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保是令人羨慕的。他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妻子,名字叫茜,多年來,茜讓新保引以為豪。

但是新保並不滿足。今年春天,他又娶了新的妻子,她同樣美麗,不遜於茜,甚至更勝茜一籌,她叫茉。

茉的美貌得到了城中居民的讚歎,於是新保更加得意,走在街上,他的頭抬得更高了。

在櫻花盛開的時節,茉來到新保的家裏。本是喜慶的新婚,但茉的到來卻宣告著:新保家的春天提前終結了。

茜是嫉妒心很重的女人,她無法忍受別人分割丈夫對自己的愛。茉跨進新保家門檻的那一瞬間,她的眼中泛起了凶光。

貌美的茉更有年輕的優勢,她得到了新保的偏愛。所以,茜的妒火自然可想而知。

不久後,鄰裏間傳聞新保家的兩個妻子在新保不在家的時候常起口舌之爭,更有傳言說,兩人曾一度廝打成一團。

然而傳言究竟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可是傳言進了新保的耳朵裏,就被當了真。他是個把臉麵看得頂重要的男人,他認為,這兩個妻子讓他丟了臉,於是很惱火,氣呼呼地回到家裏,紅著臉嗬斥兩個妻子。罵了好一陣,新保覺得心頭不舒服,停止了訓斥,按著心口,自知患有心疾,不能過於動怒。

於是新保不理兩個跪在地上的妻子,轉身走出家門,獨自一人去酒屋裏喝悶酒。

家裏的氣氛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茜咬著牙。剛剛新保在嗬斥兩人的時候,很明顯,罵茜的語氣要比罵茉來得更凶。茜怒火中燒,當然不敢對丈夫發作,但是丈夫轉身離開之後,毒計升上了茜的心頭。

夜晚降臨,新保的家裏沒有燈火的光亮,黑著,沉著,沒有一絲聲音,沒人能猜想到裏麵發生著什麽。

夜半,居酒屋關了門,新保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夜風很涼,新保夾緊了衣服,醉醺醺地回到了家。

才進門口,回身關了門,隻見玄關處,茜蜷身跪著,正泣不成聲。

新保剛剛酒水入腸,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見妻子哭得難過,心中一軟,忙上前扶起了茜,問她為何哭泣。

“我……我……”茜淚如泉湧,已說不出話。

新保疑惑地看著妻子,不明所以,突然聞到了一股異樣的味道,是血腥味!

新保心中一驚,忙退了一步,看著眼前的茜,突然瞪起了眼睛。

茜的臉上、胸口上、衣袖上血跡斑斑!

“你……”新保顫抖的手指著茜。

“我……殺死了茉。”茜說著,哭得更凶了。

五雷轟頂!一瞬間,新保忽覺天旋地轉,四周一黑,險些暈倒,忙伸手扶住了牆壁,喘了一口粗氣。

“你說什麽?”新保問道,他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希望茉現在正好好地在屋子裏。

“我殺死了茉……”

茜的話沒有說完,新保已經抬起腳,踹在茜的肚子上。茜頓時摔倒在地,仍舊哭著。

新保沒再多看她一眼,衝進屋裏,拉開茉的房門。

茉的房裏漆黑一團,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新保驚恐地向裏望去,借著廊下微弱的燈光,看見茉倒在角落裏,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地上,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整片榻榻米。一把長刀橫在屋子正中,同樣浸染著血跡。

新保無力地拉上了門,哀若心死,倚著牆壁坐倒在地。

屋裏隻剩下茜的哭泣聲,她一直哭著,仿佛眼淚永遠不會停止。

良久,新保定下了心神,他開始想這件事該怎麽善後。此時,他又把自己的顏麵放在了第一位。相比起來,茉的死已經無關緊要。

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舊妻子殺了新妻子,絕對不可以,自己不能成為城裏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柄。新保這樣想著,用力握了握拳頭。

新保走到茜的麵前,拉她站起身,語氣沉重地告訴茜:“這件事不可以聲張,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茉已經死了。”

茜嗚咽著,看著新保點了點頭說:“後半夜時,去河邊橋下,把她的屍身扔進河裏。”

新保點頭,又看了看茉的房門,門緊閉著,把所有的秘密關在了裏麵。

次日天亮,一切似乎歸於平靜。

新保如同往常一般出去工作,雖然眼中布滿了血絲,麵色卻靜如止水。新保的同僚誰也想不到,新保的新妻子已經沉屍橋下了。

當晚,新保又去了居酒屋。走出來的時候,是深夜時分。

新保帶著滿身酒氣,一步三搖,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新保試圖忘記昨晚發生的事情,隻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他隻想把茉從自己的記憶中抹擦掉,就當世上沒有過茉這個女人。

可是,醉眼惺忪間,茉的臉龐總是時隱時現在眼前漂浮。

時而,茉的臉是微笑的,一如從前。

時而,茉的臉是冰冷的,看不出任何感情。

時而,茉的臉是僵硬的,那是死人的表情……

冷風吹來,是江風,冷得徹骨,讓新保打了一個哆嗦。

新保上下牙齒顫抖起來,他定睛看了看眼前的路,是橋。

橋下是江水,江水中有茉的屍體。新保知道,昨晚茉的屍體沉入了這橋下的江水中。這樣想著,新保覺得更冷了,他甚至感到,這吹來的冷風中有一股血腥味……

他又打了一個哆嗦,腳步加快,想盡快從橋上走過。

走上橋,四周本沒有人,但不知何時,從何處而來的一個女人站在了橋中的欄杆邊,她背對著新保。

新保抬頭看了她一眼,本是不經意的一眼,卻嚇得新保魂不附體。

這女人的背影像極了茉!

她的身材與茉一般高。

她的頭發與茉同樣長。

她的衣服是茉的衣服……

那是新婚時新保為茉特選的衣料,那樣式城中絕無僅有……它本該和茉的屍體一同沉進了江底才對,可是為什麽……

新保不敢再想了,冷風更冷,血腥味更濃。

他想逃跑,但兩條腿沉重得仿佛千鈞巨石,讓他無法移動半寸。

那個女人緩緩轉過了身子,她的頭發被風吹起,飄了起來,她的肌膚慘白得沒有血色。

然後,新保看見了她的臉……

一聲慘叫回響在夜空下。

黎明時,巡夜的兵卒發現了新保。他躺在橋上,臉色慘白,眼珠外凸,麵容可怖,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東西,但他無法告訴別人看到了什麽。

他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新保的家裏,兩個女人相視而笑。

她們成功了。

茜和茉是一對姐妹,她們要侵吞新保所有的家產。如今,她們的目的達到了。

茉沒有死,這一切都是兩人的陰謀。

茜謊稱自己殺了茉,然後用豬血偽造了殺人的場麵。她了解新保的性格,知道新保絕不會聲張。果然,新保強烈的虛榮心葬送了他自己。

那一天夜裏,新保和茜抬出了茉,扔進了橋下的江水裏。當然,茉並沒有死,她屏息在江水中,等待兩人離開後便浮上來。

次日晚上,她等在新保的歸途中,嚇死了新保。她們知道新保患有心疾,經受不起“死人還魂”這般驚嚇。

“那一晚你無家可歸,真是難為你了。晚上寒冷,身上又浸濕,一定受了風寒吧。”茜麵帶歉意對茉說道,摸著茉的手背,隻覺得茉的手仍然很冷。

茉卻微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怕冷。”

茜一愣,問道:“怎麽會,你最怕冷的。”

茉笑得更燦爛了,“那晚我裝死的時候,新保怕我沒有完全死掉,在我的喉上割了一刀。你沒有發現,扔下河底的,是真的屍體呀……”

茜突然打了一個哆嗦,她覺得,四周的血腥味濃鬱起來了。

(完)

【橋姬】

「日文名稱:はしひめ(橋姫)」

“橋姬”是在橋的附近出現的女妖、女鬼、女神,也稱為宇治橋姬。

橋姬的傳說有許多種,但主要傳說有二,其一為“嫉妒之鬼”,其二為宇治橋邊的橋姬神社內所供奉的“橋之守護神”。

其他傳說則多種多樣。

從前,宇治川邊住著一對夫婦。某日,丈夫突然對妻子說自己要去龍宮,然後便辭別了妻子離家而去。於是妻子每日每夜等候著丈夫,終於怨念積聚成了妖怪,徘徊在宇治橋邊。

有一個有錢人,他本有一個妻子,後又娶了一房側室。妻子嫉妒成狂,終於悲憤而死,成了妖怪。

有一個女人強烈地嫉妒著另一個女人,想要用咒術殺死她所恨的人,於是每夜都在宇治川邊施法念咒,結果,長期的咒術讓她變成了妖怪……