

他們再煩溫信雅,那也是他們的親姑姑,老溫董和老太太再不想管她,那也是親骨肉,他們不能讓老人傷心和失望,覺得他們冷血,居然連家人都不管。

溫致仁被驅逐,已經是例外了,不能再有下一個。

想到這裏,裴冬宜看向方慧之的目光裏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憐憫,她要對抗的,不隻是一個袁家,還有和袁家一衣帶水的溫家。

也許這就是家族,千百年來家族這個觀念深入人心,現代社會的發展似乎削弱了它的存在感,越來越多人覺得人情冷漠,但事實是到了一定程度,血緣、姻親、利益,都是捆綁在一起的。

就像她和溫見琛,他們是夫妻,他們有感情,但也代表了兩個家族的聯合,有了他們,外人如今說起裴家和溫家,再不是從前的王不見王,有你沒我,而是姻親,是牢固的利益共同體。

等他們生下孩子,這個利益共同體就更牢固了,因為姻親幹不過血親。

裴冬宜此前從未對這一點有過如此清晰的認識和感觸,婚姻永遠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甚至兩個家族的事。

這時,一聲嗤笑像爆竹聲在空氣中爆破似的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梁彥看著他們,鏡片後的眼神精光閃爍,充滿了惡意的嘲諷。

他特地盯著溫見琛看了幾眼。

“罪大惡極?”他嗤了聲,看向袁喬木,臉上的表情更加惡意,“如果我告訴你,你的兒子不是你親生的……”

“不!不是的!”方慧之的尖叫聲爆發出來,想要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袁喬木臉色一變,抬眼直視著梁彥,一臉震驚:“你說什麽?什麽我兒子不是我親生的?”

梁彥剛要開口,方慧之就再次尖叫起來:“是你親生的!小輝是你親生的,你不要相信他!”

她慌亂的否認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心虛,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全都看著梁彥。

她伸手去推梁彥,卻被他死死握住手腕,控製住她以後,梁彥的目光掃過溫家眾人。

慢悠悠地說了句:“你知道我跟她認識多久了嗎?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剛讀大學的小姑娘,天真活潑,對未來充滿憧憬。”

說著他笑了一下,“可是嫁給你以後,她變得越來越不像她了,真可惜啊,我隻是在幫她找回曾經的自己,既然你保護不了她的天真,那就讓我來。”

“你說她生了孩子就一切都會好了,那我就幫她,早點生下孩子,不就早點熬出頭了嗎?你愛她,難道不應該為她高興嗎?你看,二胎這不就有了,你不該謝謝我嗎?”

這話聽起來一股子病嬌味,睡了別人老婆,還覺得人家應該謝謝他,這尼瑪誰聽了能受得住啊?!

袁喬木也不再問是真還是假,直接就跳了起來,要衝過去揍梁彥。

但被溫見善一把拉住,他嫌棄地嘖了聲,“你打得過他麽?看我的。”

說完大步上前,二話不說,抬腿就踹過去。

裴冬宜:“!!!”

啊?大哥你這麽野的嗎?說幹就幹?

梁彥不知道是沒防備,還是根本沒想著躲,總之被他踹個正著,一個趔趄跌在身後的沙發裏,方慧之的尖叫聲又尖利地響起,刺得人耳膜發痛。

一片混亂中,方慧之再三否認,和梁彥對吼著說他害自己孩子就是袁喬木的不信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溫見善可不管什麽親子鑒定不鑒定的,他根本就不在乎這孩子是不是表弟親生,他就是想揍梁彥,覺得他看著就討厭。

溫見琛上前拉住他,盛明菱拉著裴冬宜往後退了一步。

裴冬宜剛站穩,就聽見梁彥嗬嗬笑了兩聲,“袁喬木,你看,你連親自打我都做不到,還要別人替你出頭,你說你有什麽用,小慧離開你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袁喬木被他這話刺激得眼睛都紅了。

溫見琛走到梁彥麵前,歪著頭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出聲問道:“你想找回的天真,是誰的?方慧之的,還是那個被你打死的可憐女人的?天真活潑是方慧之,還是那個可憐的女人?”

“你以為這樣,她就能回來?還是能不再進你的夢?”

話音落地,室內突然安靜下來。

裴冬宜緊緊抓著盛明菱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內心非常忐忑,她好怕這話激怒了梁彥,然後別人跳起來揍他。

她觀察著每個人的臉色,溫見善和盛明菱一樣,神色淡定,看來是早就對梁家的事一清二楚了,袁喬木則是一臉茫然,不知道溫見琛說的是誰。

方慧之的臉色最複雜,一片慘白,像是震驚,又像是受到驚嚇,她似乎聽懂了溫見琛說她是替身,又好像沒聽懂發生了什麽事。

梁彥盯著溫見琛,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忽然笑出聲來。

“你是溫二跟她的兒子?像啊,長得真像……難怪她要把你送回溫家……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

他喃喃自語,突然咬牙切齒,眼裏迸發出恨意,“……我一定殺了你!”

可惜啊,他偏偏長在溫家。

惡意撲麵而來,溫見琛卻絲毫不懼,突然問道:“你認識我生母?她是誰?”

梁彥又笑了聲,臉上露出一絲病態的快意,“認識啊,可是我不告訴你,我倒要看看,溫二敢不敢告訴你她是誰。”

“聽說溫家跟盛家和裴家都聯了姻?”他哈哈大笑起來,看著兄弟倆,“沒想到溫二的兒子這麽沒骨氣,跟他一點都不像,他都能扛著不娶項家的女人,怎麽你這麽軟骨頭?”

他又說溫見善:“你恨溫大?嗬,你跟他是一樣的,你遲早會像他一樣,你的母親……哈哈哈——”

溫見善對他的這番話嗤之以鼻,“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三觀沒形成,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

他跟溫致仁能一樣?盛明菱跟他親媽能一樣?

他嘖了聲:“阿琛說的沒錯,你們倆果然都是小腦發育不全的,絕配。”

溫見琛倒是想問問他親媽是誰,但看他這樣子,自己越問他越得意的,還是算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這時盛明菱說了句:“回頭辦離婚,表弟你可別心軟多給我這好弟妹多分錢財,看看人家多本事,離開你還能找到個老男人送樓給她呢。”

裴冬宜於是打量了一下房子的布置,覺得還挺新的,這邊地段也不錯,看來小梁先生就算落魄了,也比普通人過得好太多,畢竟大平層住著,大G開著。

結果就聽見袁喬木慚愧地回答道:“房子……是我們婚後,我給她買的……”

啊這……

盛明菱笑了一下,拍拍他肩膀:“那就把這房子留給她吧,咱們大氣點,就當好聚好散,你也別攔著人家追求愛情。”

“看來這房子平時沒什麽人住,難怪空調有點怪味。”溫見琛接著盛明菱的話道,“友情提醒,還是找人來給空調消消毒再開吧,小心感染性心內膜炎,會死人的。”

裴冬宜一驚,“……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回去翻書給你看。”溫見琛笑眯眯地看她一眼。

事情到了這一步,溫見善跟溫見琛今天過來的目的也達到了,給袁喬木助威嘛,助完了,也就可以走了。

剩下的事,可以讓雙方父母過來談了,至於孩子要不要做親子鑒定,就看他們怎麽商量了。

溫見善今晚說話不多,純是來打架的,打完了就拎起袁喬木,把他帶走。

溫見琛拉著裴冬宜的手走在最後。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和梁彥的目光碰上,居然都是微微一笑。

想到剛才梁彥對他說的那些話,裴冬宜剛想問什麽,就聽到前麵的溫見善說了句:“阿菱,我有點渴,想吃雪糕。”

盛明菱嗯了聲,慢悠悠地道:“給你買咯。”

裴冬宜後知後覺地瞪大雙眼,啊,大哥這是在撒嬌嗎?

撒嬌就有雪糕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